╔☆→———————————————————————————←☆╗ ┊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霎紫明嫣】整理 ┊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 《二嫁世子妃》作者:蓝幽若 简介: 国之将亡,奸佞当道,父亲征战沙场,为国为民,却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她因以出嫁,再不是苏家人逃过一劫。 那一日,她亲见父母家人被斩首于闹市。 那一日,一场冲天大火,将她父母亲人的尸首焚烧殆尽。 那一日,她因不知定北军军符下落,被夫家所弃,毒打之后又被钉入棺材,弃于乱葬岗。 一夕之间,她从人人艳羡的将门嫡女,官家少夫人,变成家破人亡,被人鄙夷的弃子。 她以为自己只能带着怨恨死去,再无报仇之日。 只可惜,她命不该绝,被人所救,从棺材中爬了出来。 上天既然不收她的命,那些曾经害过她,伤过她的人,她便一个都不会放过。 当命运将她逼到绝境,她别无选择,只得利用所有可以利用的东西,不顾一切地活下去! 这一回,即便是身为人人都可践踏的丫鬟,她也要掀起万丈波澜来。 谁若敢挡住她复仇之路,她必会杀戮果断,哪怕是尸横遍野,也在所不惜! 第1章 家破人亡,落井下石 定乾二十六年秋,梁国,皇城昌黎。 巳时三刻,朱雀大街上人声鼎沸。 “让开让开,朝廷押送犯人,午门斩首。”一群官兵将街上的人分了开来。 官兵之后,是长长的囚车队,一共约摸二十多辆囚车,男女老少皆有,囚车上的人瞧着虽然形容狼狈,身上穿的却是锦衣,想来身份自是不俗。 “爹爹——” 突然间,一个素色衣裳的女子扒开人群,冲到了囚车之前。 她面色苍白,脚步亦是有些漂浮,像是被风吹一下,便会立刻倒下一般。 囚车之中的中年男子低头瞧见了她,一直平静而冷漠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婉兮,你怎么来了?回家去,别看。” 苏婉兮摇了摇头,嘴里有些甜腥味道,应当是嘴唇被咬破了。 她抬起手擦了擦面上汹涌的泪水,声音亦是有些哽咽:“爹爹别赶我……婉兮无能,不能为苏家洗去冤屈,让我送家人最后一程,好不好?” 苏家。 将门世家,忠烈之后。 百年来为梁国鞠躬尽瘁,征战沙场,没想到世代忠诚,最后换来的竟是满门抄斩! 除了苏婉兮,因前年出嫁,才免去了这一劫。 婉兮的泪顺着脸颊不止的流。 这些日子,她为了父母家人的事情奔波,却一次又一次地碰壁,如今已经几近绝望。 马上便要行刑了,她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血亲被推上法场…… “爹,哥哥,”苏婉兮猛地双膝一软,“皇上昏庸,听信佞臣之言,残害我忠良之臣,此仇不报,我非苏家的女儿!” “住口!”苏将军急道,“大庭广众之下,你不得说这种话,授人以柄!” 他蓦地,从囚车之中伸手,抓住了苏婉兮,将她拖到自己面前,悄声地,不知传授了些什么,这才放开了苏婉兮。 “去吧,婉兮……” 囚车推走了,婉兮纤细的身子被淹没在了汹涌的人潮中。 时辰到,刽子手手起刀落。 漫天血光飞扬。 苏家没了…… 所有的亲人都没了…… 婉兮跪在大街之上,泪如泉涌。 不、她还在,她苏婉兮,苏家的女儿还在。 昏君,佞臣,杀父之仇,灭门之仇,我苏婉兮,报定了! …… 夜色浓黑。 马蹄哒哒作响。 苏婉兮乘了马车,装着棺材,朝城外乱葬岗而去。 朝廷钦犯,都不能公然埋葬。 但婉兮岂能看着自己的爹爹和哥哥们死无葬身之地? 只是,当她赶到乱葬岗之时,却见到那冲天的火光,染红了夜色。 “不——”婉兮猛然间醒悟了过来,跌跌撞撞地朝着乱葬岗跑去。 一股桐油的味道和尸体烧焦的味道四处弥漫着,爹爹和哥哥们的尸身全都已被点燃…… 苏婉兮失神地跌坐在了地上,手指深深地陷进了泥土之中,缓缓闭上了眼,眼前却只余下了漫天的红光。 是谁,究竟是谁,竟这般狠毒。人都已经死了,却还是不愿意放过。 她苏家满门忠烈,一心为国为民,却竟让落得如此下场,上天何其不公!何其不公啊! 苏婉兮跪坐了起来,朝着那漫天火光深深叩了三个头。 “苏小姐,你看这……”棺材店的掌柜,有些为难地问她道。 苏婉兮回头,低声咬牙道:“所有的棺材,都给我留着!” 总有一天,她要用它们来装仇人的尸体! 大部分的棺材,她让掌柜在别处放下。只留了其中一顶。 待到火势稍小,婉兮捧了一捧滚烫的灰,也不顾那骨灰烧得她手掌炽疼。 只将那骨灰撒在了棺材之中。 她对着棺材深深磕了一个头。 “爹、哥哥、苏家的老小们。婉兮今日就走了……但婉兮会回来。” 她站了起来。 “再回之日,就是大仇已报之时!” 三更天之时,苏婉兮回到了君府,她的夫家。 现如今她唯一的家。 君家老爷是户部侍郎。 她的夫君,君慕寒,乃君家大少爷。与婉兮青梅竹马。两家母亲甚是交好,故从小为他们定亲。 然而君慕寒年少时,因狩猎受了伤,导致身残。又因为君慕寒的娘亲过世,现任的君夫人乃是续弦。从此便不受君家待见。 原本,婉兮乃将军府小姐,可以以此为由悔婚。而大批豪族贵胄子弟,则是排着队的求亲。 但婉兮因着从小慕寒对她极好,念及旧情,依然嫁给了她。 如今,将军府没了,但君家还在。 婉兮当初一个念及旧情,如今给了自己一个栖身之地…… 三更,君家却并未熄灯。 婉兮匆匆往自己的厢房走了没几步,就听到廊亭之中传来一声尖刻的声音:“站住!” 婉兮停了脚,抬头望去。 只见君老爷和君夫人,双双背着手站在亭子之中。 身旁的丫鬟提着灯,亭子不大,灯笼便显得十分明亮,照得君老爷脸上的不悦和君夫人眼中的讥诮,异常明显。 君夫人对苏婉兮是素来没什么好脸色,她早已经习惯。 如今苏家已经破败,在这样的日子里,夜半三更的,君老爷和君夫人还在这里等着她,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事。 苏婉兮缓缓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才睁开眼,上前行了礼,轻声唤道:“爹,娘。” 君老爷尚未发难,君夫人倒是按捺不住了,抬眸轻飘飘地瞧了眼苏婉兮身上的素色衣裙,便蹙了蹙眉道,“你如今身为君家大少夫人,穿得这般素,不知道的还以为君家出了什么事呢。” 苏婉兮心中又是一痛。 她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想起,她父母家人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君夫人不会不知道,这般说,不过是为了再狠狠地踩她一脚罢了。 心中想到此处,便闭了嘴,终究没有说话。 君老爷轻咳了一声,叹了口气道:“苏将军的事情,我也十分惋惜。苏将军位高权重,可是千不该万不该,也不该犯上作乱。陛下看在你嫁入了君家的份上饶了你,亦是陛下的仁慈。” 苏婉兮面色一下子便苍白了起来,心中满是愤恨。 犯上作乱,陛下仁慈? 呵呵,苏家如何,君家会不知晓? 如今苏家一落败,便是这般急着要与苏家划清界限么? 果真是世态炎凉! 见苏婉兮没有回话,君老爷又道:“只是作为君家的儿媳妇,你入府已经一年有余,却始终未能为君家传宗接代。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婉兮面色愈发惨白。 如今苏府出事,这些人便等也要等在这里,等到大半夜的,来她的伤口上撒把盐么? 传宗接代,呵,她倒也是想。 可是君慕寒当年狩猎身残,哪里还能行同房之事! 他们是有夫妻之名,而无夫妻之实。 哪里来的孩子呢? 想当初她宁愿守着活寡,也要顾及苏家和君家的婚约。而事到如今,不过是自讨苦吃罢了! 君老爷又顿了顿,才又接着道:“可是如今苏家出了这样的乱子,陛下定然会因此对咱们君府也心存芥蒂。我听闻,你父亲将定北军的军令符交给了你?” 见苏婉兮眸子里闪过一丝惊色,君老爷忙道:“若是你能够将那军令符交出来,呈给陛下,便也可以将功赎罪,兴许陛下还有赏赐。你在君府这么长的时间,贤良淑德,也并无什么错处,若是陛下下了令既往不咎,我君府也非不能容忍之辈……” 定北军的军令符。 原来,君老爷在这里等了这么久,为的就是这枚军令符么? 定北军是苏家的私军,苏家自靖国开国之初便存在,当初定北军亦是帮靖帝打下了半片江山的,后来靖帝便允许了定北军作为苏氏的私军存在,只受苏府当家调遣。 定北军虽不到十万之众,却个个都能够以一挡百,且都身怀绝技。 三百年过去,定北军也愈发的不受帝王待见,有这样一支强力的军队不受自己的控制,自是如鲠在喉,日日难以安眠的。 只是前面几代帝王都因为忌惮定北军,而不敢对苏家下手。这一回,梁帝却借着定北军正在边关抵抗起义军之时,随意寻了个幌子便将苏府一家满门抄斩了。 那可调令定北军的军令符,想必是未能从苏将军身上找到,因而找到了苏婉兮的身上。 苏婉兮冷冷勾了勾嘴角,手在袖中暗自握紧了起来。 听君老爷的话,今天,若是她不能交出这军符,那君家就要大义灭亲,将她赶出这家门吗? 苏婉兮低下头,咬了咬唇,满嘴腥味蔓延开来,她方轻声道:“我不知道军令符在哪儿。” “不知道?”君夫人的声音扬了开,“好一个不知道!” 她随即看向君老爷:“老爷,这苏家小姐,恐怕是不把皇上放眼里了,我们君家,可是收不得这样的叛臣之子啊!” 君老爷的眉头深皱:“婉兮,你若这般固执,也休怪我们君家无情!” 苏婉兮只觉着从心底升起一股子冷意来,渐渐蔓延到四肢八骸。 “哪怕是将我休了,我也无法拿出一个军令符来。”她面色苍白,静静地立着。 “好!好一个休字!”君老爷怒道,“你以为你还是将军之女,让我们君家惹不得,处置不得吗?来人!我今天就要让人见识一下我们君家的家法!” 恰在此时,身后花帘处传来一个清雅的声音。 “爹,娘,这么晚了,你们在和婉兮说什么?” 第2章 送苏小姐入棺 听到这个声音,苏婉兮猛地一怔,已经凉透的心中终于升起了一丝暖意。 她回过头去。 轮椅上的男子穿着一身月白色长袍,面容温和,眉目如画。 苏婉兮瞧见他被侍从推着,缓缓从远处过来,眼中却突然有了几分湿意,只得急忙低下了头,不让情绪泄露了出来。 君慕寒,君家大少爷,也是她的夫君。 君老爷目光落在君慕寒身上,眼中带着几许愧疚:“没什么,只是随意问一问而已,这么晚了你过来做什么?” 君慕寒眸光一直落在苏婉兮的身上,面上带着几分心疼,“儿子来接婉兮回房的,既然爹娘没什么事情了,那便让婉兮随我回院子吧,夜深了,爹娘早些歇息。” 君老爷眉头紧蹙,随意挥了挥手道:“去吧去吧,回吧,回吧。” 苏婉兮深吸了一口气,急忙走到了君慕寒身旁,抓住了轮椅的推把。 再是这个家里如何寒冷,只要有慕寒在,那就还有着一丝温暖…… 慕寒疼她,惜她,每每夫人老爷为难她,都不顾自己双腿残废,挺身挡住她的面前。 回到了屋中,君慕寒忽的抓住了她的手。 苏婉兮有些愕然,转过头来,便瞧见君慕寒抬起眼望着她,眼中挂着显而易见的关切,“可还好?” 苏婉兮比较猛地一酸,却连忙低下头,遏止住想要脱框而出的泪水,勉强地笑了一笑,轻声应道:“没事,我很好。” 君慕寒点了点头,才又问道:“我爹娘找你是为了何事?你莫要骗我说没什么。” 婉兮垂下眼,声音更轻了几分:“陛下以为定北军的军令符在我手中……” 君慕寒只听苏婉兮这般说,心中便明白了过来,目光落在妻子微红的眼眶之上,沉默了片刻,才轻声问道:“你可想过要给家人报仇?” 婉兮闻言,浑身一顿,脑中又浮现出家人的音容笑貌,那一抹刺目的血红色,还有漫天的火光。 一想到此,苏婉兮便觉着浑身都在颤抖。 仇她自然是要报的,那可是几十条人命,她也发了誓的,害她家人之人,她一个也不会饶恕。 只是……婉兮抬起眼来望向君慕寒,他如今这个模样,她却是不想让他担忧。 她沉默了片刻,才有些艰难地开了口:“父亲他,希望我过得幸福快乐……” 君慕寒轻轻点了点头,沉吟了片刻:“既是不打算报仇的,那军令符你拿着也没有用处。婉兮,我是担心,那东西会为你招来祸事。” 苏婉兮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面上满是痛楚之色:“不瞒夫君,根本便没有军令符这个东西,苏家历代当家,皆由上一代当家选出,而后通过定北军几位将军的试练,便可接掌定北军,定北军所有的一切,只听从苏家当家一人的吩咐,苏家当家之人调遣定北军根本无需任何东西,其他人是全然无法调遣的。” 君慕寒闻言亦是有些惊讶,抬起头问道:“可你父亲如今出了事,又当如何?” “若是当家不在,便由几位将军协商解决。”婉兮轻声道。 “原来如此。”君慕寒伸手握住苏婉兮的手,轻轻安抚道:“无事,我自会向爹解释的,你莫要惊慌。” 婉兮轻轻颔首,垂下眼,掩去眼中的戒备之色。 这夜,静且沉。 苏婉兮却睡得并不安稳。 梦里是一片红,像是刑场上的鲜血,又像是乱葬岗的火光。 爹爹的音容笑貌还在眼前,哥哥的怜惜疼爱历历在目,然而忽的……血,都是血,所有人都没有了…… “不要!不要!” 黑暗中,苏婉兮挥着手,爹爹、哥哥……不要离开。 猛地,她惊醒了,屋中一片沉寂。 她抬手抬起手擦了擦额上的汗和脸上的泪,拉了拉被子,手却突然一顿。 她的身旁,没有人? 只有被窝之中尚还有一些余温。 君慕寒呢? 莫非是起夜了?可是为何却没有叫她? 苏婉兮心中有些惊慌,害怕君慕寒出了事,急急忙忙地翻身起了床,出了屋子往官房走去,刚走出内院,却突然瞧见外院书房之中的灯是亮着的,屋中还隐隐传来说话的声音。 苏婉兮一愣,便抬脚走到了书房外。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了君老爷的声音传来:“照这样说来,根本就没有军令符,那定北军岂不是无论如何也无法为我们所用了?苏婉兮的话可信?” 苏婉兮脚步一顿,像是被人扼住了脖子一般。 君慕寒的声音紧跟着便传了出来:“应当无误,这一年多来,我对她关怀备至,终是得到了她的几许真心。我们父子二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她信任于我,自是不会对我撒谎。” 那声音,确实是君慕寒的声音,却染了几分寒霜,全然不复平日里的温和。 “若是如此,她对我们而言便全然没有了用处。如今还将她放在府中,反倒是平白惹得陛下疑心,你有何建议?”君老爷又沉声问道。 屋中静了一会儿,苏婉兮心中隐隐约约尚有一些期望。 却听见君慕寒的声音不带丝毫情感的响了起来:“既不能为我所用,便不如杀之以除后患。” 单单这一句,便让苏婉兮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只剩下从骨子里蔓延出来的寒意。 “哈哈,不愧是君霜杰的儿子,心够狠。不过苏家在百姓心中颇有威望,若是他的女儿在咱们府中死了,只怕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不如一纸休书,将她赶出君府,所有东西都不能让她带走,到时候是死是活,也同我君家没有丝毫关系。” “爹爹所虑不无道理。”君慕寒亦是跟着笑了起来,“既是如此,那儿子这便回屋写了休书。” 苏婉兮心中一片悲凉,又害怕被他们父子二人发现,后退了两步,慌乱之间,却一脚踏空,摔倒在了地上。 “谁?”屋中传来君霜杰的声音,门便被拉了开来。 苏婉兮惊慌失措地抬起头来,便瞧见君老爷面色有些冷,定定地盯着她。 轮椅的声音传来,婉兮瞧见君慕寒的身影,出现在了君老爷的身后。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般对我?”苏婉兮声音带着几分轻颤。 君慕寒蹙着眉看了苏婉兮一眼,才抬起头对着君老爷道:“爹,既然她已经知道了,便不如趁着天还未亮透,将她乱棍打出府,以免明儿个白天被人瞧见了,节外生枝。” 君老爷微微点了点头,扬声喊了一声:“来人!将她乱棍打二十棍子,扔出君府!” 二十大棍,很快如约而至。 棍子落在婉兮单薄的身躯上,每一棍,都似要生生将她打成两段。 打到第十棍的时候,婉兮已经快要失去的知觉。 血沾着破碎的衣服,黏在她受伤的肌肤之上……让那个完整的她,一点点破碎。 一棍子,一棍子。 把她对君慕寒的所有温情和期望,把她曾经的痴心和付出,把她对人的信任和爱,全都一点点,残忍地从她的身体里割裂出去。 婉兮抬起头。 眼神模糊中,她看到了君慕寒那张依然温润如君子般的脸。 一如从前。 只是里面隐隐闪现的寒光,告诉她,曾经的她有多傻,有多蠢。 指尖掐入手心。 婉兮分不清自己脸上究竟是汗,是血,还是泪。 事到如今,她宁愿自己从未出嫁,她宁愿自己今天与父兄一同奔赴刑场,她宁愿一死,也不要面对这般残忍的真相和结局。 二十大棍结束,苏婉兮已经神情恍惚。 君老爷的声音在头顶传来,如同放大一般:“把那具棺材抬过来!” 恍恍惚惚中,一具黑色的棺材抬到了苏婉兮的面前。 君老爷冷笑:“哼,你还给你那谋反的父亲抬了棺材去。亏得我们烧得早,若不然,你岂不是要装棺埋人,给我们君家也套上一个谋反的罪名?” 痛到极致,浓浓的恨意依然从婉兮的心底升起。 原来…… 原来这一切都是君家的所作所为。 他们早就等着这一刻了吧,休了她,杖击她,剥夺她所有的一切,无论是生命,还是尊严。 此刻,君慕寒突然开口,声音要是如同从前一般清雅。 “爹,我突然想到,就这样打了她扔出去,免不了依然要给我们君家招惹闲话。既然这棺材是苏婉兮她自己买的,不如就送还给她,将她装到里面去,抬到乱葬岗好了。” 他冷冷地,全然不同从前的温柔:“反正苏家小姐贞烈,就让她随自己的父兄一同死去,也算是我们仁至义尽了。” 君老爷拍了怕君慕寒的肩膀:“吾儿,此提议甚好。” “来人啊,送苏家小姐入棺!” 便有仆从上前,将浑身是血的苏婉兮抬了起来,扔到了棺材之中。 棺盖盖上的那一刻。 苏婉兮自始至终看着君家父子。 君家…… 好一个君家…… 我苏婉兮,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若是有来生,若是大难不死……终有一日,我会让你们,血债血偿! 欺骗她的人,伤害她的人,羞辱她的人,她会一一踩在脚下。 棺材盖合上了。 钉子打入棺木。 疼痛、绝望、黑暗,全都一起涌了过来…… 第3章 刚出虎穴,又进狼窝 “婉兮,你可是咱们苏家最聪明的人,若你是男儿,爹爹定然带你去战场,做爹爹的军师,可惜你是个女儿家,爹爹别的都不求,只求你幸福平安便好……” “婉兮,听爹爹的话,爹爹自是不会害你的。” “小妹,你可不能再偷偷去买糖葫芦了,再吃糖葫芦,牙齿会坏的,你也会长胖,长胖了就找不着如意郎君了。到时候,可别找大哥哭……” “妹妹,看二哥给你新做的风筝,比君家那小子的漂亮多了,二哥都给你认错了,你可别哭鼻子了,这么大的人了,还哭鼻子,羞不羞羞不羞?” “小姑姑,小姑姑,爹爹让我抄兵法书,我不想抄啊,小姑姑你帮我好不好?” “……” 生与死的河岸上,婉兮模模糊糊地行走着。 往昔家人们的一言一语,在她的身边回荡着。 我死了么? 她问自己。 我变成了一缕孤魂了么? 爹、娘、哥哥……婉兮终于可以来找你们了。 不…… 骤然间,一股刺痛从周身传来。 不,她不能走。 她还要报仇,她要变成厉鬼,让所有伤害苏家的人偿命。 蓦地,她伸出手,仿佛抓住了什么…… 一股暖意从掌心传来。 一个声音也响在她的耳边:“公子,她、她竟还活着?” 另一个带着磁性的声音随之响起:“心有不甘,必然不肯去阴曹地府。” 苏婉兮睁开了眼。 夜色沉沉,只余天边那一弯月,发出清冷的光。 映着月光,眼前男子的容颜,一览无余。 此夜黑寂,便衬得他双眸似朗星,熠熠生辉。此处有风,只吹得他浓墨般长发如丝飘逸。此时心中凄惶,便觉得握着他的手腕,刚毅绝情,却带着寸寸道不明的温暖。 此处应有绝色美人,与他携手邀月。 然而苏婉兮知道自己此刻狼狈,配不得与他共处同一皎月之下。 此般男子,容貌如此绝世,气势如此威仪,神情如此冰寒,只教那天下的美人都臣其脚下,也配不上他一身的华贵和骨子里的优越。 苏婉兮有些晃神,只喃喃道:“你是谁……” 男子不动声色地拿开了她的手,直起身子。 他目光落下,如同君临天下的帝王,在睥睨着自己的猎物。 他开口,每一字那般清晰,又那般冰凉彻骨:“死人是没有资格知道我的名字的。” 苏婉兮再度伸手,她摸到了男子衣袍的云缎。 “我……不是死人。”她咬牙道。 男子微微笑,却显得愈发寒气四溢:“棺材里的人,不是死人?” 他说罢,便是转身,唤一旁站立的随从:“轻墨,走。” 婉兮方方升起来的一丝希望再度坠入悬崖。 她嘶哑着嗓子,急急叫道:“救救我……公子,救我……” “住口!”一旁的随从呵斥道,“你是什么人,敢这般和我家公子说话。” 那男子听到苏婉兮的求救,却也住了脚。 他转身,沉静的目光落在苏婉兮的身上。 他微微屈身,注视着她。这目光让婉兮不太舒服,好像他看的,只是一具尸体。 男子薄唇启:“救你,我能得到什么?” 婉兮咬了咬唇,男子的话让她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男子的嘴角,挂起一丝嘲讽的笑:“你告诉我,你的价值是什么?” 沉默,蔓延在两人之间。 风从乱葬岗上呼啸而过,吹拂着棺材里的骨灰四扬,也吹拂着苏婉兮的青丝飞舞。 男子直起身子,冷笑一声,便要离去。 “我……”蓦然间,婉兮抓住了男子的衣袍,看着那双回转的冰冷的眼,她的泪随之流下,所有的绝望袭上心头,她哭喊起来,“我还是处子!” 没有苏家,没有军符,没有权势钱财,没有栖身之地,她现在唯一有的,只有自己。 男子的唇扬了起来。 片刻,他蹲了下去。伸出修长的手指,抬起了苏婉兮的下巴。 “好,好一个处子。”他双眼一眯,那其中的凌厉之光令人全身发冷,他细细地捏着苏婉兮的下颌,“本世子倒要看看,你的处子之身,到底有多大的价值!” 他重新站起来,命令随从道:“轻墨,带她回府!” …… 苏婉兮浑浑噩噩之间,被人带回了一处地方,扔在了一处草榻之上。 身上的伤口传来阵阵的疼痛,可是再痛,也痛不过心上的那一抹伤痕。 似睡非睡之间,时辰已不知过去了多久。 耳边,断断续续地传来了声音,一道声音说道:“听说苏将军全家都被斩首了,连尸体都没有放过,一把火烧得面目全非了!” 一道有些尖锐地声音说道:“活该!你不知道,那个苏将军,表面上忠君爱国,深明大义,其实都是欺骗世人的表象!一把火烧了倒干净……不然指不定也是被野狗拖去吃了。” “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这苏家骨子里藏着什么龌蹉事情呢。”刚才的那道声音说道。 苏婉兮被这两个人的议论惊醒,听到父亲和苏家,在她们的口里如此不堪,强撑着坐起来,怒道:“你们说什么?苏家一门忠烈,岂容你们这些小人在背后碎嘴!” 那道尖锐的声音看向草榻,看到苏婉兮衣衫褴褛,面容憔悴,不由淬了一口,骂道:“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管本姑娘的闲事?” 另外那道声音拉了拉她的衣袖:“小翠姐,这是世子爷昨晚带回来的人,小声点。” “小红,你怕我可不怕。不就是世子爷带回来的一条野狗吗?又脏又臭竟然入了世子府,就凭你这样的货色,就是想当世子府的低等丫鬟也不可能!”小翠满脸的鄙夷。 苏婉兮心力憔悴,重重地喘息起来。 小翠见她竟然不理会自己,十分生气,说道:“你不是不爱听人骂苏家吗?本姑娘今天就偏要骂苏家。勾结外贼的奸臣贼子,欺君罔上,死有余辜,男盗女娼,一辈子下地狱!” 听到小翠这些话,苏婉兮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猛然从草榻上站起来,伸手给小翠一个耳光。 可是她现在重伤在身,体力不支,哪里是小翠这样的粗实丫头的对手? 她一下子就被小翠掀翻在地上了。 苏婉兮重重地倒在地上,小翠一脚踢在她的胸口:“还想打本姑娘?本姑娘打死你这个贱人!打死你这个不知好歹的贱人!” 又是重重的两脚踢來。 苏婉兮爬起来,又被踢得倒了下去。 “小翠,小红!”一个小厮赶过来,声音里带着趾高气昂,“我娘在厨房里找你们呢,你们拿的柴火呢?还不快回去?” 小翠小红本就是粗实丫鬟,是出来拿柴火回厨房的。 小厮的娘,就是厨房里的张嬷嬷,在厨房里有些势力,不然这小厮也进不来这个地方。 听到小厮一说,小翠小红也顾不得苏婉兮了,收拾了点柴火,赶忙急匆匆地跑去回张嬷嬷了。 小厮说完,刚要离开,看到地上躺着的苏婉兮。 他凑上前去看了一眼,只见苏婉兮衣衫褴褛如同乞丐,脸色憔悴毫无血色。 但是竟然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病态之美,让他的心重重地一跳。 见她躺在这柴屋的草榻之上,断然是这府里没有身份地位之人,小厮一下子就动了心思,伸手在苏婉兮脸上摸了一把。 “不准……碰我!”苏婉兮瑟缩了一下,厉声喝止。 可是她现在如此虚弱,这厉声,也变成了娇斥,根本没有任何威慑力。 小厮手上还残留着她脸上的那一抹腻滑,嘿嘿一笑说道:“没有想到还挺嫩的嘛,还真是上等货色,比那些粗实丫鬟,可强多了!” “你滚开!”苏婉兮的手撑在地上,往后退去。 “够味啊。辣,像我娘厨房里的辣椒。可这嫩,又像那水豆腐……”小厮仗着张嬷嬷在厨房里做事,没少染指那些粗实丫鬟,可却没有哪一个,有苏婉兮这样的姿色。 小厮的脸上带着奸笑,搓着手猛然扑了过来。 苏婉兮眼眸里闪着惊恐,可是她现在,什么都没有,更是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眼睁睁看着小厮猛地扑过来,她使出全身的力气,推拒,抗拒…… 眼眸中闪着绝望之时,她的手,在地上摸到一块硬物。 没有多想,苏婉兮抬手,重重地将这硬物砸在了小厮的脑袋上。 小厮停止了动作,摔倒在了苏婉兮身上,一下子晕了过去,地上一片鲜血。 苏婉兮吓得扔掉手中的东西,拼命地推开身上的小厮。 虚掩的柴门被推开了,小翠和小红又一起来抱柴火了,一眼看到屋子里的景象,小翠惊觉起来:“不好了,来人啊,来人啊,张生被人打死了!张嬷嬷快来啊!” 苏婉兮又惊又怒又怕,转眼之间,满脸横肉的张嬷嬷已经冲进了柴房,抱起地上的儿子,大声哭起来:“我的儿啊,我的儿啊……是谁把你打成这个样子的啊?我苦命的儿啊……” 小翠指着苏婉兮,大声说道:“就是她,就是她打的!我亲眼看到的!” 第4章 被冤枉 苏婉兮分辨道:“我并不是故意的,是他冲入柴房,想对我图谋不轨……” 张嬷嬷打断了苏婉兮的话:“呸!你是什么货色,我儿子会对你图谋不轨?我儿子是心肝宝贝,是从小像公子哥儿一样带大的,会对你这样的贱人图谋不轨?我看你,分明是想勾引我儿子。” 小翠马上添油加醋:“对对对,我看到了,是她想勾引张生,张生怎么看得上她?张生不从,她就将张生打晕了!” 苏婉兮气苦,没有想到,这一个个都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之人。 她就算是再分辨,恐怕也不会有人相信她了。 张嬷嬷一个耳光扇在苏婉兮的脸上:“贱人,臭婊子,我打死你这个小贱蹄子。” 苏婉兮被打得头晕眼花,终于想起那个高贵不凡的男人来,分辨道:“我是你们家少爷带回来的,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少爷带回来的?”张嬷嬷鄙视不已,“就凭你这个睡柴屋的货色?我打不死你!” 眼看张嬷嬷的拳头就要落下……“住手!” 后面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厉喝。 张嬷嬷回头,一张脸立刻笑成一朵菊花:“哎哟,轻墨大人啊,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别看轻墨年纪轻轻,他可以世子爷身边的红人,得罪了他可了不得。 轻墨看着眼前的张嬷嬷,这老婆子,人前一副嘴脸,人后一副嘴脸,也真是够了。 他指了指床榻上奄奄一息的苏婉兮,问张嬷嬷道:“你想对她怎么样啊?” 张嬷嬷一听,立马跪在地上大哭起来:“轻墨大人明鉴啊,这女的平白无故,就拿东西砸我的儿子,我的儿没招她惹她,就被她打成了重伤啊!” 轻墨看了看苏婉兮,只见她面色惨白,气若游丝,实在不像是能把人打到的模样。 再看看地上的张生,头上流血,倒地不起,也不像自己跌倒的。 小红和小翠见状,忙在一旁帮腔:“哼,就是她打的,我们都亲眼所见。轻墨大人,您可得帮我们张嬷嬷做这个主啊。” 轻墨为难地摊了摊手,回身对着柴屋外鞠了一躬,拱手道:“轻墨无能,还请世子爷明断。” 世子爷? 在场的人都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世子爷都来了的话,那证明这女人的身份,或许并不简单。 张嬷嬷这样想着,额上的冷汗不由得渗了出来。 自己的儿子什么德行,自己也不是不知道。他定时趁着这女子行动不便,想要干苟且之事。 没想到的是,这女子看似柔弱无能,遍体鳞伤,却这般刚烈,竟然将儿子打成重伤。 不、不行,就算杀人放火,他也是自己的儿子。 这女的既然打了他,就一定要付出代价。 正想着,一双锦缎绣云纹紫靴,已经踏入了这简陋的柴屋之中。 张嬷嬷和丫鬟等人立即下跪,头也不敢抬起来。 叶清酌站定,目光薄薄扫过这间屋子,最后停在了苏婉兮的身上。 昨夜带她回来之后,便将她扔在了这破屋之中,本想看看这女子有何能耐自保,试探一下她的能力。 没想到片刻不到,她就被这府中最下等之人欺辱到了这个份上…… 想至此,叶清酌嘴角是一个冰冷的弧度。 他开口,满是磁性的声音传遍这屋内:“既然是打伤了府中的人,又是张嬷嬷的儿子,那张嬷嬷,你看这事情该如何处置呢?” 张嬷嬷万万没料到世子爷竟然会问她一个煮饭的婆子,顿时有些慌乱地抬起头:“是、是,世子爷说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当奴才的,哪里敢替主人做主呢?” 叶清酌脸色瞬间转寒,那目光似要将张嬷嬷冻僵:“我问你,你就回答。” 张嬷嬷要被这逼人的气势吓得屁滚尿流,她看了一眼躺在榻上,虚弱苍白的苏婉兮,这才低下头,道:“这、这女的看样子也是可怜之人,但是打伤老奴的儿子,也是不该……世子爷,您看,若不就让她,把门口那碗狗饭吃了,再也我儿子磕头赔个罪,如何?” 她也吃不准这女的到底在世子爷眼中是何等地位。 罚她吃狗饭,也只是羞辱她一番,并没有对她的身体造成任何伤害。 如果世子爷连这个都不同意……那这女人,就是惹不得了。 没想到叶清酌听到这个建议,眼波倒是一流转,轻笑道:“张嬷嬷果真是出得好主意,来人!去把门口的狗饭端过来!” 张嬷嬷一看世子爷居然那么爽快就同意了自己的建议。 连忙悔恨不已。 看样子这女人根本就什么都不算,早知道,就让世子爷打她四十大板,给自己的儿子出口气的。 狗饭端来了。 叶清酌略微以偏头,命令所有人道:“你们全都下去,今日本世子就要亲眼看看,人是怎么吃狗饭的。” 张嬷嬷本想跟着羞辱苏婉兮,但想到自己儿子还需要救治,世子爷的命令也违逆不得,便赶忙与丫鬟一起抬着儿子下去了。 屋子里只剩叶清酌和轻墨两人。 叶清酌回眼,问轻墨:“还在这里干什么?” 轻墨没料到自己也会被驱逐,只得瞟了榻上的苏婉兮一眼,便出去关了门。 柴屋之中便陷入静默之中。 须臾,叶清酌的声音才响了起来。 “还不过来吃,是要等本世子亲口喂到你嘴里?” 苏婉兮一怔。 浑身禁不住簌簌抖起来。 方才,他命所有人出去,她还以为他是要放过她一马。 没想到,他竟是真要自己享受看她卑贱的模样么? 她低下头,咬着牙:“我是人,人是不吃狗饭的。” “是么?”叶清酌一声冷笑,他坐到了她的身旁,一伸手,抬起了她的下颌,“如果不吃就要饿死,你还会有这样的骨气?” 苏婉兮又一怔。 然而她又一咬牙:“我宁可饿死,也不受这般羞辱。” “好,好一个宁可饿死。”叶清酌站了起来,眼中是冷冷的光,“早知道昨夜,就让你闷死在棺材之中。看样子你的命,也没有你说得那么宝贵,为了活下去,什么都肯做。” 苏婉兮抬起头,用有些惊愕地眼神看着眼前的男人。 与昨夜一般,他俊美的容颜分毫未减,只是那眼中的轻蔑和鄙夷,却是比昨夜还要更浓三分。 叶清酌轻轻一瞥地上的狗饭。 “要么吃了它,要么我就将你封入棺材之中,重新把你送回去。你自己选!” 苏婉兮愣愣地看着地上的饭。 残缺的碗,肮脏的食物,令人作呕的味道。 这个男人,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她苏婉兮的命,是他的么?她的尊严,也只有他才能给予么? 是啊…… 昨夜在乱葬岗之上,她已经把自己所能拿出的筹码,全都拿了出来。 她已经一无所有,亲人、家世、身份地位,全都已经消失…… 她现在就是这男人捡回来的一条狗,任谁都可以欺辱。 她慢慢地从榻上支起身子,艰难地动了一下,便滚到了地上。 伤口撕心裂肺的疼,但比不上内心所有受过的伤痛。 她用手撑着地,一步步,爬到了那碗饭前面。 眼泪早已经流干了…… 从此刻开始,她不会再有一滴泪落下来。 原本以为苟且的活下来,她就总有一天能为家族报仇雪恨,没想到,沦落过后的屈辱,是她从未想过的。 那些往常只能跪到她面前的人,现如今一个二个如同跳梁小丑,争先恐后地踩到她的头上。 不过没关系。 她今日低下了头,总有一日会让所有人都仰望她。 今日所受的屈辱,总有一日会全部还回去。 所有踩过她的人,她会一一砍断他们的双脚。 苏婉兮的手,拿到了狗碗坑洼不平的边缘。 然而碗突然被踢开了。 狗饭啪的一下洒了一地。 苏婉兮抬起头,只看到叶清酌高高在上地俯瞰着她。 那一刻,她的眼中是冰冷的神色,透着脱胎换骨后的坚毅。她的声音,也不再是从前那般惶然和冲动,而是带着一种冷静与成熟。 她对叶清酌道:“世子爷不必担心,再脏的东西,再苦的东西,哪怕是一杯毒药,我也会吞下去。” 是毒,她也要吞下,然后从毒里开出最美艳的花。 叶清酌却是忽地蹲了下来,双手将她一扶,揽到了怀中。 还未等苏婉兮有所反应,便将她抱了起来,重新抱回了榻上。 他面上没什么表情,整个动作行云流水,让苏婉兮猜不透他究竟又是要作何打算。 良久,他突然面色一暖,俯身下来,唇就在她耳畔,用一种令人难以忘记的嗓音对她道:“记住你今日的屈辱,记住你今日所下的决心。记住,如果在这个府中,连一个最低等的丫鬟都能欺你害你,那你还能做成什么大事?” 苏婉兮的心里蓦地一惊。 叶清酌却已经直起了身子。 他的脸上,重又恢复了那种清冷的表情。 他的声音也和往常无所差别:“大夫会替你疗伤。今日之事,不要再发生了。我不需要一个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女人。” 说罢这话,他便转身朝屋门走去。 手放到门上之时,他又顿了顿:“处子之身的女人,我想要多少,就有多少。要想站到我的身边,就想办法让自己特殊一点。” 门开了,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苏婉兮的视线里。 第5章 洗衣丫鬟 叶清酌并未食言,随后就派了大夫来给苏婉兮疗伤,那些个下人见世子对苏婉兮这般厚待,一时吃不准苏婉兮的背景,都观望着不敢再与苏婉兮为难,苏婉兮倒是平平静静地过了几日。 十来日后,苏婉兮的伤势几乎好全了,管事也来了。 管事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面无表情地看着苏婉兮:“你伤势也好得差不多了,咱们府上不养闲人,你先去洗衣房帮忙吧。” 苏婉兮低声应了,神情十分平静。 洗衣房又何妨,左右她已经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今被人踩得多低,她也会拼尽全力,一步一步爬上去。 爬上去,将所受的屈辱,所背负的仇恨,一一还回去。 “给你请大夫抓药一共花了七两银子,你每个月月钱是一两银子,每月从你的月钱中扣除五百个铜钱,你可有异议?”管事又问道。 苏婉兮摇了摇头。 管事见状,吩咐了身后的嬷嬷带着苏婉兮去洗衣房,就转身离开了。 那嬷嬷蹙着眉头看了苏婉兮一眼,有些不满地嘀咕着:“就这瘦瘦弱弱的模样,也不知道能将衣服洗干净不?” 嘀咕完,才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跟我走吧。” 苏婉兮跟在那嬷嬷身后,往洗衣房去,苏婉兮之前一直呆在厨房旁的柴房之中,厨房离洗衣房并没有多远,出了厨房,是一条夹道,厨房在夹道北,洗衣房在夹道南。 嬷嬷带着苏婉兮进了那院子,院子里一片忙碌景象,院子中有一口水井,水井周围放着好些个木盆,盆子里堆满了衣物,一旁架着晾衣杆,上面也挂满了各种衣物。 那嬷嬷径直带着苏婉兮进了一旁的一间小屋,入眼便是长长的通铺,上面放着四床被子。 再看屋中,有一张桌子,四根板凳,还有几个箱子放在墙角,便再无他物。 “以后你就住在这儿吧,最里面,那是你的床。”嬷嬷漫不经心地道:“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苏婉兮一怔,才低垂着头轻声应道:“奴婢既然入了府,之前的名字自然便应当弃了,嬷嬷说奴婢叫什么,奴婢便叫什么。” 嬷嬷看了一眼苏婉兮:“咱们下人的名字,图个吉祥,有个好兆头便是,你倒是长得一副好颜色,就叫阿娇吧。” 苏婉兮连连应了:“阿娇多谢嬷嬷。” 那嬷嬷见苏婉兮倒是乖巧安静,言语之间对她也算是敬重,心中倒是满意的。 “床榻上的,是你的换洗衣裳,梳洗和吃饭的地方在旁边。”嬷嬷一一给苏婉兮介绍了一番,就让苏婉兮换了衣裳,出去找她,自己抬脚出去了。 最里面的床榻上放着三套换洗衣物,都是灰色的粗布衣裳,苏婉兮伸手摸了摸,神色淡然。 换好了衣裳,出了院子,就看见先前带着自己进来的那嬷嬷正在发脾气,手中拿着一根鞭子,狠狠地抽在一个丫鬟身上。 那丫鬟年岁应当不大,被打得跳了起来,抽抽噎噎地喊着:“奴婢知错了,知错了,嬷嬷别打了。” “说了多少遍了,洗主子的衣服要小心,里面的衣服和外面的衣服要分开洗,就是不听,就是不听!”嬷嬷面上满是怒意,手中的鞭子也没有停下来。 打了好一会儿,那丫鬟被打得遍体鳞伤,几乎站都站不稳了,嬷嬷才收了手:“带回去,自己涂点药,明天继续上工。” 此前不管是在将军府还是在君府中,都见过不少下人被打骂的情形,心中并无多少感觉,可是如今她也成了一个最低等的粗使丫鬟,却觉得有些发怵。 见两个丫鬟扶着那被打的那一个进了一旁的屋子,苏婉兮才走了过去。 “嬷嬷。”苏婉兮低着头,轻声道。 那嬷嬷正在气头上,见了苏婉兮,也没什么好脸色:“怎么换个衣裳这么慢?你新来的,暂时上工,跟着我学学礼仪规矩。” 洗衣房中的丫鬟不仅仅要洗衣裳,也需要将各院子里面送洗的衣裳送过去,府中规矩森严,若是说错话做错事,丢掉命也是可能的。 苏婉兮自也明白其中要害,她须得保住性命,一步一步爬上去,才能够为父母亲人报仇。想到这些,学规矩也特别尽心。 她本是将军府中的大家闺秀,礼仪自是没得挑剔,更多的,是了解规则。 半日下来,管事嬷嬷也忍不住夸赞了两句,让苏婉兮回屋了。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苏婉兮回到屋中,屋中已经有两人在床上坐着了,想必就是同她一屋子住的丫鬟了。 苏婉兮面上不动声色,暗中却在打量着。 两人年岁都在十五六岁左右,其中一个清秀好看一些,瞥了一眼苏婉兮,冷哼了一声就转了头。 只怕是个不好相处的。苏婉兮在心中暗自想着。 另一个看着倒是温和一些,抬起头来对着苏婉兮笑了笑:“你是今日新来的吧?叫什么名字?” “嗯,我叫阿娇。”苏婉兮笑着回答着,静静走到自己床边。 “阿娇,凭你也配?听说你是世子爷带回来的,想凭着一点姿色就爬上枝头当凤凰?如今还不是来这洗衣房了。”清秀好看的那个听到苏婉兮的回答,目光就像利剑一样刺了过来。 苏婉兮低着头不再开口,另一个女子见状,面露几分尴尬,连忙道:“我叫阿兰,以后咱们便多多关照了。” 那清秀好看些的丫鬟见阿兰打着圆场,却似乎并不领情,站起身来就出去了。 阿兰见状,连忙对着苏婉兮道:“梨花的性子就这样,你莫要在意,她并无恶意的。” 苏婉兮低声应了,心中却自有计较,她此前虽是大家小姐,可是很早也开始管理将军府中的内务,见的人多了,一个人如何,一眼也大约能够看得出来端倪。 这叫梨花的丫鬟,分明就是对她极为不满,眼中隐隐约约有几分恨意。 只是苏婉兮不知道,自己不过刚来,怎么就得罪了她? 阿兰抬起眼看了看苏婉兮:“先去吃饭吧。” 吃饭在隔壁的屋子,洗衣房中的丫鬟都在一同,众人对苏婉兮的到来也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安安静静地吃了饭,就又回到了屋中。 刚回屋中,一个盆子便扔到了苏婉兮的面前:“去,给我打洗脚水。” 苏婉兮抬起头来,看向恶狠狠瞪着她的梨花,并未多言,拿了盆子便去打了水。 打了水回到了屋中,将盆子放在了梨花脚下,梨花哼了一声,将脚伸了进去,脚刚触到那水,就惊声尖叫了起来,抬眼对着苏婉兮便是劈头盖脸一顿骂:“水这么烫,你是想要烫死我吗?” 苏婉兮见状,也未辩解,便又取了一个盆子,出去拿了冷水来:“我不知你习惯什么样的热度,我往里面倒些冷水,若是合适了,你叫我停就好了。” 梨花冷笑着看着苏婉兮,眼中满是鄙夷之色:“天生的贱胚子。” 苏婉兮手中一顿,低下头,温顺的受了。 府里规矩多,苏婉兮学规矩学得仔细,学了五日,嬷嬷就让她开始上工了。因着苏婉兮初来,做的都是些粗活,帮着洗衣服的丫鬟提水倒水,晾衣服整理。 粗活费力,苏婉兮虽然生在将军府,可是毕竟不是男子,平日里也跟着哥哥们学一些基本功,却只是锻炼锻炼身子骨,大部分时候,也是全然按照大家闺秀的标准来教导的。 做了两个时辰不到,就累的气喘吁吁。 苏婉兮将装满水的桶放在一旁,想要喘口气儿,就听见梨花带着刻薄的声音传来:“当自己是大家小姐呢,不过是个奴才命,这才多一会儿呢。” 说完,突然拔高了声音:“嬷嬷,她偷懒。” 立在一旁翻看衣裳的嬷嬷闻言,朝着苏婉兮看了过来,眉毛一蹙,鞭子便挥了过来,直直地打到苏婉兮的腿上。 苏婉兮咬紧了牙关,急忙提起了水,倒到了盆子里。 嬷嬷见状,这才作罢,嘴里骂骂咧咧地道:“瞧你此前学规矩快,以为是个做事认真谨慎的,却不想是个偷奸耍滑的。在这里,可容不得这样的,如果再让我抓住了,仔细给你松松皮。” 苏婉兮忍住疼痛,低声应了,那嬷嬷才转身回了屋中。 梨花斜眼看了苏婉兮一眼,眼中满是得意,嘴里冷冷地道:“娇气。” 四面的丫鬟自是瞧见了这边的情形,却都头也没抬,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 苏婉兮看得分明,心中却也明白,这洗衣房虽然不大,却也充满了各种勾心斗角,那梨花在这洗衣房中,勉强能够说得上一些话。自己一个新来之人,无权无势没有丝毫倚仗,别人自是不会为自己出头的。 苏婉兮咬了咬牙,低下头,想起自己被夫家打了二十大板,奄奄一息却又被钉入棺材之中的情形,这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若是连这一点疼痛委屈都没法忍,她又如何给家人报仇。 忍着。唯有忍下去,才会有出头之日。 她如今落难至此,别人欺她辱她,等她出头之日,定然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清算干净。 第6章 三姨娘 一天下来,苏婉兮两只手的手掌都红肿了起来,手臂亦是酸疼的厉害,几乎连抬都抬不起来了。 阿兰见状,从箱子里面拿了一瓶药递给了苏婉兮:“涂抹一些,明天就能够消肿了,很管用的。” “谢谢。”苏婉兮道了谢,接了过来。 正在抹药,梨花就走了进来:“哎哟,果真是娇气呢,这么一点就受不住了?还不赶紧给我打洗脚水去?” 苏婉兮放下药,拿了盆子去打了水来,就瞧见隔壁的丫鬟来串门来了。 “听说了吗?琴姨娘屋里一个姿色极好的那个丫鬟,昨晚去给世子爷送宵夜的时候,想要勾引世子爷,被乱棍打死了。”来串门的那丫鬟苏婉兮见过,似乎是叫梅子。 梨花闻言,连忙道:“真的?呵,还真是自不量力,世子爷的床也是她能够爬的?” “是啊,琴姨娘可是怄死了,养了头白眼狼,先前我去给琴姨娘说衣服的时候,听见她在发火呢,说若不是世子爷将那丫鬟打死了,她也不会断然不会放过。”梅子掩嘴直笑。 苏婉兮将盆子放在了地上,便走到床榻上坐了下来,重新开始擦药。 梅子看了苏婉兮一眼,又转开了目光,脸上满是艳羡地望着梨花:“还是你好命,一早就被张嬷嬷定下了,若是和张嬷嬷的儿子成了亲,也算是吃穿不愁了。” 梨花闻言,瞪了梅子一眼,冷冷地道:“定什么定,别来触我的霉头。” 苏婉兮不知梨花怎么突然就发了火,那梅花讪讪地道:“哦,我倒是忘了那件事情了,张生如今……” 说着,见梨花的脸色更冷了,连忙和梨花道了歉,又岔开了话茬子:“你别急,你姿色好,又是个勤快能干的,定能寻个好人家。” 梨花脸色这才好了些,等着那梅子走了,梨花的眼中突然又升起了怒气,端起刚洗完脚的水盆子,朝着苏婉兮便泼了过去。 “都怪你这贱货!”梨花骂着:“害得我日日被别人嘲笑。” 苏婉兮被泼了一身的水,满脸愕然地站在原地,不知发生了什么。 只是梨花却已经猛地一摔门,走了出去。 阿兰似乎也被吓住了,连忙将自己的被子床褥掀开了,看着苏婉兮的被子被打湿透了,才喃喃着道:“怕是不能睡了。” 见苏婉兮仍旧一脸惊魂未定,阿兰才连忙拿了粗布帕子给苏婉兮擦了擦身上的水渍。 苏婉兮这才回过神来,接过了帕子,默不作声地擦着。 “梨花她……”阿兰咬了咬唇,半晌才接着道:“梨花本是厨房里的张嬷嬷给自己儿子定的儿媳妇,张嬷嬷虽然只是个下人,可是毕竟是个管事嬷嬷,管的又是油水较厚的厨房,梨花若是嫁过去,也算是享福了。她一直因为这门亲事沾沾自喜,不少在我们面前炫耀。” 苏婉兮愣愣地听着,却不知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张嬷嬷的儿子,叫张生。听闻十多天前,世子爷从外面带回来一个女子,放在柴房中,张生意欲对她不轨,被那女子打伤了,听说,那张生被打成了傻子。” 阿兰抬起头来望向苏婉兮:“你……是不是世子爷带回来的那个女子?” 苏婉兮脑海中突然闪过那个小厮猥琐的笑容,打了个冷颤。 原来如此,原来梨花竟是那个小厮的未婚妻,难怪她总是对自己针锋相对,处处为难。 只是,世子爷? 苏婉兮愣了愣,她倒也听见了那些下人都叫那个救了她的男子世子爷,只是因着自打被救回来,不曾和他人有过太多接触,却也不知晓这是在哪儿。 “我是受了伤被世子爷救回来的,只是不知,这儿究竟是那一座世子府?”苏婉兮问的小心翼翼。 阿兰看了苏婉兮良久,才道:“这是楚王府呀。” 楚王府? 苏婉兮闻言,更是一愣。 靖帝叶怀安有七子,嫡长子为太子,楚王为第三子,骁勇善战,曾为靖帝平定了许多战乱,在朝中素有声望,都说,几位王爷之中能够与太子相抗衡的,便唯有楚王了。便是父亲,此前对楚王亦多有敬佩。 楚王世子,她亦是有所耳闻,似乎是叫叶清酌。 “你这被子怕是不能再睡了,咱们屋里就三个人住,你把这多出来的被子和床褥拿去换了,明日将你的拿出去晒晒吧。”阿兰轻声说着,打断了苏婉兮的思绪。 苏婉兮应了,将褥子床单被子给换了。 梨花走了进来,见着苏婉兮一身狼狈,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怨恨,只看了苏婉兮一眼,便觉着无趣,哼了一声上了床拉了被子蒙住头睡了。 苏婉兮看着那微微鼓起的被子,咬了咬唇,她此前还以为,梨花只是瞧她不顺眼。却不想其中还有这么一层缘由,以后在这洗衣房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接下来的几日,苏婉兮仍旧是做些提水的粗重活,嬷嬷也开始让苏婉兮洗一些下人的衣裳,苏婉兮打着十二分的精神应付着,倒也并未出什么大错。 只是那双手,因为这几日的劳累,已经不成样子。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嬷嬷带着人去各院子送衣服去了,苏婉兮看着自己手边的衣服已经洗的差不多了,擦了擦手就站了起来。 刚一站起来,就听见“啪”的一声,一大堆衣服落在了苏婉兮身前的木盆子里。 苏婉兮抬起头来,梨花站在她身前,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这些衣服都还没洗完呢,怎么?就准备收工啦?”梨花笑得不怀好意,周围正在洗衣裳的丫鬟也都看了过来。 苏婉兮定定地看着梨花,眼中没有悲喜。 “看我做什么?该你洗的衣服没洗完,没瞧见吗?”梨花蹙起眉头,带着几分不悦。 苏婉兮低下头,看着盆子里的一小堆衣裳,便又默默坐了下来,默不作声地动手洗了起来。 “贱胚子。”梨花冷笑了一声,转身走到屋檐下看着。 一直到天已经黑尽了,苏婉兮才将衣服都洗干净了,回到屋中的时候,已经是睡觉的时辰了,苏婉兮累的快直不起腰来了,简单地洗漱了一番,正准备去给梨花打洗脚水,却发现,梨花并不在房中。 苏婉兮看了一眼梨花整齐的床,眼中满是诧异。 王府中规矩严,到了睡觉的时候,丫鬟便不能四处走动了,若是被抓住,可是要杖责的。 许是明白苏婉兮的诧异,阿兰轻声道:“没事,她应该是去厨房见张嬷嬷去了,她和张生本来已经快要成亲了。张嬷嬷也是管事嬷嬷,梨花出去,咱们秦嬷嬷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阿兰这样说,倒似乎梨花经常夜不归宿。 只是…… “张生不是都已经……了吗?她还要嫁?”苏婉兮低声问着。 阿兰淡淡地笑了笑:“那也值当啊,梨花无父无母被人牙子卖进来的,张嬷嬷在厨房管事,攒了不少银子,嫁过去不愁吃穿,也没什么不好。” 苏婉兮便不再说话,目光落在梨花空着的床上,顿了一顿。 第二天早上,梨花回来得倒是早,眼角眉梢俱是艳色,惹得苏婉兮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看什么看?”梨花瞪了苏婉兮一眼,似乎因为心情好,倒也没有再计较。 嬷嬷还没来,苏婉兮刚将分配到的要洗的衣服堆到盆子旁边,梨花就过来了,把手中的衣裳都扔给了苏婉兮,径直转身进了屋。 苏婉兮咬了咬,没有吭声。 一连好几天,苏婉兮几乎都是洗双份的衣裳,嬷嬷即便是见了,也当没看见。 一晃,苏婉兮来洗衣房也有半个月了,半个月,她不能一直在这洗衣房中耗下去,得想个法子往上爬,不然,她什么时候才能报仇? 苏婉兮心中盘算着,手里却仍旧在不停地洗着衣服。 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厉喝,苏婉兮抬起头来,就瞧见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带着好几个人从外面冲了进来。 前面那个女子长得十分艳丽,身上穿着一身桃红色裙装,只是那双桃花眼中却满是怒色。 瞧着那女子梳着的发髻,衣裳的材质,苏婉兮便知,来的人只怕是这府中的一位主子。 “你们的管事嬷嬷呢?叫她出来!”那女子身边站着一个丫鬟,丫鬟手中捧着一件衣裳,一进门就高声叫喊着。 已经有人认出了那个女子,连忙轻声道:“嬷嬷在屋里,三姨娘你稍候,奴婢这就去请。” 秦嬷嬷急急忙忙跑了出来,朝着那被叫做三姨娘的女子行了礼:“三姨娘……” 话还没说完,那三姨娘就一把抓过丫鬟手中的那件衣裳,朝着秦嬷嬷的脸扔了过去:“哪个贱婢洗的这件衣裳?” 那秦嬷嬷连忙将那衣裳展了开来,苏婉兮看了过去,那是一件胭脂色的长裙,裙摆绣着凤凰,绣得活灵活现的,瞧着样式,似乎更像是一件舞衣。 “三姨娘,不知这裙子……”秦嬷嬷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裙子是我叫了城里最好的绣娘绣了十多日才绣好的,本想在寿辰的时候给世子爷跳个舞的,这还没穿呢,送过来洗一洗,凤凰头上的针线就被挂了,你自己看看,这里缺了一块!”三姨娘的脸上满是怒气,目光在院子里扫了一圈。 “哪个贱婢洗的这件衣裳?还不给我站出来!”三姨娘厉声吼着。 第7章 不该出现的衣裳 秦嬷嬷转过头,沉吟了片刻才道:“梨花……” 梨花连忙站了出来,眼中满是惧意,面色苍白,连连摆了摆手道:“嬷嬷,不是奴婢,这件衣裳最开始的确是分配给奴婢的,只是后来,让阿娇给洗了。” 苏婉兮一怔,蹙了蹙眉,她最近一直洗的,都是下人的衣裳,若是洗了这么一件舞衣,她不会不记得。 “谁是阿娇,自己站出来!”三姨娘身边的丫鬟皱着眉头瞧着,连忙道。 众人的目光都望向苏婉兮,苏婉兮往前跨了一步,嘴里解释着:“奴婢没有洗过这件衣裳,奴婢刚来,都是洗的下人衣裳,若是洗过,自然会记得。” 梨花皱眉,带着愤恨的目光便朝着苏婉兮看了过来。 “不肯承认是吧,我今天就在这儿等着你们找出洗这件衣裳的人来。若是自己承认了,打个几板子也就够了,若是被揪了出来,就不是几板子的事了。”那三姨娘的目光中带着几分阴狠。 苏婉兮看见,梨花在听见这些话的时候,身子打了个颤。 “就是阿娇洗的,梅子也知道的,那天她也看见了,阿娇还说,这衣裳漂亮极了。”梨花急忙道。 苏婉兮心中了然,只怕这衣裳是梨花洗坏了的,害怕受训斥,就掩饰了下来,没想到三姨娘找上了门来,想要嫁祸到她手上来。 梅子闻言,愣了一愣,面上连忙扯了一抹勉强的笑:“是…是啊。奴婢想起来了,就是阿娇洗的。” 而后又有两个丫鬟道:“是,就是阿娇洗的。” “她们说谎,明明……”苏婉兮心中一片凉意,急忙开头辩解,话刚说到一半,那三姨娘就已经走到了苏婉兮面前,苏婉兮还未回过神来,只听得“啪”的两声,脸上火辣辣的疼。 三姨娘眼中满是狠辣:“说谎?一个人指认你,可以说是说谎,两个人指认你,是说谎,都四个人了,还是说谎吗?” 苏婉兮抬起手捂住脸,心中亦是有几分怒意,从小到大,她还从未被人打过巴掌。却在这府中,挨了好几次巴掌了。 “三姨娘,阿娇可是世子爷带回来的,若是罚了她,世子爷知道了……”梨花的眼中划过一道得意,佯装关切地道。 苏婉兮看了梨花一眼,嘴角带着一抹苦涩,她倒是极会火上浇油的。 果然,那三姨娘一听这话,只冷笑了一声,眼中染上了几分狠戾:“哟,世子爷带回来的?” 话音刚落,手便又抬了起来,“啪啪啪啪……”好几声,直打得苏婉兮脸上都痛得麻木了,才停下了手。 “不过是世子爷路上捡的一条狗!呸……”那三姨娘朝着苏婉兮吐了一口唾沫,转身吩咐着身边那丫鬟道:“打得我手都痛了,你去,继续打!敢洗坏了我的舞衣,掌嘴三十!” 那丫鬟笑着应了,走到了苏婉兮身边,只听得满院子回荡着巴掌声,苏婉兮定定地站着,却是一滴眼泪也不曾流,一句求饶的话也没有说。 目睹着亲人被斩首,尸体被焚烧,她须得忍。 被丈夫背叛,被夫家打了二十棍子,被钉入棺材,她须得忍。 那小厮欺辱她,那些人让她吃狗食,她须得忍。 如今被人冤枉,脸被打得几乎麻木,她须得忍。 忍常人所不能忍,受常人所不能受,才能成常人所不能成之事。 苏婉兮眼睛已经有些瞧不清眼前的景象,只是这些曾经欺辱过她的人,她都一一记下了。 苏婉兮心中想着,目光却渐渐涣散,脑中嗡嗡作响,只觉着眼前一黑,便没有了知觉。 苏婉兮醒来的时候,只看见阿兰在床边,见她醒了,阿兰连忙道:“小心些,你的脸已经肿了,我方才给你上了药,这药消肿效果好,你莫要擦掉了。” “谢谢。”苏婉兮开口,嗓子有些沙哑。 阿兰低下头,笑了笑:“你刚来,会受些委屈也算正常,只是运气差了些,过段时间领了月钱,你将月钱拿些去孝敬孝敬秦嬷嬷,她也好帮衬你些。” 苏婉兮闻言,心中才明白了过来,为何秦嬷嬷一直知道自己洗的都是写奴仆的衣裳,却在三姨娘责问的时候,并未开口。 “多谢你,阿兰。”苏婉兮真心诚意地说着,兴许只是性子使然,阿兰温婉一些,对谁都客客气气,十分友好,可是这句谢,却是苏婉兮发自内心的。 阿兰,算是自她家中出事以来,对她最好的人了。 外面传来脚步声,苏婉兮望向门口,就看见梨花走了进来,许是心情好,连步伐瞧着都轻盈一些。 梨花抬起眼看了一眼苏婉兮,一下子便笑了起来,眼中带着几分讽刺:“哟,瞧这脸肿的,啧啧,这回,可是将那张花容月貌的小脸给毁了,看你还怎么勾搭人。” 苏婉兮转开了眼,没有应声。 “先前一副狐媚样,还是现在这模样顺眼一些。”梨花又道,心情极好,难得自己端了盆子去打了水来洗了脸。 一回来,就听见阿兰在同苏婉兮说话:“你受了伤,明日同秦嬷嬷告个假,就不用去上工了吧?” 梨花冷哼了一声,走了进去:“三姨娘打的,是脸,又不是手,这衣服还是能洗的。” 苏婉兮默不作声地躺着,全当没有听见梨花的话。 梨花洗了脸,却并未洗脚,反倒是又照了镜子,涂抹了一层脂粉,才站起来。 阿兰看了她一眼,轻声问道:“又要去厨房那边?” 梨花点了点头,随口应着:“张嬷嬷说给我留了好吃的,我都几日没有吃过荤腥了,不必给我留门了。”说着,就出了门。 苏婉兮瞧着她的模样,倒像是去会情郎的,可是不是说,那张生都已经傻了吗? 苏婉兮心中想着,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第二日起来,苏婉兮的脸仍旧肿得厉害,一碰便疼痛难忍,却仍旧如常上了工,刚将盆子摆出来,梨花便扔了一堆衣裳过来:“小心着些啊,可别又给洗坏了。” 苏婉兮默不作声地拿了衣裳,取了木槌来开始洗衣服。 洗了几件,却瞧见一件男子的中衣,苏婉兮会注意到这衣服倒并非以为衣服是男子的中衣,她的盆子中自也有男子的衣裳,只是…… 苏婉兮的目光落在那中衣衣袖的内侧,上面绣着一个赵字。 苏婉兮此前亦有在管家,自是知晓,各府之中,下人的衣裳大多会绣上各府的标识,一般绣在衣襟内侧,或是衣领内侧。 楚王府的衣裳,都在衣襟里面绣着一个楚字,可是衣袖上,却是没有任何标识的。 苏婉兮翻了翻那中衣的衣襟,并未见到那个楚字。 外府人的衣裳,为何会混在楚王府下人的衣服里面? 不应该啊,洗衣房有专门的人对送过来的衣裳进行检查整理,若是有外府人的衣裳混进了这些衣服里面,定会有人发现。 苏婉兮的目光落在屋檐下把玩着自己手的梨花身上。 梨花似是察觉到了苏婉兮的目光,抬起眼来朝着苏婉兮望了过来,皱起眉头,眼中带着几分不悦:“看什么看,还不赶紧洗?” 苏婉兮低下头,默不作声地将那衣裳洗了。 从那以后,苏婉兮就悄悄留了个心眼,十来日下来,却也有了发现。 她发现,每次梨花说去厨房彻夜不归之后,第二日在她扔给苏婉兮的衣服里,总会夹杂着外府人的衣裳。 赵,苏婉兮摩挲着那衣袖上的那个字。 若说是梨花深夜跑去和外府的人厮混,却也有些说不通。 楚王府门禁森严,怎么会允许外府的人进府,且在府中过夜? 晚上,苏婉兮回到屋中,就看见隔壁屋中的梅子也在。梅子和梨花关系倒似乎不错,时常过来串门。 梨花拿了个缀着一小颗珍珠的耳坠子在那里看,脸上满是笑容。 “这是张嬷嬷给你的?”梅子眼中有着艳羡。 梨花点了点头,见那耳坠子戴在了耳朵上:“可好看?” “好看,真好看。”梅子连忙奉承着:“你本就长得好看,戴上这耳坠子,更是添了几分颜色。” 梨花笑了起来,得意非常。 两人赏了会儿耳坠子,就开始说起府中的事情来。 “听闻赵侧妃的那位侄子昨日又来府中小住了,那赵府那些人,因为争夺家产闹得不可开交,乌烟瘴气的,也难怪赵侧妃担心她那才五岁的小侄子,只要听闻有什么风吹草动就接过来来府里住着。”梅子撇了撇嘴道。 苏婉兮瞧见,梨花眼中闪过一抹不自然,才笑了笑道:“那位小公子倒是可乖巧的,可惜爹娘去的早,赵府里面那些人,个个心思多着呢,小公子是赵侧妃大哥的孩子,算是嫡孙,年岁那么小,自是算计不过那些豺狼之人,也只有赵侧妃多照拂些了。” 赵府。 苏婉兮一愣,倒似乎想了起来,楚王有两位侧妃,其中一位却是姓赵。 那位赵侧妃,似乎是中书令赵亭光的女儿,赵亭光半年前就去了,夫人伤心过度,也跟着一并没了。 她倒是听闻过赵府因为家产争执之事,只是前段时间,她揪心于父亲落罪一事,并无太大关注。 听她们二人的话,那赵府的嫡长孙时常回来楚王府中小住? 苏婉兮低下头,梅子说,昨日又来了。 她想起今日那件绣着赵字的中衣,心中自是透亮。 梨花,等着吧,这些日子她承受的那些,她定会讨回来。 第8章 报信 心中虽然已经确定了,梨花多半是和那赵家公子带过来的下人勾搭在了一起,只是如今要证据没有证据,她自是无法揭穿的。 当然,最好的法子,是捉个现场。 那样一来,即便梨花有一百张嘴,她也无法辩驳。 最好的捉奸人选,非张嬷嬷莫属。梨花是张嬷嬷订下的媳妇,那张生傻了之后,梨花就和别人勾搭上了,出了这样的事情,最生气的定然是张嬷嬷。 且此前在那柴房的时候,那婆子的手段,苏婉兮也是领教过的。 那可是个悍妇。 若是梨花被她抓住,只怕不死也得脱成皮了。 想到此处,苏婉兮便在心中定下了主意。 梨花一连两日彻夜未归。 府中日子无趣,丫鬟平日聚在一起,总说些府中的奇闻趣事,下人的,主子的。 虽然私下谈论主子是不合规矩的,可是洗衣房素来没什么人来,自也无需管它规矩不规矩的,只要不太过逾矩,秦嬷嬷素来不会吭声。 此前苏婉兮觉着无趣,素来不怎么喜欢听,这几日,却无论是上工还是吃饭休息的时候,都默默的竖起了耳朵,特别是关于赵府的事情。 “听说赵府这一回闹得尤其厉害呢,二夫人也不知怎么了,就没了,这年纪轻轻地,定是被人算计的。” “是啊,赵侧妃也将赵家小公子接过来了,她那嫡亲的哥哥就留下这么一个孩子,自然要护着,赵侧妃好歹也是王爷侧妃,赵府的人也不敢跑到这里来闹。前几次,赵家小公子在府中待一两日就回去了,这回,怕是要呆上些时候了。” 苏婉兮看着靠在屋檐下,嘴角翘起的梨花,心中想着,难怪她一连出去了两夜呢。 这,却正是个机会。 天气渐冷,衣服也少了些,洗到下午时候,也差不多洗完了。 苏婉兮看了看有些红肿的手,就听到秦嬷嬷再叫她:“过来,将收回来的衣服一同理一理,今儿个发月钱,早些弄好,你们也早些去领了月钱。” 苏婉兮连忙应了,进了屋中。 收回来的衣服,要折叠整齐,主子的要单独分出来,下人的只需按着院子分好便是。 衣服送洗的时候,都会做一些标记,便于分别,倒也比较好理。 “衣服理好了,你们自个儿分分工,将衣服都送到各院子去。”秦嬷嬷坐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着。 下面的人便欢喜了起来,此前去送衣裳,都是固定的那几个人。送衣裳亦是有好处的,给主子里送衣服,经常会收到一些赏赐,若是运气好的,打赏亦是不差。 比同主子送一样油水稍微少一些的,是给各主子院子里的下人送衣裳。在主子身边侍候的,月钱自然比她们高了许多,主子们时不时也会打赏,因而虽是下人,出手也阔绰。 最次的,自然是给如厨房、绣房这些下人院子里面送衣服了。 一屋子人分下来,最没有油水的差事,自然就落在了苏婉兮身上。 只是这一次,苏婉兮却觉着,这件差事,正合了她的意。 “去厨房的时候,可记得将脸遮一遮,不然,被张嬷嬷瞧见了,说不定你今夜就回不来了。”梨花的脸上满是看好戏的神情,看了苏婉兮一眼,就端起衣服走了。 苏婉兮嘴角勾了勾,如往常一样,逆来顺受着。 先去将绣房和其他下人院子将衣裳送了,苏婉兮才去了厨房。 就快要到准备晚饭的时候,厨房中一片忙碌,唯有张嬷嬷站在院子里,监督着洗菜的下人。 苏婉兮走到张嬷嬷门口,声音带着几分轻颤:“嬷…嬷,奴婢给您送衣裳来了。” 张嬷嬷看了苏婉兮一眼,蹙了蹙眉,似乎一时间并未认出来,让人将衣裳接了过去,挥了挥手,就让苏婉兮退下。 苏婉兮低垂着眉眼,正欲退出去,就听到张嬷嬷带着怒气的声音响了起来。 “小贱蹄子,原来是你,你竟然还敢来!” 说着,便一脚踹了过来。 那一脚用了极大的力气,苏婉兮一下子便被踹到在地,张嬷嬷却不管不顾,又狠狠地踹了苏婉兮几脚。 苏婉兮连忙告饶,声音中带着几分哽咽道:“嬷嬷,世子爷已经罚过奴婢了,你就饶了奴婢吧。” 一听到世子爷三个字,张嬷嬷蹙了蹙眉,只是脚却收了回来,冷冷地哼了一声道:“你以为世子爷会给你这个婊子撑腰,做梦!” 苏婉兮跪着上前,怯怯地拉了拉张嬷嬷的衣袖,轻声道:“今日就要发月钱了,待会儿发了月钱,奴婢让梨花给嬷嬷送些过来,就当奴婢孝敬嬷嬷的。” 张嬷嬷睨了苏婉兮一眼,并未说话。 “左右最近两天梨花不都来了嬷嬷这边吗?”苏婉兮接着道:“奴婢晚上就给梨花。” 张嬷嬷一听这话,眉头便皱了起来:“梨花什么时候来过我这儿了?” 苏婉兮一怔,眼中带着几分诧异:“昨晚和前晚梨花都没回屋啊,她说是到嬷嬷这里来了啊?昨天梨花还带了一个珍珠耳坠子回去,说是嬷嬷给的,引得咱们洗衣房中的下人们都十分羡慕呢。” 张嬷嬷眉头紧蹙着,眼中带着几分思量,好一会儿,才冷声问道:“梨花最近时常出去?” “倒也不算时常,每隔几日就会出去一回,都是彻夜不归,不过这两日倒是有些奇怪,连着出去了两晚上。”苏婉兮低下头,声音中带着几分怯怯。 张嬷嬷盯着苏婉兮看了一会儿,脸上仍旧满是怒意:“滚,下次若是再让我见着你,打断你的腿!” 苏婉兮连忙应了,爬起来匆匆忙忙出了厨房。 待出了厨房,嘴角才勾起了一抹笑意,眼中蔓延开一抹冰凉。 回到了洗衣房,梨花和阿兰都回来了,正兴致勃勃地说着话:“世子爷院子里的四姨娘赏了我一只镯子呢,这镯子做工极好,我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镯子。” 阿兰脸上也是笑意:“二老爷院子里的二夫人赏了我一片金叶子呢。” “哇,二夫人素来出手大方,下次要是我也能去给二夫人送衣服就好了。”梨花满脸艳羡,抬眸就看见苏婉兮走了进来。 苏婉兮身上有些泥,眼眶也有些红,一看就是受了委屈的。 梨花见了,自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哎哟,这是怎么了啊?啧啧……” 阿兰脸上却有着几分关切:“不是去送衣裳么?” 苏婉兮摇了摇头,低声道:“被张嬷嬷踢了几脚,不碍事的。” “才踢了几脚啊?张嬷嬷下手也还真是够轻了,要是我,定要你爬都爬不起来。”梨花冷哼了一声,将手中的镯子放到了枕头边的小匣子里锁了起来。 “走了,领月钱了。”梨花说着,欢欢喜喜地出了门。 阿兰将苏婉兮的胳膊上的衣服掀了起来,蹙了蹙眉:“都青了,那张嬷嬷下手也太狠了些吧?” 苏婉兮笑了笑:“不碍事的,过两日就好了。走吧,咱们也去领月钱去。” 领了月钱出来,阿兰看了看苏婉兮手中的脸,有些诧异:“你月钱怎么这般少?” 苏婉兮看了看手中的五百个铜钱,笑了笑道:“此前刚入府的时候,身上有伤,管事请了大夫来给我疗伤,花了不少银子,说是从我月钱中扣。” 阿兰闻言,没再多言。 刚回到院子,苏婉兮就被秦嬷嬷叫走了,阿兰看了看苏婉兮,指了指手中的月钱,苏婉兮便明白了过来。 秦嬷嬷脸上仍旧不动声色,只定定地看着苏婉兮道:“看你动作挺利索的,明儿个开始,你自己洗衣裳的时候,水自己提。” 这秦嬷嬷想要银子,却也不直说,倒是个谨慎的。 苏婉兮连忙将手中的铜钱都塞进了秦嬷嬷的手中,而后摊开了已经红肿不堪地手:“嬷嬷,你瞧奴婢的手都这副模样了,若是再提水,只怕过几日都无法做事了。” 秦嬷嬷看了看手中的钱,蹙了蹙眉:“怎么这般少?” “这……”苏婉兮低下头,轻轻咬了咬唇。 “老实说话,不然,再给你加些衣裳。”秦嬷嬷见苏婉兮这副模样,更是不高兴了。 苏婉兮连忙道:“先前,遇着了厨房里的张嬷嬷。” 苏婉兮的话并未说完,却已然足够,秦嬷嬷一听,冷笑了一声:“呵,那老婆子如今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连老婆子院子里的人都敢伸手了。” 见着苏婉兮一副低眉顺耳的模样,又骂了几句:“她让你给你就给?下次遇见了,就说都给了我,叫她来找我便是。” 苏婉兮连声应了,秦嬷嬷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去吧,去吧。” 苏婉兮回到屋中,瞧着她们在数月钱,只默默去吃了饭,洗漱了一番就躺到了床榻上。 梨花在高兴了一阵,就又拿了胭脂来涂抹了一番,站起身来:“不用留门啦。” 阿兰应了,等着梨花出去了,才轻声道:“最近这几日,她怎么都出去啊?” 苏婉兮没有应声,阿兰也不再说话。 夜深人静,四处都已经熄了灯睡了,突然,洗衣房的门却被拍得震天响,将屋里的人都惊醒了起来。 秦嬷嬷骂骂咧咧地去开了门:“什么事啊?大半夜的。” 苏婉兮和阿兰披了衣服出了门看热闹,来人似乎是府中的下人,见了秦嬷嬷,面色也不是太好:“嬷嬷,你还不快些瞧瞧,你们院子里的梨花,出事了。” 第9章 捉奸 “梨花出事了?”秦嬷嬷仍旧有些懵,只是见着那下人的脸色,便知道这事情怕是不小,连忙将身上衣裳穿上了。 那下人点了点头:“是啊,快被人打死了。” 秦嬷嬷更是诧异,一转身瞧见院子里看热闹的人,目光落在阿兰和苏婉兮身上:“你们同莲花一个屋的,跟我一起看看去,待会儿如果有什么意外,也好将人抬回来。” 苏婉兮和阿兰一愣,对视了一眼,才点了头,将衣裳鞋子都穿好了,才跟着秦嬷嬷出了门。 出事的地方,是在一处僻静的院子里,还未走近,就听见张嬷嬷的怒吼声:“小贱蹄子,打死你个小贱蹄子。看你长得好看做事也勤快,我才让我儿子娶你,结果你这小贱蹄子知道我儿子傻了,就勾搭,勾搭!” “我让你四处勾搭,臭婊子,不要脸的狗东西。”张嬷嬷的声音愈发地大了几分。 “啊……”梨花的惊叫声夹杂着痛楚传来。 秦嬷嬷快步走了进去,就看见梨花身上只穿了一件肚兜,赤条条地趴在地上,身上已经满是伤痕,身子一个劲儿地颤抖着。 张嬷嬷手中拿了一根竹片子,似是发了疯一样,不停地抽打着。 周围站了许多围观的人,只是见着张嬷嬷那疯狂的样子,都不敢上前拉。 秦嬷嬷见梨花的眼神都已经有些涣散了,急忙扒开人群,冲了上去,将张嬷嬷手中的竹片子夺了下来:“张婆子,你这是做什么?打狗也的看主人,这可是洗衣房的人。” “看屁的主人!”张嬷嬷厉声喝到,抬起脚直直地朝着梨花胸口踹去:“我好吃好喝地养着她,还等着她嫁过来给生个一儿半女的,府中人人都知道她是我定下的儿媳妇,都不敢碰,没想到这贱货竟然跑来勾搭上了赵家小公子的仆人……小浪蹄子!” 张嬷嬷手中虽然没有了竹片,只是却已经气急,上前抓住梨花的头,往地上撞去,直撞得头破血流。 “毁了你这张脸,看你这么勾搭男人!” 苏婉兮站在一旁瞧着,目光像是一弯古井水,波澜不惊。 “住手!”突然,一个声音传来,四周一下子就静了下来,仆人也都从中间分了开来,散到了四面。 苏婉兮瞧着,一个中年美妇人缓缓走了进来,穿着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梳着飞天髻,头上插着缠丝镶珠金簪,皮肤白皙,瓜子脸,柳叶眉,眉眼间俱是风情。 “赵侧妃娘娘,世子爷。”周围的人连忙行了礼。 苏婉兮才发现,那个男子也来了,就跟在赵侧妃身后,穿着玄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面上没有丝毫表情,没有说话,就那样站在赵侧妃身后,便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 “这是在做什么?”赵侧妃的声音柔和,却任谁也听得出来,那话中的不悦。 张嬷嬷连忙道:“侧妃娘娘,这丫鬟和赵小公子身边侍候的侍从通奸,赵小公子年岁尚小,侧妃娘娘您专程让小公子住在这院子里面,怕的就是有人打扰。这丫鬟和侍从竟然这样胆大妄为,若是被小公子不小心瞧见听见了,实在是……太过不堪。” 苏婉兮垂着头跪着,心中想着,这张嬷嬷也是个人精,若是只说通奸,说梨花是她未过门的儿媳妇,才闹出这样大的动静,赵侧妃定轻饶不了她。 可若是说,担心赵家那位小公子瞧见,被带坏了,赵侧妃既然那般疼那位小公子,定会勃然大怒。 果然,赵侧妃闻言,目光落在地上赤条条的梨花身上,眉头就蹙了起来,眼中满是怒气:“府中竟然出了这样不堪的事情,目无规矩,将这丫头乱棍打死!那侍从在哪儿?” 赵侧妃身后的侍从连忙应了,就将已经奄奄一息地梨花拖了下去。 张嬷嬷连忙道:“侍从,那侍从听到了风声,跑了。” “跑,能往哪儿跑?派人去给我抓,抓了直接打死,不用回禀了。小公子在何处?可醒了?” 一旁的一个丫鬟道:“小公子晚上看书看得晚,睡得沉,且住的阁楼在前院,离得也不近,并未惊醒。” “那就好,我去看看去。” 赵侧妃带着人去了前院,只是世子爷却还在,他尚未开口,没有人敢起身。 叶清酌的目光冷冷地扫过跪了一地的丫鬟小厮,在看向苏婉兮的时候,微微顿了顿,半晌,才开了口,却是对着张嬷嬷的,声音中带着一如既往的清冷。 “今日之事就此揭过,赵侧妃好糊弄,本世子却心如明镜,若有下次,你还是莫要在这府上呆了。” 张嬷嬷浑身都在颤抖着,连连告饶:“奴婢知错,再也不敢了。” 叶清酌目光望向前院中亮起了灯的阁楼,转过头道:“都散了。” 等着叶清酌离开了,众人这才起了身,却也不敢再发出声音,都匆忙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洗衣房中的那些下人都还未睡,在猜测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见着秦嬷嬷只带了阿兰和苏婉兮回来,并未看见梨花,更是好奇了起来,阿兰和苏婉兮一进屋,就被团团围了起来。 “快快快,说说,究竟出了什么事?梨花呢?”一群人满眼好奇地望着两人。 阿兰张了张嘴,正欲开口,就听见秦嬷嬷暴怒的声音传来。 “还不睡觉是要翻天了是不是?要是不想睡,起来将明天的衣裳都给洗了去。” 众人这才连忙散了,回了自己的屋中。 苏婉兮和阿兰也连忙躺到了床上,将灯灭了。 院子里一片寂静,半晌,才听见阿兰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几分怅然:“此前梨花胆子一直比较大,性格也张扬泼辣,却不想,竟然这样胆大妄为。” 苏婉兮并未接话,阿兰想起此前梨花对苏婉兮一直刻意为难,幽幽叹了口气。 “就这么把性命丢了,也是可惜了。” 阿兰叹了一句,便不再多言。 苏婉兮闭上眼,白日里被张嬷嬷踢过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只是今儿个的觉却似乎好睡了许多,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偌大的楚王府中,却仍旧有一处亮着灯光。 轻墨匆匆忙忙从外面走了进来,就看见叶清酌坐在摇椅上,竹制的摇椅轻轻晃悠着,叶清酌目光定定地看着屋顶,不知在想着什么。 “世子爷让奴才去查的事情,已经查到了。今夜出事那丫鬟,是那位姑娘同屋的,听闻平日里没少欺负那位姑娘。今日下午,那姑娘去厨房给张嬷嬷送了衣服,晚上便出了这档子事情。”轻墨低着头,轻声道。 叶清酌颔首,过了半晌,才喃喃道:“只怕并非巧合。” 轻墨闻言,抬眼看了叶清酌一眼,眼中带着几分诧异之色:“世子爷的意思是,是那位姑娘去告了密?” 叶清酌却并未回答他的话,仍旧自言自语着:“借刀杀人,倒是有几分小聪明。” 顿了顿,又缓缓闭上了眼:“只是在这楚王府中,光有小聪明,是远远不够的。” 轻墨见世子爷这个模样,笑了笑:“世子爷若是喜欢那位姑娘,直接将她放在身边侍候便是,何苦这般大费周章的……” 话还没有说完,叶清酌就蹙起了眉头,轻墨在叶清酌身边侍候了这么些年,自然了解自家主子的脾气,连忙转了话茬子:“世子爷,夜深了,早些歇息吧。” 叶清酌点了点头,站起了身来。 虽然苏婉兮和阿兰都并未说什么,只是第二日一早,关于梨花的事情还是在院子里传得沸沸扬扬的。 “那张生虽然傻了,可是她嫁过去也是个正经娘子,总比做妾室强,过得至少比在这洗衣房好多了,她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 “什么想不开,分明就是浪荡。” “听说昨夜被抓着的时候,赤条条的,简直不堪入目。” “……” 苏婉兮听了一圈,却没有听到有人为梨花说一句好话,连平日里和梨花最为要好的梅子,也满脸的幸灾乐祸。 这些日子,苏婉兮倒是明白了,丫鬟之间虽然明面上和平相处着,可是内里的斗争,却是无比激烈的。事不关已,高高挂起,全当笑话听了便是了。 梨花没了,可是因着不再有人将自己应该洗的衣物扔给苏婉兮,苏婉兮倒是轻松了一些,刚到申时,就将该做的事情做完了。 做完了却也不闲着,径直去找了秦嬷嬷:“嬷嬷,奴婢手上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可还有其他事情吩咐奴婢?” 秦嬷嬷有些诧异地看了苏婉兮一眼,吐掉嘴里的南瓜子:“你倒是个乖巧的。” 顿了顿,才道:“去帮着整理收回来的衣物,下人院子里的衣裳,仍旧你去送吧。” 苏婉兮应了,进了一旁的屋中,帮着屋子里正在整理衣裳的丫鬟一同整理,整理好了,就去送衣裳了。 到了厨房,就听见厨房外面角落里一阵哭嚎的声音:“娘,我的媳妇儿没了,媳妇儿没了。” 苏婉兮抬眼一瞧,便眯起了眼,那角落里抓着张嬷嬷哭闹不止的男人,苏婉兮记得,就是那日在柴房之中想要对她不轨的那一个。 第10章 别有用心 张嬷嬷眉头紧蹙着,脸上满是不耐烦的神色:“那样的贱蹄子,没了就没了,哭什么哭。” 那张生闻言,更是哭得厉害了:“不行不行,没有了媳妇儿,就没人和我睡觉,没人给我生儿子了。我要媳妇儿,我要媳妇儿。” 苏婉兮低下眉眼,此前一直听闻那张生被她打傻了,如今一见,倒果真是傻了。 “媳妇儿,媳妇儿,一天到晚就知道媳妇儿,滚回去,要是被主子瞧见了,少不得一顿排头吃。”张嬷嬷抓起一旁的扫帚就朝着张生打去。 张生哇哇大哭着,慌忙跑了。 苏婉兮装作未瞧见,端着衣服走了过去:“嬷嬷,厨房的衣服送来了。” 张嬷嬷没好气地看了苏婉兮一眼:“怎么又是你?昨儿个还没被打怕是不是?又来讨打了是不是?” 苏婉兮面上满是慌乱,连忙道:“嬷嬷莫要生气,奴婢这就走。” 说着,将放着衣服的托盘放到一旁地上,便要出门。 “站住。”身后传来张嬷嬷的声音,苏婉兮脚步一顿,低着头立在原地。 那张嬷嬷走到苏婉兮身边,伸出了手,苏婉兮满脸疑惑地望着张嬷嬷:“嬷嬷?” “你的月钱呢?”张嬷嬷冷声道。 苏婉兮连忙道:“奴婢昨儿个给了梨花了……” 那张嬷嬷闻言,面色更是难看了几分:“小蹄子,还吞我的银子。” 苏婉兮见她似乎又要发火,身子便颤了颤,一副害怕模样。 张嬷嬷围着苏婉兮转了一圈,眼中闪过一道亮光:“你这模样,倒是比那梨花更出色不少。” 那张嬷嬷打量的目光像是在衡量货物一般,让苏婉兮有些不喜,只是面上却未显露半分。 “嬷嬷这是做什么?”苏婉兮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 张嬷嬷的脚步微微一顿,挑了挑眉道:“我可以去同管家说一说,让你当洗衣房中的大丫鬟,你觉得如何?管家同我素来有几分交情,这点话还是说得上的。”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苏婉兮心中想着,连忙摇头:“嬷嬷抬举了,奴婢不过刚刚入府而已,什么都不会,要学的还很多,可担不起这大丫鬟的担子,嬷嬷就莫要取笑阿娇了。” “阿娇,这名字倒也不错。我说你能当大丫鬟,就能当,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那张嬷嬷眼中满是算计。 苏婉兮有些忐忑,面上的笑容也染了几分勉强:“嬷嬷说的是什么事?” 张嬷嬷在苏婉兮面前站定,嘴角带着殷切笑意:“做我的儿媳妇。” 苏婉兮一愣,只觉着心中有些恶心,就她那儿子,猥琐不说,且如今还是个傻子。 “奴婢不敢,嬷嬷还是莫要为难奴婢了。”苏婉兮压低了声音应着。 那张嬷嬷一听苏婉兮这是拒绝了,脸色一下子就不好了起来:“老婆子让你做儿媳妇那是抬举你,可是你将我的儿子弄成这副模样的,我没有要了你的命已经是大度,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张嬷嬷实在太过抬举奴婢了,奴婢不敢承担。”苏婉兮面露难色,却仍旧没有答应。 “呵。”张嬷嬷闻言,眼中满是怒意:“如果不是你将我儿子打成这模样,我何愁找不到儿媳妇,你个贱胚子竟然还敢嫌弃我儿子。” 张嬷嬷说着,就又将手边的扫帚抓了起来,苏婉兮见状,咬紧了牙关,转身便跑出了厨房。 身后传来张嬷嬷的怒吼声:“跑?你还敢跑?你试一下你跑的掉不。” 苏婉兮不管不顾,急匆匆地跑回了洗衣房,阿兰已经回了屋,见苏婉兮气喘吁吁地模样,有些诧异:“怎么了这是?” 苏婉兮摇了摇头,歇了一会儿,拿了盆子去打了冷水来,往脸上泼了些冷水,才稍稍冷静了下来。 “可是那张嬷嬷又为难你了?”阿兰询问着。 苏婉兮轻轻颔首,走到床上坐了下来,有些恹恹地。 阿兰叹了口气:“昨晚看那张嬷嬷打梨花的模样,是个难缠的,你小心些。下次秦嬷嬷若是让你给厨房送衣裳,你同秦嬷嬷商量商量,换个人去就是了。你的月钱孝敬了秦嬷嬷,她也不会太过为难你。” “也只有如此了。”苏婉兮轻声应着。 只是她还没有去同秦嬷嬷说此事,第二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就听见有人在说:“管家来了。” 不一会儿,秦嬷嬷就派了人来叫屋里的丫鬟们:“都到外面院子里去。” 苏婉兮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跟在众人身后出了门,站在了最后面。 秦嬷嬷在屋里,似乎在同人说话,苏婉兮想着方才有人说,管家来了,想必应该是和管家说话吧,就是不知道是什么事。 不一会儿,秦嬷嬷就出来了,身后跟着一个中年男子,是此前苏婉兮见过的。 她的伤好之后,就是这个管事带着秦嬷嬷来领着她到了这洗衣房的。 只是,管家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人,是张嬷嬷。 苏婉兮心中暗自“咯噔”了一下,只怕不妙。 秦嬷嬷见众人站得还算规矩,轻咳了一声开了口:“天气渐渐冷了,送洗的衣裳也越来越少了,咱们洗衣房要稍稍轻松一些了。不过冬日里厨房里要忙了,人手有些不够,新入府的还需得教导,也来不及,因而先从咱们洗衣房调几个人到厨房去帮忙。都站好,厨房的张嬷嬷来选人。” 周围的丫鬟都在窃窃私语:“厨房可是好地方,真希望选上我。” “对啊,冬天洗衣服太遭罪了。” “安静。”秦嬷嬷挥了挥手中的鞭子,周围便静了下来。 苏婉兮咬了咬唇,心中却如明镜一般,今日这台戏,泰半是针对她来的。 秦嬷嬷说完,张嬷嬷便站了出来,从第一排开始,一个一个看了过去,走了四排,才只点了一个人。 苏婉兮站在最后,瞧着她这阵仗,心中不停地打着鼓。 走到第五排,张嬷嬷看了一眼,将阿兰点了出来,而后径直到了最后一排。 那张嬷嬷从一边一个个地看了过来,在苏婉兮面前停下了脚步。 “你。”张嬷嬷含着冷笑的声音传来。 苏婉兮抬起眼望向张嬷嬷,张嬷嬷的手定定地指着她:“出去,收拾东西去厨房。” 苏婉兮咬了咬牙,默不作声地在众人羡慕的眼光中走出了人群。 张嬷嬷又点了两个人,才回到了最前面,对着秦嬷嬷和管家道:“好了,就这么五个吧,差不多够了。” 秦嬷嬷点了点头,望向被张嬷嬷点出来的五人:“既然张嬷嬷选了你们,是你们的福分,都赶紧回屋收拾收拾,去厨房上工吧。到了厨房,可得规规矩矩地听了,毕竟是咱们洗衣房出去的,可莫要让人看低了去。” 苏婉兮和其他几人连忙应了,才回了房中。 阿兰抬起眼看了苏婉兮一眼,眼中满是疑惑:“这张嬷嬷,莫非是在为难你?” 苏婉兮苦笑了一声,点了点头:“是啊,只怕过去了厨房,我的日子更不好过了。” 阿兰的眼中带着几分同情之色,叹了口气道:“我还以为,如今梨花没了,会慢慢好起来呢,哪晓得,去了个豺狼,来了个虎豹。” 见苏婉兮面上满是苦涩,阿兰又劝着:“无妨,你只需仔细做事便是了,那张嬷嬷寻不出错出来,总不至于太过为难你。” 过了许久,苏婉兮才点了点头:“是啊,活着就好,哪怕只是苟活着。” 两人不再说话,苏婉兮也没什么东西,将衣裳收拾了一下,就坐在床榻上等着阿兰。 阿兰收拾好了,两人才一同出了门,其他的四人也都收拾齐备了,这才一并去厨房报道去。 到了厨房,一进院子就看见张嬷嬷靠在墙上,手中拿着一根竹片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们。 “都过来,到这边站着来,我来给你们分工。”张嬷嬷站直了身子,走到了院子中间。 六人连忙走了过去,规规矩矩地站整齐了。 张嬷嬷在几人面前走了两圈,挨个打量了:“都叫什么名字,说说。” 从右往左,众人连忙自报家门:“春花、桃花、玉儿、夏荷、阿兰、阿娇。” 张嬷嬷点了点头:“待会儿你们去将东西放了,就去上工,春花和桃花去洗菜摘菜,玉儿和夏荷帮忙生火,阿兰帮忙洗碗,阿娇去劈柴。” 苏婉兮忍不住苦笑了起来,其他人都是洗菜生火洗碗的,到了她,就是劈柴了,倒也真是厚待她。 众人也都忍不住朝着苏婉兮看了过来,苏婉兮咬了咬唇,轻声应了。 张嬷嬷叫了丫鬟带着几人去住的屋子,春花、桃花、玉儿分在一间,阿兰、夏荷住在另一间,唯有苏婉兮,一个人被分在了别的屋子。 屋子里倒是满满当当放了四床被子,带她进屋的丫鬟抬眼看了苏婉兮道:“这屋中还有一张空床,第三张,你就睡那儿吧。” 苏婉兮察觉到那丫鬟的眼中带着几分好奇,和几分惋惜,心中隐隐觉着有些不对劲,却又不知哪儿不对劲,只浅笑着谢了那带着她来的丫鬟。 “你将东西放一放,其它人的东西千万莫要乱动,放好之后就出来吧。”那丫鬟见苏婉兮像是个温和的,便多嘱咐了一句,才出了屋子。 苏婉兮目光落在其他三张床上,眼中带着几分不解。 第11章 保胎药 重新回到院子中,只有张嬷嬷站在院子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苏婉兮心中“咯噔”一下,有些迟疑地走了过去,还未走到张嬷嬷面前,张嬷嬷就扔了一个长条条地木头过来,苏婉兮连忙躲了开,木头落在了她身边的地上。 张嬷嬷眉头一蹙,抓起一旁的扫帚就冲了过来,扫帚朝着苏婉兮身上招呼了下来:“我让你躲,让你躲!捡起来!” 苏婉兮咬了咬牙,连忙将那木头捡了起来。 张嬷嬷才冷哼了一声,指了指屋子院子一角堆着高高的木头的棚子:“去,劈柴去,就照着这个大小劈,今天要把最矮的那一堆全部劈完,没有劈完不许睡觉!” 苏婉兮缩了缩身子,应了,走到了那棚子里面。 虽说是最矮的一堆,却也足有半人高,昭阳咬了咬牙,取了斧头开始劈。不曾想那张嬷嬷竟也跟了过来,看着昭阳劈了两斧头,那扫帚就落了下来。 “叫你照着这木头大小劈,你看不见这是多大吗?你劈这么粗怎么烧?怎么烧?” “你劈的到处都是木头渣,当楚王府有钱是不是啊?一个木头都被你浪费完了!” “嘿,你这丫头故意跟我作对是不是?木头渣子都溅到老娘身上来了!” 不过一会儿的时间,身上被已经被抽得通红。苏婉兮咬紧了牙关,默不作声地受着。 阿兰她们回到了院子里,瞧着这情形皆是吓了一跳,阿兰看了苏婉兮一眼,连忙上前轻声唤道:“嬷嬷,我们好了。” 张嬷嬷抬起眼来看了看阿兰他们几人一眼,将那扫帚扔到了一旁,脸上的狰狞不过顷刻间就消失不见了,施施然走出了棚子:“走吧,跟我进厨房。” 没多久,那张嬷嬷又从厨房中走了出来,苏婉兮不敢偷懒,取了木头来竖着放着,举起斧头落了下去。天气渐凉,只是脸上身上却都已经满头大汗。 张嬷嬷看了眼苏婉兮,瞧见门口有个丫鬟走了进来,眼中的恶狠狠一下子就散去了,带了几分笑意:“哟,云珠姑姑怎么亲自来啦?” 苏婉兮抬起眼望向门口走进来的丫鬟,却竟然是那日随着那三姨娘到洗衣房的那个。 那被叫做云珠的丫鬟看了张嬷嬷一眼,手中拿着一包药,蹙着眉头道:“三姨娘偶感风寒,大夫抓了药,你帮忙熬一下。” 张嬷嬷闻言,眉头一皱,言语之间也带着几分关切:“这天儿凉了,是容易着凉,要不,奴婢在让人熬一些姜糖水送过去,对风寒极其有效。” 云珠将手中的药包递给了张嬷嬷:“还是那日世子爷非要看三姨娘跳舞,三姨娘便也依着,这才着了凉。姜糖水就不必了,这是三姨娘的药,你亲自熬一熬吧,可莫要让人动了手脚。” 张嬷嬷自是满口答应着,云珠看了看周围,又道:“三姨娘还有一事……” 只是神色间似乎有些忌讳的模样,张嬷嬷见状,自也心知肚明,连忙拉了云珠往院子里走去:“走,咱们去屋里说去。” 那云珠进去了约摸一盏茶的时间,张嬷嬷亲自送了出来:“姑姑尽管放心,这事奴婢定然办好。” 云珠点了点头,抬起眼来,就瞧见了棚子里劈柴的苏婉兮,神色一顿,眉头一拧,抬起手指着苏婉兮道:“这丫鬟不是在洗衣房的吗?怎么跑到厨房里来了?” 苏婉兮咬了咬唇,缩了缩身子,佯装没有听见。 “姑姑认识她?”张嬷嬷一怔,小心翼翼地看着云珠的神色。 云珠冷笑了一声:“可不是认识么?此前在洗衣房的时候,洗坏了三姨娘费尽心思让人做的舞衣,却还不承认,被三姨娘罚掌嘴三十呢。这样笨手笨脚的丫鬟,嬷嬷可得要小心些,莫要让她触犯了主子们。” 张嬷嬷横了苏婉兮一眼,笑呵呵地送着云珠除了厨房院子。 转过身来,却又变了一副脸色。 “我倒是还真没想到呢,小蹄子竟然还得罪过三姨娘,还真是本事大发了。”张嬷嬷怒不可遏,冲到苏婉兮面前就狠狠踹了几脚。 素来做惯了粗活的婆子,下脚自是力气十分的大,苏婉兮被踹得缩成一团,抬起眼看了一眼张嬷嬷,眼中满是冰凉。 “还敢瞪我,我让你瞪!” “自从你来了之后,我就跟倒了八辈子大霉一样,儿子也傻了,儿媳妇也没了,丧气玩意儿。” 骂也骂了,踹也踹了。张嬷嬷才解了气,进了厨房。 苏婉兮抓了一个木头爬了起来,漫不经心地拍了拍身上沾染的尘土,又拿起了木头,一声不吭地劈柴。 一直到天色渐黑,那半人高的木头也不过劈了一半,到了吃饭的时辰,阿兰从厨房里出来叫苏婉兮去吃饭。 苏婉兮还未站起来,张嬷嬷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活都没干完,吃什么饭?咱们楚王府再家大业大,多养几个这样子吃闲饭的,金山银山也得吃垮。” 阿兰还要说什么,苏婉兮抬起头来默默地摇了摇头,又径直劈着木头,手臂已经酸软得不成样子,却也只得咬了咬牙。 夜色渐沉,厨房中的灯已经灭了,人也都尽数离开了。 苏婉兮将最后一根木头劈完了,缓缓站起了身来,全身都疼得厉害。那张嬷嬷先前那几脚力气太大,似乎整个人都散架了。 住的屋中也已经灭了灯,“吱呀”一声,苏婉兮推开了门,只是门刚打开,靠近门口的床上有个人直起了身子,从床上爬了起来,端起盆子走到苏婉兮面前,一盆水就迎面泼来,淋得苏婉兮浑身都湿透了,那女子冷笑了一声:“灭灯时间已经过了,还回来做什么?滚出去!” 说完,就将苏婉兮推出了门,将门关上了。 苏婉兮推了推门,门纹丝不动,应当是从里面上了门闩。 浑身都是湿哒哒的,夜风一吹,冷得刺骨。苏婉兮看了看禁闭的门,又回到了那堆满了木柴的棚子。 木柴堆得高高的,却正好挡住了外面的风,苏婉兮在木柴堆后面坐了下来,紧闭着眼,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无论如何艰难,也要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报仇的可能。 许是累得厉害了,即便只是靠在木柴堆上,苏婉兮也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却听见一声异响传来。 苏婉兮被惊醒了过来,朝着那声音发出的方向望去,只瞧见一个黑影站在厨房门口,那黑影手中拿着一盏油灯,似乎是在开门。 门被打了开来,那黑影转过头来四下张望了一番,才进了厨房。 便是那一回头,却让苏婉兮瞧见了那人的容貌,竟是张嬷嬷。 苏婉兮心中一怔,这夜半三更的,大伙儿都睡了,张嬷嬷怎么突然出现在了厨房门口?还这样鬼鬼祟祟的? 莫非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苏婉兮眯了眯眼,目光定定地望着那厨房。 寂静的夜里,哪怕是一丝声响也显得格外的清晰,苏婉兮竖耳听着,里面不停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苏婉兮亦是分辨不清那是什么声音。 约摸过了小半个时辰,张嬷嬷才从里面走了出来,将什么东西倒在了一旁堆放垃圾的桶里,而后又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就用碗盛了什么东西端着出了厨房,另一只手掌着灯,将门拉来关上了,就离开了厨房,朝着后院去了。 苏婉兮又等了会儿,不见张嬷嬷再回来,这才四下看了看,从柴火堆中走了出来。 厨房门边的垃圾桶下午的时候应当才倒过,里面没什么东西,苏婉兮问到了一股淡淡的药味,伸手在里面摸了摸,还有余温,似乎是药渣子。 药渣子?那张嬷嬷半夜三更起来,鬼鬼祟祟地来这厨房,就是为了熬药? 苏婉兮心中想着,取了些药渣子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眉头便蹙了起来。 安胎药。 放了藏红花的安胎药。 大户人家里面的猫腻自是不少,这楚王府后院中明里暗里的手段断然也少不了,莫非是哪位夫人怀孕了,有人不想让那孩子生下来,因而买通了张嬷嬷,在这安胎药中做了手脚? 不对。 若是哪位夫人有了身孕,这安胎药送过来,定是要贴身丫鬟盯着,现熬好了立马送过去的,不会让张嬷嬷有在晚上熬药的机会。 毕竟,有了身孕是大事,且在这样复杂的后院之中,谁也不会这样掉以轻心。 苏婉兮眯了眯眼,将那药渣子重新放回了垃圾桶中,见厨房的门并未锁上,索性进厨房去瞧了瞧,锅碗已经收拾得很干净,只是一旁的台子上,放着一些已经做好的饭菜。 晚饭没吃,苏婉兮饿得厉害,见着吃的,便索性一个盘子拿了些来胡乱塞到了嘴里,吃饱了之后,才离开了厨房,又道柴堆后面蜷缩着睡了。 木柴堆自是比不上床来得舒服,中间醒了几次,见天色已经慢慢亮了起来,索性不睡了,回到后院,站在住的屋子外面等着。 第12章 赏赐 铃铛声响了三遍,屋子里才亮了起来,又过了好一会儿,门才打了开来。 最开始出门的是个约摸五六十岁的婆子,见到苏婉兮,只看了一眼,就道:“去去去,去将里面的被子都叠了。一大早地杵在这儿做什么?” 说着就端着盆子出了门,苏婉兮低着头进了屋,屋里还有两个女子,皆是一副目中无人的神态。其中一个容貌稍稍艳丽一些的,苏婉兮认得,就是昨夜将她推出门的那人。 “哟,这才刚来呢,就彻夜不归,还真是一个狐狸精。” “可不么?瞧着狐媚样,不就仗着自己长得稍微好看点吗?呵……” 两人一唱一和地,明里暗里都是嘲讽。 苏婉兮默不作声回到了自己床边,取了干净的衣裳来换了,没有理会那两人。 刚换好衣裳,先前出门那婆子就走了进来,眉头一拧,就朝着苏婉兮走了过来:“嘿,让你把被子叠了,你是听不懂人话了是吧?” 苏婉兮见那婆子的脸色不怎么好,连忙乖乖巧巧地应道:“我不知道哪一个是您的床,害怕动着了旁的人的东西。” 那婆子闻言,走到苏婉兮面前,猛地一推,将苏婉兮推到了最里面那张床旁边,颐指气使地指着床上的被子:“叠!” 苏婉兮应了,飞快地将那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地。 那婆子看了一眼被子,淡淡地道:“叠好了就赶紧出去吃了饭上工了,磨磨唧唧。” 苏婉兮低垂着头,抱了衣服出去放到了门口放置脏衣服的竹筐里面,就瞧见阿兰从一旁另一间屋子走了出来。 “阿娇。”阿兰唤了她一声,目光看了眼苏婉兮身后的那两个女子,拉着苏婉兮进了她住的房间,才从一旁的匣子里取了一个白玉瓶子给她:“这是药,消肿祛瘀的。” 苏婉兮道了谢,阿兰才又叹了口气:“那张嬷嬷故意欺负你,我昨夜听闻,你那屋里的几个,都是厨房里面出了名的横的。一个本是王妃身边侍候的,也不知犯了什么事,被打发到了这厨房里面来,只是却也心高气傲的,脾性大得很。” “一个是府中管家的侄女,也是十分嚣张。那个婆子,连张嬷嬷都不敢惹,想必也是个有背景的,你没有受她们欺负吧?” 阿兰的眼中满是关切,苏婉兮摇了摇头,浅笑嫣然:“没事,我很好。咱们早些去吃饭吧,不然待会儿上工又要迟了。” 阿兰颔首,同苏婉兮一起去用了早饭,便去厨房上工了。 胳膊酸疼得厉害,只是昨日劈了那么多柴火,却也开始得心应手了起来,正在劈柴,却瞧见张嬷嬷走了过来。 苏婉兮瞧见那张嬷嬷的手腕上戴着一只镯子,却是此前没有瞧见过的。 “昨天的柴火劈完没有?”张嬷嬷恶声恶气地问着。 苏婉兮脸上却带着笑意:“已经劈完了嬷嬷。” 说完,便快速地转移开了话茬子:“嬷嬷这只镯子真好看,虽是银镯子,可是这九弯素纹平银镯子却是难得,得值上百两银子呢。” 张嬷嬷闻言,神色倒是温和了几分,将手抬了起来:“你这丫鬟倒是识货。” 顿了顿,眼中带着几分怀疑:“不过,这毕竟是银镯子,你说能够值上百两银子?” 听张嬷嬷的话,倒像是并不识货,想必是哪位主子赏赐的物件。苏婉兮想着,忙颔首:“自是真的,虽是银质,可是这样式和雕工,都是极好的工匠才能做得出来的,嬷嬷若是不信,去城中的珠宝首饰店问一问就知晓了。” 张嬷嬷眼中亮了亮,有些粗糙的手一遍一遍地摩挲着那镯子,半晌,才挥了挥手,随手指了一小堆木柴:“今儿个你将这些劈了就行了。” 苏婉兮自是感恩戴德,忙道了好几声好。 还未过午,那云珠又进了厨房院子的门,张嬷嬷见了,笑呵呵地迎了上去,拉着玉珠就去了后院。 玉珠出来的时候,挎着一个食盒,脚步显得有些匆忙。 因着张嬷嬷今日心情尚且不错的缘故,这一日过得倒是安稳。 回到屋中,想着阿兰所言,屋中几人都不好招惹,且多半张嬷嬷嘱咐过了,要好生为难她。苏婉兮索性自动自发地帮着屋中所有的人都打了洗脚水,又将被子铺了,几人挑不出错处来,也只能嘴里骂一骂。 只是苏婉兮向来乖巧,任她们如何骂也绝不回嘴,她们也骂得没什么意思,自顾自地在一旁聊了起来。 “今儿个世子爷院子里那位三姨娘身边的云珠过来了,还给我脸色看呢。真是有意思,她一个丫鬟,也敢这么心高气傲的,叫我做事,连点好处都不给。且她那位主子,不过也就是一个舞姬而已,一个舞姬,摆起谱来,比正经主子还大。” 那艳丽一些的丫鬟脸上满是讥讽,声音亦是染着刻薄。 苏婉兮倒是知道了,她就是此前在王妃身边侍候过的丫鬟,似乎是叫知书。 另一个丫鬟叫明玉,一听知书这样说,脸上亦是兴味盎然:“我听人说啊,这三姨娘入府一来,世子爷其实从未在她那里留过宿,顶多也就让她跳跳舞,虽然挂了个姨娘的名头,还不是被当舞姬使,倒也是可怜。” “可不是么?若不是她是礼部侍郎送给世子爷的,只怕是连府门都进不了。”知书冷笑了一声:“她倒还自以为是,前几日,还同菁夫人吵了一架,被齐夫人罚了跪。她一个姨娘,也胆敢冲撞菁夫人。” “不过说起菁夫人,我倒是听闻,最近菁夫人房中似乎丢了什么东西,听闻是世子爷送的,菁夫人一直视若珍宝,却不知被谁偷走了,菁夫人可气坏了,叫管家在到处查呢。” 在床边坐着做绣活的孙婆子蹙着眉头,抬起眼来望向那两人:“主子们的事情也是能够妄自非议的?” 知书和明玉看了那孙婆子一眼,有些讪讪,却也不再多言,将被子盖了,睡了。 苏婉兮瞧得分明,心中想着,只怕这婆子的来头,才是这三人中最大的。 早上,苏婉兮起早,用了饭就去上工了,到了厨房门口,下意识地看了眼厨房门口放置着的垃圾桶,原本头天晚上倒得干干净净的垃圾桶,又多了一些药渣子。 苏婉兮飞快地转开了目光,走到对着柴火的棚子下开始劈柴。 下午的时候,云珠又来了,跟着张嬷嬷去了后院,不一会儿出来,挎着食盒子离开了。 苏婉兮心中暗自猜想着,那加了藏红花的保胎药,多半是云珠拿走了。只是究竟是给谁用了,苏婉兮却是不知。 再晚些,那张生风一般地从外面跑了进来,苏婉兮连忙将自己往柴火堆后面藏了藏,她可是记得清楚,张嬷嬷是存了将她许配给张生的念头的。 张嬷嬷见到张生似也有些生气,怒气冲冲地冲着后面那中年男子吼道:“你是让你看好张生吗?怎么又将他放出来了?要是冲撞了哪个主子怎么办?” 后面那个男子神色有些委屈,老实巴交地模样,连忙道:“生儿的力气太大,他要出来,我根本拦不住啊。” “找根绳子绑起来。”张嬷嬷脸上满是不悦。 张生听到绳子,就跳脚了:“娘,不要拿绳子来绑我,好痛的。” “那你就好好在屋里呆着,到处跑什么跑?” 张生脸上满是委屈,低着头,脚在地上画着圈圈:“娘,我要媳妇,你答应了要给我找媳妇的,这都好几天了,娘,我的媳妇儿呢?” 苏婉兮察觉到张嬷嬷的目光朝着自己这边看了过来,连忙又往柴堆后面藏了藏。 “没有!媳妇儿什么媳妇儿。”张嬷嬷没好气地道。 那张生闻言,可就不乐意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开始嚎了起来:“不嘛,不嘛,我就要媳妇儿,我不管,我就要媳妇儿。” 厨房里已经有不少人探头来看了,张嬷嬷更是气得厉害:“还不赶紧给我给他拉起来,丢人现眼的东西。” 张生力气大,那男子尝试着拉了拉,却没有拉动,张嬷嬷面色一横,找了个粗绳子过来,三下五除二地,将张生捆了起来。 “先丢到我屋里去,马上就要到送饭的时辰了,院子里人多,还嫌不够丢人吗?”张嬷嬷怒吼着。 那男子忙将张生背了起来,入了后院。 晚上收了工,苏婉兮刚吃了饭回到屋中,屋中其他三人已经在屋中坐着了,苏婉兮忙洗了手,正准备给屋中几人打洗脚水,一个丫鬟就探了头进来:“阿娇,嬷嬷说,你这两日还算乖巧,赏你一个镯子,放在她房里了,三姨娘传唤她,你自个儿过去拿。” 苏婉兮一怔,有些疑惑,脑子中转了好几圈,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呵,乖巧?”知书冷笑了一声:“我怎么没瞧出来你哪儿乖巧了?还奖赏你镯子,你凭什么?” 苏婉兮低着头,默不作声。 那知书见状,更是不依不饶,绕着苏婉兮转了两圈,手就拧上了苏婉兮的脸颊:“狐狸精。” 苏婉兮脸上满是委屈,低声道:“奴婢不敢得赏赐,知书姐姐若是喜欢那镯子,去取了便是。” 那知书虽然瞧着心高气傲,只是这两日苏婉兮却也看得分明,是个贪婪爱财的。 “呵,那可是张嬷嬷赏赐你的,我哪敢要?”知书眉眼一挑,冷笑了一声。 “阿娇住在这里,少不得要知书姐姐照顾,就当阿娇孝敬知书姐姐的。”苏婉兮脸上温婉乖巧,瞧着倒是十足的诚恳。 知书这才满意了,对着明玉笑了笑道:“走,咱们瞧瞧去。” 明玉亦是笑了起来,跟着知书一同出了门。 第13章 算计落空 正在做绣活的孙婆子抬起眼来看了苏婉兮一眼,眼中满是寒意,苏婉兮瑟缩了一下,拿了盆子去打了洗脚水进来,放在了那婆子跟前。 “以后我的洗脚水,我的被子,还是我自己来吧。”孙婆子将手中的针线布料收到了篓子里,淡淡地道。 苏婉兮一怔,低下头,轻声应了。 一直到灭灯的铃铛声响了三遍,知书和明玉还未回来。 苏婉兮见孙婆子的目光愈发冷了几分,小心翼翼地提议道:“知书和明玉姐姐尚未回来,咱们去张嬷嬷那儿瞧瞧吧。” 孙婆子站起身来穿了鞋子,就出了门,苏婉兮连忙跟了上去。 张嬷嬷住的地方,与下人住的地方隔了两间储物间,苏婉兮和孙婆子过去的时候,还未走到屋子外面,就瞧见有好些丫鬟小厮在探头往张嬷嬷的屋子望着。 张嬷嬷的屋子里不时传出撕心裂肺地叫喊声。 苏婉兮心中一颤,低垂着头。 “孙婆婆,张嬷嬷在教训不听话的下人呢,孙婆婆还是莫要过去了。”有人轻生劝着。 教训不听话的下人? 苏婉兮心中冷笑了一声,先前张嬷嬷让人传唤的人可是她。 只是脑中微微转了转,却觉着有些不对劲,若是张嬷嬷,见着不是自己,为何不叫知书回来传唤她去呢? “里面那丫鬟还似乎有些烈性呢,方才一直在叫放开她,还敢骂张嬷嬷畜牲。”有人嬉笑着道。 “啊……”里面的声音隐隐约约有些变了调,不像是被打了,倒像是…… 苏婉兮咬了咬唇,咬紧了牙关。 周围的人都听到了那声音,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孙婆子才蹙着眉头道:“来人,将这门踹了。” “孙婆婆,这可使不得,张嬷嬷若是生了气,咱们可担不起这责任。”有小厮怯怯地道。 “啊……不要……放开我,不要……”苏婉兮听出来了,那是明玉的声音。 孙婆子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一些:“你们担不起这个责,我来担便是。还不赶紧将门给我踹开?” 众人正犹疑着,就听见张嬷嬷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是谁要踹我的门啊?” 苏婉兮一愣,蹙起眉头,张嬷嬷在这儿,那里面的人…… 张嬷嬷却也瞧见了苏婉兮,脸色猛地一变,快步上前,抓住了苏婉兮的胳膊:“你怎么在这里?” “啊!你放开我,放开我……”屋里的声音隐隐带了哭腔。 苏婉兮连忙道:“丫鬟来说,嬷嬷有镯子要赏给奴婢,知书姐姐和明玉姐姐有些不高兴,奴婢便说将那镯子让给她们二人,让她们二人来取就是。” 只是心中一猜想着里面发生的事情,身子亦是忍不住地剧烈颤抖着。 张嬷嬷的脸色更难看了一些,抬起脚就朝着苏婉兮踹了过来,苏婉兮连忙躲了开去,张嬷嬷却也无暇计较。 孙婆子冷笑了一声:“嬷嬷,还不将门打开?” “打开,打开。”张嬷嬷快步上前,掏出了钥匙来,将门打了开。 门被推了开,里面的情形就暴露在了众人面前,地上躺了一个女子,是明玉。明玉衣裳褴褛,似是被撕破了的,脸上亦被抓得满脸血,破了相。 她身上尚且坐着一个男子,正不停地在她身上动作着,脸上满是傻兮兮的笑容,一个劲儿地叫着:“媳妇,媳妇。媳妇,你开心吗?” 那是张嬷嬷的儿子,张生。 一旁的墙角下,知书的额头上还在渗着血,人却已经昏迷了过去,身上衣裳早已经被扒得一干二净,皮肤上满是青青紫紫的淤青,腿叉开着,地上有浑浊的液体,一看就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 “我的老天爷哎……”张嬷嬷一见屋中的情形,被吓了一大跳,慌忙冲了进去,抓住了张生的胳膊,想要将他拉开。 张生却犹自不满足,甩开了张嬷嬷的手,脸上有些不悦:“娘,你干嘛呢?我在和媳妇儿玩呢,你说的,带个媳妇儿过来,我可以随便和她玩儿。” 外面的人低着头,却仍旧在偷看着屋中的情形,听张生这么一说,自也心知肚明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个挨千刀的,玩什么玩,还不赶紧给老娘起来,起来。”张嬷嬷从一旁抓了扫帚来,就朝着张生身上打去,张生吃痛,一蹦老高,连忙蹦了起来,却连裤子也不提,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张嬷嬷取了两件衣裳来,盖在了明玉和知书身上,转过身对着门外的人大喊着:“还不赶紧来帮忙将人抬回去。”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将明玉和知书抬回了屋中。 张嬷嬷脸上满是狠意:“今儿个这件事情,若是我听见你们到处嚼舌根,小心你们的小命!” 众人喏喏应了,张嬷嬷才又跑了出去。 孙婆子冷哼了一声:“还真当这厨房就是她的地儿,可以任由她为所欲为呢?” 苏婉兮的身子却仍旧有些轻颤,今日若非是知书贪婪,以后有便宜可以占,带了明玉过去,被那张生强了的人,只怕就是她了。 苏婉兮咬了咬唇,一股血腥味在嘴里蔓延了开来。 孙婆子打了水来,给明玉和知书擦了擦身子,知书已经晕了过去,明玉却一直睁着眼,只是眼中却是一片空洞,呆呆愣愣地望着屋顶。孙婆子给她擦身子的时候,也没有任何的反应,像是魂魄出了窍一样。 孙婆子擦完了,才转过头望向苏婉兮,眼中带着审视:“你早知道是不是?” 苏婉兮连连摇头:“若是早知道,我断然不可能让知书和明玉过去,她们二人虽然对我刻薄了一些,却并无深仇大恨,我又何必……” 她的确不曾想到,张嬷嬷竟仍旧存了那心思,竟玩起了这样的手段。 她以为,那镯子是噱头,其实张嬷嬷只是想要打骂她一顿而已。便想着知书和明玉都不是好惹的,若是她们过去,那张嬷嬷顶多骂她们两句,她也能够逃过一劫。 苏婉兮方才瞧见屋中那情形,亦是有些吓到了,脸色煞白煞白地,有些不知所措地立在那儿。 孙婆子看了苏婉兮一会儿,才转过了头来,将已经红了的血水端了出去,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才又道:“去睡去,站着干什么。” 苏婉兮呆呆地点了点头,掀开被子躺了下来,却怎么也睡不着。 张嬷嬷心思太过毒辣,已经记恨上了她,再加上今夜的事情,断然不会放过她的,张嬷嬷若是在这厨房,只怕用不了多久,她也会被折磨致死。 不行,她不能够坐以待毙,若是再坐以待毙,只怕她的下场会比知书和明玉更惨烈许多。 辗转了一夜,天缓缓亮了起来,知书也醒了过来,一个劲儿地落泪,泪水将枕头都打湿了。 苏婉兮不知如何劝解,此事算起来,与她也不无干系,虽然是因为知书的贪婪,可是若非她此前得罪了张嬷嬷,将那张生打傻了,也不必有人遭这罪。 苏婉兮爬了起来,刚将门打开,张嬷嬷就出现在了门口,将苏婉兮吓了一跳。 张嬷嬷冷冷地看了苏婉兮一眼,眼中满是阴狠,而后便将苏婉兮推到了一旁,进了屋中:“孙婆子,劳烦你出去一下,我有事要同知书和明玉商量。” 孙婆子漫不经心地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看了张嬷嬷一眼,笑了一声:“呵,也不知道你还能作威作福多久,这人在做,天在看,早晚都有报应到你身上那一天的。” “哦?”张嬷嬷瞥了孙婆子一眼,冷笑了起来:“是吗?那我等着那一天就是。倒是不知道你以前是不是作孽太多,当年多意气风发啊,如今儿子没了,女儿也没了,龟缩在我这厨房里面讨口饭吃。” 孙婆子的脸色有些不好,冷哼了一声出了门。 苏婉兮低着头去吃了饭,就去上工去了。 张嬷嬷直到下午的时候,才出现在了厨房,脸上倒似乎还带着几分喜色。 刚到厨房,云珠就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眼中有几分焦急之色,一见着张嬷嬷就拉着张嬷嬷到了后院。 没多久,张嬷嬷就提了食盒一同跟着云珠出来了,出来之后,却也不像往日那样,送了云珠就回去,今儿个却是同云珠一同出了厨房,许久都没有回来。 苏婉兮心中暗自盘算了一下,依照她发现张嬷嬷熬药的时间,这是第三日,藏红花差不多该起作用了。 张嬷嬷不在,厨房里的人便懈怠了几分,几人站在厨房门口闲话。 “听说,昨夜那两个丫鬟,竟然答应了嫁给张生做媳妇儿,那张生可是个傻子啊,不知道张嬷嬷跟她们许了什么好处。”有个丫鬟开口道。 苏婉兮一怔,知书和明玉应了要嫁给张生做媳妇儿?怎么会? 另一个小厮笑了起来:“都已经那样那样了,不嫁还能怎样?即便不嫁给张生,怕也没人敢娶了,倒还不如嫁过去,张嬷嬷这些年可应当存了不少私房钱,嫁过去说不定还有下人服侍着,多好。” “啧,那傻小子还真是个有艳福的,明玉和知书可是咱们厨房里长得算漂亮的了,可惜脾气大了些。” “现在可不是咱们厨房里漂亮的了,漂亮的,在那里。”那小厮朝着苏婉兮看了过来。 苏婉兮连忙将身子藏在了柴堆后面,却听见他们的笑声传了过来,带着几分轻薄味道。 苏婉兮心中有些不喜,将手中的木头劈得震天响。 第14章 跟踪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各院子该送的饭菜都已经基本送完了,厨房里面的人都在开始收拾东西了。 苏婉兮的木柴也劈得差不多了,就站起了身来,拍了拍身上的木渣,准备收工。 正在这时,苏婉兮瞧见张嬷嬷从院子外走了进来,手中提着一个食盒,神色略显慌张。 厨房中有小厮笑嘻嘻地冲了出来,险些撞上张嬷嬷,张嬷嬷见状,连忙闪身到了一旁,脸上满是怒意,高声吼道:“莽莽撞撞的做什么?” 一边骂着那小厮,一边用手护着那食盒。 那小厮被吓了一跳,忙转身退到了一旁,弯着腰道:“嬷嬷恕罪,嬷嬷恕罪。” 张嬷嬷恶狠狠地瞪了那小厮一眼,才转身朝着后院走去。 苏婉兮瞧张嬷嬷的神色太过奇怪,心中暗自猜测着,就听见屋里有人在喊自己:“阿娇,来帮忙将这垃圾桶拿去倒了一下。” 苏婉兮应了声,取了门边的垃圾桶,倒到了专门放置垃圾的地方,才回到了厨房中,只是厨房中已经没有了人,门也被锁上了,苏婉兮将垃圾桶放到门边,揉了揉酸疼的胳膊,往后院走去。 刚走到通往后院的门口的时候,目光就被地上的东西吸引住了,地上有一滴褐色的液体,已经干涸。 苏婉兮眉头蹙了蹙,蹲下身子,摸了摸那液体,放在鼻尖闻了闻,一股血腥味在鼻尖蔓延了开来。 血。 苏婉兮一怔,回过头,却发现那痕迹一直从院子门口开始,一路蔓延到了这边。 怎么会有血出现在这里? 苏婉兮脑中亮光一闪而过,突然想起先前张嬷嬷那略显慌乱的神色,和她护着那食盒的动作。 莫非,那食盒之中有什么东西? 苏婉兮想着,目光定定地望着那血迹,沉默了片刻,才回到了后院。 用了饭回屋,屋中只有孙婆子一人,知书和明玉的东西都不见了踪影,苏婉兮有些奇怪,四下张望了一下,才有些迟疑地望向正在做绣活的孙婆子:“孙婆婆,知书和明玉呢?” 孙婆子冷笑了一声:“如今人家可都是张嬷嬷的儿媳妇了,还会住在这简陋地方?” 苏婉兮一怔,不再说话,低下头取了盆子,出去打水去了。 马上就要到睡觉的时候,院子里已经没有人在走动了。 苏婉兮下意识地看了看张嬷嬷的屋子,张嬷嬷的屋中点着灯,张嬷嬷的影子映在窗户上,连同着手边放着的那个食盒子。 苏婉兮的水还未打好,就看见张嬷嬷从屋里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一个包袱,慌慌张张地又回了前院。 苏婉兮眉头一蹙,咬了咬牙,将盆子一放,悄悄跟了上去。 苏婉兮瞧着张嬷嬷出院子的时候,还在不停地东张西望,心中更是确定了几分,那包袱之中定有什么玄机。 张嬷嬷出了厨房院子的门,往右边走去了。 苏婉兮瞧着张嬷嬷走远了,才走出了院子,刚走到院子门口,左边却突然上来了几个小厮,举着灯笼,有些凶神恶煞地模样。 “这么晚了,你在这儿做什么?”为首的小厮打量着苏婉兮,瞧见苏婉兮的容貌的时候,神情稍稍温和了几分。 苏婉兮笑了笑才道:“我是这厨房里面的丫鬟,今儿个犯了错,被嬷嬷罚了,刚倒了垃圾回来,本想回后院歇下了,却瞧见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跑了过去,就出来瞧瞧。” 那几个小厮听苏婉兮这么说,连忙道:“定然是偷了菁夫人首饰的贼子。” 为首的小厮看了苏婉兮一眼:“你也一并跟着,我瞧着你大半夜不睡,也鬼鬼祟祟的。” 苏婉兮害怕再耽搁,张嬷嬷就不见了影子了,且心中的确也十分好奇,那包袱之中究竟是什么东西,连忙应道:“好好好,我一同去。” 几个小厮的脚程自是快些,追了没多久,就在快要到楚王府小门的地方,将那张嬷嬷拿下了。 张嬷嬷眼中有些惊慌,却仍旧强自镇定地道:“你们谁啊?干嘛抓我?我是厨房里面的张嬷嬷。” 那小厮望向苏婉兮:“你也是厨房的,莫非不认得自己厨房里面的嬷嬷?” 张嬷嬷这才发现苏婉兮竟也在这堆小厮中,脸色更难看了几分:“原来是你这个小蹄子,等我回去之后,好生教训教训你。” 苏婉兮心中隐隐有些猜测,却无法确定,只是事已至此,若她不赌一把,张嬷嬷果真无事的话,她的日子只怕更是难上加难。 心中这样想着,就连忙道:“她的确是我们厨房里面的嬷嬷,可是方才鬼鬼祟祟的,我疑心她是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你们瞧,她带了一个包袱,大半夜的想要出府,你们快瞧瞧,她包袱里面究竟装着什么东西呢?” 张嬷嬷一听到这话,就彻底慌了,忙将包袱往身后挪了挪,脸色苍白如纸:“这是我的衣裳而已,我要回家住两天。” 那些小厮见张嬷嬷的神色,怕也知晓事情有些不对劲,将张嬷嬷团团围了起来,迅速制服在地,而后将那包袱抢了过来。 苏婉兮走近了一些,就闻到那包袱里面的血腥味,连忙掩住鼻子,退后了两步。 有小厮将那包袱打了开来,取了灯笼把来照了照,就瞧见里面是一团肉块,血肉模糊的样子。 小厮脸上满是恶心的模样,更有甚者,已经掩嘴转身干呕了。 苏婉兮却松了口气,冷笑了一声,在心中暗自道:“果然如此。” “一块肉团,你为何说是衣裳。”小厮并未认出那是什么东西,有些怀疑地看着张嬷嬷。 张嬷嬷见状,忙道:“我家儿子许久没吃肉了,我就拿了块肉回家想要做给他吃。” 张嬷嬷脸上满是羞愧笑容,只是眼中却闪过一抹亮光,这偷肉的罪名可比那个轻多了。 苏婉兮连忙道:“不对,这不是肉,这分明就是未成型的胎儿,你们再仔细瞧瞧。” 张嬷嬷猛地抬起眼来望向苏婉兮,眼中带着几分杀意。 几个小厮闻言,被吓了一跳。 “一个厨房嬷嬷,竟然夜半三更带了个未成型的胎儿出府,究竟发生了什么却是不得而知了。几位大哥,你们似乎是菁夫人院子里的小厮?不妨将此事禀报了菁夫人,由她来定夺如何?”苏婉兮的声音染了几分急促。 不管如何,今夜绝不能让张嬷嬷逃脱了,不然,死得就是她了。 几个小厮商议了一下,应了下来,两个小厮先回去报信去了。 张嬷嬷冷冷地看着苏婉兮,苏婉兮静静地站着,面上一片沉静,眼中早已经没了平日里的怯懦。 “呵,倒是看错了你了。”张嬷嬷冷笑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等了许久,才瞧见远远地有灯笼光缓缓朝着这边移动了过来,渐渐走近了,苏婉兮才瞧清,走在最前面的却是叶清酌。 叶清酌的脸上是一贯的冷漠,身旁站着一个穿着胭脂色长裙的女子,女子脸上笑颜如花,媚眼如丝,似是在同叶清酌说话。 叶清酌懒懒地应着,目光从苏婉兮身上扫了过去。 那女子大抵就是几个小厮口中的那菁夫人,苏婉兮连忙跪了下来:“奴婢见过世子爷,见过菁夫人。” 血腥味太过重,菁夫人抬起手掩了掩鼻子,后退了两步,才道:“怀香,去瞧瞧。” 声音如泉水一般清脆悦耳。 菁夫人身旁的丫鬟应了声,拿了灯笼走了过来,照了照那地上的包袱中的肉团,又取了根棍子翻了翻,才又退了回去:“回夫人,的确是未成型的胎儿。” “这是怎么回事?”菁夫人抬起眼来扫了扫跪了一地的小厮,目光落在张嬷嬷的身上,又移开了来,看向了苏婉兮。 “我听人说,是你发现这婆子鬼鬼祟祟的,说说,是怎么一回事?” 苏婉兮脑中快速转了转,那三姨娘是叶清酌的通房,这菁夫人是叶清酌的妾室,且前两日知书和明玉还在说,三姨娘和菁夫人吵了一架,想必关系不太好。 苏婉兮想着,便开了口:“回禀菁夫人,事情怕是还得要从几日前,三姨娘身边的那云珠来厨房,说三姨娘得了风寒,拿了药包来让张嬷嬷帮忙熬药说起。” 那菁夫人听苏婉兮的话,脸上微微一怔:“此事莫非还同三姨娘有关?” 苏婉兮轻轻颔首:“张嬷嬷接了药之后,云珠又拉着张嬷嬷去后院,似乎吩咐了什么事情,而后就走了,也未等药熬好,且那日厨房之中并未熬药。” “那日奴婢的柴火未劈完,累的厉害,就在柴火堆里面睡着了。” 苏婉兮说着,只觉得有一道目光从自己身上扫过去了,却也不敢抬头,又接着道:“夜半三更的时候,奴婢被声音惊醒,就瞧见张嬷嬷鬼鬼祟祟地打开了厨房的门,进去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后来出来往厨房门口的垃圾桶倒了些东西,又端了个碗离开了。” “奴婢去查看了一下那垃圾桶,发现那垃圾桶里面竟是保胎药的药渣子,只是更让奴婢诧异的是,那保胎药里面,竟然还放了藏红花。” 第15章 胎儿 “最近府里没听说有谁有孕啊?且为什么安胎药要半夜三更的熬?还要放藏红花呢?”菁夫人有些疑惑。 苏婉兮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这样跪着,手也已经有些酸痛了。 “是啊,奴婢亦是不明所以,只是后来连着几日,奴婢清晨上工的时候,都发现那垃圾桶里面有药渣子。一直到今日下午,三姨娘身边的云珠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脸上满是焦急的神色,拉着张嬷嬷就走了。” 苏婉兮嘴角勾起了一抹冷冷的笑意:“后来,天快黑的时候,张嬷嬷才回到院子里,神色亦是有些慌张,手中还多出来了一个食盒子。奴婢去倒垃圾,因而走得最晚,却无意中发现,地上竟有血迹,血迹从院子门口一路蔓延,蔓延到了后院张嬷嬷的屋子门口。” “奴婢回了屋,出门打水准备洗脚的时候,就瞧见张嬷嬷拿了包袱,神色匆匆地出了后院。奴婢心中总觉着有些不对劲,这才跟了上来,只是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正巧碰上了夫人的小厮。” 后面的事情,苏婉兮便不必再多言了,只怕先前回去报信的小厮,已经仔仔细细完完整整地同她说过了。 “你的意思是,这未成型的胎儿,是三姨娘院子里的?”菁夫人声音中带着几分迟疑。 苏婉兮连忙道:“奴婢不敢妄自猜测,只将自己瞧见的听见的禀报菁夫人和世子爷。” 菁夫人沉默了片刻,才转过身望向叶清酌:“世子爷,您瞧?” 叶清酌神色带着几分冷,淡淡地扫过苏婉兮,沉默了片刻,冷冷地吩咐着:“轻墨,去请个大夫,直接去三姨娘院子里。” 轻墨应了,提了灯笼去了。 叶清酌才又接着道:“带着这团肉,和这个嬷嬷,去三姨娘那儿瞧瞧吧。” 话音一顿,目光就落在了苏婉兮的背上:“你也一同。” 虽然瞧不见叶清酌,她也明白叶清酌指的是她,忙应了声,站了起来,规规矩矩地立在一旁。 张嬷嬷如毒蛇信子一样的目光定定地看着苏婉兮,苏婉兮却不退不避,只低着头浅笑着。 叶清酌转身,带了菁夫人一同在前面走着。 苏婉兮听见菁夫人的声音在夜色中响了起来,温柔至极:“妾身前几日瞧见三姨娘的时候,倒的确觉着她有些发福了。当时倒是并未在意,莫非……” 叶清酌没有应声,菁夫人便又自言自语地道:“不会的,三姨娘虽然平日里脾气稍稍大了一些,却定然不会做出这样的糊涂事儿来的。” 楚王府极大,苏婉兮一直呆在这下人的院子里面,倒是并未觉着。今日夜里这样一走,却觉得,似乎走了好久都没到。 楚王应当住在正院之中,楚王有四个儿子,也都并未分家,想必各自也有自己的院子。她素来听闻楚王府中景致极好,只是这黑灯瞎火的,什么也瞧不见。 走了约摸一炷香的时间,才瞧见一道垂花门,进了那垂花门,是一片花园,花园的四面有几处院子,叶清酌朝着右边的路上走去,走到第二个院子的时候,敲了敲门。 门被打了开来,是一个小丫鬟,见到是叶清酌,却像是被吓到了一样,连忙跪下来请了安:“世子爷,世子爷怎么来了?” 叶清酌听着这丫鬟的话,却是冷笑了一声:“怎么着?本世子还不能来了?” 那丫鬟连忙磕了两个头,面上满是惶恐:“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奴婢嘴拙,还请世子爷恕罪。” “三姨娘呢?” 叶清酌的声音素来冷清,如今更是略带了几分寒意,那丫鬟更是被吓得浑身都在颤抖,连忙道:“三姨娘最近偶感风寒,有些不舒服,已经歇下了。” “歇下了?歇下了再叫起来就是了。” 那丫鬟被吓了一跳,菁夫人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起来:“世子爷让你去叫,你就去叫,还不赶紧着?” 丫鬟连忙应了声,转身朝着院子里跑去,许是被吓得太厉害,绊到了什么东西,踉跄了一下,却也顾不得,连忙跑进了主屋之中。一面跑着,一面通传着:“姨娘,姨娘,世子爷来了。” 瞧这丫鬟这样惊慌失措的模样,多半是有问题的。 苏婉兮心中这样想着,抬起眼来,就瞧见了菁夫人嘴角似有似无地笑容,想必心中亦是跟明镜似的。 不一会儿,东屋的灯就亮了起来。 叶清酌进了院子,径直踏进了主屋之中。 主屋布置得倒是无比精致的,桌椅皆是梨花木的,雕刻着祥云的图案,桌子上放着一套青花瓷的茶具,一旁立着绣着仕女图的屏风,屏风旁边放着两个双耳落地花瓶,里面插着几只金黄色的桂花,桂花香溢满了整个屋子。 叶清酌在主位上坐了下来,菁夫人便在叶清酌身边落了座。 不多时,一旁绣着仕女图的布帘便被丫鬟掀了起来,丫鬟走了出来,将那帘子掀到了一旁,云珠才扶着三姨娘从屋里走了出来。 三姨娘脸上脂粉未施,面色惨白惨白的,似乎极为虚弱的模样,行走之间脚步亦是显得有些虚浮,出了门便抬起脸来朝着叶清酌笑了笑:“世子爷要来,怎么也不派人先通禀一声,奴婢身子有些不舒服,就早早地歇下了。” 张嬷嬷并未被带入主屋之中,三姨娘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些艰难地朝着叶清酌行了个礼。 叶清酌淡淡地道:“起来吧,我就是听人说起你最近身子有些不舒服,问了问,却也并未叫大夫诊治,所以过来瞧瞧,我已经让轻墨去请大夫去了,等大夫来看过之后,你再歇下吧,左右时辰还早呢。” 三姨娘脸色一下子更惨白了几分,手轻轻颤抖着,半晌才勉强地笑着道:“不过是小病而已,却劳世子爷费心,奴婢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这大夫就不必请了吧,实在只是小病。” 叶清酌冷着脸没有搭话,菁夫人倒是温温柔柔地笑了起来:“瞧三姨娘这脸都白成这副模样了,怎么能说,只是小病呢?可莫要讳疾忌医,这小病不治,一耽搁,就极有可能成大病的。既然世子爷都吩咐了,三姨娘就莫要推辞了,先坐下一同说说话儿,等大夫来吧。” 三姨娘脸上青青白白,有些不自在地应了,抬起目光来看了眼叶清酌的神色,又看了看菁夫人,终是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淡淡地吩咐着云珠去泡茶。 菁夫人笑了起来:“这茶就不喝了,大晚上的喝了茶睡不着。” 三姨娘一怔,手暗自握紧了椅子的扶手。 楚王府中本就有大夫,且轻墨先前就直接去寻了大夫,大夫来的也不慢,还没坐上一会儿,轻墨就带着大夫走了进来。 “世子爷,大夫来了。” 叶清酌看也不看那大夫,随口应道:“大夫给三姨娘把个脉,瞧瞧她身子如何吧。” 大夫连忙领了命,提了药箱在三姨娘面前跪了下来:“三姨娘,可否将手伸出来,让老朽把个脉?” 三姨娘脸上满是慌乱,却并未伸手。 菁夫人一直笑吟吟地望着她,见状就道:“三姨娘这是怎么了?” 三姨娘抬眼看了看菁夫人,才将手伸了出去。 屋中十分的安静,大夫仔细把了脉,眉头慢慢蹙了起来,许久,才转身朝着叶清酌道:“世子爷,三姨娘是刚流了孩子,身子还虚弱着,养一养即可。” 大夫不明白这后院中的弯弯绕绕,以为三姨娘是出了什么意外,流了产,便老实道。 话音一落,三姨娘的身子就从椅子上滑了下来,跪在了地上。 菁夫人见三姨娘的模样,又看了看叶清酌的神色,面上带着一抹叹惋:“三姨娘怀了世子爷的孩子,怎么却连说也不说一声呢?这可是世子爷的第一个孩子啊……” 叶清酌冷冷地笑了起来,眼中却并没有怒意,只有漫天的冰霜:“本世子连碰都未曾碰过你,你倒是好好说一说,这孩子是怎么回事?” 菁夫人闻言,连忙抬起手来捂住嘴,满是惊诧的模样。 三姨娘却仍旧死鸭子嘴硬,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世子爷明鉴,奴婢并未怀孕啊,奴婢只是受了凉而已,世子爷,定是有人买通了这大夫,来嫁祸陷害奴婢的啊。” 这话,到似乎意有所指似得,菁夫人脸上亦是有些难看:“三姨娘倒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来人,将人和东西都带上来!” 菁夫人的话音一落,门外的小厮就押着张嬷嬷,提着那包袱走了进来。 小厮将那包袱往地上一扔,包袱里面血肉模糊的肉团就滚落了出来。 三姨娘脸上一下子连最后的一丝血色也一并消失殆尽,浑身都在打着颤,连连跪在地上磕着头:“世子爷饶命,世子爷饶命!” “饶命?你勾搭男人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这一天呢?”叶清酌冷笑了起来,淡淡地吩咐着:“来人,将三姨娘押下去,关进猪笼,沉塘。这院子里面所有的下人,关起来问一问奸夫是谁,而后全部发卖了。这个婆子,直接打杀。” 三姨娘闻言,一下子就昏了过去。 张嬷嬷脸色也一下子白了,撕心裂肺地喊着:“世子爷,奴婢冤枉,奴婢只是照着三姨娘的吩咐做事的,她是主子奴婢不敢不听。奴婢不知晓那药竟然是安胎药,也不知道那东西竟然是未成型的胎儿啊,世子爷,奴婢冤枉啊。” 苏婉兮瞧着她双眼刺红,发髻亦是散了开来,花白的头发乱蓬蓬地,眼中满目刺红。 “吵。”叶清酌蹙了蹙眉。 轻墨连忙挥了挥手,让人将张嬷嬷拉了下去。 第16章 换主 不多一会儿,外面院子里就传来了那棍棒落在肉上的闷响,紧接着,张嬷嬷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就响了起来。 苏婉兮听着那撕心裂肺的声音,嘴角却是翘了起来。 她说过的,那些曾经受的屈辱,总有一日她会全部还回去。 所有践踏过她的人,她都记得,或早或晚,总会清算的。 那叫喊声渐渐地弱了下去,只是棍棒的声音却没有停下。过了一会儿,才有小厮进来禀报:“世子爷,那婆子已经死了。” 而后又有人禀报:“世子爷,有人招了,说奸夫是院子里一个小厮,小的已经将人带过来了。” 叶清酌点了点头,站起身来:“直接打杀。”而后又吩咐道:“今日之事,就这样吧,将这院子打扫干净,该回哪儿去的回哪儿去。” 叶清酌说完,便抬脚出了主屋的门,不多时,身影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菁夫人的脸上这才挂上了一抹笑容,目光落在昏迷不醒的三姨娘身上,笑容更绚烂了几分:“这人啊,还是不能太张狂,不然啊,总会有报应的。” 说完,才挥了挥手道:“还不赶紧将三姨娘带下去,世子爷吩咐了的,沉塘,明儿个一早,就拉去沉了吧,莫要在府中污了府中的地儿。” 小厮连忙拉了三姨娘下去,苏婉兮瞧见,菁夫人的眼中闪过一抹狠辣。苏婉兮低下头佯装没有看见,心中却想着,那三姨娘怕是活不过今晚,只怕明日沉塘之前,就已经变成一具死尸了。 “你叫什么名字?”菁夫人柔和的声音传来,苏婉兮一怔,才回过神来,问的是她。 苏婉兮慌忙跪了下来:“奴婢叫阿娇。” “阿娇。”菁夫人喃喃着,笑了笑,站起身来走到了苏婉兮面前,伸手将苏婉兮扶了起来,笑眯眯地打量着:“阿娇容貌倒是不俗,且还是个聪明的,今日之事,还多亏阿娇机敏了,竟能从药渣之中发现端倪。” 顿了顿,声音中带着几分疑惑:“对了,你怎么知晓那药渣是安胎药,而且有藏红花的?” 苏婉兮自是不敢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不敢说那是母亲要她学的。只因她的身份注定嫁入的都是大户人家,大户人家宅门后院那些心机太过深,母亲才专门让她在除了六艺之外,还学了制香和识药,只因为,香和药,是后院中惯常用的手段。 苏婉兮想着,忙应道:“奴婢家中原本是开药房的,因而跟着学了一些认药的小本事,只是后来父亲没了,家中便没落了,奴婢一个孤女,才被卖到府中成了丫鬟。” 菁夫人闻言,伸手握住她的手,笑眯眯地道:“能够认药,倒也是门本事,识字吗?” 苏婉兮点了点头:“识得,爹爹教过。” “这就更好了,我瞧你也机灵,且也懂得规矩,不如到我院子里来侍候吧。”菁夫人拍了拍苏婉兮的手,笑眯眯地说着。 苏婉兮眼中闪过一抹喜色。 能够到主子院子里侍候自是再好不过的了,都说宰相门前三品官,在后院之中亦是,下人院子里那些都是粗使丫鬟小厮,是府中最下等的。三姨娘身边的云珠都能被张嬷嬷那般捧着,三姨娘还不过是姨娘,姨娘说穿了,也不过是奴婢而已。而菁夫人可是正儿八经的夫人,是叶清酌的妾室,姨娘是奴婢,妾室可就是主子了。 且主子院子里,事情也没有下人院子里那般多,至少不会让她做洗衣劈柴这样的粗活。 苏婉兮想着,连忙又跪了下去:“奴婢多谢夫人赏识。” “好好好,倒是个不骄不躁的,极好。”菁夫人笑着,又道:“这个时候了,只怕你回厨房也不便了,不如这样,今晚你就直接去我院子里吧,明儿早上,你再回厨房里面把东西收拾了带过来。” 苏婉兮自是连连应了下来,菁夫人方笑眯眯地松开了她的手:“走吧,这儿脏,咱们回去了。” 苏婉兮连忙跟在菁夫人身后出了主屋,张嬷嬷的尸首就在院子里面,背朝天地躺着,背上的衣裳已经被血渗透了,头侧在一边,面目狰狞,似是痛楚至极,眼睛瞪得大大的,满是不甘的模样。 “这老虔婆,助纣为虐,该!”先前翻看那未成型胎儿的丫鬟扶着菁夫人,看着张嬷嬷的尸首,“呸”了一声,轻声道。 苏婉兮听得分明,看了张嬷嬷一眼,就转过了头,目不斜视地跟在菁夫人身后,出了那院子。 菁夫人的院子离三姨娘的院子倒也不远,往前走了片刻就到了,院子门口是一条小溪,小溪上搭了石桥,通到院子门口。 进了院子,院子的右手边有一方池塘,池塘边还有一处小凉亭,院子里种满了花花草草,还有几棵极大的树,瞧着模样,似乎是槐花树。 从石径上往里面走,便瞧见了还亮着灯的正屋,正屋门口点着两个大红灯笼,立着两个侍女。 “怀香,你带阿娇下去歇着吧。”菁夫人吩咐着,就进了正屋。 那怀香应了下来,看了阿娇一点,神情淡淡地:“同我走吧。” 下人住的屋子,须得从院子左边的圆形门里面穿过,后面是一个小院子,里面有一排矮小的屋子,怀香带着阿娇到了一间屋子前,推开了门。 屋子里面一左一右地摆放着两张床,东西倒也不少,有桌椅板凳,还有梳妆用的桌子,桌子上摆放着铜镜,放置着一个小小的花瓶,最里面还放置着一个柜子。 “这屋里没人住,你先一个人住着,过两日应当会来人,缺什么同我说就是。”怀香轻声说着,走进了屋中,将桌子上放着的油灯点了起来。 “你在厨房里面的衣裳在这儿却是不能穿了,我待会儿给你拿几套衣裳来,你明日起来就换了吧。” 怀香转过头对着苏婉兮道。 苏婉兮闻到怀香身上有淡淡的茉莉花香,连忙乖乖巧巧的应了下来,笑眯眯地道:“多谢怀香姐姐。” 怀香这才笑了起来:“倒也不必言谢,都是一个院子的,好生将主子服侍好了就是,不早了,你等着我拿衣裳过来。” 怀香说完就出了门去,不一会儿,就抱着衣裳走了进来,放到了桌子上:“早些歇着吧。” 苏婉兮又连忙道了好几声谢,等着怀香离开了,才将门栓了起来。 回到屋中,目光便落在桌子上的衣服上,在主子院子里侍候的丫鬟,穿戴亦是好了许多。厨房和洗衣房里,皆是粗布衣裳,到了这边,就成了细布的了。且颜色也不同,粗使丫鬟的是灰色的衣裳,这边的却是青色衣裳。 许是受了这么些日子的苦日子,苏婉兮伸手摸了摸桌子上的衣裳,心中竟生出了几分满足感来。 一直欺辱算计她的张嬷嬷没了,也终于脱离了整日洗衣裳劈柴的苦日子,苏婉兮心中稍稍放松了一些,这一晚,倒是睡得极香。 早上起了,洗漱了一番之后,苏婉兮就寻了怀香,说好了要去厨房收拾东西,昨日菁夫人就吩咐了的,怀香满口答应着,就让苏婉兮去了。 到了厨房天色已经亮了起来,厨房中已是一片忙碌,张嬷嬷素来起得晚,倒还没有人发现,张嬷嬷出了事。 见着苏婉兮进来,立在门口的烧火丫鬟就蹙起了眉头:“怎么这么晚才来?快,去劈柴,都快要没有柴火了。” 苏婉兮低着头,声音仍旧温顺:“菁夫人要了我去她院子里侍候,我是回来收拾东西的。” “做什么春秋大梦呢?”那丫鬟厉声吼了起来,惹得其他人都看了过来:“菁夫人会要你去侍候?” 只是目光落在苏婉兮身上的衣裳上的时候,却又愣住了。 苏婉兮也懒得同她纠缠,淡淡地道:“你若是不信,去问菁夫人便是。”说完就径直回了后院。 不一会儿,阿兰就从前面走了进来,见苏婉兮果真在收拾衣服,就在门口停下了脚步:“菁夫人果真让你过去侍候?” 苏婉兮点了点头,转过头朝着阿兰笑了笑,阿兰算是这府中对她极好的一个了,苏婉兮拉着阿兰进来,四下看了看,才道:“张嬷嬷没了。” 阿兰吃了一惊,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苏婉兮倒也毫不隐瞒,将自己如何发现张嬷嬷不对劲,又如何闹到了世子和菁夫人跟前的事情同阿兰细细说了。 阿兰听了,脸上满是唏嘘,半晌才幽幽叹了口气:“张嬷嬷怕是怎么也没有想到,那日本事想要折磨你,才让你去劈柴,还布置了那么重的活计给你,却是让你瞧见了那件事情。” 苏婉兮低下头,沉默了许久,才问道:“你不觉着,我有些残忍吗?” 阿兰闻言,就笑了起来:“自你来了之后,我就觉得你不同于其他人,容貌姣好,识规矩懂礼仪,又是个会识文断字的,刚来的时候,一双手白白嫩嫩,一瞧就是没做过粗活的,不像个丫鬟,倒像个大家闺秀。” 苏婉兮一怔,却又听见阿兰道:“若不是生活所迫,也不会落得如此田地。张嬷嬷作恶多端,自是她的报应,你有这样的造化,也是你的福气。” 苏婉兮笑了起来,轻声道:“你对我的好,我都记着。” 阿兰方轻声嘱咐着:“菁夫人院子中更要小心行事,莫要犯了主子的忌讳。嬷嬷不喜欢你,顶多折磨折磨,她也不敢弄出了人命,可是主子就不同了。” “我明白的。”苏婉兮应了,笑了笑,又同阿兰叙了会儿话,才收拾了东西,离开了厨房。 第17章 进言献计 虽然苏婉兮是被菁夫人瞧上,带入院子里的。却也仍旧只是被分配去打扫院子,苏婉兮心里十分通透,无论是谁,也不可能突然信任一个不知根知底的丫鬟。 苏婉兮倒也不急,虽然她迫切地想要爬上去,想要为父母家人报仇,可是路总是要一步一步走的。 在院子里做事倒也还是有些好处的,院子里管得不如主子屋里严,事情也不算多,做完了自己手上的活计,一群下人便会围坐在一起闲嗑,十来日下来,却也让苏婉兮知晓了许多外面的事情。 昏君叶怀安在位二十六年,年逾六十,近年来却愈发的昏聩。整日纵情声色,听信奸佞之言,残害忠良之臣,四处群雄起义,势头最盛者为蕲州柳明远,不过两年,占据了靖国南面六城,大有自立为王之势,且战火还在一路蔓延,大有倾覆靖国之势。 爹爹出事的时候,正在前线镇压柳明远的起义,却被昏君连下三道圣旨召回昌黎,以一纸通敌书定了爹爹的罪名,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苏家众人全部斩首。 苏家没了,原本听命于苏家,在前线奋勇抗敌的定北军一夜之间就不见了踪影,前线战事危急。 随即,叶怀安便命宰相徐瑾亲往前线督战,并命楚王护送徐瑾前往,在苏家灭门之后第三日就出发了。 苏婉兮冷笑了一声,昏君果然是昏君,竟让楚王去护送徐瑾。楚王即便是再心胸宽阔,只怕也会在心里结下一个疙瘩。 朝中除了那些整日里溜须拍马的佞臣,果然已经无可用之人。 说起此事,便不得不提到苏家,几个小厮倒似乎有些慨叹:“只是可惜了,苏家此前如日中天,说没就没了。以前每次苏将军带着大军打了胜仗班师回朝的时候,我总会去看的,每次看见坐在高头大马上威风凛凛的苏将军的时候,就想着,等我以后长大了,也要做这样义盖云天的男儿。” “还不是通了敌。”另一个小厮撇了撇嘴,似是不屑一顾:“还是咱们王爷厉害些。” 苏婉兮的手微微一颤,却只低下了头,她如今倒也渐渐学会了在听到那些话的时候,不争不辩。 没关系的,再忍忍,总有一日,她会洗刷去苏府一门的冤屈,将真相昭告天下。 “那苏家小姐倒是个烈性的,听闻她知晓自己家人被斩之后,就自杀而亡了。”另一个小厮感慨着。 自杀而亡,苏婉兮眼中滑过一抹冷意,好一个烈性的自杀而亡,君家可真待她不薄。 “在这儿说什么闲话呢?还不赶紧着去将院子里在扫一扫,晚上世子爷要过来用膳。”怀香走了过来,轻斥着,脸上却带着满脸笑。 众人连忙站起身来,各自散了开去。 怀香走了,才有人又低声道:“听闻菁夫人又丢了一支珠钗,最近老是丢东西,可是怎么也抓不住那小贼,我觉着,倒像是出了内贼。” “没有证据的话也是能胡说的?”另一个丫鬟连忙道,众人这才安静了下来,各自做着自己的事。 苏婉兮却在想着,叶清酌似乎不怎么进后院,自己到菁夫人院子里来了半个多月了,叶清酌只来过两日,且每次都只是用个饭就走了,从不留宿。 又过了几日,就从前院传来了消息,说楚王回府了。 和楚王回府的消息一并传来的,还有安雅城失守的消息。 安雅城连接靖国境内东南西北四条要塞,亦是守卫最为森严的一座城池,此前,父亲被昏君从北边南调,就守着安雅城,阻止着起义军的进攻。 有定北军在,起义军久攻不下,僵持了近十个月。 如今父亲没了,定北军消失了,才不足两月,安雅城就被攻了下来。 安雅城一丢,就等于是为起义军打开了北上的大门。 苏婉兮心中觉着有些难过,那毕竟是父亲死守着的城池,却就这样丢了。 楚王回府,按着惯例,府中众人,是要聚一聚的。 菁夫人用了午饭,便开始在屋中沐浴打扮,叶清酌来院子的时间不多,她自得抓紧一切能够见到他的时机。 一直到下午申时,菁夫人才从屋中走了出来,身上穿着嫣红色的曳地水袖百褶凤尾裙,梳了朝天髻,簪着金厢倒垂莲花步摇,插着两支金丝攒珠簪,耳朵上戴着梅花垂珠耳坠子。 面上亦是仔细装扮过了,勾勒着细长的凤眼,眉心点着朱砂,红唇艳丽,面若桃花。 苏婉兮亦是忍不住侧目,菁夫人平日里俱是温婉模样,这样一打扮,却是艳色逼人。 苏婉兮想着,却已经走了上前:“夫人是要去参加家宴?” 菁夫人许是心情极好,见着苏婉兮这样没有礼数,却也并未计较:“是啊。” “若是今日去参加家宴,夫人这样的装扮,怕是有些不妥当。”苏婉兮低着头,声音极轻。 此话一出,菁夫人脸上闪过一抹诧异,一双凤眼定定地看着苏婉兮。 怀香连忙道:“你莫要胡说八道,还不赶紧向夫人请罪?” 菁夫人将手抬了起来,示意怀香噤声,才笑了笑道:“你不妨说说,这身装扮,如何不妥当了?” 苏婉兮连忙跪了下来,轻声道:“请恕奴婢失礼,若是平日里,夫人这身装扮去参加家宴,定然美艳无双,无任何不妥,可是今日却有些不同。” 苏婉兮目光落在菁夫人裙摆上的褶皱上:“奴婢听闻,安雅城失守了,此时应当是举国悲愤痛惜的时候,楚王爷一生戎马,忠义爱国,国难当头,叛军如此猖狂,楚王爷定十分悲痛。战乱当时,安雅城的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楚王爷刚从安雅城回来,必然感同身受。若是回来一瞧见府中女眷皆是穿金戴银,穿红戴绿,必然发怒。” 菁夫人看着苏婉兮,眼中带着几分思量:“你说的并不无道理,怀香,扶我回屋换装。” 怀香忙应了,扶着菁夫人回了屋中。 再出来的时候,便已经换了一身月白色软缎百褶罗裙,裙子上除了一些压花暗纹,就再无其他图案花纹,腰间系着素白半月水波腰封,纤腰一握,别有风情。 头上亦只簪了一支玉兰点翠步摇。 见着苏婉兮,方笑着问道:“你觉着这一身如何?” 苏婉兮连忙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夫人风韵天成,自是极好的。” 菁夫人笑了一声,便带着怀香出了院子。 晚上亥时,苏婉兮正准备歇下,就看见怀香满脸笑容地走了进来:“阿娇,菁夫人让你到前院去一趟。” 苏婉兮一怔,连忙规规矩矩地整了整衣裳,才出了门,怀香在前面走着,苏婉兮抬起眼看了看怀香的脸色似乎十分高兴的样子,才怯怯地问道:“怀香姐姐,夫人叫奴婢什么事啊?” 怀香侧过头看了苏婉兮一眼,见苏婉兮紧张的样子就笑了起来:“不必这样紧张,是好事儿。” “好事儿?”苏婉兮心中暗自揣测着,跟着怀香进了正屋。 菁夫人在正屋的椅子上坐着,脸上满是笑意,见着苏婉兮就笑眯眯地朝着苏婉兮招了招手,似是心情极好的模样。 苏婉兮忙朝着菁夫人行了礼。 “阿娇果然是我的福星,今晚刚一入席,敏夫人就朝我发难,说王爷回府的大好日子,质问我为何穿得如此素雅。我就说,敏夫人莫非是觉得,安雅城失守是件好事,失守的消息传入昌黎的日子是大好日子?王爷一听,就对敏夫人发了难。” 菁夫人眼中是掩不住的得意:“而后王爷还夸赞了我,说我识大体呢。” 菁夫人抬起手来,将头上的那玉兰点翠步摇拔了下来,递给了苏婉兮:“来,赏你的。” 苏婉兮见状,脸上满是诧异之色,连忙摇了摇头道:“这都是奴婢的本分。” “还推辞呢?”菁夫人笑了起来。 怀香连忙道:“主子赐的,不可推拒。” 苏婉兮才又连忙双手接了过来,行了礼:“奴婢谢夫人赏赐。” 菁夫人笑眯眯地看了苏婉兮一眼:“你又是如何想到,安雅城失守,我去参加家宴不能穿得太过隆重的呢?” 苏婉兮忙低着头应道:“因着奴婢还未入府的时候,曾经听到过一则关于苏将军……” 话未说完,就停下来了,苏婉兮忙道:“奴婢该死,不应当提到……” 菁夫人眼神一闪,倒也并未在意,笑了笑:“不过是在屋里闲说两句,又何妨?你继续说,听到苏将军什么?” “听闻有一次,外敌入侵,打了败仗,那时候苏将军在昌黎城中,并未参与战事,战报传入昌黎,苏将军听闻之后,回府见自己女儿带着一支金簪,便大怒,说小儿无知,不知国忧则家忧,国不存,何以言家,战事败,那么多将士失了生命,让他女儿摘了金簪,着素裳。后来,但凡有战事败了,苏家一门都着素裳。”苏婉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让声音显得平静无波。 “奴婢只是想着,王爷和苏将军一样,皆是戎马一生,半生沙场的人物,这样的心境只怕是一样的。” 菁夫人笑了起来:“你倒果真是个伶俐的,明儿个就到我房中侍候吧。” 苏婉兮闻言,面上亦满是喜色,连忙拜倒在地:“奴婢谢夫人赏识。” 第18章 小偷 不过几日,苏婉兮便将院子中的情形了解得差不多了。 叶清酌虽已二十有余,却不知为何,并未娶妻,院子里,只有妾室三人,通房在三姨娘没了之后,就只剩下了四人。妾室分别是菁夫人,敏夫人和柳夫人。 大抵是因为在这后院之中太过无趣,三位夫人倒是时常串门。敏夫人和菁夫人倒似乎有些不对盘,说话都夹枪带棒的,却还总喜欢相互串门,炫耀来炫耀去,比拼的不过是谁在叶清酌面前更得宠一些,谁的首饰摆件更为贵重一些。 而柳夫人,却是个温柔似水的女子,安安静静的一个人,最大的喜好就是看书,笑起来眉眼弯弯,脸颊上两个小巧的梨涡,让人舒心极了。 许就是因为这与世无争的模样,也从不在叶清酌面前争宠,倒成了敏夫人和菁夫人争相拉拢的对象。 苏婉兮瞧着,却是打心眼里觉得,那一直温温和和的柳夫人才应该是隐藏最深的。 “齐敏那个贱人,总与我作对,她素来知晓我最恨和旁人穿一样的衣裳,我刚做了一件孔雀纹的大红羽缎披风,她不知从哪儿听到了消息,随即就让人做了,还穿出来给我看。她不就长得比我俗艳一些吗?存了心气我。” 菁夫人一回屋就将那新做的披风解了下来,扔到了地上,满脸气闷。 方才菁夫人出门散步,苏婉兮并未一同,自是不知发生了何事,只是从菁夫人的话中却也能得知一二。 “奴婢这就去训斥训斥绣房中的下人。”怀香连忙将那披风捡了起来,扔到了屋外,才轻声劝道。 “训斥她们?训斥她们又有何用?她们不过是下人,齐敏让人去让她们做衣服,难不成她们还敢不做了不成?”菁夫人紧咬着嘴唇,连忙满是不悦。 怀香被无端迁怒,便静立在一旁,不敢再吱声。 苏婉兮给菁夫人添了杯茶,才浅笑着道:“夫人何必置气?若是不喜敏夫人这样的行径,不妨让人将这披风送到敏夫人的院子里。” “送过去作何?让她取笑不成?”菁夫人冷哼了一声,却不再发怒,抬起眼来望向苏婉兮,虽然显得有些没好气的样子,只是神色却也好了许多。 苏婉兮忙道:“让下人同敏夫人说,敏夫人若是喜欢那披风,只需同夫人说一声就是,姐妹一场,夫人自是会送给她的,她与夫人身量差不多,亦是能穿,何必又重新去做一件,实在是太过浪费了。王爷素来倡导节俭持家,世子爷亦是,夫人怕她这般做派惹世子爷不喜。再让过去的下人问一问,敏夫人还喜欢夫人那件衣裳,一并说了就是。” 菁夫人的眼睛亮了一亮,笑着道:“她哪肯穿我穿过的衣裳,自是断然不肯接受的。可是若她不肯接受还仍旧让绣房照着我做过的衣裳做,一顶奢侈浪费的帽子就扣在了她的头上。齐敏不傻,自是不会了……” “正是如此。”苏婉兮浅笑嫣然:“送衣裳的时候还得挑着敏夫人院中人多的时候,或者是她在院子中散步的时候也可,越多人知晓她就越是不敢。” 菁夫人盯着苏婉兮看了会儿,眼中满是笑容:“你这脑袋怎么长得?转得真快。” 说着,就让怀香将那披风叠好,想着敏夫人方才气了她一阵,现下只怕正得意着,想来还在散步,就让怀香照着苏婉兮的话送去了。 怀香一走,菁夫人高兴了会儿,便又叹息了起来:“最近十多日了,世子爷几乎没有踏足过后院,任我在这些事情上面赢了齐敏又如何?” “王爷回府了,世子爷定然十分忙碌。”苏婉兮低声安慰着,想了想又道:“世子爷不来,夫人却是可以让厨房熬一些滋补的汤水送过去,也向世子爷表明,即便世子爷没来,夫人心中也记挂着。” “也只能如此了。”菁夫人轻叹了口气:“你此前在厨房当差,对厨房熟,你去让人熬了直接送过去吧,世子爷料理公务的时候最不喜我们去打扰,你直接交给轻墨就行,就是世子爷身边侍候的那小厮。” 苏婉兮对那小厮倒是有些印象,那日她被叶清酌从棺材中救出来的时候,那小厮也在,对她似乎极为不喜。 苏婉兮应了,退了出去,去了厨房。 厨房新换了一个管事嬷嬷,姓杨,有些胖胖的样子,脾气倒是比张嬷嬷温和了不知多少。 知晓苏婉兮是菁夫人身边侍候的,笑呵呵地将苏婉兮迎了进去,苏婉兮将来意一说,那杨嬷嬷就应了下来,笑呵呵地道:“听闻阿娇姑娘也在厨房里当过差,若是有熟悉的朋友在这里,也可以去叙叙旧,汤熬好了,我让人唤阿娇姑娘一声。” 苏婉兮自是连忙道了谢,也不推辞,将阿兰拉着回了后院。 “怎么不见知书和明玉,张嬷嬷没了,倒是不知她们如何了?”苏婉兮往厨房那边望了一眼,才轻声问道。 阿兰笑了起来:“说起来,那两个丫鬟也是厉害的,张嬷嬷死了,她们却仍旧以已经失身给了张生为由,简简单单地嫁给了张生。张嬷嬷的丈夫是个老实的,被知书和明玉关了起来,她们二人将张嬷嬷此前积蓄起来的钱财都给分了。” 苏婉兮怔了怔,饶是知晓那两人十分贪财,却不想,竟至如此地步。 “前段时日,还闹出一桩丑事,说她们同张嬷嬷的丈夫苟且被人发现了。”阿兰脸上不无惋惜。 “什么?”苏婉兮亦是被吓了一跳。 “闹出了这等丑事,她们也呆不下去了,交了些银子给管家,买了自己的卖身契。后来,两人又因为瓜分钱财,闹得不可开交,现在也不知如何了。不过,张嬷嬷的那傻儿子被那两人闹了这么一遭之后,却突然不傻了,也不知道算不算因祸得福。”阿兰叹息了一声。 苏婉兮亦是全然没有想到事情会到这种地步,叹了口气。阿兰又问起苏婉兮在菁夫人那里的情况,两人叙了会儿,杨嬷嬷就派人来了。 苏婉兮将汤送到了叶清酌的院子,却不想还未进门,就碰上了叶清酌。 叶清酌见到苏婉兮,目光落在苏婉兮身上片刻,便移了开去:“你来做什么?” 苏婉兮连忙道:“菁夫人见世子爷最近忙碌,又想着年底了,应酬定是不少,就让奴婢命厨房熬了一碗龙井竹荪汤,送来给世子爷解解腻。” “龙井竹荪汤?”叶清酌的脚步微微一顿,望向苏婉兮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打量,冷笑了一声:“她们怎么会熬这么清淡的汤来,寻常不是什么燕窝汤,就是人参鹿茸什么的,是你的主意吧?” 苏婉兮连忙低下头,没有应是,也没有应不是。 叶清酌淡淡地收回目光,看了一眼轻墨,轻墨连忙将食盒接了过来,跟在叶清酌身后入了院子。 苏婉兮轻轻吁了一口气,不知为何,在他面前,自己总觉着会有一些压迫感。 回到菁夫人的院子里,菁夫人问了几句,半晌只长长地叹息了一声,眉眼之间带着薄薄的寂寥。 厨房已经将晚饭送到了院子里,苏婉兮出去布了菜才唤了菁夫人出去用膳。 晚上,服侍着菁夫人歇下了,苏婉兮才同怀香一同出了寝居。 怀香拉着苏婉兮的手,笑眯眯地道:“你的法子果真有用,下午的时候我将那披风送给敏夫人的时候,敏夫人的脸色别提多难看了,回来给主子禀报,主子亦是十分高兴呢。” 苏婉兮亦是笑了起来,怀香又拉着她说了两句话,今日是怀香值夜,苏婉兮便回房歇了。 夜半时分,外面的吵闹声却将苏婉兮惊醒了过来,吵闹声着实不小,隐隐约约似乎在喊捉贼,又有人喊抓住他。 苏婉兮听着这声音,似乎就在院子外面,坐起来一看,外面隐隐有光亮闪动。 苏婉兮连忙穿了衣服起了身,已经是冬日,外面冷得厉害,苏婉兮走出门来的时候被冷风吹得瑟缩了一下,却也急忙出了门。 菁夫人已经起了身,头发简单地挽了个发髻,披着一件绯色大氅,脸上带着苍白,被怀香扶着,站在正屋门口。 “这是出什么事了?”苏婉兮连忙轻声询问着怀香。 怀香面上亦是有些焦虑:“方才院子里守门的小厮瞧见有一抹黑影从正屋这边一闪而过,疑心是小偷,就嚷嚷了起来,那黑影似乎被吓着了,翻墙出去了,而后惊动了府中夜里巡逻的守卫,守卫去追去了。” “要是真能抓住就好了,夫人屋中时常掉东西。”怀香批了撇嘴,轻声道。 苏婉兮倒是听说过几次菁夫人屋中总是掉东西的事情,上次张嬷嬷一事,也是因为菁夫人院子中抓小偷碰上了。 只是时常掉东西却能够不被抓住,苏婉兮倒是觉得,断然不会是半夜三更闯入院子里的外贼,倒更有可能是内贼所为。 至于那黑色影子,苏婉兮却觉着,隐隐透着几分蹊跷。 正想着,就听见外面传来了声音:“抓住了,抓住了!” 怀香闻言,就笑了起来,转过身望向菁夫人,忙道:“夫人,抓住了,太好了。” 话音刚落,却就瞧见一个守卫打扮的男子匆匆忙忙进了院子,满脸惊疑:“夫人,那黑衣人说让你救救他,说他是你的情郎……” 第19章 救主 屋中三人皆是一怔,菁夫人面色一白,身子都在颤抖,也不知道是气得还是吓得:“胡说八道,究竟是谁,竟敢污蔑我的名声?” 苏婉兮见菁夫人这般模样,连忙上前从另一边扶住了菁夫人,轻声道:“夫人,如若并无此事,断不可惊慌,夫人若是一慌,倒是让人觉着是心中有鬼了。” 苏婉兮这话,明面上是在劝菁夫人,却也是在探,那男子究竟是不是真的同菁夫人有那等关系。 只是事实如何,却也不太重要了,她如今是菁夫人的贴身侍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菁夫人同人暗通款曲,她必会受到牵连。 菁夫人冷笑了一声:“我心中只世子爷一个人,怎会做对不起世子爷的事情来,定是那齐敏白日里被我气了那么一遭,才想出这样阴损的法子来对付我。” 又有人慌忙进了屋中:“主子,敏夫人似乎听到了风声,赶过来了。” “是她,定然是她。”菁夫人更是怒不可遏。 苏婉兮连忙吩咐着那小厮道:“去让守卫将那抓住的黑衣人带进院子来,夫人要审问。” 小厮应了声,苏婉兮又对着菁夫人劝着:“敏夫人想要看热闹,咱们却偏生不能如了她的愿,夫人不妨派人去将世子爷请过来,请他做个见证,再让人将院子中的灯笼都点起来,光明正大的审问。” 菁夫人闻言,咬了咬牙道:“你说的对,出了这档子事,左右都是要闹大的,不如我自己来将事情闹大,省得事情被有些人拿捏着,到时候不知传成什么模样。” “怀香,去将世子爷请过来。”菁夫人吩咐着。 怀香连忙应了声,匆忙出了院子。 小厮已经押了那男子进来,男子穿着一身黑衣,面容俊逸,却显得有些狼狈不堪,脸上满是焦急,见着菁夫人才连忙高声喊道:“菁菁,菁菁,快,让他们放开我啊。” 苏婉兮察觉到菁夫人身子微微一顿,连忙低声问着:“主子莫非认识他?” 菁夫人点了点头:“这是我表兄,此前我娘亲倒是有意将我嫁给他,可惜后来知晓他纨绔,喜欢赌博之后,就绝了这个心思,我有几年没见到过他了。” 听菁夫人话中之意,今日这事,倒的确只是一个局而已。 苏婉兮这才暗自吁了口气,只要是局,就定然会有破绽,有切入口。她更怕的是,叶清酌久不来后院,菁夫人熬不住寂寞,的确和人私通了。 所幸不是,她好不容易爬到今天这个位置,却不想再掉下去了。 “哟,妹妹院子里怎么这么热闹?”有个女子带着丫鬟走了进来,眼中带着几分好奇,在周围渐渐亮起的灯笼的照耀下,女子艳光四射。 是敏夫人。 “这人是谁啊?一口一个菁菁的,倒是叫得亲密得很啊?”敏夫人走了过来,眼中满是叹惋:“妹妹怎能如此?即便世子爷冷落了咱们,妹妹也不该背着世子爷做这等事情啊?” 菁夫人冷笑了一声,目光定定地落在敏夫人身上,心中已经认定了此事是她所为。 “姐姐这是何意?这都还没有审问呢,无凭无据的,就胡乱攀咬。” 那黑衣男子又连忙喊道:“菁菁,我是你表哥啊,菁菁,你是想要佯装不认识我吗?我们方才还那般情意绵绵的,为何如今竟这般绝情?” 声音中带着哀伤,似是十分伤心的模样。 这戏倒是唱的不错。苏婉兮心中暗想着。 敏夫人睨了菁夫人一眼,似笑非笑的,倒像是在看菁夫人的笑话。 菁夫人却不动如山,唯有苏婉兮知晓,她的身子一直在微微颤抖着。 “世子爷来了。”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众人的目光才落到了院子门口,不多时,就瞧见叶清酌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只穿了宝蓝色家常锦缎袍子,面上凝着几分冷。 菁夫人身子方稍稍动了动,吩咐着下人给叶清酌搬了椅子来,又转身对着苏婉兮道:“夜色有些凉,世子爷只穿了一件外袍,夜风一吹,怕是有些凉,去给世子爷取一件大氅来。” 苏婉兮忙应了下来,入屋中打开了里面的箱笼,取了一件宝蓝色的大氅才又出了门。 菁夫人已经在同叶清酌说话:“妾身出来的时候,竟听见守卫来禀,说被抓住的那黑衣男子说他是我的情郎。” 菁夫人面上带着几分苦涩,叶清酌却是面无表情,仿佛丝毫不为所动。 “下面那男子,的确是妾身的表兄,只是妾身已经许多年不曾见过他,这情郎一说,却更是无中生有。” 苏婉兮走到菁夫人身旁,有些为难地看了看菁夫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菁夫人才道:“世子爷还是将大氅披上吧,这都深冬了,夜里冷。” 说着就要从苏婉兮手中接过大氅,却听见叶清酌的声音冷冷地响了起来:“让她给我披上。” 菁夫人一愣,以为叶清酌是因为那黑衣男子之事疑心上了她,眼神有些受伤,半晌,才忍住意欲喷涌而出的泪,轻声对着苏婉兮道:“将大氅给世子爷披上吧。” 苏婉兮低着头轻声应了,走到叶清酌身后,将大氅展了开来,给他披了,才又退到了一旁。 “妾身觉着,定是有人想要害妾身,这才收买了表兄,才闹这一出。”菁夫人低头道。 叶清酌并未表态,敏夫人却笑了:“这种事情怎能只听妹妹一家之言,倒是不妨问问妹妹这位表兄,有何证据证明,他是你的情郎。” 敏夫人的话音一落,那黑衣男子连忙高声嚷嚷着:“有证据的,有证据的。我好赌,最近输了不少的银子,表妹就将她房中的首饰物件偷偷给我拿去当了当赌资,对外说是有小偷将首饰给偷了,我这里还有当铺开出来的当票。” “还有,还有,我这儿还有表妹亲手给我绣的绣帕,上面还绣着情诗呢,还绣着我表妹的小名。表妹绣的东西,你们应当认得的吧?” 菁夫人更是恼怒:“你胡说!” 那男子听菁夫人反驳,就从袖中将东西掏了出来。 叶清酌看了轻墨一眼,轻墨连忙跑到院子里,从那男子手中接过了那些东西,呈到了叶清酌面前。 叶清酌看了看,就递给了菁夫人。 “当的大多是我的首饰物件,可是我断然没有将那些东西给过他啊。这绣帕,这绣帕是我刚入府那会儿,绣给世子爷的,可是绣好没多久就不见了……”菁夫人连忙争辩道。 “东西给没给你自个儿最清楚,绣帕如何不见的你也自己最清楚,这各执一词的,却是叫世子爷为难了。”敏夫人笑了笑,“只是这男子好歹有物证,且也的确是妹妹屋中的东西,妹妹可有证据证明妹妹与这男子是清白的?” 菁夫人面色有些泛白,事情这般突然,若是论证据,她的确没有。 那黑衣男子又高声喊道:“我与菁菁本是青梅竹马,从小就订了亲的,虽然嫁给了世子爷做妾,可是世子爷冷落,她顾念和我从小到大的情分,自然而然地有些事情就发生了。” “血口喷人!”菁夫人猛地站起身来,面上满是恼怒之色:“世子爷,我已经几年没有见过他……” 话说到一半,泪水就落了下来。 苏婉兮目光落在菁夫人身上,又看了看满眼含笑的敏夫人,上前扶着菁夫人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才轻声道:“主子,奴婢有几句话想要问问他,不知主子可允许?” 菁夫人急忙转过头望向苏婉兮,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连忙点着头允了。 苏婉兮看着那黑衣男子,声音清脆有力:“若你不是被人收买了来害菁夫人,偷东西和与府中女主子通奸,这二者的罪名,自然是通奸更重,为何方才你在被守卫抓住的时候,不选个轻一点的罪名来承认,却一个劲儿地嚷嚷是菁夫人的情郎。” 那黑衣男子没有想到苏婉兮问他的竟然是这个问题,愣了一愣,才连忙道:“我当时没反应过来。” “没反应过来?”苏婉兮笑了:“方才在这里,我都听见守卫一直嚷嚷着的,是捉贼。” “罢了,此事尚且不论,我便问你,你口口声声说,你是我们主子的情郎,那你说说,你同我们主子寻常都在哪里私会?”苏婉兮又问道。 “自然是在菁菁的房中。”那男子哼了一声。 苏婉兮嘴角一翘:“哦,既然是在我们主子的房里,那你可知道,我们主子床上的床帐是胭脂色还是宝蓝色?” 那男子极快地回答着:“自然是胭脂色。” “不对,是绛紫色,主子最喜欢的是绛紫色的床帐,从来没有换过。”一旁的怀香连忙抢着答道。 “我们主子身上有一颗痣,你再猜猜,是在左肩还是右肩?”苏婉兮又问。 那男子连忙道:“每次我来的时候都是晚上,且菁菁不让点灯,我哪里看得到这些。” 苏婉兮冷笑了起来:“是吗?那我们主子的床榻之上有几个枕头,你总还记得吧?这个,可是不用看的,我又没有问题枕头上是什么花色。” “两个!两个!”那男子面上已见几分慌乱之色,急急忙忙地道。 “不对,我们主子素来睡觉不喜枕枕头,所以床榻之上一个枕头也没有。”怀香又道。 苏婉兮瞧见那男子已经全然慌乱,笑了笑,转过头望向叶清酌:“世子爷,主子,奴婢要问的问题已经问完了,奴婢问的这些问题,这个男子没有一个能够回答上来,应当是受人指使来陷害菁夫人的。” 第20章 娘家来人 敏夫人却不依了:“我瞧着倒像是这男子故意回答错的,为的就是给菁夫人脱罪。” “方才一个劲儿地指认我,如今却又要想这样给我脱罪,这难道不是前后矛盾吗?姐姐这话倒是有些令人深思了,姐姐今晚处处针对我,还是说,指使他来陷害我的人,就是姐姐?” 菁夫人如今也冷静了下来,她方才只是被突出起来的这件事情给弄得有些慌了,刚刚听苏婉兮那一通质问,却让她的脊背稍稍挺直了起来,脑袋也转了起来。 “姐姐来,只不过是关心妹妹而已,妹妹为何……” 敏夫人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菁夫人打断了:“世子爷,妾身方才是被这件事情弄得手忙脚乱了,一时没回过神来,刚才才突然想起了一个最有效的,验证妾身有没有和这男子私通的法子。” “哦?”叶清酌朝着菁夫人看了过来,敏夫人亦是蹙起了眉头。 菁夫人嘴角的笑容染上了几分苦涩,嘴唇动了动,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妾身自进府以来,世子爷从未碰过妾身,时至今日,妾身仍旧是女儿身。若实在是没有法子了,世子爷尽可找嬷嬷来验明正身即可。” 院子中的人都愣住了,饶是苏婉兮也没有想到,事情竟然是这个模样,敏夫人脸上自然也是青一阵红一阵的。 半晌,叶清酌嘴角才翘了起来:“不错,这倒是个法子。只是若是让嬷嬷验明正身,你可知道你要失去什么?” 苏婉兮望着菁夫人的心中一窒,她知晓,若是让嬷嬷验身,从此以后就不再是女儿身了。 菁夫人脸上带着苦涩笑意:“妾身心中只有世子爷一人,也希望世子爷知晓妾身的心意,妾身断然不会和旁人私通,若是非要以此证明清白,妾身愿意,只求世子爷能够查明那幕后指使陷害妾身之人。” 叶清酌轻轻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沉默了许久,才道:“我相信你,不必验身。” 菁夫人闻言,忙跪了下来,朝着叶清酌磕了个头:“妾身多谢世子爷的信赖。” 头抬起来的时候,早已泪流满面。 “世子爷。”敏夫人还要说话,却被叶清酌一个冰冷的眼神给制止住了。 叶清酌淡淡地望着院子中面无血色的黑衣男子:“来人,将他带下去,好好审问审问。” 说完,又回头望了菁夫人一眼,目光从菁夫人身上移开,又从苏婉兮身上扫过:“都歇着去吧。” 叶清酌一走,敏夫人自然也离开了,菁夫人的身子一下子就软倒在地,半晌,才呜咽着哭了起来。 怀香和苏婉兮连忙将菁夫人扶回了屋中,菁夫人哭得累了,才惨然一笑:“怕是很快府中到处都会知道,世子爷从未碰过我的消息了,个个都等着看我的笑话,如今我倒真成了一个笑话了。” 苏婉兮也有些诧异,菁夫人入府已经三四年了,且据闻叶清酌每月也会来这院子几回,怎么也不曾想,菁夫人竟还是处子之身。 见菁夫人哭得伤心,苏婉兮和怀香轮流着劝慰了几句,菁夫人哭的累了,才沉沉睡去。 苏婉兮回到房中,刚睡着,就到了起床的时辰。穿戴整齐了,用了早饭,径直去了屋中。 菁夫人也醒了,怀香正在给她梳妆,除了眼睛周围有些红肿,面色有些苍白,其它倒也看不出什么不同来。 “不能让齐敏看了笑话去,脸色苍白涂抹一些胭脂就好,只是这眼睛红肿却有些难消,昨晚光顾着伤心了,也忘了煮一颗鸡蛋来敷一敷。”菁夫人有些无精打采的,目光落在镜子中,喃喃自语着。 苏婉兮就出了门,天气冷,屋檐下都结了一些冰条子,苏婉兮将那些冰条子折了一些下来,取了厚厚的布包了,回到屋中仔细给菁夫人敷着:“这样敷了,就能消肿。” 菁夫人的目光落在苏婉兮身上,轻轻拍了拍苏婉兮的手:“昨夜若不是你机灵,我怕不知道要被欺负成什么样子。世子爷只怕是听到了你那番质问,在心里对我就相信了几分,我再在关键的时候,提出可以让嬷嬷来验身。世子爷这才全然相信了我的清白,才能够既往不咎。” “夫人同奴婢这般客气做什么?都是奴婢该做的。奴婢在厨房做工的时候,时常被厨房那张嬷嬷肆意打骂,手整日都是红肿的,身上也时常都是淤青,有些淤青现在都还没有褪完。是夫人将奴婢带回了院子,夫人宅心仁厚,对奴婢这般好,奴婢自是应当护着夫人。”苏婉兮浅浅一笑,轻声道。 菁夫人闻言,自是高兴得很,又拍了配苏婉兮的手。 “今日我就不出门了,就在院子里给世子爷做双鞋吧。你们出去走走,多打听打听,外面都有什么样子的传言,回来也好同我说,不知要怎么说我呢。”菁夫人叹了口气,脸上带着几分感伤。 苏婉兮和怀香都低声应了,苏婉兮敷了一会儿,看了看,眼睛已经没有先前那么肿了:“夫人瞧瞧,可觉着眼睛还肿着?” “好多了。”菁夫人看了看铜镜中的人,笑了起来:“你这法子倒是有效。” 苏婉兮笑了起来:“有效就好,奴婢来给夫人上妆吧,奴婢手抓了冰条子有些凉,先去洗个手。” 菁夫人笑着应了,等着苏婉兮用热水泡了手,又在屋中的火盆子上面烤了一会儿,才给菁夫人上了妆。 穿戴好了,两人便被菁夫人打发出了院子,两人各自去四处打探去了。 午饭前,两人才都回了院子,只是都有些诧异,连忙同菁夫人禀报着道:“院子中并无昨日之事的传言,一问都说只听见了动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苏婉兮亦是点了点头:“奴婢打探到的也是这样,许是世子爷专程吩咐了昨日那些下人不许走漏消息吧。” 菁夫人眼眶便又有些泛红:“也只能是他了。” 苏婉兮瞧着,却在想,菁夫人倒的确是很爱叶清酌的,做了叶清酌的妾室,叶清酌冷落了她这么些年,她却全无怨言,只因为叶清酌吩咐了让下人不将昨日之事外传,就对他感激涕零,红了眼眶。 正感慨着,门外就传来了丫鬟的声音:“菁夫人,王妃派人来了,说您娘家来人了,王妃派了人带了来菁夫人这里,已经在路上了,夫人准备准备吧。” 菁夫人的神色一下子就变了,冷哼了一声:“怕是来讨要我那表兄了。” 苏婉兮和怀香刚跟在菁夫人身后出了寝屋到了正屋,就瞧见丫鬟带了两个中年妇人匆忙走了进来。 “菁菁。”走在前面的妇人穿着一身如意云纹衫,一进屋就连忙唤着菁夫人的名字。 菁夫人看了那妇人一眼,坐在椅子上,淡淡地应了一声:“母亲。” 顿了顿,目光望向那妇人之后另一个穿着木兰青双绣缎裳的妇人的时候,脸色就不那么友好了:“刘夫人。” 苏婉兮将椅子搬出来了一些,又摆了一些茶点,菁夫人的母亲却看也没看,直接冲到了菁夫人面前,眼中带着几分焦急:“菁菁,你表哥是不是被世子爷抓了?” 菁夫人已经猜到她们是为了这件事情来,只是见她们一来就直接问了此事,脸色更差了几分:“是有这一回事,昨夜表哥也不知受了谁的指使,潜入了王府,被守卫抓住了,还一个劲儿污蔑女儿与他有奸情,害得女儿差点就被世子爷拉出去和表哥一同沉塘了。” 菁夫人的母亲闻言,眼中带着几分难以置信:“不会吧,刘进虽然平日里纨绔了一些,这样的事情如何做得出来?” “是与不是,母亲问一问女儿屋中的下人便知。”菁夫人面色生冷。 那刘夫人却是不管不顾地,连忙冲上前,脸上满是着急:“菁菁,那是你表哥啊,你能不能求世子爷放了他?舅母就那么一个儿子,若是他没了,舅母如何是好啊?” 菁夫人更是冷漠了几分:“若不是舅母娇纵他,任由他四处赌博,欠了巨额赌债,却又不给他银两还债,他会沦落到这步田地?他夜被抓住,当着满院子下人,当着世子爷的面,一口咬定我同他有奸情,毁我清白的时候,可有想过,我是他表妹啊?” “可是你不是没事吗?”刘夫人低下头,声音亦是有些僵硬,让她对着自己的后辈这样低声下去便也罢了,她却还不领情。 菁夫人被气得笑了:“我没事?刘夫人,你这舅母倒当的真是好。你儿子当着我夫君的面,说我与他通奸,还拿出了各种各样的证据,我百口莫辩,若不是我一直在府中不受宠爱,世子爷并未碰过我,若不是我提出让嬷嬷来验身,你今日怕就见不到我了。” 菁夫人声音都在打颤:“你却说我没事,你滚!给我滚出楚王府,我今儿个就告诉你了,被楚王府抓住的,无论是偷窃还是通奸还是陷害我,他都再无活路!” “你儿子今日这个结果,全是因你娇纵而来的。你若是好生同我说说情,我倒是会心软,可你这个模样,我不仅不会去求世子爷放了他,我还会求世子爷,加重处罚!你恨我也罢,如何也罢,我再无你这样的舅母!” 第21章 受宠 刘夫人闻言,脸上满是诧异之色,半晌,却突然哭嚎了起来:“我的孩子可真是命苦啊,怎么遇到这么个没有人性的亲戚啊……” 菁夫人的母亲也愣了愣,眼中有些慌乱:“菁菁。” “母亲,你不必说了,我主意已定,你也是女子,你当知晓,名节之于一个女人多么重要,可是表哥却不顾一切的想要毁我名节,此事,我忍不下来。若是母亲的表哥跑到父亲面前说母亲同他有染,母亲又该如何?”菁夫人抬起眼望向她娘亲,眼中却只剩下淡淡地伤感。 那刘夫人见菁夫人的母亲面露犹豫,连忙拉住她的手道:“姐姐,我可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啊,若是他没了,姐姐该如何同夫君交代。” “呵。”菁夫人的笑容更冷了几分:“我母亲需要同他交代什么?需要同他交代的是你,你且看看你将你儿子教导成了什么模样!” 刘夫人见菁夫人软硬不吃,又闹了起来:“我不管,若是你不答应放了我儿子,我就去四处宣扬,说我儿子同你有了奸情。” 菁夫人眼中闪过一抹痛色:“好,好的很,你们母子二人简直是一路货色!给我滚!来人,打出去!” 苏婉兮连忙拉住了菁夫人道:“夫人,若是这妇人四处乱说,却的确是坏了夫人的名声。” 那刘夫人脸上露出一抹喜色,带着几分张狂:“反正我只要你放了我儿子。” 苏婉兮才又道:“刘夫人这样跋扈,倒是不知刘老爷是不是知晓,刘老爷在朝为官,官职虽然不大,却素有声明。不妨让世子爷亲自给刘老爷修书一封,让刘老爷知晓知晓,他的夫人和儿子究竟做了什么样的糊涂事。” 那刘夫人一怔,抬起头来望向苏婉兮:“你是什么人?主子说话轮得到你插嘴吗?” “陛下素来提倡家和万事兴,此事一闹出去,不知道陛下会不会治刘大人一个家宅不宁的罪名,刘大人好不容易求来的这一官半职,只怕也不一定保得住。”苏婉兮却不顾刘夫人的话,仍旧笑眯眯地道。 “说不定刘大人收到这封信,为了自己的仕途,会不惜将刘夫人和刘公子交给世子爷处置呢。” 菁夫人闻言,也笑了起来:“也对,你要闹尽管闹就是了,这件事情你闹得越大越好,污的除了我的名声还有世子爷的名声,你试试看,世子爷会不会袖手旁观。” 那刘夫人被唬住了,连忙站起身来,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指着菁夫人骂:“你这毒妇。” 骂完就跑了出去。 菁夫人的母亲脸上带着几分内疚:“菁菁,我不知道……” 菁夫人神色带着几分倦意:“母亲,我不想听这些,女儿是你养大的,我也只求母亲能够多站在女儿这边想想问题。以后,像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就不要往王府带了。” 菁夫人的母亲沉默了片刻,才点了点头,看了菁夫人一眼,离开了。 菁夫人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来,走到了屋中,就又落下了泪来。 事关家事,苏婉兮和怀香也不好说什么,只立在一旁劝慰了两句,过了会儿,菁夫人才止住了泪水来,良久,叹了口气道:“罢了,我已经嫁入了楚王府,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当我自己是一盆泼出去的水罢了。” 竟有这两日的事情之后,菁夫人对苏婉兮倒是愈发的信任了起来,平日里有什么事情,都会听一听苏婉兮的意见,每次去其他两位夫人的院子里走动,也都带上苏婉兮。 一来二去,却连怀香都冷落了不少。 只是若是遇上去给王妃请安或者家宴之类的,苏婉兮倒基本都推让给怀香,让怀香陪着菁夫人去,菁夫人问过几次,苏婉兮只说自己没见过王爷王妃那般人物,怕出了岔子,菁夫人倒没有再追问,碰上要见王爷王妃的,都不叫苏婉兮了。 唯有苏婉兮知晓真正的缘由,她见过楚王妃,楚王爷亦是见过的,她尚待字闺中的时候,母亲倒是时常带着她一同去一些世家走动走动。一直到嫁给了君慕寒之后,因着君慕寒腿残了的缘故,几乎不出门应酬,后院夫人的应酬又君夫人在,她也就不怎么出去走动了。 虽然上次见到楚王爷和楚王妃已经是几年前,却也害怕楚王爷和楚王妃认出了她来。 “阿娇,明儿个世子爷的好友要来府中拜访,带了女眷,世子爷说要我去帮着接待接待女眷,你说我穿哪一件衣裳好些呢?” 菁夫人笑眯眯地让怀香从箱笼之中取了两件衣裙来。 苏婉兮看了看,才指着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道:“这件就好,这衣裳用的是极好的云缎,显得咱们对待客人十分的谨慎尊重,隐隐透着华贵,花纹又不张扬,若是要出门,披上一件粉色大氅即可相配。” “阿娇说得不错。”菁夫人点了点头,对着怀香道:“那就这件吧。” 怀香应了声,将那件衣裳叠了起来,放到了一旁的椅子上,才看了看菁夫人,又看了看苏婉兮,浅笑着道:“主子现在太偏爱阿娇了,怀香都快要醋了。” 菁夫人闻言,掩嘴轻笑了起来,睨了怀香一眼,打趣着道:“醋了?我又不是翩翩佳公子,你醋什么醋?” 苏婉兮亦是笑了起来:“怀香姐姐同主子的情分,阿娇可是无论如何都比不得的,不过主子抬爱奴婢罢了。” 怀香脸色才稍稍好了一些:“是呢,奴婢跟着主子,应当有七年了吧?奴婢是主子的陪嫁丫鬟,从杨府之中出来的。” 怀香说完,便又转开了话茬子:“奴婢去给主子准备热水去。”说着就笑嘻嘻地出了门。 菁夫人抬眼看了看门口,见怀香离开了,才抬起头同苏婉兮道:“怀香就是这个脾性,你莫要恼她,她有口无心的。” 苏婉兮一怔,才连忙道:“主子言重了,奴婢都明白,奴婢只想尽好本分,好生照顾好主子。” “你素来聪明,脾气也好。”菁夫人说着,打开了桌子上放着的妆柩,从里面选了一支镯子递给了苏婉兮:“这镯子玉色极好,你皮肤白,长的也好,戴着定会好看。” 苏婉兮正要摇头,菁夫人却笑了起来,将那玉镯子套在了苏婉兮的手上:“你三番四次为我化解了危难,这份情意我都记得,你性子温顺,我待你如妹妹一般,以后莫要与我不好意思了。” 苏婉兮这才连忙谢了恩。 不一会儿,怀香从外面带着几个丫鬟提了水入了净室之中,里面传来倒水的声音,不一会儿,怀香就走了出来:“主子,水已经准备好了,主子该沐浴了。” 菁夫人点了点头,进了净室。 第二日一早,苏婉兮同怀香一同在屋中布饭菜,苏婉兮一伸手,就瞧见怀香的目光落在了她的手腕之上。 苏婉兮一愣,方瞧见自己手腕之上戴着昨晚菁夫人送给她的镯子,昨晚她值守,早晨也并未回屋,倒是忘了将镯子给取下来了。 苏婉兮连忙将手缩了回来,悄悄将镯子往手腕上面推了推。 怀香却并未开口询问,只笑着道:“主子昨晚上睡得可好?” “挺好的。”将饭菜布好了,苏婉兮就入了内室,唤了菁夫人出来用膳。 趁着菁夫人用膳的时间,两人又入了内室去收拾屋中东西,收拾着收拾着,怀香就突然喊了起来:“呀……” 苏婉兮转过头望向她,眼中带着几分询问。 怀香蹙了蹙眉道:“好似又有东西丢了。” 苏婉兮一怔,下意识地摸了摸手上的镯子:“不是好些日子没丢过东西了吗?且那刘公子现在都还被关着呢,什么又丢了?” 怀香仔细清点了一下:“掉了一个羊脂玉雕鱼的玉佩,一串金镶珍珠的手链,一只粉青釉花口洗,都是些小物件。” 不是说的她手中那只镯子,苏婉兮吁了口气,才轻声道:“主子正在用饭,等她吃完了进屋,咱们再禀报吧,怀香姐姐你对屋中的东西熟悉一些,你瞧瞧可还有其他东西不见了的。” 其它东西倒是没有了,只是菁夫人听闻此事的时候仍旧发了好一通火。 “此前那些个东西,害我险些被诬害,失去了名节。我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了,却不想又丢了这么些东西,却是不知道,那人又是想要做什么?此事一日不查清,我这心中总是悬吊吊的。”菁夫人咬了咬牙道。 苏婉兮想了想,轻声道:“屋中掉了的东西不妨寻个册子记录一下,楚王府的物件多半都是有印记的,让人将册子呈给管家。” 见菁夫人眼中带着疑惑,苏婉兮便解释道:“偷了东西无非两种用处,一是拿去卖了换钱,可让管家派人去府外的当铺那些问一问,若是旁人拿出去卖了,可照着找回,谁当了卖了的,也算有些线索。二则是留着另有用处,如陷害主子,这种用处,东西不会出府,就让管家想法子搜一搜府中各处,总会有下落的。” 第22章 人赃俱获 接下来的十来日,院子里掉东西却是十分频繁,初时苏婉兮到并未觉着有什么不妥,后来才发现,这件事情似乎隐隐透着几分蹊跷。 每一次掉东西的时候,都是她守夜的时候。 这断然不会是碰巧而已,一次两次是碰巧,每次都是,那就是蓄意为之了。 苏婉兮的心中隐隐带着几分警惕,大抵死过一次的人对自己的命总是要珍视一些,苏婉兮暗自留了心眼。 她值守之后,就趁着并无旁人到过屋中的时候,就当着菁夫人的面,将妆柩之中的首饰都一一数一遍,记录一遍。 菁夫人见苏婉兮的模样,亦是有些好奇:“阿娇你这是做什么?” 苏婉兮笑了笑道:“奴婢将这些东西先清点一点,记录下来,看看能不能知晓,东西究竟是什么时候没的。” 菁夫人如今对苏婉兮全心全意地相信着,只笑着打趣了两句,就由着她去了。 苏婉兮刚清点完了,将东西收拾好了,怀香便笑嘻嘻地走了进来:“阿娇,快,给主子布膳了。” 苏婉兮应了声,出去布了饭菜,依照着寻常模样,趁着菁夫人用早饭的时候,两人又回了寝屋之中收拾东西。 怀香看了苏婉兮一眼,收拾着,检查到妆柩的时候,就又惊呼出了声:“东西似乎又少了。” “啊?”苏婉兮一怔,望向怀香的目光中带了几分打量:“少了何物?” “主子的一对绿玉耳坠。”怀香咬了咬唇,“这贼人也太过张狂了一些。” 正说着,菁夫人就从外面走了进来:“怎么了?” 怀香将又丢了东西的事情同菁夫人禀报了,菁夫人一怔,抬眼看了看苏婉兮。 怀香却并未留意到两人之间有什么奇怪的,只蹙着眉头道:“这些日子,管家也按着阿娇的法子去找丢失的东西了,可是却一直没有什么进展,反倒是咱们院子里面没怎么搜到,天色还早,咱们院子还没有开门,贼人定然还未将东西送出去,不妨让人搜一搜院子里,夫人以为如何?” 菁夫人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那就让人搜吧,你们两人就在这儿陪我说说话,今儿个有些乏。” 唤了人去搜院子,怀香才扶着菁夫人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主仆三人闲闲地说着话,苏婉兮却发现,怀香似乎在不停地往门口望去,像是在等着什么。 不多时,有脚步声从外面传了过来,怀香连忙站起身来,将门上挂着的绣着仕女图的门帘打了起来。 外面站着的是一个小厮:“主子,这段时日掉的东西都找到了。” 菁夫人闻言,愣了一愣,看了一眼怀香和苏婉兮,才开口问道:“找到了?东西呢?都在哪儿找到的?” 那小厮连忙将一个布包裹着的东西递了过来:“东西都在这里,是在阿娇的枕头里面找到的。” 苏婉兮一怔,有些难以置信:“我的枕头里面?” “是。”那小厮又从一旁拿了一个枕头进来,枕头上绣着萱草,里面装着的是栗壳。 “这些东西都藏在这枕头里面,方才大家伙儿在搜的时候,拿起这枕头,觉着有些重,又摸到里面有硬物,这才发现了这些首饰物件。”那小厮轻声禀报着。 怀香将小厮递过来的布包裹着的东西展了开来,里面果真有许多金银首饰,还有一些小物件,因着被装在栗壳里面,有些还沾染了不少栗壳。 怀香仔细清点了一下,脸上有些诧异:“都是主子的东西,且都是那天晚上那件事情之后丢失的。” 菁夫人抬起眼望向苏婉兮,眼神淡淡地,看不出她究竟是什么想法:“阿娇,此事你如何说?” 苏婉兮摇了摇头:“奴婢不曾拿过主子的东西,这些东西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奴婢亦是不知道。” “赃物都被人发现了,你如今抵赖还有什么意义?那屋里就你一个人住,只你一人有钥匙,莫非还有人栽赃陷害你不成?”怀香闻言,眉头一蹙,开了口,言语之间尽是不满,似乎已经确认了,苏婉兮就是偷东西的凶手。 苏婉兮还未说话,怀香又道:“奴婢猜想,那夜那件事情之后,主子对阿娇愈发的信任,阿娇就起了这些心思,想着院子里一直都在掉东西,她拿一些,神不知鬼不觉的,主子定然以为,仍旧是之前偷窃的人偷的,为的便是陷害主子。主子这样信任你,你竟做出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来,阿娇,你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苏婉兮抬起眼望向怀香,怀香的眼中满是得意:“怀香姐姐说的是,奴婢一个人住一间屋子,可是并非只奴婢一人有钥匙,院子里所有下人的屋子,除了下人手中有钥匙之外,怀香姐姐手中也有。” 怀香脸上神情一顿,有些不满地望向苏婉兮:“阿娇你这是何意?莫非是怀疑是我偷了这些东西,而后潜入你屋中栽赃嫁祸你的?你我无怨无仇,我又为何要这样做?” “最近主子偏宠奴婢,怀香姐姐是主子身边的老人,虽然嘴上不说,可是心里却定然是不高兴的,自会想方设法地将奴婢弄走,以保证在主子面前的地位。”苏婉兮脸色淡淡地。 怀香闻言,便嚎了起来:“主子,你可要为奴婢做主啊,奴婢可不是这样的人。奴婢在主子身边侍候了这么多年,屋中的东西也未见丢过,为何阿娇一来,这东西就开始丢了?且奴婢还发现,东西丢的时候,都是阿娇值夜的时候,定是阿娇趁着值夜的机会,将东西给偷了去的。” 菁夫人静静地看着两人,脸上神色冷淡,没有开口。 苏婉兮轻叹了一声,取了先前记录的那册子来:“今早怀香姐姐还没有来的时候,奴婢当着主子的面清点了一下屋中的东西,当时,那碧玉耳坠还在,主子瞧着奴婢清点的,定是没有错的。” 苏婉兮瞧见怀香的身子微微一颤,苏婉兮又道:“可是怀香姐姐来了之后,一直到布膳,整理屋子,这屋中一直都有人,东西却突然掉了。” “定是你后来与我一起整理屋子的时候偷了的。”怀香冷笑着望着苏婉兮。 “整理屋子的时候,奴婢收拾的是床榻,梳妆台,却是连靠都未曾靠近过,这又何来偷了妆柩里面的首饰一说。” 不等怀香辩解,苏婉兮就抬眼望向菁夫人:“夫人,这小厮找到的这些东西里面,没有今日掉的那碧玉耳坠,方才奴婢和怀香姐姐都不曾出过屋子,想来那碧玉耳坠尚在屋中,夫人可以让个丫鬟来搜奴婢和怀香姐姐的身,看看可找得到碧玉耳坠。” 苏婉兮轻轻瞧了瞧椅子的扶手,方点了点头,扬声唤道:“蝶钗。” 从屋外走进来一个约摸十二三岁的小丫鬟,小丫鬟长得甚为讨喜,一进屋就笑眯眯地道:“主子有何吩咐?” 菁夫人点了点头,指着苏婉兮和怀香道:“你来,搜一搜她们二人的身子,瞧一瞧她们身上可有我掉的碧玉耳坠。” 那叫蝶钗的小丫鬟闻言,倒是有些诧异:“主子屋里又掉东西了?” 说着就上前,走到了怀香的面前:“怀香姐姐,请恕蝶钗无礼了。” 怀香点了点头:“搜吧。” 蝶钗笑了笑,仔仔细细地在怀香身上搜了半晌,还将腰带取了下来仔细查找了,又让怀香将脚上的鞋子脱了下来看了看,才回过头对着菁夫人道:“主子,怀香姐姐身上并未找到碧玉耳坠。” 怀香吁了口气,冷笑着望着苏婉兮,却没有说话,苏婉兮心中忍不住“咯噔”一下,她十分确信,东西定然是怀香偷的,可是为何竟然没有在她身上,莫非,她随手放在了哪儿? 蝶钗又走到了苏婉兮面前,笑意盈盈地望着苏婉兮:“阿娇姐姐,蝶钗无礼了。” 苏婉兮笑了笑,将双手伸直了。 蝶钗如方才一样,仔仔细细地搜了一遍苏婉兮的身上,仍旧没有发现那碧玉耳坠,正要转身同菁夫人复命的时候,眼睛却突然落在了苏婉兮的头上。 “阿娇姐姐,可否蹲下来一下,蝶钗瞧瞧你的头发。”蝶钗笑着道。 苏婉兮眼中带着疑惑,蹲了下来,蝶钗在苏婉兮的头上拨弄了两下,就惊声叫了起来:“蝶钗找到了,那碧玉耳坠藏在阿娇姐姐的头发里面的,蝶钗方才瞧见了一点绿色,果真是。” 苏婉兮一怔,眼中满是惊色,怎么会?那碧玉耳坠怎么会在她的头发里? 怀香冷笑了起来:“怎么?人赃俱获,如今没话说了吧?你倒是个聪明的,竟然将赃物藏在头发里,险些就骗了主子,还好蝶钗眼尖。” 苏婉兮仔仔细细地回响着,眼睛却突然一亮,先前她收拾放在地上的炭盆的时候,怀香突然说她的发簪插得歪了,给她扶了扶。 莫非,就是在那个时候,她就将这耳坠子放到了她的发间的? “主子,这阿娇巧言博得主子的信任,却又做一些偷鸡摸狗的事情来,断然不可轻饶了去,定要严惩,以杀鸡儆猴,让院子里其他的下人再也不敢生出这样的心思来。”怀香转过头望向菁夫人,眼中带着几分狠色。 菁夫人沉吟了片刻:“怀香觉着,应当如何严惩呢?” 怀香才连忙道:“奴婢觉着,应当砍了她的双手,以儆效尤。” 第23章 真相 苏婉兮一怔,目光定定地望向怀香,怀香的脸色带着冷意:“砍了双手,逐出王府,看她以后还如何偷盗。” “这样做,似乎残忍了一些?”菁夫人微微蹙起眉头,有些犹豫:“毕竟此前她也还帮过我几次。” 怀香连忙道:“主子,就是因为你对她太好,她才敢这样肆无忌惮地偷东西,主子若是不严加处罚,人人都来偷东西,那该如何是好?” 菁夫人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目光落在苏婉兮平静的脸上,半晌才道:“那就依照你的法子办吧。” 怀香一下子就欢喜了起来:“主子英明。” 说完,怀香看了苏婉兮一眼,扬声喊道:“来人,将这手脚不干净的下贱丫鬟拉下去,把手都砍了,看她以后还怎么偷东西。” 外面有脚步声响了起来,苏婉兮心中一片冰凉,她再如何辩解,恐怕都不会有人相信了。她该如何说?说这绿玉耳坠是怀香放在她头发上的吗? 只怕这样的话说出来,根本不会有人相信。 门帘被掀了起来,进来的却不是小厮,而是……叶清酌? 苏婉兮一怔,目光愣愣地望着叶清酌,像是心中突然亮起了一道光芒来。 怀香和菁夫人亦是愣住了,连忙行礼道:“世子爷怎么来了?” 叶清酌目光在屋中扫了一圈,面色冷冷地:“一大早地就闹嚷嚷的,我走到院子外就听见了,这是在做什么?” 菁夫人连忙应着:“妾身屋里又有东西丢了,方才在妾身这院子里面搜了一圈,却竟然在这丫鬟的枕头里面发现了丢了的东西,后来又在她的头发里面发现了今早丢弃的一对碧玉耳坠,人赃并获,妾身方才正让下人将这丫鬟带下去,砍了双手,以儆效尤呢。” 叶清酌的目光抬了起来,静静地看着苏婉兮:“东西是你偷的?” 苏婉兮苦笑了一声:“奴婢不曾偷过主子的东西。” 苏婉兮的话音刚落,怀香就接过了话:“她自然是不肯认罪的,可是这人赃俱获,有什么好抵赖的?” “我让你说话了吗?”叶清酌微蹙着眉头,冷眼望向怀香,身上带着冰冷气息:“掌嘴。” 怀香一愣,“噗通”一声就跪倒在了地上,忙求饶着:“世子爷饶命,世子爷饶命,奴婢知错了。” 叶清酌却看也不看她:“轻墨。” 轻墨见叶清酌是动了真格的,应了一声,就上前捏住了怀香的下巴:“主子问话的时候,下人无故不得插嘴,入府的时候教导的规矩白学了?跪着不许动。” 怀香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咬紧了牙关,轻墨抬起手一巴掌便招呼了过去,打得怀香身子一踉跄,脸一下子就肿了起来。 “跪好。”轻墨挑了挑眉,又道。 怀香泪水留了下来,却也不敢动弹,轻墨从另一边又打了过去。 巴掌声在屋中响了起来,菁夫人忙道:“世子爷,轻墨是男子,手劲大,再打下去,只怕要打死人的。” 叶清酌才冷笑了一声:“停手吧。” 轻墨应了,又回到了叶清酌身后定定地站好了。 怀香整个人都被打得懵了,两边脸颊都红肿不堪,鼻子亦是流了血。 叶清酌却是看也不看她,目光仍旧落在苏婉兮身上:“你说你没有偷东西,有何证据?” 苏婉兮摇了摇头,咬着唇沉默了片刻,才抬起眼来:“奴婢可以找证据,请世子爷给奴婢半个时辰的时间,奴婢定然能够找到证据。” 叶清酌敲了敲手上的扶手:“半个时辰是吧,那好,本世子就给你半个时辰的时间,倒是想要瞧一瞧,你能够找出什么样的证据来。” 苏婉兮连连磕头谢了恩,才站起身来,走到先前那小厮拿过来的前些日子掉的那些东西面前,将东西拿了出来,仔仔细细查看了片刻,又放在鼻尖闻了闻。 菁夫人见状,小心翼翼地觑了觑叶清酌的神色,忙亲自去取了杯盏,倒了茶,放到了叶清酌的手边。 叶清酌看了菁夫人一眼,没有说话。 菁夫人目光落在怀香的身上,小心翼翼地道:“世子爷,这个丫鬟,妾身让人将她带下去吧,免得世子爷看了心烦。” 叶清酌睨了菁夫人一眼:“我的确看她挺心烦的,你既然知晓,以后就莫要让我再瞧见她了。” 怀香一怔,眼泪汪汪地望向菁夫人。菁夫人亦是吃了一惊,半晌,才讨好地笑着:“是,妾身明白了。” 说完,才对着蝶钗使了个眼色,蝶钗连忙上前扶起了怀香,扶着她出了寝屋。 苏婉兮却在这时转过了头来:“主子等等,奴婢已经找到证据了,怀香姐姐怕是暂时还不能离开。” “嗯?”菁夫人愣了愣,见叶清酌并未说话,才又让蝶钗将怀香扶到了一旁。 “证据,什么证据?”菁夫人轻声询问着。 苏婉兮连同着包着那些东西的布一并抬了过来,才叶清酌面前跪了下来,将那布展了开来。 苏婉兮随手拿了两件首饰,一个递给了叶清酌,一个递给了菁夫人:“世子爷,主子,你们闻一闻,这首饰上面,有一股香味。” 菁夫人闻言,将那首饰放到鼻尖轻轻嗅了嗅,稍稍沉吟,才轻轻颔了颔首:“是有一股香味,只是有些淡,闻不出是什么香。” “茉莉香。”叶清酌冷声道。 苏婉兮低着头轻声应道:“世子爷说的没错,是茉莉香。” 苏婉兮顿了顿,才又接着道:“大抵是偷了东西的人十分喜爱这些首饰,时常放在身上,或者与衣物放在一起,才沾染了她身上的香味。奴婢记得,咱们院子里,唯有怀香姐姐,喜欢茉莉香,身上也总有一股淡淡地茉莉花香味。” “胡言乱语,定是你栽赃嫁祸。”怀香急忙争辩道。 叶清酌的目光冷冷地落在怀香身上,怀香一个激灵,再不敢多言一个字。 苏婉兮又道:“还有,这些东西都藏在枕头里面,奴婢的枕头里面装的是栗子壳,因而,下人将这些物件从枕头里面拿出来的时候,也一并沾染了不少栗子壳出来。可是奴婢却在这里面发现了一些荞麦壳。” “奴婢想着,多半在放入奴婢的枕头里面之前,这些东西是放在荞麦壳里面的,只是不知,院子里谁的枕头里面装的是荞麦壳。”苏婉兮低声询问着。 “查。”叶清酌只说了一个字,轻墨就连忙吩咐了下去。 苏婉兮抬起眼来,目光落在怀香的脸上,便瞧见怀香的眼中有着惊惶。 苏婉兮复又将头低了下来,她素来知晓下人之间争斗十分激烈,到了这院子里面之后,为了尽快地爬上去,却忘了藏拙,锋芒毕露,这才引起了怀香的嫉恨。 只是此前她已经察觉,一直忍让着,凡事都要先听一听怀香的意见,可怀香仍旧容不得她。今日怀香用了如此手段来除掉她,她就再无手下留情的必要了。 不一会儿,就有下人来禀报:“院子里的下人,唯有怀香姑姑的枕头用的是荞麦壳。” 怀香的身子一下子就滑到了地上,满脸泪水:“主子,她血口喷人,奴婢从未做过此事,奴婢在主子身边侍候了七年,从未拿过主子的东西,主子,奴婢是什么样的人,主子最了解。” 菁夫人脸色有些不好,没有说话。 叶清酌轻轻摩挲着手中的玉扳指:“今天来,其实是因为那位刘进的事情,有了一些眉目。” 刘进,是菁夫人表兄的名字。 屋中众人都有些不解,方才明明是在问审盗窃之事,怎么突然又说起那件事情来了? 菁夫人忙问道:“世子爷查到什么了吗?” 叶清酌颔首:“府中负责每日采购的人说,曾经见过那刘进,是在王府后门,那刘进同你身边的丫鬟再说话。” 菁夫人一惊:“世子爷,妾身和那刘进绝无半点关系,也从未让丫鬟去见过他。” “我知晓,昨日我见到了刘大人,刘大人向我为他儿子求情,说与他儿子私通的人,不是你,是你身边的丫鬟怀香。刘大人还说,他儿子欠了赌债,怀香窃了你的东西去接济。” 叶清酌的声音极其缓慢,却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敲在菁夫人和怀香的心上。 明明是十分寒冷的冬日,怀香的额上却不停地渗出了汗珠来。 “后来,轻墨又打探到,那刘进曾经喝醉了酒,在狐朋狗友面前吹嘘,说偷情的滋味最好,说他早在五六年前,才十五六岁的时候,就同表妹身边的丫鬟偷情了,偷偷摸摸的关系一直维持了五六年,却一直无人知晓。说吃女人的软饭才是最美味的,他的赌资都是女人给的。” 菁夫人浑身都在颤抖着,似是气极,许久,才厉声道:“怀香!你竟然这样卖主,枉我这些年待你如同亲姐妹一样,你可真是好啊,竟然瞒着我做出如此不知羞耻的事情,还想要栽赃嫁祸给我!” 苏婉兮连忙扶住菁夫人的身子。 菁夫人紧紧闭上眼,心中甚为悲凉,半晌,才咬了咬牙,转过头对着叶清酌道:“怀香做出如此事情,败坏王府门风,妾身身边自然再也留不得她,世子爷尽管发落了便是。” 怀香闻言,自知叶清酌出手素来狠辣,忙嚎啕大哭着扑到菁夫人面前:“主子,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奴婢也是不得已的啊,那刘进强迫奴婢同他做了那等苟且之事,还以此为要挟,要挟奴婢,奴婢若是不遵从,他就会将事情到处乱讲,奴婢不得不从啊。” “主子饶命啊主子……” 怀香的声音异常凄厉,菁夫人却是抬起头,望向屋顶的横梁,一言不发。 叶清酌蹙了蹙眉:“吵,将这贱婢带下去,杖毙。” 怀香面如土色,急忙磕头求饶,额头上磕破了皮,流出了血来。 菁夫人想起这些年与怀香的情分,有些不忍,只是又想起怀香同刘进私通,却栽赃嫁祸到她身上来,心又硬了几分,只缓缓闭上了眼,不欲去看。 第24章 世子妃人选 怀香被拉了出去,叶清酌站起身来就离开了,菁夫人面色苍白,紧咬着唇,许久,才回过神来:“我乏了,扶我去歇会儿吧。” 苏婉兮应了,扶着菁夫人上了榻,蹲下身子给她脱鞋袜,菁夫人的声音从头顶传了过来:“先前错怪了你,你莫要生我的气。” “奴婢不生气。”苏婉兮低声应着:“人赃并获,奴婢也百口莫辩,主子被蒙蔽了,自然不知真相如何。主子素来对奴婢极好,奴婢都知道的。” 菁夫人颔首,躺到了床上,眼神却显得空洞无神。 苏婉兮行了礼,退到了门口,靠在门框上,有些失神。 菁夫人无疑是偏向怀香的,先前指认她的时候,证据明显不足,许多事情都说不通,她也顾念着自己曾经帮过她几次,可是在怀香的坚持下,却也的确是下了令,要让人砍了她的手。 且先前叶清酌许了她自己寻找证据洗脱冤屈,她取了那两个首饰让菁夫人闻一闻上面的香味之时。菁夫人说,有香味,却不知具体是什么香。 按理说来,菁夫人理应是同怀香最亲近了解之人,不可能连怀香身上的香味都闻不出来,唯一的解释,就是她在为怀香掩饰。 苏婉兮低下头,苦笑了一声,也怪不得菁夫人。怀香毕竟跟了她这么多年,自己刚来,菁夫人对自己自是还有几分怀疑和防备的。 今日,叶清酌又救了她一次。 棺材中一次,柴房里一次,今日一次,叶清酌救了她三次了,这样的恩情,她大抵是很难还清了。 一入了腊月,就愈发冷了起来,外面开始飘起了雪花。昌黎本是不算冷的地方,可是今年的雪下得却比往年要大一些。 苏婉兮入了正屋,就瞧见蝶钗从屋中走了出来,怀香没了之后,蝶钗就调进了屋中同苏婉兮一起服侍菁夫人,蝶钗年岁小,性子活泼一些,做事勤快,倒是没那么多花花肠子。 “阿娇姐姐,你回来啦?”蝶钗满脸带笑地同苏婉兮打着招呼。 苏婉兮笑着应了,将身上的雪抖了抖,又在正屋的火盆旁边站了一会儿,将身上的寒气去了,才进了寝屋。 菁夫人正在看书,见苏婉兮进来,便抬起了头来:“我先前听闻今日府中有客人,可打听出了是为了什么?” 苏婉兮忙应道:“奴婢同王妃身边的采莲打听了一下,采莲说,是户部尚书和大理寺卿的夫人来了,还带了她们的女儿,王妃似乎有意从那几位小姐中挑选一位来做世子妃。” “我就知晓,她们都觊觎着这世子妃的位置。”菁夫人有些不悦,又问道:“那几位小姐如何?你见到过人吗?” 苏婉兮还是将军之女的时候,倒是见过那几位小姐,只是今日却并未见着,苏婉兮沉吟了片刻,低着头回答着:“奴婢并未见到,不过听采莲说,大理寺卿的庶女倒是模样十分出挑。” “庶女?若是庶女那倒是没什么可担心的,无论容貌再出挑,一个庶女,王妃也断然不可能让她做了世子妃。”菁夫人舒展着眉眼,沉默了半晌,才叹了口气:“这世子妃之位,终究会有人的,怪只怪我出身太低,我也不盼别的,就盼将来的主母是个温顺的,性子好些的,不至于太过为难我。” 苏婉兮见菁夫人又伤感了起来,也不敢再多言,立在一旁候着。 外面却突然传来了蝶钗的声音:“主子,柳夫人和敏夫人来了。” 菁夫人闻言,将手中的书放到了一旁,站起身来:“大抵也是听到了这个消息了,走吧,出去听一听她们二人又是什么样的想法。” 苏婉兮连忙取了厚厚的大氅来给菁夫人披了,才扶着菁夫人出了寝屋。 刚到正屋坐下,敏夫人就率先走了进来,丫鬟收了伞,为敏夫人拍了拍氅衣上面的雪,还未拍完,敏夫人却已经等不及了,快步走了进来。 柳夫人跟在敏夫人身后,脸上带着恬淡笑意,等着丫鬟拍干净了雪,捧着手炉进了屋:“菁姐姐。” 敏夫人急急忙忙地问着:“今日王妃招待了两位夫人之事,你可曾听说了?” “刚才听阿娇禀报了,说王妃是想要给世子爷选世子妃了。”菁夫人虽然方才在屋中听闻此事尚且伤感着,在敏夫人面前却是不露声色,脸上还带着笑。 “你如何想?”敏夫人忙追问着。 蝶钗倒了茶来,苏婉兮一一给两位夫人奉了茶,才听见菁夫人淡淡地道:“能如何想,这本就是早晚的事情,世子爷本应该早几年就成亲的,因着世子爷说不想太早成亲才一直搁置了下来,咱们能够有这几年的清闲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如今世子爷二十有余了,无论世子爷愿意不愿意,这亲也定然是要成的了。” 敏夫人闻言,一下子就变得恹恹的,靠在椅子上紧蹙着眉头,眼中满是不甘:“以往我们几人时常吵闹,互相算计,可是却也只是小打小闹。可若是来了个世子妃,人家才是主母,我们在她的面前,不过是个妾室,妾室比丫鬟也好不了多少,若是世子妃是个厉害的,咱们怕就只能任由打杀了。” 柳夫人笑容清浅:“两位姐姐莫要慌,即便世子爷果真取了世子妃,我们只要安分一些,世子妃想必也不是不能容人的人,若果真不能容人,王妃也不会让她进门。” “不管如何,咱们也不能全然没有防备才是,若是世子妃果真入了门,咱们可不能起了内讧,咱们可得一致向外,毕竟咱们三人先进门这么两三年,总也还有姐妹情分的不是,突然来个世子妃是怎么回事?”敏夫人撇了撇嘴。 外面又进来了一个小厮,慌慌忙忙走了进来,急忙禀报着:“主子,方才王妃身边的丫鬟听荷将世子爷请走了。” “只怕是王妃已经有了人选,让世子爷过去相看相看。”菁夫人叹了口气。 敏夫人神色亦是有些不好,连忙道:“可就这么说定了,妻妾妻妾,自古以来就是宿敌,咱们做妾的,自是不能再窝里斗了。” 三人又絮絮叨叨说了会儿话,敏夫人和柳夫人才站起了身来,离开了院子。 苏婉兮扶着菁夫人回了屋,菁夫人在美人榻上坐了下来,眼中染了几分愁绪:“阿娇,你说我该如何是好?” “主子宽心,此事尚未有定数呢,即便世子妃果真进了门,也可以先瞧瞧世子妃为人处事的方式,若是宽容大度的,咱们就顺毛捋就好,若实在不能容人的,主子到时候再作打算也不迟。”苏婉兮轻声劝着。 菁夫人轻轻颔首,坐了一会儿,却自己笑了起来:“我如今有什么可以惧怕的?世子爷从来未曾碰过我,我虽然挂了一个妾室的名头,实际上什么也不是,即便世子妃入了门,我不与她争抢世子便是了。” “主子想得开就好。”苏婉兮对菁夫人忍不住生了几分同情,这后院之中,争的夺的,无非就是丈夫的宠爱,若是没有丈夫的宠爱,就什么都没有了。 苏婉兮摸了摸菁夫人的手炉:“手炉不怎么暖和了,奴婢去给手炉添些炭火。” 菁夫人坐在软榻上,一直沉默着。 苏婉兮装了炭火,又将手炉放到了菁夫人的手中,就静静地站在一旁陪着。 一直到晚上用了晚膳,才传来了叶清酌回了自己院子的消息,菁夫人听了下人的禀报,只淡淡地应了一句:“我知晓了。” “世子爷既然去了王妃那儿,多半是要陪王妃用晚膳的,主子不用多想。”蝶钗笑呵呵地道。 菁夫人抬起眼来看着蝶钗的笑容,有些勉强地扯了一抹笑容来,轻轻颔首:“嗯,我知晓,到了冬天就乏得厉害,侍候我洗漱吧,我早些歇下,这雪也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 第二日一早,苏婉兮起来的时候,雪就已经停了。 只是昨夜的雪大的定然不小,院子里积了厚厚的一层雪,差不多到小腿中间。苏婉兮命人将院子中的雪给铲了,才入了寝屋。 “雪停了?”菁夫人坐了起来,问着苏婉兮。 苏婉兮颔首:“停了,昨晚雪下的大。”一边说着一边取了衣裳来给菁夫人穿衣。 刚穿好衣裳,还未梳妆,蝶钗就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脸上满是欢喜,手上的食盒都未放下。 苏婉兮转过头笑着道:“是有什么天大的好事吗?怎么连食盒都不放就跑进来了?” 蝶钗点了点头,将食盒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就跑到了菁夫人面前:“奴婢方才去厨房拿饭菜的时候,听见下人们都在谈论,说昨晚有人不知死活,半夜想要摸上世子爷的床,惹怒了世子爷,被世子爷拔剑刺了一剑,当场就毙命了呢。” “想爬上世子爷的床?”菁夫人转过头望向蝶钗:“是谁?竟然这样胆大妄为,昨夜咱们也没听见什么动静啊?” 第25章 提防 “奴婢问了其他几个院子里面的下人,都说昨晚没有听见动静。只说那尸体今天早上才抬了出来,那女子只穿了一件纱衣,尸体都已经被冻硬了,到处都在传,这件事情多半是真的。”蝶钗连忙应着。 苏婉兮听蝶钗这么说,也开口问道:“可知晓那女子是谁?” “奴婢没打听到。”蝶钗撇了撇嘴:“主子知道的,世子爷院子里的那些下人嘴紧得很,奴婢问了几人都说不知道。” 菁夫人沉吟了片刻,方勾起嘴角笑了起来:“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派人留意着,只怕一会儿消息就自己过来了。” 蝶钗忙应了声,才又欢欢喜喜地出了寝屋,去布菜去了。 “世子爷院子里守备森严,即便是我,也不能够在不惊动守备的情形下,悄无声息的潜进世子爷的屋中,能够半夜出现在世子爷床上的,除了他院子里的人,我想不到其他人。”菁夫人冷冷勾了勾嘴角。 “夫人聪明过人。”苏婉兮笑着奉承着。 菁夫人的脸上却并无欢喜,半晌才道:“世子爷院子里,倒有那么几个姿色还不错的。” 苏婉兮取了一支赤金点翠如意步摇给菁夫人看了看,菁夫人轻轻颔首,苏婉兮才将步摇插到了菁夫人的头上。 “这府中的女子,只要是姿色稍稍好些的,大多都会生出一些异想天开的念头来,想要一夜之间就飞上枝头做了那凤凰,只可惜,哪能事事如愿?若是去勾引三爷,三爷纨绔风流,倒兴许容易一些,可惜却偏偏要作死,将主意打到世子爷身上来。”菁夫人冷笑了一声。 复又道:“就因为痴心妄想的女子太多,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们这些个世子爷的妾室哪怕是寻个丫鬟,也不敢找姿色太过出众的,就怕在我们身边,时常见到世子爷,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你瞧,这院子中的几位,唯有我身边的你,姿色是最好的。” 苏婉兮一开始便觉着菁夫人那些话意有所指,听到最后,就更是明白了过来,这才连忙正了神色,跪了下来:“奴婢万万不敢生了那样的心思,主子明鉴。” 菁夫人伸手将苏婉兮扶了起来,笑了起来:“好了好了,我自是知道的,不过随口说说而已,你莫要放在心上。” 说完,抬眼静静地看着苏婉兮,打量了一会儿,又道。 “我们阿娇,可真是一个美人,前些日子,瞧见书上描写美人的诗句说,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眇兮。我最开始想到的,就是咱们阿娇,这说的可不就是阿娇么?” 苏婉兮心中更是不安,忙道:“夫人打趣阿娇了。” 菁夫人笑了笑,不再多言,过了会儿,果如菁夫人所料,就有信儿传来了,说死的那女子,是世子爷身边贴身侍候的丫鬟,名叫红裳。 消息一传过来,敏夫人就跑了过来。 “那红裳我见过,的确是个美人,此前王妃不都夸过她容色艳丽么?在世子爷身边侍候的时间也不短了,怎么竟还敢犯这样的错处。”敏夫人取了一块如意卷小口小口吃着。 菁夫人想了想,才应道:“我瞧着应当是她心中早有这念头,世子冷情,她也不敢冒险。昨日王妃让世子爷去相看世子妃的事情,怕是刺激了她,若是世子妃是个容不得人的,第一个容不得的,恐怕就是她。倒不如搏一搏,她以为她照顾世子爷时日不短,世子爷怎么着,也得念着一些情分。” “呵,情分。”敏夫人冷笑了一声,撇了撇嘴。 “这件事情这么一闹,府中那些个蠢蠢欲动的,怕是得安生一段时日了。”菁夫人笑了笑。 敏夫人的目光却落到了苏婉兮身上,半晌,才移了开去:“我此前身边有个丫鬟叫桂枝的,你可还记得?” 菁夫人疑惑地望向敏夫人,不知她为何突然说起这个:“记得。” “那桂枝长得也不差,还是我从府中带过来的陪嫁丫鬟,与我从小一起长大,我待她极好,刚进府的时候倒还本分,后来我却发现,每次世子爷来我院子的时候,那桂枝打扮得就要明艳许多。”敏夫人眼中带着冷。 “我许久没瞧见那丫鬟了。”菁夫人眼中带着几分思量。 敏夫人点了点头,漫不经心地拿了一个如意卷:“是啊,我将她发卖了,我身边容不得这样有野心的丫鬟。” 菁夫人闻言,就沉默了下来。 那红裳的事情被讨论了几日也就淡了下去,苏婉兮却是明白,因着自己的容貌,菁夫人始终对自己有几分芥蒂,因而,也就愈发地注意了起来。 事事低眉顺耳,只为主子着想,平日里除了丫鬟须得佩戴的东西,其它一律不佩戴,也从不涂脂抹粉,甚至比院子里的其他丫鬟都要素淡许多。 菁夫人看在眼里,倒也没有再说过那日那样的话。只是平日里在苏婉兮和蝶钗之前,却似乎更偏重蝶钗一些。 就连除夕夜去参加家宴,亦是只带了蝶钗。 虽然苏婉兮本也不敢去见楚王和楚王妃,只是菁夫人连问也不曾问一句,苏婉兮心中便自有几番计较。 苏婉兮将屋中的火盆都添了银炭,坐在炭火旁边等着菁夫人回屋。 子时过了,菁夫人才回来。 回屋的时候,心情倒似乎极好,因着喝了些酒,面色有些微红,苏婉兮早已经备好了解酒汤,连忙端了上来。 菁夫人接了解酒汤仰头喝了,笑眯眯地道:“今日楚王爷在家宴之上训斥了世子爷。” “训斥了世子爷?”苏婉兮有些诧异,若是世子爷遭了训斥,为何菁夫人的心情倒似乎格外的好? 菁夫人点了点头,眼睛已经有些空茫:“王爷说,世子爷院子里妾室有三人,通房也不少,可是世子爷却甚少踏入后院,这么些年了,后院里面连个信儿都没传出去过。” 苏婉兮心中明白,说的是世子爷一直无子嗣之事了。 菁夫人冷笑了一声:“世子爷辩驳,说他的第一个孩子,定然是世子妃生的,王妃便催促他早日娶妻,世子爷当着大家的面,也不敢说不,只说,以后会多来后院的。” 菁夫人说着,就哈哈笑了起来:“我熬了这么些年,总算是瞧见一丝希望了。世子爷不管心里如何不愿,答应了王爷和王妃的,怎么着也会做做样子。” “我毕竟是妾室,正儿八经的夫人,总还是希望最大的。”菁夫人揉了揉额头,似是有些难受,只是眉眼间都带着笑意,心情倒的确是极好的。 苏婉兮见她这样欢喜,亦是笑了起来:“主子承了宠,以后若是能够生个一儿半女的,也就有了倚仗。” “是啊,我也不求能够生下长子,毕竟世子爷说了,只有世子妃能够生下第一个孩子,我也不去争抢,只要有个孩子就好,有个孩子,下半生才有了依靠。”菁夫人笑着,泪水却突然落了下来。 “这是好事,主子怎么哭了?”蝶钗有些诧异,连忙说着,快步取了手帕来给菁夫人擦了擦泪水。 “我这是高兴。”菁夫人又笑了起来:“高兴。” 服侍着菁夫人睡了,苏婉兮才拉着蝶钗到了外间:“主子今日喝了多少酒啊?怎么醉成这模样,你也不劝着一些。” 蝶钗连忙道:“我也劝不住啊,主子一个劲儿让我倒酒,我也不敢不从。” “罢了。”苏婉兮笑了笑,拍了拍蝶钗的脑袋,又道:“今儿个见了楚王爷和王妃,他们是不是十分威严?” 蝶钗闻言,眼睛一亮,兴致勃勃地道:“楚王爷十分威严,我都不敢瞧他,楚王妃倒是温和得很,一直笑眯眯地,只对世子爷说话的时候凶一些。不过主子说,那是爱之深责之切。楚王妃的衣裳好漂亮啊,发簪头面那些也好漂亮。” 苏婉兮见她这副欢喜模样,也笑了起来,是她魔症了,怎么会觉着,蝶钗有心眼呢? 心中想着,就挥了挥手,笑着道:“你去睡吧,今日跟着主子去家宴,也累了一晚上了,晚上我来值夜吧。” 蝶钗便更欢喜了起来:“好,多谢阿娇姐姐。” 苏婉兮瞧着蝶钗的背影,嘴角的笑容渐渐地消散了。 外面突然又开始飘起了雪来,院子里挂着许多大红灯笼,连一旁已经落了叶子的槐花树上都挂满了的灯笼,窗户上贴着喜庆的窗花,外面隐隐约约传来爆竹烟花的声音。 除夕了。 往年未出嫁的时候,每年的除夕,都是一家人一起过,热热闹闹的,若是没下雪,就在院子里挂满了灯笼,摆上一桌酒席,若是下雪,就摆在屋中。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父亲,母亲,大哥,二哥,还有两位嫂嫂,侄子。 定是一片欢声笑语,二哥总喜欢逗她,她性子活泼,总爱和二哥闹,闹得一屋子人都哈哈大笑。 父亲和大哥沉稳,不怎么说话,却也总是笑吟吟地望着她们。 小侄子同她一样,喜欢吃各种好吃的,总把嘴里塞得鼓囔囔的,还不忘插嘴,时常被大哥拿筷子打嘴。 母亲和大嫂性子温和,两人总会在除夕的时候,将给一家人准备的新衣都拿出来让大家换,说要穿着新衣迎新年,才吉祥。 二嫂却也同二哥一样,是个急性子的,比她还爱玩,总拉着她和二哥一同去放爆竹。有一年放爆竹的时候,她跑得慢了,还受了伤,惹得二哥急了眼,骂了二嫂老半天。 苏婉兮站在正屋门口,望着纷纷洒洒落下来的雪花,泪水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第26章 宠幸 第二日一早,菁夫人就醒了过来,苏婉兮端了杯水给菁夫人漱了口,菁夫人才笑着道:“倒幸好你昨夜给了我一杯醒酒汤,不然今日起来定会头疼得厉害。” 苏婉兮笑眯眯地道:“以后主子可莫要再喝这么多了。” “欢喜嘛。”菁夫人轻声道,起身梳了妆,才又取了一个玉佩递给了苏婉兮:“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今儿个大年初一,这是赏给你的。” 苏婉兮笑着接了,谢了恩。 菁夫人抬眼看了看苏婉兮的装扮,便问道:“此前我赏你的首饰那些也不少,怎么都没见你戴过?” “那些首饰太过贵重,奴婢平日里做惯了粗活,戴着若是摔坏了,可得心疼死。奴婢想着,留下来,等放出府,找户人家嫁了,拿主子赏赐的东西当嫁妆。”苏婉兮笑着应着。 菁夫人笑了起来:“小丫头,思春了呢?想要嫁什么样子的人家?” 苏婉兮低垂着头,嘴角微翘,笑颜如花:“奴婢也没什么好求的,嫁的人家,家境不用殷实,不饿肚子不冻着就行。夫君也不用英俊,老实勤快就好,一世一双人,生几个孩子。和和睦睦的,没有婆媳之争,就好了。” “你这丫头,这要求可不低,一世一双人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菁夫人被苏婉兮逗得笑得前仰后合。 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意,才叹了口气:“你这大抵是天下女子都想要求的姻缘,只可惜,这世上哪有那么平平顺顺的事情。” 苏婉兮也不反驳:“奴婢一个小丫鬟而已,也不求嫁得好,嫁个庄稼汉子也行,庄稼汉子家里不那么富余,多娶个媳妇儿可得花不少银子,大多都只有一个。” 菁夫人目光落在苏婉兮的脸上,带着审视,似乎是在想苏婉兮所言,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 苏婉兮不躲不避地任由她打量,神情坦然。 菁夫人笑了笑,又从一旁取了一个胭脂盒递给了苏婉兮:“你芳华正茂,正是应当好好打扮的年岁,老是穿得这么素淡,不知晓的还以为我虐待你了呢。来,这是我让人专程从城中的胭脂阁买来的胭脂,多买了一盒。” 苏婉兮目光落在那盒胭脂上,胭脂盒是青碧色的,有描金的侍女图。 苏婉兮并未接过:“主子这可折煞奴婢了,倒不是奴婢不愿意涂脂抹粉的,只是奴婢出生卑微,从小并未用过胭脂,不会使。” “哈哈……原来如此。”菁夫人笑了起来,硬将那胭脂盒递给了苏婉兮:“这有啥难的,以后的教你就是了。” “主子,用膳了。”蝶钗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苏婉兮不得已,只得将胭脂盒放入了袖中,扶着菁夫人站起身来出了寝屋。 大年初一,早饭也十分丰盛。 菁夫人用了早饭,就让苏婉兮将院子里的下人都叫到了正屋来,挨个领了赏赐,才让众人散去了。 蝶钗拿着菁夫人赏赐的一片金叶子,喜笑颜开,趁着菁夫人在回了屋中看书的间隙,朝着苏婉兮道:“我第一次领这么多呢?” 苏婉兮见她眉眼间满是开怀,也被她感染了笑容:“今年好生照顾主子,明年主子定然会赏你更多。” “嗯嗯嗯。”蝶钗欢天喜地地将那金叶子放到了腰间系着的钱袋里面,蹦蹦跳跳地进了屋中:“主子,你渴不渴,奴婢给你倒水喝。” 菁夫人用了午膳,小憩了一会儿,就带着苏婉兮去靠近院子的小花园散步。 小花园中也有一片湖,因着天冷,湖面上都结了冰,风一吹,更是冷得厉害,湖边的人极少。 菁夫人目光落在了对面的凉亭上,眼中闪过一道亮色:“你瞧,那是不是世子爷?” 苏婉兮抬起眼望了过去,对面凉亭之中倒的确站着几个人,最中间的那人穿着一身黑衣,瞧着身形和气质,倒的确像是叶清酌。 “隔得太远,奴婢瞧不清。”苏婉兮低声道。 菁夫人脚步顿了顿:“走吧,咱们绕过去瞧瞧。” 还未绕过去,就看见叶清酌独自一人迎面走了过来,满身寒气。 菁夫人忙带着苏婉兮上前行了礼,浅笑着道:“世子爷怎么出门也不穿一件大氅,这湖边这般冷。” 叶清酌目光扫过两人,落在了一旁的凝着冰霜的落叶上:“既是觉着冷,还出门做什么?” 说完,就要径直掠过两人,往前走去。 菁夫人脸上闪过一抹慌乱,忙开口道:“世子爷。” 叶清酌脚步一顿,却并未回过头来。 “世子爷,妾身记得昨夜世子爷应了王妃,会时常来后院,不知世子爷的承诺可有效?”许是因为太过紧张,菁夫人的声音带着几分轻颤。 叶清酌忽地转过身来,嘴角带着一抹笑意,只是苏婉兮明显感觉到,那笑容泛着寒意。 “怎么,不过一日,就等不及了?你既然这般希望我去你的院子,那今夜,我便去你那儿好了。” 叶清酌说完,目光从苏婉兮的脸上扫过,转身快步离去。 菁夫人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目送着叶清酌走远了,才转过头,紧握住了苏婉兮的手:“阿娇,你方才听到世子爷的话了吗?” 苏婉兮察觉到菁夫人的手心有些汗湿,眼中也满是难以置信,连忙笑着应道:“奴婢听见了,世子爷说,他今夜会来咱们院子。” “是啊,是啊。”菁夫人得到了苏婉兮的确认,更加欢喜了起来,也不散步了,转身回了院子,命苏婉兮和蝶钗准备着。 让人将院子都打扫干净了,又摘了一些梅花来插到了花瓶之中。 “被子和床单也都换一换,换那床绣着鸳鸯的那一套。” 菁夫人满脸都是喜色,指挥着众人将屋中装扮一新之后,又让苏婉兮和蝶钗服侍她沐浴,热水中放了花瓣,又取了益母草做的神仙粉放在了水中,仔仔细细泡了小半个时辰。 泡完之后,又让苏婉兮取了三月三采摘来阴干的桃花研磨成粉,再取了珍珠粉来一同加了热水调成糊,敷在了身上,敷上小半个时辰,才又洗干净。 泡完澡,再用珍珠粉调制成面膏,敷于面上。 折腾了一个多时辰,才沐浴完毕,而后选了一件浅紫蓝锻滚边中衣穿了,外面穿了件绣淡紫色蝴蝶月牙色曳地长裙。 仔仔细细上了妆,梳了同心髻,簪了一支凤尾步摇,两只金簪,一朵淡紫色绢花。 “主子今日这装扮,跟奴婢此前梦里见过的仙人一个模样,世子爷待会儿来见了,定将世子爷魂都给勾得没了。” 蝶钗笑盈盈地看着菁夫人。 菁夫人心中极其受用,却也噌了她一眼:“你这般小,就会说这些花言巧语哄我开心,若是长大了,可了得?什么勾得魂儿都没了这话,是谁教你的?” 蝶钗跟着菁夫人久了,对菁夫人的性子也极其了解,明白她是在打趣自己,只笑呵呵地道:“可不得魂儿都没了么?奴婢一个女子,瞧了都觉着心跳得厉害呢。” “你哪是女子,你是女孩。”苏婉兮也跟着打趣蝶钗。 惹得蝶钗哼了一声,不满道:“阿娇姐姐就知道欺负蝶钗。” 一室欢笑。 冬日里,天黑得极快,刚到酉时,天色就已经暗了下来。 因着叶清酌要来,菁夫人早已经吩咐了厨房中的人准备,今日的晚膳格外的丰盛。 只是晚膳都已经送了过来,叶清酌却迟迟未到。 菁夫人在正屋坐着,脸上仍旧带着笑,只是眼中已渐渐染上了焦虑。抱着手炉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苏婉兮自是知晓她心中焦躁,转过身对着蝶钗道:“蝶钗,给你一块桂花糕,你去门口候着,瞧瞧世子爷来了没。” 蝶钗应了下来,拿了桂花糕,就跑到了院子门口站着。 苏婉兮低声宽慰道:“今日是大年初一,只怕府中客人不少,世子爷应当也十分忙。若是再等半个时辰,世子爷再不来,奴婢就让人去问问。” 菁夫人点了点头,苏婉兮看了看桌子上放着的食盒,又道:“奴婢先将食盒拿下去,将饭菜温着,不然待会儿饭菜该凉了。” “好。”菁夫人又点头,沉默了片刻,才又道:“对了,世子爷喜欢喝酒,我屋子里放着两瓶桃花酿,你也一并温一温吧。” 苏婉兮应了,进屋取了酒,退了下去。 天又黑了几分,全然瞧不见了,四处都已经点上了灯笼,菁夫人咬了咬唇,眼中说不出的失落。 “奴婢派人去问一问。”苏婉兮道。 菁夫人摇了摇头,笑容带着几分凄婉:“算了,若是眼巴巴地跑去问,若还问不来世子爷,岂不是平白让人笑话。” 菁夫人站起了身来,挥了挥手:“饭我也不想吃了,你们拿去发了吧。” “主子,主子,世子爷朝着我们这边走过来了!”蝶钗快步跑了过来,眼中满是喜色。 菁夫人脚步一顿,眼中带着几分诧异。 “真的来了,奴婢亲眼瞧见的。”蝶钗以为菁夫人不信,又重复了一遍。 苏婉兮连忙让人将饭菜摆了出来,刚摆好饭菜,就瞧见一抹墨色的身影从门外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穿着一身青衣的轻墨。 第27章 你走,她留下 菁夫人喜不自胜,言笑晏晏地迎了上去,满脸都是柔情蜜意:“世子爷。” 叶清酌却一如往常,冷着一张脸,看也不曾看菁夫人一眼,就进了屋中。 菁夫人忙跟了上去,却似全然没瞧见叶清酌的冷淡,浅笑嫣然地询问着:“世子爷可用过饭了?妾身让人准备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叶清酌打断了:“用过了。” 菁夫人的笑容一滞,不过只在片刻,便又笑了起来:“那妾身让人将饭菜都撤了,今儿个大年初一,世子爷想必也累了一日了,妾身让人准备热水给世子爷沐浴。” 说完,才小心翼翼地觑了觑叶清酌的脸色,见叶清酌虽然面无表情,也并未出言拒绝,心神一荡,笑容更炫耀了几分。 转过身吩咐着苏婉兮和蝶钗命人去准备热水,自己则陪在叶清酌身边闲闲地说着话。 叶清酌的手放在紫檀椅子雕刻着祥云花纹的扶手上,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扶手,眼中有些空茫之色,也不知听没听进去菁夫人的话。 唯有立在一旁的轻墨明白,那是世子爷在忍耐。 轻墨看了一眼菁夫人,复又低下了头,心中暗自想着,这个女人,实在是有些呱噪。这行絮絮叨叨说个没完的,除了王妃,倒还没见世子爷对谁能够忍下去的。 苏婉兮带着丫鬟从净房出来,微微屈了屈膝,行了礼道:“世子爷,夫人,热水已经准备好了。” 菁夫人站起身来,面色有些微红:“世子爷,妾身侍候您沐浴吧。” 叶清酌抬起眼来望向菁夫人,目光如夜空寒星一般,带着几分冷冽:“滚。” 菁夫人一愣,脸上满是愕然,嘴唇轻颤:“世子爷……”连一直低着头的苏婉兮都忍不住抬起眼来看了看叶清酌。 “我让你滚。”叶清酌似突然失了耐性一般,手指重重地敲了一下扶手,眉头蹙了起来。 菁夫人心中委屈至极,好不容易盼来了叶清酌,却不曾料到竟是这样的结果,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哪儿又惹怒了叶清酌。 只是瞧着叶清酌的神色,菁夫人却也不敢再多言,只得将泪水暗自咽了下去,心中想着,无妨,叶清酌并未拂袖而去,等他沐浴之后,再好生赔个礼便是。 思及此,这才咬着牙应道:“是,妾身这就退出去。” 说完,就同叶清酌行了礼,带着苏婉兮准备出门。 “等等。”叶清酌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菁夫人一怔,刚氤氲开雾气的眼睛复又清明了起来,转过身的时候已经染上了几许温柔:“世子爷。” 叶清酌抬起手来,伸出食指指向菁夫人的右手边:“你走,她留下。” 菁夫人又是一愣,转过头朝着叶清酌指着的方向看去,就瞧见苏婉兮满脸茫然地站在那里。 “你留下,服侍我沐浴。”叶清酌声音仍旧冷淡,却比方才少了几许寒意,说完,转身就进了净房。 苏婉兮被叶清酌突如其来的这一下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心下满是疑惑,叶清酌究竟是要做什么? 菁夫人的眼中已经染上了一抹愤恨,嘴角翘了起来,却是十足的冷峭:“世子爷唤你,还不赶紧进去。” 苏婉兮苦笑,只怕这一回,这彻底被菁夫人记恨上了。 她不知叶清酌心下打着什么主意,她如今不过是王府的一个下人而已,自也明白,她的命拿捏在叶清酌手中,哪敢违抗,心思转了又转,只得同菁夫人行了礼,进了净室。 净室之中,因着浴桶里面灌满了热水,氤氲开满满的热气。叶清酌背对着苏婉兮站着,一动不动的,也不知道再看什么。 半晌,苏婉兮才听到叶清酌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不带丝毫的起伏:“给我脱衣。” 苏婉兮咬了咬唇,低眉顺眼地上前,走到叶清酌前面,蹲下身子解下了他腰间挂着的玉佩香囊,又将墨色的束腰取了放到了一旁,才又走到身后将外袍脱了下来。 叶清酌厚重的外袍下面,只穿了一件月白色丝绸的中衣,隐隐可瞧见里面精壮的身子。 苏婉兮垂下眼睑,暗自挥去心中杂乱的思绪,将中衣除了。 叶清酌的身子精壮,没有丝毫的赘肉,带着微微的铜色。 而后,苏婉兮便显得有些坐立不安地站在原地,不知当如何是好,正踌躇之间,就听见叶清酌的声音传来:“怎么?莫非你是准备让我穿着裤子沐浴?” 苏婉兮咬了咬唇,心跳得有些厉害,半晌,才静下了心来,索性就站在叶清酌身后,将月白色丝绸做的里裤上面的带子解开了,转开了眼,将裤子脱了下来。 “世子爷,请沐浴。”苏婉兮的声音隐隐有些轻颤。 叶清酌哼了一声,踏上了浴桶旁边放置的木凳,抬脚入了浴桶。 苏婉兮这才暗自吁了口气,取了澡巾来,走到浴桶边,用澡豆涂抹在了澡巾上,才轻声道:“世子爷,奴婢给您擦背。” 叶清酌并未应声,却坐直了一些,不再靠在浴桶边缘。 苏婉兮取了澡巾给叶清酌擦背,目光落在叶清酌的后背之上,却微微顿了顿。 叶清酌的后背上都是纵横交错的伤疤,这样的伤疤,苏婉兮在父亲和两位哥哥身上都瞧见过,最长的是刀剑留下的,小的是箭矢留下的。 自己第一次瞧见父亲身上的伤的时候年岁尚小,被吓得哭了起来,父亲反倒安慰她,说这是男人身上的勋章,唯有征战沙场的男子汉才会有。 “没吃饭吗?力气这么小?”叶清酌微微蹙眉,声音冷冷淡淡。 苏婉兮撇了撇嘴,对他方才当着菁夫人的面那般做派,让她来侍候沐浴一事仍有怨言,闻言,只恭恭敬敬地回答着:“回禀世子爷,奴婢的确还没用饭。主子听闻世子爷要来,十分欢喜,命人做了一桌子的饭菜,奴婢心想着,等服侍了世子爷和主子歇下之后再去用饭。可是世子爷迟迟不来,主子好不容易盼来了世子爷,世子爷又说已经吃过了。” 声音温和有礼,言辞也十分恭敬,可是任谁都能听出,这话里面,带着几分怨怼。 叶清酌倒是不曾料到她会这样回答,却忍不住勾起嘴角笑了起来。 苏婉兮以为叶清酌会恼怒,却不想竟是笑了,心中更是气闷:“世子爷若是瞧不惯奴婢,尽可发落便是,何必用这样的法子来处罚奴婢。今日之事,菁夫人只怕对奴婢已心生不满,日后奴婢的日子也断然好过不起来。” 叶清酌眼中带着几分笑意,低着头淡淡地道:“与我何干?我瞧着你这不过几个月就从洗衣房的粗使丫鬟变成了主子身边贴身侍候的,本事可不小,这点小事,难道还能让你为难了不成?” “你……”话一出口,苏婉兮才自觉不妥,心中暗自诧异,自己忍耐了这些日子,竟让叶清酌三言两语间,就激出了小性子。 这并非是什么好事,尤其她如今是王府中一个小小的奴婢。 叶清酌轻笑出声:“若是这点小事你都处置不好,说什么报仇,说什么成大事?” 言语之间,带了几分轻讽。 “世子爷说的是,奴婢自会尽力而为。”苏婉兮低下眉眼,神色淡淡地应着。 叶清酌见苏婉兮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也没了打趣的兴致,只微微闭了眼,靠在浴桶边缘小憩,任由苏婉兮为他擦洗身子。 约摸洗了小半个时辰,苏婉兮才将叶清酌唤醒了:“世子爷,洗好了。” 叶清酌轻轻颔首,挑了挑眉,猛地站起身来,苏婉兮没有防备,被叶清酌带起的水珠溅了一身,衣衫尽湿。 苏婉兮敢怒不敢言,顺从地从一旁取了先前备好的衣裳来让叶清酌穿了,才轻声询问着:“世子爷要在主子屋中过夜的吧?” 叶清酌转过头看了苏婉兮一眼,没有应声。 苏婉兮想着,若是叶清酌留下来过了夜,同菁夫人相安无事,菁夫人兴许还会对她不那么刻薄,可若是叶清酌就此离开了,只怕事情才真的不可挽回了。 叶清酌走到寝屋的软榻上坐了下来,苏婉兮这才吁了口气,看他这做派,是要留下来了。 这般想着,苏婉兮才连忙上前给叶清酌到了热茶:“奴婢去请主子进来服侍世子爷。” “不必,就你在这儿服侍着,我小憩一会儿。”叶清酌说完,竟自顾自地靠在软榻上闭了眼,倒似乎睡了过去。 苏婉兮又被这样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了一跳,这叶清酌分明就是在同她做对,分明就知晓,他这样做,菁夫人定不会轻饶了她。 不行,她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苏婉兮听着叶清酌的呼吸渐渐轻了几分,似乎已经睡着,咬了咬牙,悄无声息地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 脚步还未迈开,就听见了叶清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去哪儿?过来,在旁边寻个凳子坐着。” 苏婉兮心中怒极恨极,却不敢违逆了叶清酌的命令,只得应了声,在离叶清酌最远的那凳子坐了下来。 第28章 再陷困境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苏婉兮却愈发的焦躁了起来,心中像是被猫儿抓着一样的难受,猜想着将会被菁夫人如何对待,只怕如今菁夫人连撕碎了她的心思都有了吧? 苏婉兮觉着,像是过去了许久许久,才瞧见叶清酌又睁开了眼,目光定定地看着她。 苏婉兮猛地从凳子上弹了起来,慌忙道:“世子爷是要歇下了吗?奴婢这就去唤菁夫人进来。” 叶清酌冷冷地看着苏婉兮,慢悠悠地站起了身来,整了整衣裳,出了寝屋。 菁夫人在正屋坐着,许是听见了脚步声,原本满是怒意的脸上飞快地挂上了笑容,站起了身来,见果真是叶清酌出来,才笑意吟吟地道:“世子爷。” 叶清酌点了点头,神色冷淡:“嗯,我走了。” 菁夫人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地淡了下来,却还得维持面上风度:“世子爷慢走,妾身送送世子爷。” 叶清酌有些不耐烦地看了菁夫人一眼,却突然才将腰间的玉佩扯了下来,递给了苏婉兮:“赏你的。” 而后,也不顾身后人的脸色,快步出了正屋,穿过院子,出了门。 苏婉兮连忙转过身就跪了下来:“主子,奴婢不知世子爷为何……” 不等苏婉兮将话说完,菁夫人就打断了她的话,面上一团和气的模样,还弯下腰将苏婉兮虚扶了起来,浅浅笑着道:“我就说,你貌美,迟早是会出头了。世子爷既然这般看重你,只怕你很快便也不能做我的丫鬟了,我还未恭喜你呢。你入府比我晚些,以后,我就叫你妹妹了,恭喜妹妹了。” “主子,世子爷没有……”苏婉兮意欲解释,却又被菁夫人抢过了话头。 “妹妹今儿个服侍了世子爷这么大半宿,想必也累了。” 目光落在苏婉兮的身上,又微微闪了闪:“瞧你,衣裳都打湿了,这还没有干透呢,怎么还穿着?快些回去将这湿衣裳换下来吧,可莫要着了凉,你若是病了,世子爷定然会心疼的。” 连着被打断了两次话头,苏婉兮即便是再傻,也明白了过来,菁夫人并不想听她做任何的解释。 心中愈发的不安了起来,却也只得咬了咬牙,轻声应了下来:“那奴婢便先退下了。” 菁夫人笑得眉眼弯弯,颔首应着:“嗯,好生休息着吧,明日也无需那么早起了,你如今承了宠,姐姐可万万不能够让你侍候姐姐了,若是被世子爷知晓了,定会生我气的。” 说完,也不再看苏婉兮,转身就入了寝屋之中。 苏婉兮沉默地在屋中站了半晌,才抬脚出了正屋,刚出正屋,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似是什么东西被打碎了。 而后便是蝶钗的惊呼:“主子,可万莫要气坏了身子。” 苏婉兮低下头,从心底升起一抹苦涩味道来,蔓延至四肢八骸。 仍旧是冬日,夜风一吹,打湿了的衣裳贴在身上,格外的冷。苏婉兮打了个冷颤,匆匆忙忙回了屋中。 一宿没怎么睡好,虽然菁夫人说了今日她不用起早,可是苏婉兮却不能当了真,仍旧早早地起了身,去了正屋。 菁夫人已经起了身,见了苏婉兮,言笑晏晏地拉着苏婉兮地手道:“怎生起这般早?都说了让你不必早起了。” “奴婢不敢。”苏婉兮连忙应着,瞧着菁夫人满脸带笑的模样,心中却更觉事情棘手了一些,若是菁夫人对她打骂,她倒还觉着理所应当一些。 可是菁夫人分明对她亲热得很,比她前些日子受菁夫人信任时候更甚。 “既然起了也好,厨房已经送了早饭来,我们一同吃吧。”菁夫人笑容愈发明艳了几分。 也不等苏婉兮开口,就拉着苏婉兮到了正屋,桌子上已经摆了饭菜,菁夫人将苏婉兮拉到身旁,将她按到了椅子上。 “你若是同我客套,我可就生气了,来,此前我倒是疏忽了,都不知晓你喜欢吃什么,你待会儿同我说一说你喜欢吃些什么,也好让她们准备。”菁夫人一面说着,一面在苏婉兮身边坐了下来。 苏婉兮咬紧了牙关,急得眼眶都红了:“主子莫要如此,奴婢受不起,奴婢昨夜与世子爷真没有什么,主子若是生气,打我骂我都成。” “呸呸呸。”菁夫人连忙呸了几声:“这说什么胡话呢,世子爷喜欢你,是你的福分,这有什么难为情的。” 菁夫人说完,看了看苏婉兮的神色:“这些话都是我的心里话,这府中想要爬到世子爷床上的女子多了去了,比起她们,我倒更宁愿是你,怎么说,你也在我院子里呆了这么久,我自问也不曾亏待过你,以后你得了宠,也定会记得这份情分。” “你记得这情分,对我多照看一些,我自是欢喜的。”菁夫人语毕,让丫鬟给苏婉兮添了饭,才笑着道:“吃吧。” 苏婉兮跟在菁夫人身边的时日虽然不长,可是此前菁夫人素来不会在她们面前掩藏情绪,菁夫人是个怎样的人,她自也比旁人更清楚几分。这些话里面有多少真情,多少假意,无需细细体味,便能分辨清楚。 菁夫人只怕,是真真的记恨上她了。 苏婉兮心中愈发地警惕,面上也就愈发的谨小慎微了。 下午时分,敏夫人怕是听闻昨夜发生的事情,巴巴地跑了过来。 菁夫人同敏夫人最近倒是稍稍各自相安了一些,也不怎么针锋相对了,暗讽却仍旧有的。见敏夫人过来,菁夫人却一反常态地笑脸相迎,还命人准备了一些茶点来。 敏夫人瞧了也觉着有些怪异,落座之后看了菁夫人好几眼,半晌,才抬起眼来笑着道:“我听闻,昨夜世子爷在妹妹这里呆了大半夜。” 菁夫人眉眼带着笑,端起茶轻轻抿了一口,才轻轻颔首应道:“是啊。” “这么说来,妹妹昨夜承了宠?” 苏婉兮听敏夫人这么一问,心中猛地一跳,敏夫人虽然性子直来直去,惯不会拐弯抹角,却也不至于这样指着菁夫人来。 多半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菁夫人却没有丝毫恼怒,笑容平静,一丝波澜也无:“我哪有这么好的福分?” 敏夫人闻言,抬起眼来,目光落在苏婉兮身上,盯着苏婉兮看了良久,才又开了口:“不怕你笑话,我今天听到了一些风声,说你昨夜世子爷宠幸了你身边之人。我不想听那些下人的闲话,这才眼巴巴地跑了过来,不过就是想要见一见,那个幸运的女子罢了。” 苏婉兮听了敏夫人的话,心中暗自一惊,莫非昨夜之事已经传了出去? 这般快? 可是究竟是谁传出去的呢? 苏婉兮望向菁夫人,暗自打量着。 菁夫人低下头,眼中染上了几分凄婉:“姐姐是听岔了。” 不该是菁夫人,若是传言说的是她承了宠,此事于菁夫人而言,也算不得什么多风光的事情,身边侍候的丫鬟爬上了自己夫君的床,这可是十分丢人的。 菁夫人素来爱惜颜面。 可是昨日也就院子中这些人知晓,若非菁夫人,还能是谁? 苏婉兮突然想起一双若深夜寒星的眸子,莫非是他? 想着,却又摇了摇头,叶清酌性子太冷,不屑做那样的事情。 “听岔了?”敏夫人冷笑了一声:“这府中流言蜚语不少,可是你我皆知,不管什么样的流言蜚语,总归是无风不起浪的。世子爷昨日戌时入的妹妹你这院子,过了子时才走,你不曾承宠,难不成你还能同世子爷说什么体己话说上三个时辰不成?” 菁夫人面上的笑容摇摇欲坠:“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敏夫人瞧着菁夫人这副模样,就知晓自己的猜想断然是真的了,只冷冰冰地干笑了一声:“是姐姐话说重了,你我二人脾气性子都倔,你也总不听我的话,此前我就说过,身边留不得姿色太好的丫鬟,你总不信。如今自己吃了亏了,才知晓厉害了吧?” 说完,就又抬眼看了苏婉兮一眼,眼中带着几分嘲讽。 苏婉兮只觉着站在这里全身都跟针扎似得,不自在地紧。 菁夫人沉默了半晌,才幽幽叹了口气。 敏夫人也并未多留,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之后,又喝了几口茶,就起身告辞走了。 菁夫人叹了口气,叫了苏婉兮过来,声音十分的温和:“昨夜之事,我本想替你瞒着,你承了宠是好事,可是世子爷还没有将你提起来放在身边的时候,传出去了对你却不见得是好事。” 见苏婉兮低着头不语,菁夫人才又道:“府中爱慕世子爷的女子不少,都争着抢着想要得世子爷的垂怜,可是世子爷素来冷情。上次世子爷身边侍候的红裳偷偷想要献身,却被世子爷一剑刺死的事情你也听说过的。” “就因为如此,其他女子心中不是没有想法,只是不敢而已。她们不敢对世子爷如何,如我这样虽然只是个妾室,可是终究算是个名分的,她们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对我不利。可是你如今得了世子爷垂青,身份却又有些尴尬,只是个丫鬟,可得要小心些了。” 菁夫人的脸上满是关切,只是眼中却带着几分冷淡。 苏婉兮忙低声应了下来,心中却有了几分计较。 方才一直在想着的问题,一下子也有了眉目。 昨夜的消息走露,多半是自己面前这位面上十分温和亲切的菁夫人的意思。 就因为那消息对她而言,有损颜面,所以她定然笃定自己不会怀疑她。 菁夫人将此事宣扬开去的目的,不过就是为了让她成为众矢之的。这样一来,菁夫人便可以面带浅笑,不染丝毫血腥的就将她这个眼中钉肉中刺拔了去。 第29章 世子爷的温柔 因着昨日之事,菁夫人不再吩咐她做任何事情,下面的人得了菁夫人的命令,更是不敢拿事情来打扰她。 一时之间,她倒是闲了下来。 心中烦闷,在院子里呆了大半日,傍晚时候便去了厨房,这府中她唯一能够倒些苦水的人,只怕就是阿兰了。 阿兰一见苏婉兮,倒像是吃了一惊,忙拉着苏婉兮往后院走,走到了僻静处,才忙不迭地问道:“我听闻,你昨夜承了宠,可有此事?” 苏婉兮不由地苦笑:“竟连厨房都已经传遍了。” 阿兰望向苏婉兮,四下看了看才轻声道:“是菁夫人院子里那个叫蝶钗的今儿一早来的时候说的。” “那蝶钗年岁小,性子活泼,平日里过来,和厨房里的下人也聊得开。今早过来的时候,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眼眶通红,倒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厨房里的其他人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说,菁夫人待你如亲姐妹,你却竟然勾搭了世子爷。” 阿兰叹了口气,有些担忧地望着苏婉兮:“我与你虽然在一起的时日不长,却也相信不会看错人,此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婉兮将昨日的事情仔细说了,才蹙着眉头道:“我并未承宠,我也不知世子爷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只是此事这样一传,阖府上下皆知,只怕我的日子不好过了。” “莫非你同世子爷结过什么仇?可是世子爷瞧着也不像是那样计较的人啊?”阿兰掩下心中的惊诧。 苏婉兮亦是全然被叶清酌的行径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 阿兰见苏婉兮这副不知所措的模样,半晌,才拍了拍苏婉兮的肩膀:“事已至此,你小心些便是,这后宅之中,可莫要小看了一个丫鬟一个小厮,指不定他们背后绊你一跤,让你爬都爬不起来。” 苏婉兮颔首:“也别无他法了。” “阿兰。”厨房中在喊阿兰,苏婉兮见阿兰忙碌,也不再叨扰。 一路上都有人对着苏婉兮指指点点,苏婉兮全当瞧不见,径直回了院子。 菁夫人坐在正屋之中,瞧见苏婉兮进来,连忙笑着唤道:“阿娇。” 苏婉兮连忙快步走到菁夫人面前,菁夫人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套碧色衣裙,似乎是新衣。 菁夫人将那套衣裙取了过来,亲自展了开来,那是一套碧色缎织暗花攒心菊长裙。 菁夫人拿着衣裙在苏婉兮身上比划了片刻,才笑着道:“这是绣房送过来的新衣,本是给我的,我让她们改小了一些,你比我瘦一些,穿着正好。” 苏婉兮一惊,猛地抬起眼来望向菁夫人,慌忙跪了下来:“主子莫要折煞奴婢,奴婢不敢。” “胡说什么呢?这有什么敢不敢的?世子爷对你好,若是瞧见你还穿着这下人衣裳,还不得责怪我薄待了你。且这本就是给你做的,你颜色好,且年岁比我小些,正适合这样的颜色,快,进屋去换了,让我瞧瞧。”菁夫人满脸带笑,将苏婉兮扶了起来。 苏婉兮正欲开口拒绝,菁夫人又唤了一声:“青衣,去,给阿娇将这身衣裳换上。” 苏婉兮转过头,就瞧见屋中突然多了一个生面孔,心下一怔,人却已经被菁夫人推着进了里屋。 那被唤作青衣的丫鬟忙跟了进来,手中捧着那衣裙。 苏婉兮意欲出去同菁夫人说清楚昨夜之事,那青衣却猛地跪了下来:“阿娇姑娘,主子让奴婢给阿娇姑娘换衣裳,阿娇姑娘不肯,莫非是嫌弃奴婢笨手笨脚的?若是阿娇姑娘要出去,那奴婢定会被主子责罚,倒还不如一头撞死在了这墙上的好。” 苏婉兮一怔,却是有些无奈了,这丫鬟倒是个会拿捏人的,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她岂敢说不? 只得将那青衣扶了起来,任由着她给自己换了衣裳。 衣裳刚换好,菁夫人就从外面走了进来,一瞧见苏婉兮穿着那衣裙的模样,眼中闪过一道隐忍,又笑了起来:“那下人的衣裳,可真真将你的光华都给遮盖了去,瞧这模样,竟让我都转不开眼了呢。” 说完,又拉着苏婉兮在一旁的梳妆台前面坐了下来,又吩咐着青衣:“来,给阿娇涂些胭脂,梳个好看的发髻,我这妆柩里面的首饰那些,都可以拿来随便用的。” 那青衣连忙应了声,苏婉兮正要开口,那青衣连忙道:“阿娇姑娘,先别说话,奴婢给你先涂一层面膏,莫要沾染到嘴里去了。” “我去外间等着。”菁夫人笑眯眯地出了内室。 青衣手脚快,惯会打扮人,不一会儿,就给苏婉兮画好了眉,面上涂抹了粉,又抹了胭脂,梳了个百合髻,取了烧蓝镶金花钿戴了,又拿了鸭青点翠凤头步摇簪了,最后取了一对蓝玉耳坠戴了。 青衣给苏婉兮装扮完毕,目光才望向铜镜里面,铜镜里面的女子面容艳丽无比,一双眼睛媚色天成,却又带着几分清冷。 青衣连连叹道:“奴婢见过好多美人,如今却觉着,阿娇姑娘,是奴婢平生见过最美的,清冷和柔媚,这两种全然不同的气质,在阿娇姑娘身上皆有,却全然不会有丝毫的不妥当。” 外间却突然传来下人请安的声音:“奴婢见过世子爷。” 苏婉兮心中“咯噔”一下,叶清酌来了。 菁夫人方才又是给她穿新衣,又是让她梳妆打扮的,就是因为叶清酌来了? 外面却已经传来了菁夫人含笑的声音:“世子爷,妾身今儿个可给世子爷备了一份大礼,世子爷定然会欢喜。” “哦?”叶清酌的声音仍旧带着化不开的寒意,似乎兴致缺缺的模样。 菁夫人亦是不急,只笑着问道:“好了吗?” 青衣连忙在里间应着:“好了。” 说着就拉着苏婉兮掀开了帘子走了出去。 苏婉兮脸上满是不自在,心中愈发的不安了起来。 叶清酌转过头来,目光落在苏婉兮的脸上,顿了好半晌,却并未说话。 菁夫人见状,咬了咬牙,“噗哧”一声笑了出声,而后才连忙拿了锦帕掩嘴道:“瞧世子爷都看傻了,方才妾身瞧见也惊了一跳呢,倒是不知,阿娇妹妹一大半,竟这样美,哪怕是说倾国倾城也不为过的。” 叶清酌淡淡地收回了眸光,却并没有反驳菁夫人的话,甚至还轻轻点了点头:“嗯,是极美的。” 菁夫人面上笑容一顿,复又展颜:“世子爷见惯了美人,都说阿娇妹妹极美,那定是极美的。有这样的美人在,世子爷今夜是不是要留下来用个晚膳?妾身都让人备好饭菜了。” 叶清酌不置可否,没有起身,却也没有再看苏婉兮。 菁夫人忙吩咐了丫鬟将饭菜摆上了桌子,一面笑着招呼苏婉兮道:“阿娇妹妹快坐过来,一同用膳。” 叶清酌仍旧未开口,苏婉兮苦笑,眼前这情形,却像是将她置于火上烤一般,可是却也不敢违逆,只得走了过去。 菁夫人站起身来,拉着苏婉兮在叶清酌的另一边坐了下来,吩咐了下人为叶清酌和苏婉兮添了饭。 苏婉兮胃口全无,只将自己当作不存在一般,默不吭声地望着眼前的饭菜。 菁夫人倒像是没有丝毫的不自在,不时地帮叶清酌和苏婉兮夹些菜,苏婉兮愈发地坐如针毡。 叶清酌亦是一声不吭,吃了一般,目光却突然弯了弯,落在了苏婉兮的碗中,伸手夹了一筷子鸡丝黄瓜放在了苏婉兮的碗中:“怎么?饭菜不合口味?喜欢吃什么?我让人做去。” 声音温和得全然不像是叶清酌。 苏婉兮只觉着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全身僵得不成样子。 菁夫人似乎也是吓了一跳,才连忙告罪道:“是妾身的不是,一直不知晓阿娇妹妹喜欢吃什么,阿娇妹妹若是有什么喜欢吃的,同我说便是。” 苏婉兮忙摇头:“奴婢都喜欢吃,不挑食。” 声音中竟隐隐带着几分颤抖。 叶清酌见状,眼中闪过一道兴味,又夹了一些珍珠鸡给苏婉兮:“既然不是不合胃口,就多吃些,你太瘦了。” 这一回,苏婉兮却是连苦笑都没了力气。 这叶清酌,分明就是在可以刁难她。 叶清酌这样体贴她的行径,落在菁夫人的眼中,只怕在心中早已经将她碎尸万段了千回万回。 明明是极好的饭菜,却让苏婉兮觉着味同嚼蜡。 锋芒在刺的吃完了晚膳,叶清酌也不欲在屋中多坐,站起了身来。 苏婉兮这口气还未松下去,就听见叶清酌的声音传了过来:“外面在飞雪,阿娇,你去给我拿一把伞来吧。” 苏婉兮咬了咬唇,去取了伞出来,叶清酌接过,手却像是故意一般,轻轻摸了摸苏婉兮的手背,而后蹙了蹙眉头:“手怎么这么凉?还不回屋去歇着。” 叶清酌说完,就将伞递给了轻墨,轻墨忙不迭地撑开了伞,同叶清酌一直出了院子。 立在苏婉兮身后的菁夫人才将眼中汹涌的恨意遮掩了下去,快步走到苏婉兮身边,笑眯眯地道:“外面凉,快进屋。” 第30章 被算计了 说着,也伸手摸了摸苏婉兮的手:“小手果真冰凉。” 就转身吩咐着蝶钗去屋里取了手炉来,放在了苏婉兮的手中:“来,拿着,这样就不会凉了,以后可得要好生照顾自个儿,你瞧世子爷这般关切你,可莫要薄待了自己,有什么需要的尽管与我开口便是。” 菁夫人的脸上满是笑意,倒像是好友之间的打趣:“若是让世子爷瞧见你缺衣少食了,可得心疼了,说不定还会责怪我照顾不周呢。” 此前她还妄想着兴许能够同菁夫人解释解释,让菁夫人知晓,她与叶清酌什么也没有发生,虽然菁夫人未必相信,日子久了,总也能够化解了去。 毕竟前一段日子,菁夫人对她亦算得上是宽和的,虽然菁夫人更看重的是她能够为她在一些事情上面出谋划策,可是苏婉兮却也对菁夫人十分感怀。 只是,方才叶清酌当着菁夫人说的那些话,对菁夫人来说,恐怕是字字诛心,也让苏婉兮全然绝了那样的念头。 菁夫人对她,恐怕是只剩下恨了。无论她再说什么做什么,都已然无用了。 只是她不明白,叶清酌,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 菁夫人不知苏婉兮心中闪过的诸多念头,又笑着问道:“这青衣,你用着可还顺手?今非昨日,世子爷对你看重,你身边还是有个丫鬟照料着好。” 不等苏婉兮应答,又道:“我这院子里也没有其他的好些的房间,只后院里面原来怀香住的那一间稍稍宽敞一些。你先住那里吧,我让人搬一些日常用度的东西过去,若是缺了什么少了什么的,尽管同我说就是。我当你是妹妹,你无需与我客气。” 苏婉兮轻叹了一声,连说不的权力和机会都没有,只得轻声谢了菁夫人的恩情。 菁夫人笑眯眯地承了,方吩咐着青衣道:“以后阿娇姑娘的衣食住行你要留心照料着,若是出了什么差池,唯你是问。” 青衣连忙跪了下来应了。 菁夫人才吩咐着青衣带着苏婉兮回了后院。 苏婉兮明白,今日的事情只怕很快就会在府中传得沸沸扬扬,也自然能够想到,其他人会如何看待她如何说她,心中烦闷,没了主意,索性就呆在院子里,哪儿也不去,只等着事情慢慢淡下去。 只是过了十多日,却似乎有越演越烈的趋势,只因为叶清酌闲来无事,来菁夫人的院子的次数多了一些,且每次都会让苏婉兮作陪,用膳的时候,叶清酌总会时不时地给苏婉兮夹些菜,面色亦是几乎从未有过的温和。 青衣从外面走了进来,脸上凝着几分怒气:“阿娇姑娘,你也不出去瞧瞧,外面那些人将你说成了什么模样。说你勾引世子爷,忘恩负义,还说你身子不干不净,什么闲话都有。” 苏婉兮苦笑:“我出去瞧了又怎样?莫非我出去了,她们就不说我了?” 青衣见着苏婉兮这副模样,跺了跺脚,也不再相劝。 不多时,蝶钗带着一个中年嬷嬷进了屋:“阿娇姐姐,这是绣房的嬷嬷,给阿娇姐姐做了一身新衣,今儿个是元宵,阿娇姐姐可得穿得好看一些。” 那中年嬷嬷不时地抬眼打量着苏婉兮,眼中带着几分好奇,也有几分不善。 苏婉兮被她那样的目光看得有些不高兴,就让她将东西放到一旁。 蝶钗带着那中年嬷嬷退了下去,青衣见那衣裳做工不错,这才欢喜了起来,将那衣服展了开来:“阿娇姑娘,你瞧这衣裳多好看,这飞鸟描花绣得极好,针脚整齐,色泽艳丽,栩栩如生。” 苏婉兮并无多少兴致,却被青衣拉了起来:“阿娇姑娘,来试试新衣裳吧,今晚上元宵,不知世子爷来不来。” 苏婉兮蹙了蹙眉:“我衣裳够多了,不需要新衣了。” 那青衣闻言,眉头一拧,又开始嚎了起来:“阿娇姑娘,是不是奴婢哪儿做得不合阿娇姑娘的新衣,奴婢都改好不好?阿娇姑娘莫要生气,若是阿娇姑娘生气了,与其让世子爷打发了,奴婢还不如自己死了来得痛快一些呢。” 苏婉兮叹了口气,动不动就寻死觅活威胁的丫鬟,她倒真真的是第一会见。 苏婉兮无奈,只得应承了。 青衣一下子又欢喜了起来,展开了衣裳,给苏婉兮穿。 苏婉兮望着青衣脸上的笑,全然瞧不见方才那寻死觅活的模样,忍不住叹了一声,倒是比戏子还要厉害几分。 只是腰间却突然一疼,却让苏婉兮猛地蹙紧了眉头。 青衣见着苏婉兮的脸色一下子就苍白了下来,亦是被吓了一跳,忙道:“阿娇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哪儿不舒服?奴婢这就禀报菁夫人,让菁夫人传大夫。” 说着,就连忙拉着苏婉兮到榻上躺着,这一动,苏婉兮额上便有细密的汗珠渗出,面色惨白,却是痛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青衣更是慌乱了,忙跑去前院同菁夫人说了,菁夫人连忙就让人传了大夫,也慌里慌张地跑到了后院来。 苏婉兮痛得厉害,想要说她并非是生病了,一动却又痛得浑身都在打颤。 菁夫人见状,亦是瞧不出个所以然来,想了想才问道:“莫非是小日子来了,腹痛得厉害?” 青衣连忙道:“不对啊,阿娇姑娘的小日子前日才完了的。” 菁夫人目光落在苏婉兮的身上,在屋中来来回回地踱着步,低着头,不让旁人瞧见她眼中的幸灾乐祸,瞧苏婉兮这模样,菁夫人心中就隐隐明白了,只怕是有人对她下了手。 虽然尚不知道究竟是如何下的手,可是她却乐得装作什么都不明白。这个小贱人得意了这么些日子,最近怕是知晓外面想要对付她的人不少,连屋子都不出了。 她正不知该如何好呢,她却已经中了招。 瞧这模样,怕是痛得很吧,后宅女子的手段,她见得不少,只是,让这小贱人多痛一痛也是好的,让她还敢勾引世子爷。 菁夫人这样想着,面上却满是焦急的模样:“快去催一催,瞧瞧大夫怎么还不来。” 蝶钗连忙应了,转身快步跑了出去。 没过多久,外面却突然传来了匆匆忙忙的脚步声,青衣往外一看,惊了一跳,连忙行礼:“世子爷。” 菁夫人也不曾料到,竟然会惊动了世子爷,心中懊恼得厉害,却也不动声色,忙上前两步,脸上的焦急更深了几分:“世子爷,你快来瞧瞧,阿娇妹妹不知为何突然就这个模样了?” 苏婉兮面色愈见苍白,叶清酌的目光落在苏婉兮的身上,怒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青衣连忙将事情说了说:“奴婢刚给阿娇姑娘换上新衣裳,阿娇姑娘突然就这样了。” 新衣?叶清酌的目光落在苏婉兮身上的那件厚重的胭脂色衣裳上,目光一凝,才抬眼望向苏婉兮:“我问你话,是的话就点头,不是就摇头。” 不等苏婉兮点头,叶清酌就问:“可是这衣服中有猫腻?” 苏婉兮忍着痛,点了点头。 叶清酌目光在苏婉兮身上看了一会儿,才问道:“可是腰上?” 苏婉兮又点了点头。 叶清酌冷笑了一声,快步上前,将那有些厚的束腰解了开来。动作之间,却让苏婉兮险些痛得晕了过去。 叶清酌将那束腰取了下来,就瞧见那束腰上面密密麻麻全是一寸左右长的针,针并不粗,比牛毛只粗一点,但是却极多,闪着寒光。 菁夫人连忙用绣帕捂住了嘴,眼中满是惊诧:“天啊。” 叶清酌低下头望向苏婉兮的腰间,有些针已经没入了衣裳里面,怕是已经扎入了皮肤中。 苏婉兮满脸苍白,额上的碎发已经被汗水浸湿。 叶清酌抬眼看了苏婉兮一眼,才转过头吩咐着轻墨道:“回院子将齐嬷嬷叫过来。” 轻墨忙应了下来,匆匆出了屋子。 那满是针的腰带取了下来,苏婉兮已经好了许多,也渐渐恢复了一些力气,只是腰带被解了,衣裳便散了开来,虽然穿了中衣,可是这副模样被叶清酌瞧见,终归有些不妥当。 苏婉兮想着,就要转身,正要动,就听见叶清酌冷冷地道:“你若是不想那些细针扎入你的肉里面,再也寻不到了,就不要动。” 苏婉兮被他这样一威胁,哪里还敢动作,只得咬了咬牙,将头扭到了一旁。 不一会儿,轻墨就带着一个中年嬷嬷走了进来,那嬷嬷仔细查看了一下苏婉兮腰间的针,才点了点头,转过身对着叶清酌和菁夫人道:“两位主子先回避一下吧,奴婢要脱了这位姑娘的衣裳,给她取针。” 叶清酌颔首,二话不说就出了屋子。 菁夫人也忙不迭地跟了出去,脸上带着笑:“世子爷叫齐嬷嬷来原来是为了拔针的,怎上不早些说,妾身房里的人也都可以做的,这种小事何须劳烦齐嬷嬷。” 叶清酌冷着脸,却是连应也懒得应,对着轻墨道:“去绣房将管事嬷嬷带过来。” 第31章 杀鸡儆猴 菁夫人咬着唇,满脸委屈。 过了约摸一盏茶的时间,齐嬷嬷才打开了门,从里面走了出来,走到了叶清酌面前行了礼:“世子爷,都已经拔完了。” 叶清酌才颔了颔首,让齐嬷嬷退下了,转过眸子目光落在菁夫人的身上,又冷冷地移了开去,才吩咐着轻墨道:“不要让旁人靠近。” 说完,就转身进了苏婉兮住着的屋子,将门关了起来。 轻墨眼中转过一道微讶,才笑呵呵地望向菁夫人和青衣:“菁夫人,您还是先回正屋吧。” 菁夫人望着那紧闭着的房门,几乎将口中的牙都给咬碎了。 “回正屋吧,阿娇妹妹经此一遭,身子只怕虚弱,青衣,你去厨房,让她们做一些滋补的汤送过来。”不过片刻,神色已经如常。 屋中,苏婉兮的面色仍旧带着几分苍白,瞧着叶清酌将门关上了,身子微微一颤,才低垂着眉眼:“谢过世子爷救命之恩。” “这样轻易地就被人算计到了,我倒是高看了你几分。”不在旁人面前,叶清酌望着苏婉兮的目光,仍旧透着几分寒冽。 苏婉兮咬了咬唇,终究意难平:“若非世子爷,奴婢也不会平白无故地遭这一场罪。” “呵……”叶清酌嘴角一翘,只是笑容中却带着讽刺:“怎么,还怪上我来了?” “奴婢……”苏婉兮心思转了又转,才轻叹了口气:“奴婢只是不明白,世子爷这样做,究竟是为何?” 叶清酌的眸光转向了别处,丝毫不掩饰话语中的轻蔑:“为何?怎么?你莫非还想要一辈子呆在我一个妾室的身边做丫鬟?” “自然不是。”苏婉兮咬了咬唇。 她要报仇,自是不能够只做一个小小的丫鬟。 她的仇人,是朝中重臣,是当朝天子。 一个小小的丫鬟,如何报得了这血海深仇? “我瞧着你从洗衣房爬到了厨房,从厨房爬到了这院子里,既然不是为了在这儿做一辈子的丫鬟,那你觉着,你再往上爬?是要爬到哪儿去?”叶清酌冷冷淡淡地道。 爬到哪儿?苏婉兮沉默了片刻,目光一顿,自然是叶清酌身边。 心念一转,就明白了过来,莫非叶清酌这般作为,是为了让她有个顺杆爬的由头,到他的身边去? 只是…… “世子爷若是愿意给奴婢这个机会,直接将奴婢要到世子爷的院子里便是,又何必这样大费周章?”苏婉兮不解。 叶清酌的笑容仍旧带着冷意:“你连这点小事都应付不好,这才几日,就被算计成这个模样,你还想到我身边?我的院子里从来不留无能之人。” 苏婉兮低垂着眼,不再说话,今日之事,是她大意了。 可是大意绝不是借口,她亦是明白。自己所走的这条道本就是艰难重重,若是一个大意就丢了性命,她如何复仇。 见苏婉兮不说话,叶清酌眼中闪过一抹暗色,才道:“你可知晓前段时日从我院子里抬出去的那红裳?” 苏婉兮不明白叶清酌为何又提起那件事情来,却也轻轻颔首。她自然知道的,就是那个想要爬到叶清酌的床上,却被他一剑刺死的红裳。尸体被抬出院子,都已经冻硬了的红裳。 “她那日是中了药,被旁人扔到我床上的。”叶清酌声音不见丝毫起伏。 中了药? 苏婉兮一愣,却是有些诧异,她只知道那红裳因为想要勾引叶清酌被杀,却不知竟还有这等隐情。 “你既然知晓她中了药,为何不饶她一命?”苏婉兮忙问道。 叶清酌转过眸子来,目光静静地看着苏婉兮:“我为何要饶她一命?在我的院子里,却被别人算计中了药,那是她的无能。我的身边,绝不留无能之辈。” 苏婉兮心中有些震撼,良久不能语。 叶清酌才又移开了目光:“你瞧,我不过是同你说了说话,与你吃了个饭,立马各种各样的阴谋算计就来了。你若是到了我身边,须得应付的,可比这不知多了多少。你若是想要报仇,连这也应付不了,还不如早早地将你的仇恨忘了,左右也报不了仇。” 叶清酌说完,就打开了门走了出去。 苏婉兮心中激荡,触动不小。 不一会儿,青衣才又回来了。往屋子里面看了看,才吁了口气:“世子爷已经走了?” 见苏婉兮并未回答,又扬了扬笑容,同苏婉兮道:“方才世子爷见阿娇姑娘那般模样,生了很大的气,让人将绣房的嬷嬷叫了过来,嬷嬷已经在外面候着了,阿娇姑娘,你瞧着应当如何办?世子爷已经走了,不妨将她打发了吧。” 苏婉兮抬起眼来望向青衣,眼中带着几分凉薄。 青衣见苏婉兮动也不动地瞧着她,有些心虚:“阿娇姑娘这是怎么了?看我做什么?” 苏婉兮才道:“叫绣房的嬷嬷带进来吧。” 青衣一怔,轻轻颔首,打开门将那绣房嬷嬷叫了进来。 那嬷嬷目光在屋中扫了一圈,脸上带着三分笑:“方才世子爷传唤奴婢过来,世子爷已经离开了?” 苏婉兮轻轻颔首,站起了身来。 腰间仍旧有些疼痛,只是针都已经拔了,伤口虽然多,可是却不怎么显眼,疼痛便好了许多。 苏婉兮将那嬷嬷先前送过来那件衣裳拿了过来。 那嬷嬷眸光一闪,忙笑着道:“怎么?这衣裳不合阿娇姑娘的心意?若是阿娇姑娘有什么不喜欢的,同奴婢说就是了,奴婢回去让人再改一改。” 苏婉兮弯着嘴角笑了起来:“倒是不必改了,这花色布料我都不喜欢,只是毕竟是好好的衣裳,就这么不要了倒也可惜。” 那嬷嬷闻言,眼皮一跳,忙道:“既然如此,那奴婢将这衣裳拿回去,再重新做一件就好。” “这如何是好?嬷嬷对阿娇这么尽心,阿娇自也不敢相忘,这衣裳,就赏赐给嬷嬷了吧。”说完,便又笑眯眯地转过头望向明显愣了一愣的青衣:“青衣,来,给嬷嬷将衣裳穿上,试试看,合身不合身。” 这位嬷嬷虽然年岁大了些,身量倒还是不错的,胖瘦与苏婉兮一般,自也穿的上那衣裳。 那嬷嬷却连忙一口回绝了:“阿娇姑娘折煞奴婢了,这样好的衣料,奴婢怎么穿得?” 青衣可是亲眼瞧见了那衣裳里面都有什么的,听苏婉兮这么一说,也是吓了一跳。 可是苏婉兮却不准备就此打住,目光落在青衣身上,已经带了几分不善:“青衣,还不给嬷嬷换衣裳,愣着做什么?” 青衣咬了咬牙,想起方才叶清酌对苏婉兮的态度,只沉默了一瞬,就忙不迭地接过了那衣裳,展了开来。 那嬷嬷见青衣果真要她穿上衣裳,再瞧苏婉兮的神色,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膝盖一弯,猛地跪了下来:“阿娇姑娘饶命,奴婢什么都不知情啊。” “嬷嬷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不过是送你一件衣裳,怎么还饶命了?”苏婉兮笑得眉眼弯弯,很是和善的模样。 只是这样的笑容,在那嬷嬷的眼中,却比催命符更令人害怕。 “而且,你方才也说了,是世子爷唤你过来的。若是嬷嬷不喜欢这件衣裳,大可去世子爷跟前哭去。” 那嬷嬷才明白今日只怕是不好生给个交代,是走不掉的了。 “奴婢实在是冤枉啊,阿娇姑娘,奴婢也不知道那些贱蹄子在这衣裳里面动了手脚。”嬷嬷低下头。 苏婉兮冷冷一笑:“不知道?倒是撇得一干二净啊,绣房做出来的衣裳,莫非可以不经过你的眼,就送出绣房的?那若是有人要害王爷,害王妃,你一个冤枉就罢了?” 苏婉兮却并未想要将此事善了,杀鸡儆猴,总得有个鸡不是。 方才叶清酌在这里,做出了那副模样,她若是不趁热打铁,趁着这些下人以为叶清酌十分维护她的时候,将此事果断处置了,只怕很快,就会有更多人想尽法子要害她性命了。 “我也不要你将衣裳穿上了。”苏婉兮淡淡地道,目光转到桌子上的盘子里,那里有方才从她身上拔出来的细针。 那嬷嬷听闻苏婉兮这么一说,连忙跪了下来,朝着苏婉兮行了礼,眼中满是喜色。 “嬷嬷别急,我的话还没说完,你也不需要将衣服穿上了。青衣,你将那腰带绑在嬷嬷的腿上,扶着她走回绣房去。” 苏婉兮眸子一转,平白带出了几分媚色来。 青衣看了苏婉兮一眼,心中讶然,沉默了片刻,才应了下来,蹲下身子就要将腰带绑上去。 那嬷嬷顿时便闹了起来:“你凭什么处置我?你不过也就是个丫鬟而已,以为得了世子爷的宠幸就能为所欲为吗?世子爷若真是宠你,为何不将你抬为通房,抬为妾室?一个丫鬟,有什么权力处置我?” 苏婉兮忍不住笑了起来,瞧,这才是这些人的真面目。 “为什么?”苏婉兮笑颜如花:“嬷嬷可还记得,方才是谁唤你来这里的?” 那嬷嬷一愣,咬紧了牙关,挺了挺身子道:“是世子爷,可是那又如何?” “不如何,你今日就还非得要处置了你,你若是不喜不甘,想要闹,尽管去世子爷那里去闹去。”苏婉兮笑容幽然转冷。 第32章 哭诉 青衣却已经不管不顾地将那腰带绑在了那嬷嬷的腿上。 那嬷嬷脸色突然就变了:“痛痛痛!你这毒妇!” 毒妇?苏婉兮笑容更是畅快了几分,无论是在君府做儿媳还是在这楚王府做丫鬟,她素来以温婉示人,却不知晓,竟也有一日,别人会指着她叫她毒妇。 苏婉兮忍不住笑了起来,挥了挥手,对青衣道:“看嬷嬷难受得厉害,还不赶紧将嬷嬷送回绣房去?” 青衣应了,扶着那嬷嬷出了屋。 待那两人走了,苏婉兮才止住了笑意,眼中闪过一抹毒辣。 时至今日,既然一味地忍让已经解决不了事情了,那她就只能迎难而上了。 在屋中坐了近半个时辰,青衣才回到了屋中。目光一直望着苏婉兮,倒像是没有见过这个人一样。 苏婉兮倒也大大方方地仍由她打量,半晌才问道:“送回去了?” 青衣颔首,面露几分难色:“送到是送回去了,只是那婆子一路上都是肆意谩骂,说阿娇姑娘为人毒辣,是个毒妇。” 毒妇便毒妇吧。 苏婉兮倒是并不怎么在意,却抬起了头来望着青衣。 青衣眸光闪了闪,低垂下眉眼。 苏婉兮只淡淡地道:“你是菁夫人指派来服侍我的,无论你喜欢还是不喜欢,都已经到了我跟前了。我也是个丫鬟,我知晓说这些话,怕是有些不妥当,今日之事,你自然也有失责,并未将衣裳检查妥帖,就往我身上穿。” 青衣一愣,慌慌忙忙地跪了下来,眼中带着几分惶恐之色,方才已经见到了她处置嬷嬷的心狠手辣,心中自然生了几分惧怕。 “不过我今日并不想要处置你,我说了,我也不过是个丫鬟,没法子处置你。只是希望你明白,我虽然平日里好说话一些,可是并不是全无脾气的人。若真惹得我不高兴了,左右我趁着如今世子爷还时不时地来看我两眼的时候,将你处置了也不无可能。”苏婉兮目光凌冽。 “青衣明白。”青衣连忙低眉顺耳地应了。 外间传来脚步声,苏婉兮看了青衣一眼,才让她起了身。 “阿娇姑娘,厨房送来了些炖汤,主子让奴婢请阿娇姑娘出去,喝些滋补的汤药。”有丫鬟的声音传来。 此前每逢这种时候,苏婉兮总会觉着十分不安,菁夫人心中恨她,面上却滴水不露,让她觉着有些愧疚。 今日却落落大方地站了起来,往外面走去。 到了正屋,菁夫人正坐在椅子上,见着苏婉兮进来,笑着起了身道:“身子可好些了?可还难受?那么多细细密密的针,你这小身板,可如何受得住啊?先前你是没有瞧见,可将世子爷心疼坏了。” 苏婉兮但笑不语,在菁夫人身旁坐了下来。 菁夫人趁着这个空档,抬起眼看了眼青衣,方才苏婉兮惩治那绣房嬷嬷的事情,青衣已经同她禀报了,只是如今见青衣脸上又是青一阵白一阵的,便知方才定是又发生了什么事,心下想着等会儿定要再问一问,今日苏婉兮的变化太大了,她得万分留意着。 “快来尝尝这个,这是厨房炖的鱼唇汤,听闻这是取海边的大鱼的鱼唇炖的,十分鲜美好吃,听闻这鱼唇是宫中贡品,陛下赏赐下来的,是世子爷专程吩咐送过来的,我可还是因着你才有机会享此等口服。”菁夫人笑容愈发地绚烂了几分。 苏婉兮只静静地用着膳,许久,才开了口:“先前世子爷同我提起他屋中那红裳之事。” “红裳?”菁夫人有些诧异,眼中却多了几分戒备:“那红裳怎么了?世子爷怎么突然说起这件事情了?” 苏婉兮低下头,轻轻咬了下唇:“世子爷说,那红裳的确是爬上了他的床,只是,是因为红裳被人下了药,被别人弄到世子爷的床上的。” “啊?”菁夫人似乎全然不知事情真相,亦是十分诧异:“竟有此事?” 苏婉兮点头:“世子爷说,红裳不过是因为是在她院子里面侍候,又是容貌最好的那一个,因而惹了许多人的嫉恨,才有了那祸端。” 说完,眼中就氤氲开了雾气:“今日我遭受这样的事情,大抵也是因为同样的缘故。” 说着说着,泪珠便落了下来,声音亦是带了几分哽咽:“我怕,我同世子爷本没有发生什么,却无端招来这样的祸事,我怕我也会如红裳一样,连怎样没了性命的都不知晓。” 菁夫人见她突然就哭了起来,亦是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抬起眼看了看青衣,却见青衣亦是满脸诧异。 菁夫人也无暇揣测她究竟是真还是假,忙劝慰道:“不会的,你有世子爷护着呢,世子爷喜欢你得紧,怎么会让你步红裳的红尘呢?” 苏婉兮抬起手来擦了擦泪水,呜咽了两声,才又轻声道:“我在家中的时候,虽然家中不算富裕,可是一直被爹娘当掌心明珠捧着,娘亲也教导了我许多东西,后来家中出了事,我虽然明面上不敢表露出害怕来,可是一直都很怕。” “入了府中之后,被小厮欺负,被丫鬟欺负,被嬷嬷欺负,我都只能咬紧了牙关坚持下来,佯装冷静,那是因为我知晓她们再欺负我,总不至于将我杀了。可如今,分明有人想要害我性命……” 苏婉兮越哭越伤心,一直抽抽噎噎地。 菁夫人又连忙劝慰着:“怎么会呢?府中不会有人想要害你性命的,你尽管放宽心就是。” 苏婉兮咬了咬牙,半晌才带着哽咽道:“方才,我让青衣将那插满了针的腰带绑在了绣房那嬷嬷的腿上,让青衣扶着她走了回去。我虽然知晓此计太过狠毒,可是却也别无他法,若是不让别人知晓,只怕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要害我。” 见菁夫人脸上全无半点诧异,苏婉兮心中了然,只怕青衣早已经将此事禀明了菁夫人。 “若真有人存了心思要害我,世子爷护不住我的。”苏婉兮身子猛地一颤,又喃喃重复了一遍:“世子爷护不住我的。” 菁夫人低声劝了良久,才将苏婉兮的泪水劝得止住了。 见苏婉兮眼眶通红,一副柔弱模样,又笑了起来:“瞧你这模样,若是被世子爷瞧见了,指不定又要说我欺负你了。” 苏婉兮勉强笑了笑,低着头,叹了口气。 “怎么跟个水做得似得?”菁夫人笑着,顿了顿,才又正了正脸色:“今日之事,你做得很好,那婆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也实在是纵容不得。” 苏婉兮却咬了咬唇:“这楚王府中太过凶险了,爹娘没了,哥哥们也没了,如今家中就我一人,若是我也没了,却是因为这样的事情,我怕也无颜去见爹娘了。” 菁夫人一怔。 苏婉兮已经抬起了头来望向她:“主子,奴婢想要离开楚王府,哪怕是嫁个穷人,也比这府中好,至少能好好活着。” “说什么赌气话?你都已经是世子爷的人了。”菁夫人淡笑着。 苏婉兮苦笑:“奴婢与世子爷什么事情都没有,青青白白的,主子可愿帮帮奴婢,放奴婢出府?” 菁夫人沉默了下来,眼中带着几分犹豫:“此事容我想一想,世子爷如今……” 话未说完,又顿了顿:“你不急,让我好生想想。” 苏婉兮轻轻颔首应了下来,也没了再吃东西的心思,就告辞退了下去,回了屋中。 菁夫人亦是回了寝屋,在软榻上坐了下来,若有所思地模样。 坐了好一会儿,蝶钗才出了声:“主子,奴婢侍候你洗漱?” 菁夫人摇头,只轻声吩咐道:“去将我此前做的那个绣活拿过来吧,世子爷的生辰要到了,我要赶着给他绣一副屏风。” 蝶钗应了声,去将布料针线那些都拿了过来,又将油灯挑的亮了一些。 菁夫人取了针线,低下头坐着绣活,屋中安安静静地,只听见灯花偶尔炸开的声音。 夜渐渐深了,菁夫人却一直没有歇下,许久,才听到外面有匆忙脚步声传来,菁夫人才抬起了眼来,望向门口,门帘被掀了起来,进来的果真是菁夫人等的人。 “主子。”青衣轻声行了礼。 菁夫人轻轻颔首:“睡下了?” “睡下了,奴婢走的时候,睡得已经沉了。”青衣应着。 菁夫人将布料那些都递给了蝶钗,拍了拍身上的线头,神色淡然地问着:“先前瞧你脸色不怎么对,可是你回屋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青衣连忙将苏婉兮威胁她的话一字不落地转述给了菁夫人。 菁夫人嗤笑了一声:“阿娇这人,素来心性不差,聪明伶俐,连我也及不上的。这招杀鸡儆猴用了极好,借着世子爷的名头,手段毒辣地将那嬷嬷给处置了。知晓你看着她处置那嬷嬷,心中定然深有感触,索性就趁机将你也一并威胁了。” “先前阿娇当着夫人的面哭成那样,夫人可是信了?”青衣低声问着。 菁夫人笑了笑:“她那些话,半真半假吧。她说,我就权当信了就是了。” 青衣听菁夫人这语气,就明白,菁夫人定然是没有相信的。吁了口气,心稍稍回落了几分。 “你好生地查一查她的来历底细,和她入府以来发生的事情,大小不论,越详细越好,越快越好。你在她房中,小心侍候着,不择手段得他信任最好。”菁夫人蹙眉吩咐着。 青衣忙应了下来,两人又说了会儿话,青衣才离去了。 第33章 王府三小姐 苏婉兮起身的时候,就瞧见青衣恭恭敬敬地立在床前,见苏婉兮睁眼,就连忙笑眯眯地道:“阿娇姑娘要起了吗?奴婢已经打好了热水,这就侍候姑娘起身。” 苏婉兮一怔,嘴角微抽,这莫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此前青衣虽然也呆在她身边,但是在她看来,倒是帮菁夫人盯着她的目的更多一些,侍候也顶多就是梳妆打扮上侍候一下。其余的事情,仍旧是苏婉兮自己动手。 见苏婉兮眼中带着显而易见的猜疑,青衣面色也显得有些尴尬。 “昨日阿娇姑娘一番敲打,奴婢想了一夜,倒也想明白了,如阿娇姑娘所言一般,不说王爷,往近了说,世子爷才是这院子里真正的主子。” 青衣想了想,似是在想着如何措辞。 “奴婢既然在阿娇姑娘身边服侍,自当尽心尽力,阿娇姑娘若是入了世子爷的眼,入了世子爷的心,奴婢也能够跟着沾沾福气不是?若是阿娇姑娘有朝一日失了宠爱,奴婢是阿娇姑娘身边人,还能全身而退不成?” 青衣的笑容十分真挚,真挚得让苏婉兮险些便信了。 还好,只是险些。 昨夜半夜,青衣以为她睡着了,悄悄出了门的事情,苏婉兮并非全然不知,当时就已经猜到,多半是去见菁夫人去了。 再见青衣今日的行径,自也不难想到,菁夫人恐怕是命阿娇得她信任。 苏婉兮思量着自己最应当做出的反应,目光定定地看了青衣良久,才浅浅笑着道:“你既然有此觉悟,到还不算太笨。” 顿了顿,笑容中含了三分冷漠:“我若是过得好,自然也不会忘记了你,可我也说了,既然你全力护我,若是我出了什么差池,定会唯你是问。你年岁应当比我长些,入府的时间也算不得太短,府中那些弯弯绕绕的事情,理应比我熟悉。” 青衣忙不迭地点了头:“奴婢自当尽力。” 说完,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苏婉兮的脸色:“奴婢服侍姑娘梳妆吧。” 苏婉兮轻轻颔首,任由青衣给自己穿了衣裳梳了发髻。 青衣打开桌子上简单的木制妆柩,目光落在妆柩里面的一盒画着描金仕女图的青碧色胭脂盒上。 “那是胭脂吧?奴婢似乎在菁夫人屋中也瞧见过,听闻是胭脂阁的胭脂,胭脂阁的胭脂是昌黎中最好的了,姑娘既然有这样好的胭脂,何苦还用下人用的?下人用的胭脂不够细腻,且味道也算不得好闻,总归还是差了一些。”青衣笑眯眯地询问着。 苏婉兮的目光落在那盒胭脂上,抿了抿唇,那是菁夫人赏赐给她的东西。 “这个就很好。”苏婉兮淡淡地道:“我迟早是要出府的,那胭脂留着,等我出府之后,将它拿去卖了,兴许就够一个月的生计了。” 青衣的眼中闪过一抹轻蔑,苏婉兮从铜镜里面看得分明。 梳妆完毕,苏婉兮站起身来往正屋走去,还未到正屋,就被青衣拉了回来。 苏婉兮不明所以,被青衣拉着回了屋子。 见青衣连忙将她头上的簪花取了,又取了清水来将脸上的胭脂擦了,才神色淡淡地开了口:“这又是做什么?” 青衣手中不停,一面回答着苏婉兮的问题:“方才奴婢瞧见三小姐在菁夫人的屋中。” 三小姐? 苏婉兮暗自想了想,就明白了过来,想必是叶清酌的妹妹。 楚王有四个儿子,三个女儿。大小姐二小姐已经出嫁,如今还待字闺中的,唯有三小姐。似乎是叫叶楚楚? “三小姐在菁夫人屋中,那又如何?”苏婉兮仍旧不明所以。 青衣忙道:“阿娇姑娘是不知晓,三小姐是王爷最小的孩子,从小被娇宠着,一直觉着,自己是昌黎城中最美的女子,素来见不惯旁人容色比她好。” 苏婉兮微微有些诧异。 “有一回在大街上,三小姐见着一个女子容貌姣好,竟将她身边侍从的目光都给吸引了过去,三小姐当街就发了火,硬生生用鞭子将那女子给打死了。幸而那女子只是平民家的姑娘,王府赔了些银子,才得以善了。” 青衣叹了口气:“世子爷院子里的丫鬟,有两个颜色出众的,都被三小姐打过,不过终究因为世子爷脾气更不好,三小姐也不敢造次,一人打了几鞭子也就过了,只是那鞭子,全都是指着脸去的。” 苏婉兮闻言,更觉着诧异,楚王府的三小姐当街打人的事情她在府中也听闻过,却不知晓,竟是因为这般让人哭笑不得的理由。 “三小姐瞧不起菁夫人,几乎不怎么来菁夫人院子里,今日突然造访,奴婢寻摸着,只怕是为了姑娘你。”青衣又道。 “我?”苏婉兮有些不解。 青衣颔首:“只怕不知是哪个存了心思挑拨的贱婢,在三小姐面前说起了姑娘你,多半是说了姑娘你长得好看,因而得世子爷青睐,三小姐这才跑了过来。” 苏婉兮听她这么一说,才明白了过来,心中想着,果真都不是善茬,昨日她才惩戒了那嬷嬷,许多人只怕是心中存了几分计较。知晓若是以下人的身份来对她发难,万一惹怒了她,兴许下场就如同昨日那嬷嬷一样。 这番挑拨了三小姐过来,她再怎么受叶清酌喜爱,也不过是个下人而已,一个下人,难不成还敢同三小姐造次不成? 三小姐若是瞧她不顺眼,要打要骂,她只得受着。 只是更让苏婉兮诧异的,是青衣今日竟然提醒了她。 青衣在她脸上鼓捣了一会儿,才收了手:“姑娘你瞧,这样可否?” 苏婉兮抬起眼来望向镜子。 不得不承认,青衣有一双巧手,这样被她一收拾,几乎让苏婉兮自己都有些认不出自己来了。 镜子中的人仍旧是她原来的五官,只是面色比原来黯淡了一些,也涂抹了脂粉,只是眉眼都不如以前那样出众,瞧着不过是个清秀佳人而已,这样的清秀,在王府中比比皆是。 苏婉兮轻轻颔首,笑着道:“极好。” 正说话间,就听见门外传来了蝶钗的声音:“阿娇姐姐起了吗?夫人唤阿娇姐姐用膳了。” 苏婉兮应了声,站起身来,带着青衣重新出了院子,去了正房。 正屋之中,除了菁夫人之外,还立着一个年轻女子,女子穿着杏黄色裙衫,眉目如画,眼睛极大,倒的的确确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这美人同苏婉兮又有极大的不同,许是因为从小骄纵着,且又习武,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英气,眼睛晶晶亮,瞧着倒是讨喜。 这约摸就是叶楚楚了,苏婉兮心中想着。 只是,却又觉着有些诧异,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样的女子,竟也会有那般暴虐了一面。 菁夫人见到苏婉兮,目光在苏婉兮脸上转了转,才笑意吟吟地将苏婉兮拉了过来:“阿娇妹妹,快来,见过三小姐。” 苏婉兮似乎这才知道那女子的身份,忙不迭地跪了下来,礼数周全:“奴婢见过三小姐。” 叶楚楚自苏婉兮一进门就在打量着她,眼中闪过一道失望,而后便又是一抹得意。 只是到底是王府小姐,有最好的嬷嬷调教,平日里不闹腾的时候也是一副大家闺秀模样,见苏婉兮行礼,笑了一笑:“既然得大哥看重的人,就不必这样客气了。” 苏婉兮这才起了身,有些拘束地站在一旁。 “坐吧。”叶楚楚吩咐着,等着苏婉兮坐了下来,又是一阵放肆打量,半晌才道:“我听闻阿娇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这才巴巴地跑来想要见一见,只是,和我想得不太一样啊。” 不太一样。 叶楚楚这话,怕是已经极尽委婉了。 苏婉兮低着头,眉眼之间尽是怯怯:“让三小姐见笑了,传言总有些不实。” “也是。”叶楚楚神色淡淡地道,看了苏婉兮一眼,眉头轻蹙着,心中想着,大哥的眼光何时变得如此不济? 脸上却是丝毫不显,只随意吃了些东西,就走了。 菁夫人这才舒了口气,笑意盈盈地望向苏婉兮:“方才我还在担心,生怕你一来,就惹了三小姐不生气,见你这模样,这担心倒是多余了。” 苏婉兮也笑,温温和和,满是感激的模样:“倒是要多谢青衣了,本来我都已经快到了门口,青衣瞧见三小姐的丫鬟守在门口,慌慌忙忙将我拉了回去,打扮成了这副模样,这才躲过了这一劫。” 菁夫人抬眼望向青衣,亦是笑了起来:“那还真得赏了。” 说着就从腕间褪下一串银质的雕刻着鱼的手串,递给了青衣。 苏婉兮脸上闪过一抹不自在,笑容亦是有些尴尬:“青衣是夫人派来侍候阿娇的人,她帮的亦是阿娇,怎能让夫人破费呢?” 菁夫人眉眼弯弯地望着苏婉兮,言语很是温和:“你我之间,此前是主仆情分,如今又是姐妹情分,分什么你我。” 苏婉兮连忙道了谢。 青衣看了苏婉兮一眼,见苏婉兮没有阻止,才将手串接了过来,谢了赏,复又立在苏婉兮身旁,侍候着苏婉兮用饭。 菁夫人见了,暗自点了点头。 第34章 路遇恶人 晚些时候,叶清酌又过来了。 苏婉兮被菁夫人请到正屋的时候,菁夫人正在同叶清酌说话,叶清酌只低下头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眉头轻蹙,似有些不耐烦。 “阿娇妹妹来了。”菁夫人见苏婉兮,忙欢喜地迎了上来。 苏婉兮低着头在叶清酌身旁落了座。 叶清酌这才抬起了头来:“我听闻三妹早上来过,可有对你做什么?” 苏婉兮浅笑着摇了摇头:“三小姐问了奴婢几句话,吃了些东西就离开了,并未为难奴婢。” 菁夫人眼中闪过一抹妒意,又浅浅笑了起来:“瞧世子爷对阿娇妹妹可真好,只怕是担心三小姐欺负了阿娇妹妹,这才眼巴巴地跑了过来。” 苏婉兮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晕,低下头不说话。 叶清酌见苏婉兮这模样,就转开了眼去。 一顿饭吃的安安静静,唯有菁夫人不时说着话,苏婉兮时不时地应着,叶清酌却是无只言片语。 用了晚膳,吩咐了苏婉兮好生休息,就径直离开了。 苏婉兮同菁夫人说了会儿话,也下去休息了。 苏婉兮一走,菁夫人手中端着的茶杯就猛地摔到了地上。 蝶钗被吓了一跳,连忙让人将地上的碎片收拾了,扶着菁夫人入了内室。 “贱胚子,我真是一日也不想瞧见她在我眼前晃荡了,跟个狐媚子一样。世子爷将我这里当成什么了,若是往常他这样频繁的来我这儿,我怕是做梦都要笑醒。可如今,倒是经常来,可每次都是为了看那贱货。”菁夫人紧咬着牙关,额上青筋毕露。 “全府上下都在嘲笑我,嘲笑我没本事。” 蝶钗觑着菁夫人的脸色,叹了口气道:“今日青衣姐姐就不该给她重新换装,就应当让她被三小姐的鞭子活生生抽死。” “我何尝不想,只是还不到时候,事情总得往长远了去打算。等着青衣完全得到了那贱胚子的信赖,再做什么手脚,都是易如反掌。” 菁夫人的眼中闪动着嗜血的光芒。 “要三小姐处置她,还不是随时都可以的事情,今日即便是三小姐要鞭打那贱胚子,也会看在世子爷的面子上,不会要了她的性命。过些时日,我只需将那贱胚子耍的手段告诉三小姐,到时候三小姐会更气,下手没了轻重,说不定就收了她的性命。” 蝶钗闻言,眼中光芒一闪,忙道:“主子考虑得周全,是奴婢操之过急了。” 菁夫人缓缓闭上眼,抑制住心中的恨意,半晌才道:“将今日世子爷关切的那些话添油加醋地传出去,我就不信,齐敏和柳夫人就能够坐得住。告诉她们,世子爷这个月来院子看了那小贱人七次!七次了!” 蝶钗应了下来,又建议道:“要不要将青衣姐姐请来商议一下?” 菁夫人摇头:“她要博取阿娇的信任,就不能经常来我房中,若是被阿娇发现了,刚刚建立起来的信任就又没了。且我已经让她去打探阿娇的事情去了,有了结果,她自会回禀。” “是。”蝶钗低下头应着。 听了叶清酌那日的那些话,苏婉兮在心中有了防备和算计,倒也不再缩在院中不出门,只要有心算计,她即便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照样逃脱不了,倒不如落落大方的,反倒让其他人心生顾忌。 闲来无事,苏婉兮便也会在小花园中走走。 “哟,这不是阿娇姑娘么?好些日子没见阿娇姑娘了,我还以为是世子爷金屋藏娇了呢。”身后传来有些熟悉的声音,苏婉兮脚步一顿,嘴角溢出一丝苦笑。 看来今日不宜出门,一出门竟然就遇上了她了。 苏婉兮心中想着,脸上却不动声色,笑意吟吟地转过了身,行了个礼:“奴婢见过敏夫人。” “哎哟,这礼我可当不起,谁不知晓,你可是如今世子爷的心肝宝贝。要是世子爷知晓你同我行礼的话,还不得恨毒了我?”敏夫人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只是那笑却带着显而易见的讽刺。 “敏夫人言重了。”苏婉兮低眉顺眼地应着。 敏夫人绕着苏婉兮走了一圈,眼中寒意更盛:“瞧这身段,瞧这脸蛋,也难怪世子爷念念不忘,三番五次地往你房中跑,想必房中的功夫,也是十分了得的吧?” 苏婉兮冷了脸,敏夫人又轻笑了一声:“这进菁夫人院子才多少日子啊,就将世子爷迷得神魂颠倒的,还真是一个狐媚子。你爹娘,就教了你这一身魅惑人的本事吗?” 苏婉兮遏制住心中的怒意:“敏夫人慎言。” “慎言?呵……”敏夫人讥诮地望着苏婉兮:“你得了世子爷的宠爱那又如何?世子爷不也没给你名分吗?如今也不过是个丫鬟?我是主子你是丫鬟,你倒是教训起我来了?这规矩不知学到了哪儿去了?” 青衣闻言,眉头紧蹙着,终是忍耐不住:“敏夫人也知晓自己是主子,却这样对一个……” 话还没说完,敏夫人就蹙起了眉头,脸上满是愠怒:“你又是哪来的没规矩教养的小人?来人,掌嘴!” 敏夫人厉声一喝,一旁的丫鬟婆子就连忙上了前,一人抓着青衣,一人抬起手来往青衣的脸上扇去。 青衣被打得懵了,将脸偏到一旁,眼中满是委屈。 苏婉兮轻叹了一声:“敏夫人若是有怒气,对阿娇不满,尽管朝着阿娇来便是,何必为难一个下人。” “对你来?呵……打了你,世子爷岂不找我麻烦?你以为我傻?打了你身边的下人,世子爷即便是知道,我寻个借口也能糊弄过去,你只需要记得,她是因为你被打的。”敏夫人脸上满是笑意。 一旁的婆子下手十分的重,清脆的巴掌声不时响起。 小花园里不时地人来人往,都在往这边张望着,议论纷纷的样子。 苏婉兮冷着脸,压抑着心中怒火。 “好了,住手吧。”敏夫人冷冷地笑了笑,“今儿个天气这般好,可别因为有些不入眼的东西给坏了兴致。” 敏夫人挥了挥手,就让那丫鬟婆子退了下去,带着下人,如同一只斗胜了的公鸡一般,昂头挺胸往前面走去了。 青衣咬了咬唇,才在苏婉兮身后跪了下来。 “奴婢无能,让阿娇姑娘受了委屈。” 苏婉兮轻叹了一声,转过身将青衣扶了起来:“是我害了你。” 青衣连忙摇头,连连告罪。 “也莫要说谁对谁错了,咱们还是回院子吧,你脸上都肿了起来,回去我去向菁夫人讨点消肿的药来给你擦一擦。”苏婉兮轻声宽慰着。 扶了青衣回了院子,菁夫人就得了消息,忙赶了过来:“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去散个步,怎么就伤成了这个模样了?” “在小花园里遇见了敏夫人。”苏婉兮低着头,脸上没有明显的情绪。 菁夫人闻言,自是明白了过来,只叹了口气,吩咐蝶钗将青衣扶进了后院。 苏婉兮低着头,声音轻不可闻:“我想同夫人讨个消肿的药,给青衣擦一擦,她受伤毕竟也是为了我。” “这是自然,我让人将药送过去,她倒也是个护主的。”菁夫人应着,又拉了苏婉兮坐了下来:“敏夫人的性子,就是个火爆的,此前与我也没少吵没少闹。你以为见了她,绕着走就是了,惹不起,咱躲得起不是?” 苏婉兮勉强笑了笑,应承了下来。 “倒是委屈了你,下次世子爷再来的时候,不妨同他提一提,将你的名分定了,这样一来,也算是尘埃落定,别人想要欺负你好歹也得掂量掂量不是?”菁夫人建议着,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苏婉兮的神色。 苏婉兮浑身一震,慌忙摇了摇头:“奴婢不想做世子爷的妾室,奴婢和世子爷什么都没有发生。” 菁夫人叹了口气:“世子爷三不五时地来探望你,这话说出去,没有人相信,我当你是我妹妹,这才劝你一句。世子爷也挺好的,对你也好,不妨思量思量。” 苏婉兮咬着唇,没有应话。 菁夫人倒也不强求,笑了笑,转开了话茬子:“晚上若是世子爷没有过来,晚饭我让人直接送到你屋中,青衣有伤,你就不必过来了。” 苏婉兮应了,这才退了下去。 青衣受了伤,苏婉兮索性让她回屋歇着,自己在屋中无趣,就绣点小东西。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外面响起了脚步声,而后有声音响了起来:“阿娇姑娘,菁夫人让小的将晚饭送到你房中,阿娇姑娘可在?” 苏婉兮连忙应了声,站了起身,就瞧见一个小厮低着头走了进来,手中拿着食盒,默不作声地将食盒打了开来,把饭菜摆在了桌子上。 苏婉兮瞧着那小厮的身影,隐隐约约觉着有些熟悉,就多看了两眼。 只是那小厮一直低着头,苏婉兮也瞧不清他的容貌,心中忍不住就有了几分提防。 “阿娇姑娘,饭菜已经摆好了,阿娇姑娘慢用。”那小厮低着头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等等。”苏婉兮扬声唤住了那小厮。 那小厮停下了脚步,有些局促的模样。 “我在厨房中也做了一段时间的工,瞧着你有些面生呢,抬起头来让我瞧瞧。”苏婉兮冷冷地道。 那小厮身子一颤,更让苏婉兮觉着有猫腻。 那小厮犹豫了许久,才缓缓将头抬了起来,苏婉兮却是猛地愣住了。 张生。 第35章 旧事重提 张生脸上早已经没有了当日在柴房中欺辱她时候的嚣张,带着几分惶恐不安。 苏婉兮倒是听阿兰说起过,张生在被明玉和知书将张嬷嬷积攒了一辈子的钱财都带走了之后,突然就不傻了。 只是却没有想到,他又回了府上来当差。 忍不住冷笑了一声,怕也是走了关系的。不然这样劣迹斑斑的下人,王府如何敢要。 张生见苏婉兮的神色,就知晓她已经想起了自己是谁,慌忙跪了下来,朝着苏婉兮磕了好几个头:“阿娇姑娘饶命,小的那时候不知阿娇姑娘同世子爷……一时之间昏了头,做出了那等事情,求阿娇姑娘饶命。” 苏婉兮脸色冷冷淡淡的,怕也不知昏了头脑,只是那个时候有张嬷嬷撑腰,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撇开她那件事情不说,单说明玉和知书那事,也让苏婉兮对他原谅不起来。 如今张嬷嬷没了,没有了倚仗,这才不得不卑躬屈膝。 “阿娇姑娘。”青衣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话音刚落,人就走了进来。 见到屋中跪着个人,亦是吓了一跳,拍了拍胸口还回过了神来,忙道:“阿娇姑娘,这是怎么了?” 苏婉兮面无表情,只冷冰冰地道:“这小厮笨手笨脚的,也没什么事,退下吧,长点记性就是了。” 张生连忙又磕了几个头:“谢阿娇姑娘。” 而后,就茫茫惶惶的起了身,飞快地退了下去。 青衣看了那张生一眼,眼中带着几分疑惑,才又回过了头:“奴婢侍候姑娘用饭。” 苏婉兮瞧着青衣红肿的脸,蹙了蹙眉:“我自己来就好,你伤还未好,还是去歇着吧。菁夫人可赏赐了药下来?怎么瞧着,倒像是一点儿也没消肿的样子。” 青衣无所谓地笑了笑:“奴婢皮糙肉厚的,此前刚进府的时候也总是三天两头的挨打,都习惯了,还是奴婢侍候姑娘吧。菁夫人送了药的,奴婢已经擦了,只是擦了药怕也得几日才能消肿。” 苏婉兮闻言,蹙了蹙眉,记得自己此前在洗衣房的时候,那次被三姨娘身边的人打了,脸比这还红肿不堪,阿兰给了药擦了之后,第二天也消了不少。 心中又想,大抵是阿兰她们整日受那样的伤,治红肿酸痛的药,效果想必是极好的。 思及此也不再说话,任由青衣服侍着用了饭。 第二日,青衣脸上的红肿果真只消退了一点,仍旧肿的厉害。 苏婉兮见状,想了想,从那妆柩之中将菁夫人赏赐的那盒胭脂递给了她:“那日你让我躲过了三小姐的鞭子,昨日又那样护着我,这盒胭脂就送给你吧。” 青衣眼中闪过一道亮光,口中却忙不迭地道:“阿娇姑娘折煞奴婢了,那本就是奴婢应当做的。这胭脂是极好的,奴婢可当不起。” 苏婉兮自是瞧见了她眼中的亮光,笑了笑,不由分说地将胭脂放在了她手中。 “好东西也得要给会用的,懂得欣赏的人,我自己是个惯不会收拾的,与我而言什么样的胭脂都一样,收着吧。” 青衣连忙谢了苏婉兮的赏赐,眼睛一直亮亮的。 苏婉兮才又道:“你是菁夫人派给我的人,我赏赐你的事情你莫要同夫人讲,不然少不得疑心我在收买人心,你知我知即可。” “奴婢的心是向着阿娇姑娘的。”青衣轻声辩解着。 “我知晓,这两次的事情,我都看在眼里的。”顿了顿,才又道:“我在菁夫人面前服侍了不短的时间,菁夫人是个什么样的性子,我也了解,她若是知晓我赏赐了你,定会不高兴。” 青衣点了点头,嘴角一直带着笑。 过了几日,青衣脸上消了肿,脸色倒是比此前更红润细腻了许多,苏婉兮瞧在眼里,自然知晓,她是用了自己送给她的那盒胭脂。 嘴角一翘,心想着,青衣倒也是个贪图小便宜的,这样正好,最怕的是她什么都不喜欢,什么都不贪图,若是全无喜好的,那才麻烦了。 有贪念就好。 天气渐渐变暖,苏婉兮将小袄脱了下来,叶清酌还是时不时的回来看看她,只是全再没人对她下过手,苏婉兮想着叶清酌的话,心中却愈发的提心吊胆了起来。 去了前院,菁夫人已经起了,正屋之中饭菜也都已经摆好,见着苏婉兮,挥了挥手让苏婉兮到了她跟前。 两人如往常一样默不作声地用完了饭,菁夫人才道:“我听闻你闲暇无事的时候,就在屋中绣些东西,想来绣功应当不错,前些日子我绣了一副屏风,你来瞧瞧绣得可好。” 苏婉兮笑着应了,随着菁夫人入了内室,一进内侍就瞧见屋中放置着一副屏风,屏风上绣着的是万马奔腾的图案,旁边写着一首诗,字用的是狂草,诗也是豪气万丈的诗。 苏婉兮细细看了那屏风,才抬起头来道:“菁夫人的绣功比奴婢不知道好到哪儿去了,这针脚,这意境,奴婢可是无论如何都及不上的。” 菁夫人眼中泛起一抹傲然之色,笑呵呵地道:“你惯会说好听话哄我开心,不过我在闺中的时候,母亲倒是费了好大功夫请了此前在宫中当过差的嬷嬷来教的我,可惜我笨,连嬷嬷的一两成都没有学到。” 苏婉兮不相信菁夫人让她进来,就只是为了看这屏风这么简单,便只笑了笑,恭维了两句。 菁夫人拉着苏婉兮坐了下来,沉默了一会儿,才开了口:“我最近听到府中有些不长眼的,在说你的闲话。你我这般亲近,因而想着提醒提醒你,莫要着了别人的道。” “闲话?”苏婉兮有些诧异。 菁夫人颔首:“你刚入府的时候,就是世子爷带进来的?” 苏婉兮一怔,心下了然,原来是查到了这一茬。 这件事情是明面上的事情,有心查探自会知晓,她也不用可以隐瞒:“是。” 顿了顿才又道:“当时父母家人都没了,本是想要投奔亲戚,可是亲戚却不欲让我入府,几棍子将我赶了出来,我被打得遍体鳞伤,没了意识,被世子爷救了回来的,刚到府中的时候,我都不知道是世子爷救的我。” 菁夫人目光定定地看着苏婉兮,眼底深处带着几分愤恨,声音却是有着怜惜:“可怜见的,当时定是受了不少的苦头。世子爷将你救了回来,怎生那般不知怜香惜玉,竟将你放在柴房任人欺凌呢?” “世子爷的脾气,主子又不是不知晓。我不过一个毫无相干的人,世子爷能够出手搭救,已是不易。”苏婉兮脸色平静至极,心中却在暗自揣摩着,菁夫人绕了这么大的圈子,这样闲叙着,究竟是何目的? 屋中静了静,菁夫人目光落在那副屏风上,言语淡淡地:“我听闻,之前和三姨娘勾结的那个婆子的儿子,曾经玷污了你?” 苏婉兮一震,眯了眯眼,嘴角却是带着笑的:“哪有这样的事情?那小厮的确想要对我不轨,只是没能如愿。” 三言两语,轻描淡写的,就带了过去。 菁夫人自是不信,只是瞧着苏婉兮的脸色,也不再多言,笑了笑轻声应着:“那就好,那就好。只是外面都在谈论此事,说你早已经是不洁,都在为世子爷打抱不平。我将此事说与你听,是希望你做好防备。” 苏婉兮脸上满是感激:“主子对我的好,奴婢都记着。” 菁夫人又笑了起来:“我就怕此事闹到了世子爷面前,世子爷若是听信了旁人这些话,恐会对你生了罅隙。” 叶清酌?苏婉兮嘴角翘了起来,眼中却是一丝笑意也无,当日发生了什么,叶清酌最是清楚的,她倒是丝毫不怕叶清酌知道。 她怕的是,眼前这个明面上笑颜如花的女人,不知道要利用此事,如何算计她。 苏婉兮甚至可以确定的是,菁夫人方才说的这些传言,多半就是她让人传出去的。 想起那日青衣在她房间里面瞧见张生之后,眼中的疑惑,心中忍不住冷笑,只怕是青衣那日瞧出了她与张生之间的不妥之处,后来就派人去查了吧。 倒是不曾想,青衣竟是这样一个心细如发的人。 以后可得更加防备着些了。 苏婉兮在菁夫人屋中一副平静无波的样子,带着青衣回到了自己房中,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显得惶惶不安的模样。 青衣看了苏婉兮许多次,苏婉兮都不曾发现,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叹息,一会儿踱步,似乎心事极重的模样。 在屋中烦躁了一会儿,才又躺在床上恹恹着,到了午饭时辰,也只让青衣去同菁夫人禀了,说她身子不适。 菁夫人倒是什么也没问,只让青衣端了饭菜过来侍候着她用了。 到了晚间,苏婉兮早早地就洗漱了睡了,青衣在屋中守了会儿,见苏婉兮的呼吸渐渐平静了下来,才取了灯盏,准备离开。 刚走到门口,突然就听见苏婉兮惊叫了起来:“不要!” 第36章 丢了的东西 青衣一惊,手一松,手中的灯盏险些落了地。 青衣连忙将灯盏握紧了,才转过了身,屋中并无其他人。 “不要,放开我!”苏婉兮的声音又在屋中响了起来,带着惶恐和害怕。 青衣举了灯盏照了照苏婉兮,却见苏婉兮的脸色苍白,额上隐隐有一层薄汗,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着。 “你放开我,放开我,你这个畜牲!畜牲!” 说着,手就抬了起来,在虚空之中不停地挥着,似乎是在推拒着什么。 青衣眸光一定,眼中一片幽深,半晌,才快步出了屋子,将门关了起来,举着灯盏径直去了前院。 前院早已经熄了灯,青衣上前敲了敲门。 耳房中亮起了昏暗的光,而后有脚步声在屋中响了起来:“谁呀?” 是蝶钗的声音。 青衣连忙应着:“蝶钗,是我,我有急事求见主子,开门。” 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蝶钗往一旁让了让,才小声嘀咕着:“主子已经睡下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不成吗?” 青衣的脸上满是欣喜:“喜事,主子绝对愿意听到的喜事。” 蝶钗闻言,这才进了里屋,将屋中的灯笼点亮了。 床上有翻身的声音,蝶钗走到床幔前行了礼:“主子,青衣求见。” “这么晚了?有急事?”菁夫人的声音从窗幔后面穿了出来,却并未起身。 青衣连忙应道:“是。” 说着就将苏婉兮这一日的异常同菁夫人禀了,又细细说了方才苏婉兮被魇住了,将苏婉兮的梦话一并禀了。 床幔被猛地扯了开来,菁夫人探出了头来,眼中带着欢喜:“果真如此?” 青衣忙点了头:“看来,那件事情,是真的了。” 菁夫人犹有些不相信,想了想,才道:“可是先前她在我屋中的时候,瞧着神色如常,并无不妥的样子,莫非是在骗我不成?” 青衣笑着道:“那阿娇是个什么样的性子主子又不是不知晓,平日里无论遇见什么事都沉静以对,我猜想,是为了不让主子起疑。只是她毕竟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小姑娘,遇见了那等事情,如今又被旧事重提,如何能够不慌乱?这才不经意间表现了出来。” 菁夫人连连点头,却又哈哈大笑了起来:“怪不得……” 眼中光彩明灭,此前一些本已忽略的细节就已经浮现了出来:“怪不得她看起来对那张嬷嬷恨得那样厉害。怪不得她总说想要嫁一户小户人家。怪不得我赏赐的东西她都不用,想要留着拿出去换成银两。我说让她给世子爷求个名分,她也不肯。世子爷这样宠着她,她那日却同我说,想要离开府中。怪不得那日张生不过是送饭菜到她屋中,她却发了那么大的火。” 菁夫人冷笑了一声:“只怕心中生怕那件事情被人发现了。此前张嬷嬷死了,那张生痴傻了,她也没了顾忌,竟敢去勾引世子爷。如今知晓张生竟然又好了,怎么能够不担心?” “是啊。”青衣连忙顺着菁夫人的话道:“主子此前没有万全的法子让她永不能翻身,只能事事依着她,怒火攻心也只能在她面前隐忍不发。可如今咱们握住了她这个把柄,就是将她彻底除去的时候了。” 菁夫人频频点头,又哈哈大笑了起来:“对,你说的没错,是将她彻底除去的时候了。” 菁夫人细细思量了许久,才招了招手,让青衣到了跟前,附耳细听。 青衣听着菁夫人的话,嘴角一直带着笑,不时点头。 第二日一早,苏婉兮就显得有些精神不济的模样,一起床就恍恍惚惚的。青衣见状,才轻声道:“姑娘今日瞧着有些不适,可要请大夫瞧瞧?” 苏婉兮摇了摇头,脸色有些苍白:“无事,只是昨夜没有睡好罢了,胭脂擦厚一些就瞧不出来了。” 青衣闻言,也没有多言,轻声应了下来。 梳妆完毕,苏婉兮猛地站了起来,只是刚站起身来,面色就突然变得惨白,一下子就跌坐了回去。 青衣这才慌了神:“姑娘怎么了?奴婢还是去禀明了夫人,让她传唤大夫来瞧瞧吧。” “算了,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明白,不是生病了,昨夜睡得不好,你代我去同夫人告声罪,我再睡会儿,晌午再去陪她用午饭。”苏婉兮挥了挥手,有些虚弱地道。 青衣连忙应了下来,扶着苏婉兮到床上歇下了,才匆匆忙忙地去了前院。 苏婉兮小睡了一上午,脸色倒是就好了许多,青衣这才放下心来。 又重新梳了妆,扶着苏婉兮去了前院。 菁夫人倒是对苏婉兮十分的关切:“瞧你怎么突然就憔悴了这么多,可是身子有什么不是?可莫要同我客气。先前青衣也没有说清楚,我只当你是没睡好,没想到脸色这么不好。” 苏婉兮面上的笑容都显得有几分牵强,摆了摆手,笑着道:“本就只是没睡好,让夫人担忧了。” 菁夫人细细地查看了苏婉兮的脸色,才稍稍放下心来,拉着苏婉兮坐了下来,笑眯眯地道:“快来,今儿个有好菜。” 苏婉兮闻言,倒是笑了起来:“什么好菜,让夫人这么高兴?” 菁夫人指了指最中间那道菜:“这个。” “栗子烧肉?”苏婉兮倒更是不明白了:“这有什么特别的吗?” 菁夫人翻了个白眼,拿起筷子敲了敲苏婉兮的脑袋:“你也不想想,如今是什么季节。” 苏婉兮这才回过神来:“咦?这栗子不是秋天吃的吗?这都春日了,怎么还有栗子?” 菁夫人浅笑着道:“去年秋天收获的栗子,放在地窖里面保存着,就跟新鲜的一样,快来尝尝。” 苏婉兮闻言倒也欢喜了起来,夹了一筷子栗子烧肉,倒果真挺好吃,栗子香甜,肉中也带着栗子的香甜味。 “好吃吧?”菁夫人笑眯眯地看着苏婉兮:“我年少的时候特别喜欢吃栗子。” “嗯。”苏婉兮亦是有些慨叹:“我小时候也挺调皮的,我二哥也总带着我到处疯,还爬树去摘过栗子,可是栗子壳上面全都是刺,刺得满手都是伤,回去还被打了一顿。” “倒是瞧不出来。”菁夫人看了苏婉兮一眼:“你若是喜欢,叫厨房多做些来吃就是。” 苏婉兮闻言,只是笑了笑,并未开口。 傍晚的时候,洗衣房将衣裳送了过来,送衣裳的也是苏婉兮的熟面孔,是梅子。梅子同张生此前那个未婚妻梨花要好,来见到了苏婉兮,也没有说话,将衣裳放了就走了。 苏婉兮笑了笑,倒是不知道为何,自己近日总碰上一些熟面孔,却一个也不是她想要见到的。 青衣不知道去了哪儿,苏婉兮就自己想衣服叠了起来,叠着叠着,却发现了不对劲。 女子贴身的肚兜不见了。 苏婉兮眉头一蹙,紧握着那几件衣裳,心思转了好几转。 当下就连忙将箱子里面的衣物倒了出来,一件一件的清点。 此前她只有下人换洗的那三套衣裳,这段日子,菁夫人赏了不少,绣房也送了几件来,倒也装了满满当当的一箱子。 苏婉兮仔仔细细地一件一件整理了一片,眉头就蹙了起来。 除了一件肚兜,还有一件里裤、一方绣帕和一双鞋袜不见了踪影。 苏婉兮咬了咬唇,若不是今日青衣没了踪影,自己突然兴致来了,将那些衣服叠了起来,又或许自己不是这样细致,只怕永远都无法发现。 她有些吃不准究竟是青衣从中拿了,根本就没有送到洗衣房,还是洗衣房中有人动了手脚。 只是无论是哪一种,拿了女子的贴身东西,总归不会是好事。 苏婉兮心下暗自计较着,复又将那些衣物都收了起来,将先前梅子送来的衣裳重新打散了放到了床上。 不一会儿,青衣就回来了,见到床上的衣裳,只笑了笑道:“洗衣房的人送衣裳来了?” 说着就上前将衣裳叠了起来,放到了箱子里面。 看着青衣这样的动作,苏婉兮就确定了下来,此事,多半是青衣做的。 东西是青衣送去洗的,若是洗衣房的下人动了手脚,青衣整理衣物的不会没发现,上一次她对青衣那样一番告诫,若是洗衣房做的,青衣多半是要给她说的。 苏婉兮想着那日菁夫人同她说的那张生之事,又想起那丢了的东西,便明白菁夫人多半是想要在那件事情上面做文章。 苏婉兮装作毫无察觉的模样,如同平日那样同青衣闲话。 不一会儿,蝶钗就过来了,见着青衣和苏婉兮在说话,脸上漾起了一个梨涡,笑眯眯地道:“阿娇姐姐。” 苏婉兮应了一声,笑了笑。 蝶钗望向青衣,只觉着青衣近日的脸色愈发的红润了起来,皮肤也愈见好了。脸上带着几分羡慕地道:“青衣姐姐最近倒是越来越好看了,脸色红润了许多。” 苏婉兮闻言,就转过头望去,也忍不住点了点头:“蝶钗说的对。” 青衣抬起手摸了摸脸,近来倒是的确觉得脸上细腻了许多,只是听两人都这样说,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只含含糊糊地笑着道:“大概是最近天气愈发暖和了,所以脸色好些了。” 苏婉兮颔首:“医术上倒是有此一说,冬日气血容易不通畅,春日气血通畅,脸色自然就好了。” 青衣愈发高兴了几分,只是脸上羞涩,才转过头问蝶钗道:“可是夫人唤阿娇姑娘去吃饭了?” 蝶钗嘟着嘴摇了摇头:“不是,是夫人让阿娇姐姐就在屋中用饭,不必去前院了。” 第37章 二姨娘大闹院子 苏婉兮这倒是有些吃惊了,抬起眼望向蝶钗:“可是前院中出了什么事了?” “是啊。”蝶钗眼中一片坦然之色,叹了口气道:“二姨娘先前过来请安,惹得夫人生了气,现下正在屋中训斥她呢。” 苏婉兮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二姨娘不管如何说,也是世子爷的通房,夫人虽然有心教训两句,可也得给二姨娘留些面子才是。我现在过去,的确有些不太妥当。” 蝶钗望着苏婉兮的脸上满是钦佩之色:“主子就是这样说的,阿娇姐姐你真厉害。” 苏婉兮见蝶钗眼中满是崇拜,才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有什么厉害的,倒是不如同我们说说,那二姨娘,如何惹得夫人生气了啊?” 蝶钗闻言,连忙摇头,抬头看了苏婉兮半天,有些迟疑:“额……” “同我有关?”苏婉兮蹙眉。 蝶钗的嘴角垂了下去,叹了口气:“夫人不让我告诉你,你可莫要同夫人说。” 苏婉兮笑着应了:“说吧,说来我听听。” 蝶钗才道:“二姨娘来夫人房中请安,瞧见夫人头上簪着一个点翠凤凰展翅步摇,眼睛都亮了,当即开口向夫人讨要。” 青衣听蝶钗这么一说,当即就皱起了眉头:“我一直觉着那二姨娘是个脾气怪的,却不想她竟这么没羞没臊的。” 蝶钗好似十分同意青衣的话,连连点头,才又接着道:“夫人当即就变了脸色,却也不想同她闹僵。” 蝶钗叹了口气:“夫人只说,若是二姨娘做了什么让夫人高兴的事情,或者是送了夫人什么东西,她将那步摇赏给二姨娘倒也是应该。可是二姨娘来的时候,空着手就来了,还一个劲儿地打量她屋中的物件,她为何还要送自己喜欢的不要给二姨娘。” “本就是这个理。”青衣又接过话头。 “谁知那二姨娘突然就闹了起来,说什么,她好歹也是有名分的通房,夫人就这么薄待她,却费尽心思讨好一个连名分都没有的狐媚子……”蝶钗看了苏婉兮一眼,没有再往下说。 苏婉兮却已经猜到,那二姨娘的话只怕比这不知道难听多少倍。却也只是笑了笑,没有开口。 青衣却是有些按捺不住,冷笑了一声:“她以为谁都跟她一样没皮没臊的?” 见苏婉兮眼中疑惑,才又解释道:“那二姨娘的来头却是不小,原本是少府监少监大人的庶女,少监大人虽只是从四品,可也前途无量的,二姨娘虽是庶女,本也可求一门好亲事。可是二姨娘偏偏十分喜欢世子爷,还夸下海口,一定要嫁给世子爷。” 苏婉兮忍不住张大了嘴,竟有这样的女子。 青衣冷笑:“世子爷根本不理会她,她竟然叫了她哥哥去寻世子爷喝酒,在酒中下了药,而后诬赖世子爷污了她的清白。世子爷素来是个气盛的,拔剑就要杀了她,还是王爷担心少监大人记恨,才说服了世子爷将她接入府中。” “只是世子爷却连个妾室的位置都不愿意给她,只说,要么就做通房,要么就滚。二姨娘竟欢天喜地地答应了来做通房,可不就是个不知羞耻的么?”青衣脸上满是不悦。 苏婉兮笑了起来,这叶清酌,竟还有这么一桩奇事,最奇的是,那二姨娘那样算计叶清酌,竟然活了下来。 “不过入了府之后,那二姨娘的日子也不好过,世子爷对她自然是爱搭不理的,少监大人也因她做出那种有辱门楣的事情,只当没她这个女儿,这后院的人也不是好相处的,如今她落魄的很,却不想竟连夫人的不要都敢直接讨要了。” 正说话间,就听到外面传来吵吵闹闹的声音。 “滚开,滚开!我倒是要瞧瞧,那阿娇姑娘是如何的貌美如花?”女子怒气冲冲的声音。 青衣连忙将苏婉兮拉到了身后:“是二姨娘的声音,那是个没法讲道理的,阿娇姑娘你小心。” “你如今胆子大了,竟然连我院子里都敢来闹了是不是?”后面,是菁夫人气急败坏的怒吼。 “菁夫人说的这叫什么话?我不过是想要看看那阿娇姑娘而已,毕竟也是世子爷喜欢的人,说不定以后也是姐妹,我见一见,提前建立一下姐妹感情,有何不可?莫非只允许夫人这样做,不允许我这样做了不成?”那女子声音泛着冷意。 “还不给我让开!” 青衣眉头紧紧蹙着:“这闹得是个什么样子?” 苏婉兮见青衣脸上虽然满脸担忧的样子,只是身子却全然放松的,嘴角一翘,只笑了笑道:“怕什么,她难道还能吃了我不成?我瞧瞧去,倒是要看看,这位二姨娘是个什么样的传奇人物。” 青衣这才慌了,连忙拉住苏婉兮道:“阿娇姑娘莫要着急,夫人定然已经派了人去禀报了世子爷,您先在这儿候着吧,二姨娘混起来可不得了,若是伤了你可不好。” 苏婉兮倒也不再强求,只回到屋中坐了下来,听着外面吵吵囔囔的声音,心中想着,这又是在闹的哪一出? 闹了一阵子,苏婉兮倒也发现了,那二姨娘虽说吵得厉害,可是却始终没能冲进来,只怕这吵闹也只是做做样子罢了。 正想着,外面就传来了声音:“世子爷来了。” 青衣这才欢喜了起来,转过头望向苏婉兮,眼睛发亮:“阿娇姑娘,世子爷来了,那二姨娘只怕是不敢对你做什么了,咱们出去瞧瞧热闹吧?” 苏婉兮看了她一眼,倒也并未拒绝,快步出了门。 叶清酌穿着一身黑衣,站在门口,浑身都散发着冷冽的气息。 叶清酌的面前,跪着两个女子,一个穿青衣,温婉动人,一个穿粉裳,娇俏无双。 那粉衣女子脸上带着一抹尴尬的笑容,强自笑着:“奴婢不过想要瞧瞧那阿娇妹妹究竟长什么模样而已。” 叶清酌寒眸微凝,落在苏婉兮的身上,才应道:“看她做什么?” 那粉衣女子神情一顿,支支吾吾了半日,终是咬了咬牙说了出口:“最近总听下人在谈论她,因而对她有些好奇,就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长得有多么好看,凭什么都已经失了清白了,还竟然能够得世子爷的垂青。” 说到最后,声音倒是有些委屈了:“奴婢求而不得的东西,为何她就那么轻易能够得到。” 苏婉兮突然就人忍不住想笑了,原来如此。 吵闹了这么大半日,唱了这么一出大戏,为的,却竟然是想要将张生那事捅到叶清酌面前来,想必是想要瞧瞧,叶清酌是什么样子的反应。 苏婉兮望向那青衣女子,眼神幽暗,心下对菁夫人倒有些佩服了。 从那日叶清酌唤她为他沐浴之后,菁夫人对她可谓是温柔体贴,万般容忍。 可是实则,从那日的那细针,到三小姐的来访,到敏夫人的冷嘲热讽,再到这次二姨娘闹的这么一出,每一件事情,表面上看,几乎都同菁夫人没有丝毫的关系。 只是,若是细究下去,只怕那些流言,那些暗害,都是菁夫人的手笔。 今日,二姨娘这样闹腾,若说没有菁夫人言语相挑拨的功劳,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 她此前还觉着菁夫人手段不足为惧,毕竟自己在菁夫人身边的时候,也曾经见到菁夫人因着被别人算计,三番五次地落入别人的算计。 因而就以为菁夫人不过是泛泛之辈而已。 却不想,她这借刀杀人,却是用得十分纯熟。 叶清酌眸光更冷了几分:“你倒是说说什么叫做已经失了清白了?” 苏婉兮能够听明白的话,叶清酌自然一听就能够找到关键。 那二姨娘浑身一颤,却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直了直身子,抬起眼来望向叶清酌,声音拔高了一些,言辞也有些激烈:“世子爷素来不怎么关心府中之事,自然不知道,世子爷只需要派人去打听打听就会明白,这阿娇的名声究竟如何。” 微微一顿,又冷哼着道:“阿娇是世子爷所救不假,后来世子爷将她放到柴房,被厨房嬷嬷的儿子侮辱了的事情更是人尽皆知。” “那阿娇性子也是个烈的,竟将那嬷嬷的儿子打得傻了,以为从此就没人知晓那档子事情了。后来又将那傻子原来的未婚妻设计害死,又将那嬷嬷一并害死了,以为从此即可高枕无忧,就骗了菁夫人的信任,在她身边服侍,勾引了世子爷。可是谁知道连上天都不帮她,那傻子竟然又好了起来。” 那二姨娘声音愈发地不满了起来:“世子爷,你可知如今有多少人在背后非议你,说你得了个残花败柳,还视若珍宝。” 青衣面色有些苍白,就要开口训斥,却被苏婉兮拉住了衣袖。 青衣转过头望向苏婉兮:“阿娇姑娘……” 许是这声轻唤惊动了跪着的两人,那粉衣女子猛地转过头来,望向了苏婉兮,苏婉兮这才瞧见了她的容貌。 二姨娘容貌倒只算得上是清秀,只是眼中带着几分戾气,让人有些不喜。 二姨娘目光灼灼地望着苏婉兮,眼中满是愤恨,半晌,才幽然冷笑了一声:“果然是个倾国倾城的,难怪……” 言语之间却满是轻蔑。 “住口,胡说八道些什么?下人信口胡言,你也就信了?还有胆子闹到这儿来了。”叶清酌带着残忍的笑。 二姨娘转过头望向叶清酌,咬紧了牙关,半晌才道:“世子爷怕是被这狐媚子迷得失了心智了吧?这等狐媚子不除,实在有辱王府门风,世子爷若是不将她处置了,奴婢今儿个就撞死在这儿。” 第38章 青衣没了 二姨娘说着,就扬起了头,倒果真有几分想要求死的模样。 苏婉兮一怔,心想她与这女子素未谋面,怎么她就这样恨毒了自己呢?誓死也要让叶清酌将她除掉。 叶清酌却幽幽笑了起来:“早知道让你死这么容易,我也就不必忍你这么久了。”说着,就指了指一旁的墙:“这墙不错,你就死在这儿吧,本世子看着你死!” 二姨娘咬了咬牙,面上满是凄婉,猛地站起身来,就要往墙上撞。 院中惊呼一片,却是在二姨娘身边跪着的菁夫人连忙扑了过去,抱住了二姨娘的身子,一面让人拉住了二姨娘,才抬起头来对着叶清酌道:“世子爷何必如此?二姨娘只是对世子爷一片痴心而已。” “痴心?”叶清酌脸上闪过一丝厌烦:“她若是求死,你尽管让她去,她不是对本世子一片痴心么?就随着这痴心和妄想一同葬在这楚王府就是了。” 说完,抬起眼看了眼神色如常,面无波澜的苏婉兮一眼,才又恶狠狠地道:“传令下去,若是再有人妄议阿娇之事,直接打发出府。” 轻墨连忙笑眯眯地应承了下来。 这回,却连菁夫人和苏婉兮也有些吃惊了。 只是,菁夫人吃惊的是,叶清酌竟然下了这样的命令,心中更是惶然,莫不是世子爷果真已经喜欢上了这狐媚子? 明明都已经闹成了这副模样,他却无动于衷,一心只维护着这个狐媚子。 心中想要除掉苏婉兮的心却更加坚定了几分,且默默在心中告诉自己,必须要尽快下手,不然若是世子爷愈发地宠爱这苏婉兮,她的机会就越小了。 苏婉兮吃惊的却是,他分明知晓事情的真相不像下人所言那般,当日他分明在场的,他明明可以三言两语就为她辩解清楚,可是为何他却只字不提。 这样的态度,反而像是默认了那件事情一样。 苏婉兮抬头觑了眼叶清酌的神色,有些琢磨不透他的心思。 半晌,才不由地苦笑了起来,莫非,这又是对她的一次考验不成? 多半,便是如此了。苏婉兮在心中想着。 叶清酌见众人面色都有些异色,又冷冰冰地对着院子里的小厮道:“阿娇在这院子里,不相干的人说闯就闯进来了,你们是怎么当差的?” “若再有下次,全部杖毙。”叶清酌声音带着让人身子一颤的威严。 连菁夫人都忍不住身子一颤,忙不迭地磕头道:“是妾身的疏忽,定不会再出这样的事情了。” 叶清酌冷哼了一声,抬脚出了院子。 那二姨娘便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十分凄婉。 菁夫人望向二姨娘,叹了口气:“将你们二姨娘扶回去吧。” 二姨娘身后跪着的丫鬟连忙站起身来,扶着二姨娘出了院子。 菁夫人这才起了身,走到苏婉兮的面前,细细地打量着苏婉兮,似是要将她看穿一样,苏婉兮也不躲不闪地,任由她看着。 菁夫人看了一会儿,才又笑了起来:“可受了惊吓?二姨娘那人,就是这么个火爆脾气,她对世子爷,算得上是情根深种的,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因着太过喜欢世子爷,对世子爷身边的女子都没什么好脾气。” 苏婉兮摇了摇头,目光淡淡地:“没事,我倒是很羡慕二姨娘这样的性子,喜欢了就费尽心思也要去追求,极好的。” 菁夫人闻言也笑了起来,半晌笑容才渐渐淡了下去,叹了口气道:“我此前便担心有人会利用那流言蜚语找你的茬,却不想竟然闹成这副模样,竟闹到了世子爷跟前来。” 苏婉兮但笑不语。 菁夫人低下头:“只是我也没有想到,世子爷对你竟是这样的好,全然没有想要追究的意思。” 被眼睑遮住的眸子里,满满当当的,都是嫉妒。 “这样也好,世子爷这样的态度,以后只怕再也不会有人将此事拿来要挟你了,你尽管放心就是,你是个好福气的。”菁夫人又望着苏婉兮笑了笑,才转身离去。 菁夫人离开之后,青衣才连忙将苏婉兮扶回了屋中,眼中满是喜色:“恭喜姑娘,今日之事一传出去,院子里的人都知晓世子爷对姑娘这样的重视,定再也不敢为难姑娘。姑娘日后,定会有大好的前程。” 苏婉兮低着头,面色微红,有些羞涩。 沉默了半晌,泪珠却嘀嘀哒哒的落了下来。 青衣一惊,连忙道:“姑娘这是怎么了?世子爷看重姑娘,这是好事啊?” 苏婉兮摇了摇头,语带哽咽:“我不值得世子爷这般对待,不值得的。” 青衣一怔,眼中闪过一道异色,面上却急忙劝慰着:“姑娘说的是哪里话?这有什么值得不值得的?姑娘这样好的人,就是得世子爷万般宠爱也是值得的。” 苏婉兮却一个劲儿地只哭着摇头,喃喃着道:“你不懂,不懂的。” 苏婉兮哭了一阵,似是累极了,径直睡了过去。 青衣这才站起了身来,除了院子,去前院同菁夫人禀报了。 翌日,苏婉兮就已经恢复如常,一点也不像昨夜痛哭过的人。 去前院请了安,菁夫人才拉着她的手道:“昨天的事情,我让院子中的下人守口如瓶,也吩咐了二姨娘那边,此事若是传出去,对世子爷和你都不太好。世子爷贵为世子,为了一个女子做出那样出格的事情,若是传到王妃的耳朵里,王妃定会生气。” 苏婉兮连忙应了下来,轻声道:“夫人考虑周全。” 只是不过当日下午,事情还是传了出去。 “定是二姨娘。”青衣撇了撇嘴,眼中满是不屑:“昨日见世子爷那般维护姑娘,二姨娘定是恨毒了姑娘。” 顿了顿,才又道:“外面都在说,姑娘定然是狐狸精变得,不然怎么将素来冷清的世子爷都迷得七荤八素的。” “狐狸精。”苏婉兮笑了起来,眼中多了几分凄婉:“我倒是希望我是狐狸精变的。” 青衣的脸色有些奇异的苍白,苏婉兮瞧了,有些奇怪:“你今日脸色似乎不怎么好?” 青衣有些勉强地笑着,额上有一层薄汗:“也不知为何,今日觉着有些头晕。” “那便早些去歇了吧,若实在不妥当,就叫了大夫来瞧瞧。”苏婉兮轻声道:“我一会儿也就在屋中绣些东西,不会出门,你尽管放心。这院子里昨日世子爷刚吩咐过,也不会有人这么不识趣。”苏婉兮笑眯眯地道。 青衣这才应了下来,转身朝着自己屋子走去,脚步尚且有些虚浮。 苏婉兮的目光落在青衣身上,眸光渐渐转暗。 第二日,天光已经大亮,青衣却还没有来唤她起床。 苏婉兮起了身,走到窗边,往青衣住的院子望了望,自己找了衣裳穿了,简单的梳了妆,就朝着前院去了。 菁夫人见苏婉兮独自进了屋,脸上倒是有些诧异:“青衣怎么没跟着?那丫鬟如今也学会偷懒了不成?” 苏婉兮脸上满是焦急之色:“奴婢来,就是想要同夫人说一说此事的,昨日下午,青衣脸色就有些不好,奴婢让她回屋歇了,还嘱咐了她若是不妥当,就去叫大夫来看看。她说没事,奴婢也没放在心上。今日早起,见她没来,这才觉着有些不对劲,想来是身子不适,起不来身。” 苏婉兮看了一眼菁夫人,见菁夫人眼中的诧异之色不似作假,才又道:“奴婢心中着急,就连忙跑了过来,想要请夫人去请个大夫来。” 菁夫人稍做沉吟,才轻声道:“不急,我让蝶钗去青衣屋中看看情形再作打算吧。” 苏婉兮应了下来。 蝶钗出了正屋,就往后院去了。 菁夫人笑了笑,拉着苏婉兮坐了下来:“你也莫要慌乱,小病小痛的本也寻常。” 苏婉兮心中一诧,转眼之间却也明白了过来,青衣只是一个下人,一个下人病了,菁夫人自然漠不关心的。 思及此,苏婉兮便也神色如常了起来,点了点头道:“青衣毕竟在我身边这么久,我总也有些担心。” “得你看重,是她的福分。”菁夫人笑着道。 丫鬟添了饭递给了苏婉兮,苏婉兮接了过来,刚吃了两口,就瞧见蝶钗匆匆忙忙跑了过来,脸色惨白,似是被吓着的了模样。 苏婉兮抬起眼来望向她:“可是青衣病得厉害了?” 菁夫人眼中也有些疑惑,目光定定地看着蝶钗。 蝶钗喘着气,半晌才全然缓了过来:“主子,青衣……青衣没了。” 苏婉兮闻言,猛地站起了身来,眼中尽是惊诧:“什么?” 菁夫人亦是有些吃惊:“没了?怎么没了?” 说完,就急忙出了正屋,往后院走去,苏婉兮也连忙跟了上去。 蝶钗跟在菁夫人身后,一面喘着气一面道:“奴婢方才去的时候,见门紧闭着,推门而入,见青衣躺在床上,就走到床边去唤了两声,却听不见动静。奴婢又推了推,可是青衣还是全无反应,奴婢这才觉着有些不对劲,伸手去探了探,却发现青衣已经没有了鼻息。” 第39章 消失的胭脂盒 到了青衣住的屋子门口,蝶钗上前将虚掩着的门推了开来,里面有些昏暗,带着轻微的潮湿味道迎面扑来。 床上被子微微隆起。 苏婉兮快步走到床边,就瞧见了青衣的脸。 眼睛紧闭着,眉头微蹙,面色却不像正常刚死之人那样灰败,泛着淡青。相反,青衣的脸色十分的红润。 比平日里涂抹了胭脂之后,都还要红润几分。 难怪蝶钗会以为,青衣只是睡着了。 菁夫人也走了过来,目光落在青衣的脸上的时候,眼中快速地闪过一抹诧异。 那抹诧异极快地消散了开,却被苏婉兮逮了个正着。 菁夫人忙将苏婉兮拉到了一旁:“这种事情太过不吉利,你还是莫要呆在这儿了,先回屋吧,我让蝶钗去请大夫来,有了结果再同你说便是。” 这是……想要将她支开的意思? 苏婉兮心中暗想着,面上却不动声色,犹豫了片刻,看了看床上躺着的青衣,应了下来,转身出了屋子。 走到门口,才又回头看了一眼,却见菁夫人的目光落在一旁的梳妆桌上,看了良久。 苏婉兮回到屋中,脑中想着青衣死去时候的模样,笃定青衣的死,定有蹊跷。菁夫人将她支开,多半是因为知晓青衣因何而死。 只是瞧着菁夫人从方才得知青衣生病一直到方才进屋之后的表现,似乎青衣的死,也出乎了她的预料。 苏婉兮站在窗边,瞧着蝶钗从青衣的屋中走了出来,匆忙出了后院。 过了好一会儿,蝶钗才带着大夫匆匆忙忙地进了后院,奔着青衣的屋子去了。 苏婉兮坐在梳妆桌前,取了一支白玉簪子把玩着,眼中不时闪过青衣那十分红润的脸。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脚步声将苏婉兮惊得回过了神来,苏婉兮连忙转过头朝着门口望去,来人是菁夫人。 菁夫人在苏婉兮的对面坐了下来,面色仍旧十分温和:“大夫方才来瞧了,说青衣是因为旧疾犯了,青衣有哮喘,春日来了,百花盛开,大夫说,花粉会刺激青衣的哮喘。” 哮喘?苏婉兮将手中的簪子放了下来。 “青衣竟患有这等顽疾?为何昨日我问她的时候,她却闭口不言呢?早知是这样厉害的病,我就应当昨日就禀明了主子,让主子请大夫来给她瞧瞧的。”苏婉兮咬着唇,似是懊恼至极。 “青衣本就是个性子倔的,你也莫要太过伤心了。只是如今青衣没了,你身边也没个侍候的,我帮你瞧瞧有没有适合的人选,你若是有相熟的下人,也可尽管同我提就是,你我二人,无需客套。”菁夫人拍了拍苏婉兮的手道。 苏婉兮颔首,毫不掩饰脸上的失落:“我想去瞧瞧青衣姐姐可以吗?” “她是因病而逝,管家已命人将她的尸首送出了府。”菁夫人神色冷淡。 苏婉兮忍不住蹙眉,手脚这样快? 顿了顿,苏婉兮才又叹了口气:“那我去青衣的房中坐一坐,她毕竟服侍了我这么些日子,说没就没了。” 菁夫人看了苏婉兮一眼,才应了下来:“你想去便去吧,只是那地方也不吉,莫要久留。” 苏婉兮同菁夫人一同出了屋子,菁夫人带着蝶钗往前院走去,苏婉兮径直进了青衣屋中。 青衣的尸首刚被送走,屋中的其他东西尚且还未动过,如先前来的时候大抵相同。 苏婉兮四下看了看,目光落在那有些简陋的梳妆桌上。 先前菁夫人看的就是那里,可是那里究竟有什么? 外面没有人,苏婉兮快步走到梳妆桌上,梳妆桌的右手边摆放着一些首饰,虽然不见得是上品,只是做工都算得上是精细的,想必是主子赏赐的。 另一边放置了胭脂水粉,各种颜色的胭脂盒整整齐齐地摆放着,煞是好看。 只是,那一排胭脂盒的中间,却空了一个位置。 空了一个位置? 苏婉兮目光定定地望着那空了的地方,这空置的位置,是原来就不曾放东西?还是放的东西被人拿走了? 回到自己屋中,苏婉兮便觉着有些疲惫,坐了会儿,索性躺在床上小憩。 迷迷糊糊之间,也不知过了多久,苏婉兮隐约听到有人在叫她,她没有应声,叫声越来越大,苏婉兮有些不耐烦地睁开眼,就瞧见蝶钗满脸惶然地望着她。 见苏婉兮睁了眼,蝶钗才舒了口气,拍了拍胸口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阿娇姐姐和青衣姐姐一样……” 苏婉兮扯了扯嘴角笑了笑,才觉着头有些昏昏沉沉的:“蝶钗,我怕是病了,你去给我寻个大夫来吧。” “阿娇姐姐病了?”蝶钗一愣,飞快地跑了出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苏婉兮才又听到门“吱呀”一声响,打了开来:“阿娇姐姐,主子去二爷院子里面串门去了,我将大夫请来了,主子派人来让我给她送些东西过去。” 一个女大夫跟在蝶钗身后走了进来,并非是先前去青衣屋中那个。 苏婉兮笑了笑应道:“你去吧,我无碍的。” 蝶钗看了苏婉兮一眼,又转身看了看身后的大夫,才应了:“我去去就回。” 大夫仔细把了脉:“姑娘不过是急火攻心,忧思过重,并无大碍,我等会儿让人将药送过来,姑娘服个三日应当就可药到病除。” “多谢大夫。”苏婉兮笑了笑,沉吟了片刻,才又问那女大夫道:“大夫,有一事我想要请教一下大夫。” 见那女大夫颔首,苏婉兮方开口:“若是得了哮喘,死后尸体会不会长时间面色红润不褪?” “自然不会,通常两个时辰面上血色便会褪尽,慢慢变成青灰色。”女大夫抬眼望向苏婉兮,不知她为何有此一问,又道:“若是死后长时间面色红润,泰半是中了特别的毒药了。” 中毒。 苏婉兮心中一震,青衣是菁夫人的人,只是在她身边侍候,为何会中毒? 再一想先前菁夫人亦是请了大夫过来,大夫定能看出青衣是中毒,可是为何菁夫人却只是轻描淡写的说是哮喘? 正想着,门突然又被推了开来,菁夫人快步从门外走了进来,脸上满是关切:“怎么了这是?怎么说病就病了?” 不等苏婉兮回答,菁夫人便又转过了头望向大夫:“大夫,阿娇身子可还好?” 女大夫连忙站起身来,立在一旁,恭恭敬敬地道:“姑娘不过是急火攻心,忧思过重,并无大碍。” “那就好。”菁夫人这才舒了口气,噌着苏婉兮道:“可将我吓坏了。” “让夫人担忧了。”苏婉兮眼中满是感激。 蝶钗引着那女大夫离开了,菁夫人才在床边坐了下来:“可是还在想着青衣之事?” 苏婉兮颔首:“大抵是这一年来瞧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地离开,心中有些难以接受罢了。” 菁夫人闻言,眼中升起一抹怜惜,又劝了苏婉兮一会儿,才离开了。 苏婉兮迷迷糊糊睡着了过去,只是睡梦中却一直梦见青衣红润得十分蹊跷的脸,梦见那一排整整齐齐的胭脂盒。 而后就被惊醒了过来,外面传来隐隐约约说话的声音,苏婉兮抬起手来擦了擦额上的汗珠,不知自己为何会做这样奇怪的梦。 蝶钗端了药推门进来,见苏婉兮睁着眼,便朝着苏婉兮笑了笑:“阿娇姐姐醒了。” 说完就上前扶起苏婉兮:“喝药啦。” 蝶钗喂了苏婉兮喝了药,才又让人端了饭菜进来。苏婉兮身子不爽利,吃得极少。 吃了饭,脑中仍旧浑浑噩噩的,就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微微亮着,也不知道是傍晚还是早上,苏婉兮坐了起来,脑子总算是清醒了许多。 在床上坐了会儿,外面愈发亮了起来,看来她是将昨日都给睡了过去。 苏婉兮起了身,将桌子上的油灯点亮了,走到铜镜前坐了下来,铜镜中的女子脸色苍白,带着几分病态。 苏婉兮苦笑了一声,自己梳了头发,又取了胭脂盒来。 手微微一顿,眼中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她知道了,知道青衣房中那排胭脂盒里面空着的那个位置,应该放着的是什么了。 苏婉兮咬了咬唇,因为知道了答案,脸色愈发的苍白了几分。 那里应该放着的,是一盒胭脂,盒子青碧色,画着仕女图的胭脂。 是菁夫人赏赐给她,她那日顺手送给青衣的胭脂。 苏婉兮的手轻轻一颤,手中的胭脂盒落在了梳妆桌上。 苏婉兮突然想起,那日蝶钗的话,她说青衣最近的脸色红润了许多。 自己将那胭脂赏赐给了青衣之后,的确也曾经留意到,青衣用了那胭脂之后,面色红润了一些,皮肤也细腻了一些。 只是那日蝶钗说那话的时候,青衣的脸上的红润,其实就有些不正常了的,不像是用过胭脂之后的嫣红,而像是在无比闷热的地方呆的久了,被热气熏红的模样。 她当时以为是因为天色转暖的缘故,如今想来,却处处透着蹊跷。 那盒胭脂,定然有问题。 第40章 她有孕了? 怪不得,菁夫人对青衣的死有些诧异。而后到了青衣房中,瞧见青衣死后的模样之后,就急急忙忙地将她赶出了青衣的屋子。怪不得,自己回头去看的时候,菁夫人望向的,是青衣的梳妆桌。 只怕自己将胭脂赏赐给了青衣之事,青衣并不曾禀报给菁夫人。 菁夫人瞧见青衣的死状的时候,就已经猜到是因为那胭脂的缘故,是因为那胭脂原本就是她拿来对付苏婉兮的东西,是什么样子的效果,她自然十分熟悉。 因而,她才会第一时间望向梳妆桌,就是想要确定自己心中所猜测的,是否正确。 菁夫人害怕苏婉兮察觉出不对来,因而才急忙让她出了青衣屋中,而后又编了一个青衣有哮喘的缘由来骗她。 那胭脂盒,定是被菁夫人拿走了。 苏婉兮咬了咬唇,若是她不曾将那胭脂赏给青衣,而是她自己用了,那么,死的人,定然是她。 只是这一切,都只是她猜测的,并没有证据。 “阿娇姐姐。”蝶钗的声音在外面响了起来,苏婉兮连忙应了声。 蝶钗推门而入,见苏婉兮的模样,就咧嘴笑了起来,脸蛋上的梨涡十分可爱:“阿娇姐姐身子可好了?” “好些了。”苏婉兮笑着道:“昨日将你吓着了吧?” 蝶钗吐了吐舌头,走到苏婉兮身边,轻声“咦”了一声,目光落在那梳妆桌上:“阿娇姐姐这是怎么了?” 苏婉兮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才发现自己方才不留神将那胭脂盒落在了梳妆桌上,洒得到处都是,嫣红一片。 苏婉兮苦笑了起来:“我看着自己脸色不太好,本想要涂点胭脂,谁料笨手笨脚的,将胭脂洒了一桌子。” 蝶钗连忙拿了手绢来,将桌子上洒出来的胭脂都清理了:“阿娇姐姐怎么样都好看。” 苏婉兮随着蝶钗去了前院,菁夫人看了看苏婉兮的神色:“脸色还是不怎么好,不过比昨日好多了。” 苏婉兮笑了笑,行了礼之后,才在菁夫人身旁坐了下来。 丫鬟刚布好了饭菜,外面就有一个小厮走了进来,苏婉兮瞧着那小厮有些面生,似乎不是菁夫人院子中侍候的。 那小厮快步上前,同菁夫人行了礼:“世子爷昨夜有要事,整夜未归,刚回府,听了夫人的禀报,让小的来给夫人传个话,他晚上会过来用饭。” 苏婉兮有些诧异地望着那小厮,菁夫人笑着应了,让蝶钗给那小厮打赏了,那小厮就退了下去。 等那小厮出了院子门,菁夫人才笑眯眯地同苏婉兮道:“昨日你病了,我想着世子爷素来看重你,就让人将此事禀报给了世子爷,世子爷不在院子中,只怕是方才回府才听到消息。” 苏婉兮微张着嘴,有些诧异:“可是奴婢都已经好了。” “怕什么,世子爷在乎你,愿意来看你,这可是好事,是我求也求不来的。”菁夫人笑呵呵地道,脸上笑容灿烂。 苏婉兮咬了咬唇,因着青衣的事情,她在心中对菁夫人的防备更重了许多。菁夫人心思如此狠辣,竟想要了她的命,她不得不防。 叶清酌在乎她?看重她? 苏婉兮看着菁夫人脸上的笑容,心中愈发冷了许多。 菁夫人对叶清酌怕也是有情的,叶清酌越是看重她,菁夫人对她越是痛恨。可是瞧着她面上的笑容,却丝毫看不出作伪的痕迹,叫人惊心。 苏婉兮垂下头,面上有些微微的红,含羞带怯地道:“我是怕世子爷以为我骗了他,恼我了。” 菁夫人眼中闪过一抹寒光,笑了起来:“怎么会呢?世子爷何时恼过你?放宽心便是。” 苏婉兮这才不再说话,只是脸上的笑容却明媚了几分,眼中亦是带着显而易见的期盼。 傍晚时分,叶清酌果然来了。 只是精神似乎不是太好,眼下有些青黑色,似乎十分疲累。 虽然疲惫都已经到了遮掩不住的地步,见了苏婉兮,叶清酌却仍旧扯出了一抹关切来:“听闻你病了?可好些了?” 苏婉兮连忙道:“奴婢没事,大夫说只是小病,吃了药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没什么大碍的。倒是世子爷,瞧着似乎不太好,最近可是太忙了?” 叶清酌点了点头,在一旁坐了下来,似乎不欲多谈的模样。 苏婉兮便也不追问,乖乖坐了下来。 菁夫人见状,眼中暗沉一片:“世子爷和阿娇妹妹倒是情真意切的模样。” 说着,就让人布了饭菜,知晓叶清酌不欲和她说话,只笑容满面地对着苏婉兮道:“今日做了你喜欢的栗子烧肉,你待会儿可要多吃一些,这两日你都吃得太少了,我让人将世子爷请了来,就是希望世子爷在,能够劝劝你,吃那么少可怎么行?” 叶清酌闻言,看了苏婉兮一眼,神色淡淡地:“嗯,是憔悴了一些,也好像瘦了些?为何不好生吃饭?” 苏婉兮尚未回答,菁夫人就忙不迭地应道:“阿娇妹妹身边侍候的那丫鬟昨日因病没了,阿娇妹妹伤心呢。” “没了就没了,有什么好伤心的。”叶清酌淡漠地道。 丫鬟盛了饭,放在了三个人面前,菁夫人笑眯眯地道:“是啊,我也这般说,可是阿娇妹妹心里难受。来,不说这件事情了,快尝尝这栗子烧肉。” 菁夫人说着,就往苏婉兮的碗中夹了好几筷子栗子和肉。 苏婉兮忙道:“奴婢吃不了这么多的。” “吃。”叶清酌冷冷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苏婉兮一愣,不再开口,默默端起了碗来。 菁夫人笑了起来:“世子爷说话可比我管用了许多。” 一顿饭,苏婉兮几乎没怎么开口,菁夫人和叶清酌都不时地往她碗中夹些菜,她便只顾着吃了。 用了晚膳,菁夫人又道:“近日妾身得了一些不错的茶叶,泡来给世子爷尝尝吧。” 叶清酌没有搭话,菁夫人忙叫下人取了茶具来,亲自煮了茶,还不时让苏婉兮帮着打些下手,叶清酌虽然脸色仍旧冷冷的,却一直坐在椅子上,并未离去。 苏婉兮隐隐觉着有些腹胀,想来是方才吃的有些多的缘故,本想回屋,可是叶清酌未走,她也不敢擅自离去。 煮好了茶,菁夫人将茶倒入杯中,递给了苏婉兮,示意苏婉兮去端给叶清酌。 苏婉兮看了叶清酌一眼,站起身来,只是刚站起身来,就觉着腹中翻腾得难受,刚将茶杯放在了叶清酌的面前,就连忙跑出了正屋,扶着墙吐了。 “阿娇妹妹这是怎么了?可是吃坏了肚子?”菁夫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关切和担忧。 “轻墨,去请大夫。”叶清酌亦是扬声吩咐着轻墨。 苏婉兮觉着腹中难受得厉害,翻江倒海的,连着吐了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 只是刚漱了口,就又难受了起来,却已经没有了可以吐的东西了,只不停地干呕着。 “怎么吐的这么厉害?”菁夫人在一旁见了,眉头紧蹙着,轻轻拍着苏婉兮的后背:“这大夫怎么还不来?” 苏婉兮摆了摆手,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杯,漱了漱口,声音有些虚弱:“没事,大抵是吃的有些多了吧。” 就在这时,轻墨匆匆忙忙带着大夫走了进来。 那大夫气喘吁吁地,快步进了屋,朝着叶清酌行礼。 “大夫,是阿娇不舒服,你快来瞧瞧。”菁夫人连忙道,扶着苏婉兮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大夫应了声,让苏婉兮伸了手出来,仔细把了脉。 屋中半晌没有任何声响,许久,大夫才收回了手,菁夫人连忙问道:“怎么样?阿娇姑娘究竟是怎么了?方才一直吐……” 那大夫站起身来,朝着叶清酌行了个礼:“恭喜世子爷,阿娇姑娘是有喜了。” 有喜? 苏婉兮浑身一震,心中更是翻腾得厉害,她从未见过如此荒唐的事情,她尚且是个女儿家,怎么可能怀孕了? “不可能!”苏婉兮面色青白交加,咬着牙道。 那大夫却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老夫行了这么多年的医,在王府也已经十多年了,不会连一个滑脉都诊错。” 菁夫人脸上似乎也满脸惊诧的模样,不消片刻,却又挂起了一抹和煦笑容来,只是任谁都瞧得出,那笑容中的苦涩味道:“恭喜世子爷,贺喜世子爷了,这可是世子爷的第一个孩子,世子爷大喜。” 叶清酌脸上似是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目光落在苏婉兮的身上,那目光中带着一直不曾散去的淡漠,却又多了几分怀疑,摩挲着玉扳指的手紧紧捏住那玉扳指,似是要将那玉扳指捏碎一样。 “几个月了。”许久之后,叶清酌才冷冷地开了口。 大夫连忙笑眯眯地应着:“回世子爷,三个月了。” 三个月? 苏婉兮的面色愈发冷了几分,三个月前,她刚被叶清酌从棺材中救出来,带回王府不久。 “三个月?”菁夫人忍不住有些惊讶,只是片刻之后却又笑了起来:“妾身听闻,阿娇姑娘是世子爷带入府中的,原来如此,世子爷前些日子可是委屈了阿娇姑娘,不过幸好,苦尽甘来,妾身给世子爷道喜了。” 苏婉兮咬紧牙关,目光定定地落在菁夫人的脸上,半晌没有说话,此事太过蹊跷,定然同菁夫人有关,她几乎能够确定。 “打掉。” 第41章 怒砸菁夫人 是叶清酌冰冷得有些刺骨的声音。 屋中突然静得有些吓人,半晌,菁夫人才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世子爷这是怎么了?世子爷对阿娇姑娘的宠爱,妾身这些日子可瞧得分明。阿娇姑娘有喜,这是好事,世子爷为何竟要让阿娇姑娘打掉腹中孩子呢?” 顿了顿,看了苏婉兮一眼,声音愈发温和了一些:“阿娇姑娘貌美,世子爷俊逸非凡,生出来的孩子定然十分优秀。” 叶清酌却是岿然不动,目光从苏婉兮脸上收了回来,看向立在一旁的大夫:“去准备堕胎药,灌她喝下。” 说完,就站起身来,将桌子上的茶杯端了起来,猛地摔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屋中众人都被叶清酌突然爆发出来的怒意给惊了一跳,身子俱是一颤,只能目送着叶清酌离开,不敢再说一个字。 苏婉兮木然地跪在地上,脸上无悲无喜,平静得像个木头人。 菁夫人看着叶清酌出了院子门,连忙上前将苏婉兮扶了起来:“地上凉,你有了身子,莫要再跪在地上。” 说着又吩咐了丫鬟取了垫子来垫到了椅子上,扶着苏婉兮过去坐了,站在椅子旁低声轻劝着:“世子爷素来如此,脾性有些奇怪,只怕是突然听到这个消息,不知该做什么样的反应而已,你莫要害怕,先休息休息,我去跟世子爷求情。世子爷那样喜欢你,如何舍得不要你们的孩子?” 苏婉兮只静静地看着她,不言也不语。 菁夫人话毕,嘱咐了屋中的下人好生照看好苏婉兮,而后慌忙带了蝶钗往外走去。 叶清酌的院子,同姬妾们的院子隔得并不算太远,穿过一道圆形拱门,是一片花园,花园中有假山,有湖,有花有树,沿着院子里长长的雕花长廊走过去,就是叶清酌住的清风院。 菁夫人远远地瞧见叶清酌的身影就在前面,急忙加快了步伐,只是那身影却仍旧转眼就消失了。 菁夫人赶到清风院的时候,已是气喘吁吁。 刚进院子,就瞧见叶清酌正站在正门口,背对着她,似乎在吩咐着轻墨什么。 菁夫人快步走到屋前的石阶下跪了下来:“世子爷,妾身求世子爷留下阿娇腹中孩子吧。” “滚。” 叶清酌只说了一个字,却让菁夫人身子猛地一颤。 菁夫人咬了咬唇,抬眼瞧着屋中出来一个贴身丫鬟,将茶递给了叶清酌。 叶清酌并未将那茶杯打翻在地,菁夫人暗自想着,世子爷只怕也并非如表现得那般生气。 思及此,才开了口,声音带着几分轻颤:“世子爷,妾身知晓世子爷的顾虑,世子妃尚未进门,后院中就有人有了身孕,的确于礼不和。可是这毕竟是世子爷的第一个孩子,若是世子爷顾虑日后的姻亲知晓了不高兴,尽可寻个名头将那孩子送到别院养着就是……” 话还没说完,就瞧见叶清酌的手微微一动,那茶杯迎面朝着菁夫人飞了过来,打在了菁夫人的额角,额角顿时便有血渗了出来。 蝶钗惊呼了一声,眼中满是惧怕。 “世子爷……”菁夫人却仍旧想要说话。 “你若是想死,尽管说下去。”叶清酌冷笑了一声,就径直进了屋中。 菁夫人咬紧了牙关,手在袖中暗自握紧了。 “菁夫人,您还是回去吧,若是世子爷发起火来……”轻墨看了眼叶清酌的背影,才转过头望向菁夫人。 菁夫人沉默着,许久才叹了口气:“罢了。” 说着就站起了身来,由蝶钗扶着出了院子。 轻墨见菁夫人离开,方快步进了屋中。 “菁夫人已经走了。”轻墨笑嘻嘻地望向已经在书桌后坐下的男子,男子已经换了一身常服,脸上全然不见丝毫怒气,从一旁的笔架上取了一支笔,蘸了墨。 叶清酌丝毫不意外,冷笑了一声道:“她当然会走,只是来做做样子罢了,又不是真的想要将命留在这儿。” 轻墨觑了一眼叶清酌的神色,支支吾吾地开了口:“那…阿娇姑娘那儿?” 叶清酌拿着笔的手微微一顿,而后在桌子上放置的纸上写了几个字,正在轻墨以为叶清酌不会搭理他的问题的时候,却突然听到叶清酌的声音传来。 “你悄悄去瞧瞧,不要被人发现了,也无需做什么,有什么动静,及时禀报。” 轻墨眼中闪过一抹揶揄,笑了起来:“是,小的明白。” 刚出了清风院的菁夫人却是恼怒至极,抬起手来摸了摸额上破了的地方,手刚刚碰触到那伤口周围,便忍不住“嘶”了一声,缩了回去。 “世子爷下手真是重,早知道我就躲开了。” 心中早已懊恼至极。 蝶钗轻声道:“方才奴婢瞧着伤得不轻,且又是伤在脸上,回去之后,主子还是赶紧让大夫给瞧瞧吧,开最好的药,最要紧的,是不能留下了疤痕。” 菁夫人冷笑了一声,脸上变得狰狞了起来:“若是因此留了疤痕,我定要将阿娇那个小贱人抽皮剥筋,不然难泄我心头之恨。” 蝶钗身子一颤,脸上又忙扯出了一抹笑容来:“瞧世子爷方才那怒气冲冲的模样,定然是笃定了阿娇怀的是贱种。世子爷那样脾气的人,被一个女人摆了一道,哪儿咽得下这口气,即便是不将那小贱人折磨死,也断然不会再理会。” 蝶钗看了眼菁夫人的脸色,天色渐暗,菁夫人嘴角微翘,脸上却满是狠毒,倒像是鬼魅一般,蝶钗忙低下了头,不敢再看。 “那小贱人一旦失了宠,还不如一条狗,是圆是扁,还不得由着主子拿捏?到时候,主子要她死,她便决不能活。主子想让她怎么死,她就得怎么死。” 菁夫人闻言,嘴角的笑容更盛:“这话说得倒还中听,我忍了她这么些日子,定要将她抽筋剥皮,让她对我摇尾乞怜,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回了院子,菁夫人已经转换了一副面容,面色苍白,眼中带着几分落寞,由蝶钗扶着进了屋中。 苏婉兮仍旧坐在椅子上,脸上没有悲喜,眼神空茫,不知道在瞧着哪儿。 “夫人,夫人这是怎么了?”一众丫鬟连忙迎了上来。 苏婉兮才转过了头,目光定定地看着菁夫人,眼睛一眨不眨。 菁夫人被众人扶着,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蝶钗转头唤着:“大夫,大夫,快来瞧瞧夫人额上的伤。” 菁夫人却拨开了众人的手,走到了苏婉兮面前,眼中满是难过:“对不起,我没能让世子爷改变主意。” 苏婉兮只愣愣地看着她,没有任何反应。 大夫忙跑了过来,查看了菁夫人额上的伤口:“好在伤口不深,不过也流了不少的血,敷一些伤药即可。” “可会留疤?”蝶钗吸了口气,问着。 “不一定,得好生将养着,忌口,莫要碰到水,再用些去疤的药,应当无碍。”大夫应着。 蝶钗闻言,眼中便有泪水滚落了下来,哽咽着道:“世子爷下手也太狠了一些?夫人不过是为阿娇姐姐腹中的孩子求情而已,却被世子爷砸成了这模样。” “住口。”菁夫人蹙眉,厉声斥道。 蝶钗身子一抖,不再说话,只是眼中带着几分委屈,看了苏婉兮一眼,又朝着菁夫人望去。 有小厮从后院匆匆跑了出来,手中端着一碗药:“大夫,药已经熬好了。” 菁夫人一怔,目光灼灼地看向那小厮手中端着的药汤:“这是什么药?” “是世子爷吩咐熬的堕胎药。”大夫低着头应着:“世子爷有吩咐,将这堕胎药灌阿娇姑娘喝下。” 菁夫人闻言,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大夫端了那堕胎药走到阿娇面前:“阿娇姑娘,你还是自己喝了吧,不然,我就只能不敬了。” 苏婉兮望向那黑漆漆的药汁,目光冰冷。 “阿娇姑娘,世子爷吩咐了的事情,素无更改的可能。阿娇姑娘痛快一些,也免得受苦。”那大夫又道。 菁夫人有些紧张地望着那药汁,伸手握住了蝶钗的手,站起身来走到大夫身边,将那药接了过来,嘴里说着:“我来吧,你粗手粗脚的,我怕伤了阿娇,世子爷素来疼爱阿娇……” 话还未说完,苏婉兮就动了,手猛地朝着菁夫人的手拍去,那药汁一下子就被打翻了,滚烫的药汁洒在菁夫人的手上,烫得她忍不住惊声尖叫了起来。 “夫人被烫伤了,快,快……”蝶钗惊慌的声音响了起来。 苏婉兮却突然站了起来,拔腿便朝着院子门跑去。 菁夫人余光瞧见了苏婉兮的动作,心下一惊,连忙高声喊道:“快,快将阿娇姑娘拦住,将她拦住!” 顿了顿,却又觉着自己方才的叫喊声似乎泄漏了太多不该泄露的情绪,又连忙补充道:“她还怀着孕,外面那么黑,若是出了什么事,唯你们是问,快,将她拦下来!” 院子里都是些小厮丫鬟们,不曾料到苏婉兮竟突然来了这么一招,一时间俱是愣了神,等听到菁夫人的惊叫声的时候,才回过神来,急忙追出了门去。 第42章 协议 天色已经全然暗了下来,身后有凌乱的脚步声响起,人数不少,还有人不停地在喊着:“站住,站住!” 苏婉兮咬紧了牙关,只拼命往前跑着,夜风有些微凉,她的额上、背心却渗出了不少汗珠。 前面有假山,苏婉兮猛地停下脚步,转身藏在了假山之后,不停地喘着气。 她要见叶清酌。 她知道,这是菁夫人的诡计,为的,就是让叶清酌怀疑她,从此不再理会她,而后,菁夫人就可肆意处置了她。 她也知道,叶清酌对她,不存在丝毫的感情。叶清酌看她,不过是像是在看一只宠物一般,时不时地来逗一下,看着她如何为了活下去挣扎,看她有没有被他利用的价值。 她相信,哪怕今日她就这样被菁夫人给弄死了,叶清酌也不会因此皱一下眉头。只会嘲笑她太过弱小,嘲笑她无能。 可是,她必须要活下去。 想尽办法活下去。 她要活下去,唯有去求叶清酌,同他谈条件。 假山旁传来凌乱的脚步声,片刻就从假山边匆匆掠过。苏婉兮听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远,才从假山的另一边走了出来,径直从花丛之间穿过,朝着另一个方向跑了过去。 叶清酌的院子,在那边,她方才不过是知晓菁夫人定会派人来追,故意将那些人引到了这边而已。 害怕那些人掉头又追了过来,苏婉兮并未走正路,而是隔着路一段距离,按着方向走过去,绕了一段路,却也在约摸小半个时辰后到了清风院门口。 苏婉兮急忙冲进去,只是刚进门就被拦了下来。 “什么人?清风院也敢擅闯!不想活了是不是?”将苏婉兮拦下来的两个守卫如同叶清酌一样,有一张冷若冰霜的脸。 苏婉兮抬起眼来,正屋和旁边的屋子都亮着灯,叶清酌定然在屋中。 “叶清酌!叶清酌!你出来!”苏婉兮扬声高喊着。 那两个守卫惊了一跳,剑就已经出鞘,横在了苏婉兮的脖子上。 苏婉兮咬紧了牙关,目光眨也不眨地望着那正屋门口,默默在心中打着赌,赌叶清酌会不会出来相见。 就在苏婉兮都快要放弃了的时候,突然瞧见一抹暗色身影出现在了正屋门口。 苏婉兮心头一松,只觉着鼻尖有些酸涩。 叶清酌站在檐下蹙着眉头望着她,眼中结着漫天冰霜:“你来做什么?” “世子爷。”那两个守卫见叶清酌果真出来了,对视了一眼,眼中俱是诧异,连忙将剑收了回来,退到了一旁。 苏婉兮快步跑到了叶清酌的面前,抬起头望着他。 叶清酌也在打量着苏婉兮,许是因为跑得急了,苏婉兮的发髻都有些乱了,一缕发丝散落了下来,被夜风一吹,在眼前飘来荡去。 身上穿着的丁香色长裙裙摆上亦是被打湿了,沾染了不少泥土,愈发显得苏婉兮狼狈不堪。 苏婉兮心中紧绷着弦松了下来,便开始不停地喘着气。 叶清酌冷眼看着,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眼中满是讥诮:“当初我救你的时候,你不是说,你还是个处子么?原来,不过是个不知道被穿了多少次的破鞋了,竟连孩子都有了。你知不知道,我最恨别人骗我了。” 苏婉兮心中一紧,原来,他还是怀疑了。 见叶清酌眸光越来越冷,苏婉兮慌忙道:“我没有怀孕,我也没有骗你,一切都是菁夫人的诡计!” “是吗?”叶清酌嘴角一勾,笑容却冷得让人发颤,明显并未将她的话听进去。 苏婉兮心下更是急了起来,她可以不理会菁夫人的算计,可是却不能失了叶清酌的信任。 一旦叶清酌怀疑了她,她这条命,就真的不保了。 思及此,苏婉兮便咬紧了牙关,仰起头定定地迎着叶清酌冰冷地目光:“我是不是处子,世子爷若是怀疑,尽可一试。” 叶清酌闻言,挑了挑眉,似是有些惊讶,半晌才勾起了嘴角,靠近了苏婉兮一些,低下头凑在苏婉兮耳边,以只有两人能够听得到的声音道:“你就这样希望,我要了你?” 叶清酌温热的鼻息喷在苏婉兮的耳朵上,有些微微的痒,苏婉兮心神一颤,转过头望向叶清酌,见叶清酌的眼中满是戏谑,才暗自定了定心神,手在袖中紧紧握了起来,如今这样的局势…… 苏婉兮眸光闪过一抹坚定,猛地转了转身子,伸手抱住叶清酌的脖子,将脸贴了上去,吻住了叶清酌的唇。 叶清酌的嘴唇带着微凉,如同他这个人一样。 叶清酌的眼中满是诧异,似是全然没有想到苏婉兮竟会这样胆大妄为。 苏婉兮全然豁了出去,脑中空白一片,索性闭上了眼,啃着叶清酌的唇。 诧异渐渐淡去,燕青卓的目光落在闭了眼的苏婉兮脸上,眼中渐渐浮上淡淡笑意,这个女子,倒是个有趣的。 只是她虽然吻着自己,却全无章法,浑身不自觉地轻颤着,生涩得厉害。 叶清酌心中的疑虑渐渐散去,伸手抱住了苏婉兮,抬手捏住苏婉兮的下巴,强迫她张开了嘴,舌头便趁机滑了进去,主导了这一场来得有些令他意外的亲吻。 “世子爷,世子爷,不好了,阿娇不见了。”外面传来了菁夫人带着慌乱的声音,话音未落,菁夫人就已经跑进了院子中。 苏婉兮身子一震,清醒了过来,心中却有些没由来的慌乱,方才,若不是听到了菁夫人的声音,她险些,就沉迷在了叶清酌的亲吻之中了。 菁夫人也已经瞧见了院中的情形,一下子就停在了原地,心中眼里都是难以置信。 苏婉兮回过神来,头稍稍往后缩了缩,却仍旧靠在叶清酌的怀中,以只有两人能够听见的声音轻声道:“若是我将此事解决了,我是不是就算通过了你的考验,可否留在你身边?” 她今日前来,要的,就是这个承诺。 叶清酌低头笑了笑,漫不经心地应道:“可以,只是你须得将此事处置得漂亮。” “一言为定。”苏婉兮喃喃着。 人却已经被叶清酌猛地推了开,苏婉兮一时不备,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滚。”叶清酌面上冷若寒霜,看向苏婉兮的目光中带着嫌弃与厌恶,像是再看一堆没有用处的垃圾一般。 “阿娇。”菁夫人连忙上前扶了苏婉兮,苏婉兮闭上了眼,泪水扑簌簌落了起来,甩开了菁夫人的手,缓缓直起了身子跪了起来,一言不发地朝着叶清酌磕了个头,才站起身来,转身朝着院门外走了出去。 菁夫人连忙追了上去。 待离清风阁远了,菁夫人耐不住心中疑惑,看了看苏婉兮,问道:“方才,你与世子爷发生了什么吗?” 声音急切。 苏婉兮脚一软,猛地朝前扑去,摔倒在地。 菁夫人一惊,快步上前,借着雕花长廊旁边挂着的一排排灯笼光,瞧见苏婉兮趴在地上,泪流满面,嚎啕大哭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菁夫人心中有些摸不着头脑,想起方才自己瞧见的那一幕,愈发迟疑了起来。 她的确是要除掉苏婉兮,只是若是世子爷并未对苏婉兮弃之如敝屐,她即便再恨,也动不得苏婉兮。不然,她定然也活不了。 苏婉兮哭了许久,终是停了下来,抬起眼望向菁夫人,哽咽着道:“世子爷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 菁夫人眼中满是疑惑,连忙追问道:“为何这般说,我方才见你们不是还……” 苏婉兮脸上宛若绝望一般的死寂:“是我对不起世子爷,都是我的报应,报应。” “这话怎么说?”菁夫人顺势应着。 苏婉兮缓缓闭上了眼:“刚入府的时候,我浑身是伤,那张嬷嬷的儿子见我容貌姣好,起了歹心,强要了我。” 泪水不停落下:“若是腹中有孩子,定然是那张生的。” “什么?竟有此事?”菁夫人的眼中闪过一道狂喜。 苏婉兮轻轻颔首:“那是我一辈子的耻辱,我反抗之间,随手拿了个东西将张生砸得头破血流,旁人冲进来的时候,我已经将衣服整理好了,只说是那张生意欲对我不轨,却未遂,其实我已经不洁。” “后来我才知道张生傻了,我庆幸他傻了,那样,那件事情就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 苏婉兮眼中闪过一道疯狂的色彩。 “我被分派在洗衣房中,那张生的未婚妻处处为难,我设计让张嬷嬷捉奸,打死了她。张嬷嬷想要让我做那傻子的妻子,我哪会肯?我容貌这样好,怎么可能毁在一个傻子身上?张嬷嬷对我不满,我发现了她和三姨娘勾结,可以举发,她也没了,这样一来,我就再无什么可以担心的了。” 苏婉兮眼中又有泪水落了下来。 “其实我不想勾引世子爷的,是世子爷救了我,他对我有恩。可是他对我那般好,他那样的人,对谁都冷冰冰的,却对我关怀备至,我怎能不心动?在我已经心动的时候,却发现张生竟然好了,他竟然不傻了……” “我心中慌乱极了,那些流言蜚语,定然是张生刻意传出来的,他想毁了我。二姨娘来闹,世子爷却选择毫无保留的相信我维护我,我以为好日子就要来了,可是我却有了张生的孩子!上天何其不公!” 苏婉兮抬起手,猛地砸在地上,手上顿时渗出了血来。 “我来,不过是想要告诉世子爷,我喜欢他,想要亲口告诉他,他对我终究不算彻底无情,见了我,我却不知足,硬要亲他,却惹怒了他。他亲口讲出那个滚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可以死心了……” 第43章 失宠 苏婉兮哭得肝肠寸断,菁夫人嘴角的笑意却愈发的浓了起来。 劝了一会儿,才将苏婉兮劝回了院子,菁夫人叫了丫鬟来,扶着苏婉兮进了屋中。 苏婉兮刚一坐下,就抬起眼来望向菁夫人:“堕胎药呢?” 目光带着冷漠:“我将这孩子流掉,世子爷就会原谅我的。他说过的,他不会抛弃我的。” 菁夫人神情一顿,笑了笑道:“大夫已经走了,这三更半夜的,也不便将大夫又叫回来,此事明日再说吧。况且,那药极其伤身子,你方才哭了这么久,身子本就虚弱,这个时候再喝那药,万一出了什么意外还如何是好?” 苏婉兮闻言,喃喃地道:“是啊,我得把身子养好,世子爷不喜欢女子这样柔柔弱弱哭哭啼啼的。” 菁夫人讽刺地看了苏婉兮一眼,站起身来回了前院。 蝶钗听见了菁夫人方才从苏婉兮说的话,心下诧异,等进了寝屋,便按捺不住心中疑惑,问着:“主子不是准备在那堕胎药中做手脚,将阿娇除掉的吗?” “那样一来,即使世子爷问起,也可说,是阿娇身子太弱,承受不住那虎狼之药,因而没了的,那样一来,即便是追究也追究不出个缘由来,为何主子突然就变了主意?”蝶钗一面打量着菁夫人的神色,声音愈发低了一些。 菁夫人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嘴角微翘,眼中带着一抹煞气:“是啊,我突然就变了主意。方才我去了世子爷院子里,发现世子爷怕是对那小贱人还是有几分情意。若是那小贱人就这么死了,说不定还会让世子爷一直在心里惦念着。” 菁夫人笑容转冷:“我断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声,我要让世子爷先厌弃了她,然后一点点将她折磨至死。” 蝶钗眼中划过一抹狠辣,忙问道:“主子打算如何做?” “先前,阿娇那贱人以为自己果真有了身孕,才同我老实说了,说她刚进府的时候,的确被那张生给强要了。虽然我早已知晓此事,可是如今她亲口说了,意义还是不同的。”菁夫人长长的蔻丹划过椅子扶手上光亮的漆面。 蝶钗忙捂住了嘴:“竟然是真的?” 菁夫人并未回答她的话,只冷笑着道:“既然都已经让我听见了,我自然不能当作什么都不知晓,明日,你将这件事情散布出去。我就去禀明了世子爷,说那小贱货亲口承认了,肚子里的孩子是张生的,求世子爷做主,将那小贱货许配给张生,稚子无辜,给孩子留一条生路。” “世子爷即使再喜欢那小贱货,一旦闹得阖府皆知的地步,他也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同意将那小贱货许给张生,二是处死她。” 蝶钗眼睛亮了起来:“不管是哪一种选择,对主子都是有利的。” “是啊,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和我抢男人,我就要让她付出最惨痛的代价。”一声尖锐的声响滑过,菁夫人将一直划着扶手的手抬了起来,吩咐着蝶钗为她洗漱。 晚上的动静闹得着实不小,加上众人皆知,世子爷的新欢在菁夫人的院子里,第二日一早,就都在打探昨夜发生了何事。 不过下午,流言蜚语迅速地传遍了府中各处。 大部分关心着此事的人都知晓了,最近得世子爷宠爱的那位阿娇丫鬟,竟然有了身孕,可惜不是世子爷的,听闻是厨房里一个叫张生的小厮的孩子。世子爷恼怒非常,下令让人熬了堕胎药,灌那阿娇喝了。 而关于那个阿娇如何同张生有了关系,又如何用尽心机爬到了菁夫人院子中,如何当着菁夫人的面勾引了世子爷的故事,却是有了许多个故事,传的沸沸扬扬的。 而后,竟还有人在张生的房中搜出了女子的贴身衣物,有洗衣房中的人认出,说那是阿娇贴身的东西。 一时间,故事更加地精彩了起来。都说阿娇虽然第一次是被张生强了,后来食髓知味,竟也时常同张生暗中约会,那些贴身衣物就是最好的证据。 第三日,流言有了愈演愈烈的趋势,菁夫人见时机已经成熟,打听到世子爷在府中,便仔细收拾妆扮了,去了清风院。 叶清酌不在院子里,大抵是去给王爷或是王妃请安去了,菁夫人在院门口等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才瞧见穿着一身黑衣的叶清酌远远地走了过来。 叶清酌走到院子门口,却连看都未曾看菁夫人一眼,径直就入了清风院。 菁夫人心中一颤,忙跟了上去:“世子爷,妾身来是想要求世子爷一件事情。” 叶清酌仍旧未曾搭理她,菁夫人咬了咬唇,忙道:“阿娇已经亲口承认了,她腹中的孩子是厨房里面一个叫张生的小厮的。” 叶清酌的脚步这才停了下来:“她亲口承认的?” “是,是阿娇亲口说的。她说她被世子爷带回府的时候浑身是伤,那张生瞧她容色姣好,就起了色心,趁着柴房中无人之时,强迫了她。她虽然一急之下将那张生打伤了,可是事情还是已经发生了,只是后来那些人冲进去的时候,她只咬死不承认。没想到上天眷顾她,那张生竟然就那样傻了。” 菁夫人见叶清酌终于肯理会她了,一股脑如倒豆子一般将事情同叶清酌说了,心中却是恨得不的得了,世子爷果真对那阿娇还有情分在。 “不可能。”叶清酌尚未开口,一旁的轻墨就喊了出来。 叶清酌看了轻墨一眼,轻墨身子一颤,忙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菁夫人不知道叶清酌和轻墨二人的暗潮汹涌,只继续道:“妾身也觉着事情太不可思议,觉着不太可能,可是这些话的确是阿娇亲口说的。她说她以为那件事情可以就那样过去了,毕竟除了张生傻了之外,张生原来的未婚妻和他娘都已经死了。” “此前世子爷对阿娇极好,我本想为她向世子爷求个名分,可是阿娇不肯,说她配不上世子爷,妾身还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听到此事才明白过来。阿娇是觉着自己身子不干净了,配不上世子爷。” 菁夫人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叶清酌的神色。 “后来,世子爷对阿娇的关切打动了阿娇,阿娇本想忘记前事,安安心心跟着世子爷。可是阿娇没有想到,张生竟然会突然不傻了,而且她突然有了身孕。” 叶清酌满脸冰冷:“脏了的人还想跟着我?笑话。” 菁夫人听叶清酌这样说,心中狂喜,面上却不动声色:“妾身今日来,是觉着稚子无辜,阿娇肚子里的孩子没有罪过。世子爷不妨成全了阿娇和那张生,让他们二人成了亲,这样一来,孩子能够同爹娘一起,且也显得世子爷宽容大度。” “宽容大度?本世子没有杀了她,就已经是最大的宽容。蒙骗本世子,罪不可恕。”叶清酌的手紧握着,面色铁青。 “阿娇也是逼不得已的。”菁夫人声音凄婉。 叶清酌在院子门口站了许久,似是才将情绪调整了过来:“逼不得已?我听闻,都在那张生的房中找到了她的肚兜和手帕了,这也是逼不得已?” 菁夫人心中暗笑不已,世子爷果真已经听到了那些流言蜚语。 “就如你所求,奸夫淫妇,本该配成一对,我不想在见到她,以后不许任何人在我面前提起她!” 叶清酌冰冰冷冷的说完这句话,猛地一甩衣袖,进了屋中。 菁夫人连忙笑着行了礼,才站起身来退了下去。 等瞧见菁夫人离去之后,轻墨才撇了撇嘴道:“这女人分明就是在说谎,阿娇入府之后,我一直盯着,那晚上发生了什么,我在屋顶看得清清楚楚,张生分明没有得逞。”说完,又看了叶清酌一眼:“世子爷为何不让我说话?” 叶清酌神色却是淡淡地,走到榻边,取下榻边挂着的剑,将剑拔了出来,拿了布来仔细擦拭着,半晌才道:“这应当是她的主意,我们静观其变就好。” 轻墨闻言,有些不解,目光落在叶清酌的脸上,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 “滚出去。”叶清酌猛地拔剑,指向轻墨。 轻墨脸上笑容一顿,嘴角一颤,忙不迭地退了出去,喃喃自语地道:“非礼了你的又不是我。” 叶清酌在屋中听得分明,却只面部表情地将剑收了回来,继续擦拭着。 不一会儿,才停了下来,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唇,嘴角翘了翘。 菁夫人一路从清风院到后院之中,脸上都带着得意笑容。 只是入了自己院中的时候,就将那笑容给收了起来,快步去了后院,进了苏婉兮的房中。 苏婉兮静静地躺在床上,面无血色,眼眶通红,倒有几分我见犹怜的味道。 菁夫人见状,忍不住闪过一抹冷笑,小贱人,这副可怜样给谁看?莫非还以为世子爷还会来看你不成,莫非还会以为世子爷还会被你这模样欺骗不成? 菁夫人心中想着,脸上却带着几分焦急之色,跑到了苏婉兮床边:“阿娇,不好了,现在府中到处都是你的流言,说你肚子里的孩子是张生的。” 苏婉兮闻言,声音便又哽咽了起来:“这本来就是事实。” “方才世子爷派了轻墨来,说让你同张生成亲,还让我立马着手筹备此事……”菁夫人眼中带着关切:“还说世子爷吩咐了,再也不想要瞧见你。” 第44章 成婚 苏婉兮低下头,泪水落在被子上绣着的花纹上。 “这是我的命,我终究还是逃不过去。” 声音带着轻颤,不多时又嚎啕大哭了起来。哭了好半天,才终于抬起了眼来,喃喃道:“他再也不愿意见我,我心就已经死了,嫁给谁又有什么分别?一样的,只要那个人便是他,都是一样的。他既然希望我嫁,我嫁就是了。” 苏婉兮既然同意了此事,菁夫人连忙派人去给张生传了个话,就开始筹备起张生和苏婉兮的婚事来,他们二人只是下人,即便是正儿八经的成亲,婚事也不会浓重,更别说是在这种情形下的结合了。 苏婉兮倒也十分乖巧,不再哭闹,只安安静静地呆在屋中。菁夫人不再时常去探望,苏婉兮平日里除了来送饭和送衣裳的下人,再也没有见过别人。 不过四五日,菁夫人就已经将婚事筹备得妥妥帖帖。 “府中闹得沸沸扬扬的,婚事也不能大操大办,倒是委屈你了。明日是个好日子,婚事就明日举行吧,我素来将你当作姐妹,到时候,由我来给你主婚如何?”菁夫人笑着望向苏婉兮。 苏婉兮木木地颔首:“多谢主子。” 菁夫人的眼中带着几分怜惜:“说这些做什么?你也是个可怜的,不过你素来聪明伶俐,那张生怕也不敢对你如何,以后你们好好过日子,也不错。” 苏婉兮应了一声,目光望向透着光的窗户,神色呆呆地。 菁夫人见状,笑了笑,就出了门去,走到院子门口的时候才仔细叮嘱着:“看紧了,出了什么事唯你们是问。” 苏婉兮是晚上出嫁,第二日下午,蝶钗早早地就到了苏婉兮屋中,为她梳妆打扮。 嫁衣是一件样式十分简单的大红色长裙,蝶钗给苏婉兮换了嫁衣,仔细梳了妆,目光落在铜镜之中,眼中闪过一抹妒意:“阿娇姐姐真是美若天仙,这样一打扮,只怕将新郎官迷晕了去。” 苏婉兮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神色淡淡地望着镜中女子,不带丝毫神采。 蝶钗见状,撇了撇嘴,拿了红盖头来给苏婉兮盖了,见天色黑了下来,就扶着苏婉兮出了院子。 没有人来接亲,苏婉兮被扶着慢慢走到了那屋子里,一路上都听见窃窃私语的声音,话说得极其难听。 苏婉兮却丝毫不在意,如提线木偶一样被牵着走着。 拜堂是在府中一处偏僻的屋中,听闻是管家刻意收拾出来的。 张生穿了身红袍,脸上也不见喜色,屋中只简单布置了一下,除了菁夫人和蝶钗之外,再无他人。 菁夫人站在高堂旁边,见蝶钗扶着苏婉兮走了进来,眼中闪过一抹得意,才笑眯眯地道:“吉时就要到了,快扶着新娘和新郎准备好。” 蝶钗将苏婉兮扶到屋中,站到张生旁边。 菁夫人轻咳了一声:“吉时到,新人行礼,一拜天地……” 苏婉兮一动不动,蝶钗抬起脚来便踹了过去,苏婉兮这才跪了下去,被蝶钗押着跪拜了下去。 苏婉兮隐在那红盖头下面的脸上带着冷笑,倒是不知,蝶钗身手似乎也不错的模样。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被押着一一行了礼,苏婉兮才被扶了起来。 菁夫人走到了苏婉兮面前,笑着道:“将新人送入洞房吧。” 蝶钗扶着苏婉兮进了旁边的屋子,菁夫人笑眯眯地走了进去,将秤杆递给了张生,让他掀了喜帕。 喜帕一掀,苏婉兮才瞧见了眼前的模样。 屋中十分简陋,只贴了几个喜字,点了几根红蜡烛而已。 菁夫人自也看见了苏婉兮的容貌,见她虽然只是简简单单地梳了妆,却也明艳动人,心中恨意更甚。 却只笑眯眯地让蝶钗递上了酒杯:“新人喝交杯酒。” 苏婉兮木木地喝下了那交杯酒,菁夫人说了几句吉祥话就要离开,苏婉兮却突然动了,转过头朝着菁夫人跪了下来。 “夫人对阿娇百般照拂,阿娇无以为报,只想敬夫人一杯酒,不知夫人可否给奴婢一个机会?”苏婉兮抬起眼,定定地望着菁夫人。 菁夫人笑了笑,应了下来,从一旁取了一个干净的酒杯,苏婉兮见一旁放着一壶酒,便站起了身来为菁夫人倒了酒,又为自己倒了一杯,才笑着道:“敬夫人。” 两人仰头将酒喝下。 苏婉兮复又倒了一杯,转过身望向蝶钗:“蝶钗今日为我梳妆打扮,也辛苦了。” 蝶钗笑了笑,也不扭捏,取了酒杯来倒了酒,笑嘻嘻地说道:“祝阿娇姐姐和姐夫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说着就先饮了酒。 苏婉兮见两人都喝了酒,才冷笑了一声,快步走到门口,将门猛地关上了。 菁夫人和蝶钗这才察觉到了不对,只觉着那酒刚一下肚,浑身的力气就像是被渐渐抽去了一般。 “你做了什么?”菁夫人厉声道! 苏婉兮嘴角翘了翘,笑容淡淡的:“不过是用了些软骨散而已。” “你!”菁夫人咬紧了牙关,眼中迸发出浓烈的恨意:“小贱人!我对你素来不薄,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不薄?”苏婉兮忍不住大笑出声:“是啊,夫人对我的确不薄。将世子爷看重的事情散布了出去,惹得绣房里面一个素来倾慕世子爷的绣娘对我生了恨意,将那些针藏在了腰带里面,险些要了我的命。青衣明明已经知晓了那衣裳中的猫腻,却也不曾提醒。” “明知道三小姐最讨厌的就是比她貌美的女子,还专程让人在三小姐面前夸赞我容貌艳丽无双,而后让青衣提醒我,就是为了让青衣能够得我信任。”苏婉兮顿了顿:“当然,除了三小姐还有二姨娘。” “这些都未能伤到我,你又让青衣暗中偷了我的贴身衣物,毁我名声。” 苏婉兮冷冷地盯着菁夫人。 “还有你赏我的那盒胭脂粉,你莫要以为我不知其中端倪,那里面混合了月月红,本想直接置我于死地,却想不到我竟会将那胭脂赏给了青衣,结果害死了青衣,却没有害到我。” “你越发的忌惮我,知晓了张生意欲谋害我之事,让人煮了栗子烧肉来给我吃,最开始的栗子烧肉烧的是猪肉,自是无碍,可是世子爷来的那晚,你让人将栗子烧肉里面的肉换成了牛肉。栗子与牛肉相克,吃得多了会呕吐不止。” 菁夫人目光中带着几分恐惧之色:“胡说,你胡说!” “而后你买通了大夫,说我有孕,为的便是让世子爷厌弃我。那堕胎药中有剧毒之药,我一闻就闻出来了,我才故意将那药打翻了。” “你却又让人散布谣言,再去求了世子爷将我与张生成亲。复又在这交杯酒里面放了媚药,想着不管我之前和张生有没有发生什么,今夜喝了这加了媚药的酒,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世子爷厌弃了我,你再慢慢折磨我就是。” 苏婉兮走到菁夫人面前,脸上带着冷漠笑容:“菁夫人,你说,我说的这些,可有哪一桩哪一件是冤枉了你?” 见苏婉兮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菁夫人也不在伪善,脸上满是怨毒:“我信任你,你却仗着自己貌美,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勾引世子爷,我不过给你点惩戒罢了。” 眼中恨意一点一点凝聚:“不过我到底是小看了你,你究竟是如何知晓这些事情的?” 苏婉兮勾了勾嘴角笑了起来:“菁夫人在奴婢面前说起那红裳之事情的时候,奴婢心中就生了警惕,后来世子爷让我留下帮她沐浴的第二日,我去厨房中,听厨房中的人说,是蝶钗将那件事情说了出去之后,就明白了,夫人到底是恨上了我。” “无论夫人在我面前表现得多么和善,心中的恨意却是骗不了人。其实我与张生什么都不曾发生过,我不过是刻意当着青衣的面做出那些反常的事情来,让青衣发现,并且留意到了。至于你三番四次拿毒药害我之事……” 苏婉兮笑容愈发绚烂了几分:“夫人,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就是通过药渣,发现了堕胎药里面有藏红花,夫人看我识得药理,才将我要到了身边的?” “夫人为何,竟然这样健忘?至于这春药,奴婢虽然不济,可是在府中也勉强有一个知心人,夫人筹备婚事的时候我就料到夫人不会这样放过我,因而让送饭的人传了话,让她帮忙留意今日需要用到的一些要入口的东西。” 苏婉兮哈哈笑了起来,声音却是愈发冷了:“最开始到夫人身边的时候,奴婢是希望能够好好侍候夫人的,三番四次的帮夫人排忧解难,夫人非但不领情,却一个劲儿地怀疑我。” 菁夫人冷笑了一声:“就你这狐媚样子,你说,谁会毫无芥蒂地相信你?” 说着,就咬紧了牙关,脸上恨意更浓:“我如今只恨我为何瞻前顾后的,没有直接杀了你!” 苏婉兮笑了笑,并未理会她的恨意,瞧着一旁张生的脸色愈发的红了起来,隐隐有些不耐,不再说话,只快步打开了门,朝着门口道:“方才菁夫人的话,世子爷也应当听见了,应当如何处置,还请世子爷定夺。” 第45章 谁的洞房花烛 菁夫人一愣,心中一片慌乱,目光定定地望着门口,只是苏婉兮的话音落了良久,却也并未见叶清酌进门。 菁夫人心神稍定,笃定了苏婉兮只是在虚张声势,冷笑着道:“世子爷怎么可能还回来?世子爷早已经对你没有了兴致。你莫要拿世子爷的名头来吓唬我,阿娇,你今夜除非将我杀了,不然,等我能够动了,我定会要了你的狗命!” 菁夫人定定地看着苏婉兮,恨意几乎将她的心吞噬。 “你胆子倒也不小,莫非是忘了,我才是主子!你得世子爷宠爱的时候世子爷也不曾给你任何的名分,你连个通房都不是。更别说,如今你已经同张生拜堂,已经是夫妻。” “是吗?”满是寒意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菁夫人眼中一下子盛满了恐慌,难以置信地望着门口。 黑色的衣角出现在了门口,叶清酌缓缓走了进来,目光在屋中扫了一圈,落在了苏婉兮身上,打量了苏婉兮一会儿,才又望向了菁夫人。 “我倒是不知,我的后院之中,竟有一个心思这样歹毒的人物。” 菁夫人本就中了苏婉兮下的药,再瞧见叶清酌进来,身子顿时便瘫软在了地上,面上却是一副凄婉模样:“世子爷,妾身是被阿娇害的啊,阿娇才是那真正蛇蝎心肠的。” 叶清酌却根本连听她说话的耐性都已经失去,只转过头望向苏婉兮道:“这张生既然已经中了媚药,不如就将他们三人锁在这屋中吧。” 苏婉兮尚未说话,菁夫人便已经惊声叫了起来,声音中满是恐惧和害怕:“世子爷,我可是你的妾室。世子爷,你不能这样对我!” 苏婉兮目光落在菁夫人身上,若是她不曾防备,她亦是会被菁夫人下了媚药,同张生关在一起。 她心狠,便莫要怪她手辣。 只是…… “菁夫人的娘家,也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若是如此,可会给世子爷带来什么不利?”苏婉兮轻声问道。 叶清酌听她这样问,嘴角一翘,声音仍旧冰冷如霜,却隐隐含了几分自得:“除非我愿意,否则,这个世上,就没有人能够对我不利。” 苏婉兮忍不住笑了起来,朝着叶清酌行了个礼:“如此,那就依世子爷的话吧。” 苏婉兮转过眼,看向菁夫人,菁夫人脸色血色褪尽,满是惊慌失措,连连摇着头:“不,你不能这样对我!小贱货,都是因为你!因为你!” 事到如今,却仍旧不知悔改。 苏婉兮冷笑了一声,这样的人,不值得她有丝毫的同情。 苏婉兮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眼已经全身通红,举止开始有些不堪的张生。 才转过身对着叶清酌道:“世子爷,咱们走吧。” 叶清酌颔首,转身出了那屋子。 “世子爷,妾身知错了,妾身知道错了,求世子爷放过我好不好?放过我……我不要在这儿,我不要在这儿,放我出去!” 声嘶力竭。 叶清酌眉头微蹙,有些不悦:“打晕,闹腾。” 轻墨连忙应了下来,快步走到菁夫人面前,将菁夫人打晕了,屋中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苏婉兮转过头,却发现菁夫人的身边,蝶钗定定地看着她,眼中有些泪光。想了想,苏婉兮才又道:“那个丫鬟年岁尚小,平日里也并未为难过我,将她扔到门外,冻上一夜,打发出府,就算了吧。” 轻墨看向叶清酌,叶清酌点了点头,轻墨才扛起蝶钗,将她扔出了屋子外。 苏婉兮跟在叶清酌身后走出了那屋子,屋子的正门上贴着两个喜字,瞧着刺目得很。 走得远了,苏婉兮见叶清酌并无要开口的意思,忙问道:“世子爷那日答应过奴婢的事情……” 答应过若是她将此事处置好了,就可将她调到他身边的。 叶清酌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定定地看着她:“你就这般想要到我身边侍候?” 叶清酌的眼中一片暗沉,在灯笼的照耀下,显得愈发的深邃了起来,只是这话听着却总觉着有些不对劲。 苏婉兮咬了咬唇,定定地看着叶清酌,半晌,却悠然笑了起来,媚眼如丝,斜斜地睨了叶清酌一眼:“是啊,莫非奴婢表现得还不够明显?” “呵……”叶清酌嘴角一翘,却是笑了起来,连眉眼之间都起了几分涟漪。 苏婉兮并非第一次见到叶清酌的笑,却是每次见着他的笑,都觉着那笑有着勾魂摄魄的力量。 许是被苏婉兮呆呆望着他的模样逗乐了,叶清酌脸上的涟漪越发地大了一些。 半晌才止住了笑意,转过头同苏婉兮道:“想来清风院也不难。” 苏婉兮一怔,忙竖耳认真听了起来。 “一则,你得要为今日发生的事情,找一个合理的解释。二则,请你立刻马上立即,去将身上这一身红衣换了。” “嗯?”苏婉兮有些疑惑,第一个要求她倒是不难理解,只是这第二个却又是为何? “你已经和张生拜堂,还喝了交杯酒。已经是名义上的夫妻,你就不怕毁了自己的名声?”叶清酌笑容淡了下去,目光清冷。 苏婉兮闻言苦笑了一声,如今已经落到了这种地步,她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且她此前本就已经成过亲,只不过被君家赶出了门而已。 她还有什么名声可言? 见苏婉兮只是苦笑,并未回答自己的问题,叶清酌也不再追问,转过身往前面走去:“你不必跟着我了,该回哪儿回哪儿吧。将我吩咐的事情解决了,再来清风院。” 说着,就大步往前走去了。 苏婉兮望着叶清酌的背影,停住了脚步。 该回哪儿回哪儿,她如今,能够回哪儿? 她嫁给张生的事情只怕在府中传的沸沸扬扬,今夜是她的新婚之夜,新婚之夜,身为新娘子的她却不再喜房之中,她又该如何解释? 苏婉兮蹙着眉头,想了许久,也并未想到解决的法子,只得避开了府中的守卫和来来往往的下人,四处游走着。 “喏,给你,这一回你可得好生将事情给我办妥帖了,不然……”隐隐有女子说话的声音传来,苏婉兮连忙将自己的身子隐在一棵树后,心中暗叫倒霉,如楚王府这样大的宅院之中,里面的弯弯道道定不会少,莫不是自己恰好就撞上了? “夫人放心。”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传来,苏婉兮隐隐觉着那声音似乎有些熟悉,倒好似在哪儿听到过。 苏婉兮小心翼翼地探出了头去,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心下一愣,是管家。 再一看管家对面站着的那女子,苏婉兮便又愣住了,柳夫人? 苏婉兮细细打量着那女子,暗自摇了摇头,不对,不是柳夫人,那女子虽然容貌同柳夫人的确有几分想象,可是却也有不同,眉眼之间有些不一样,且整个人的气质也全然不同。 柳夫人总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可是眼前的这位夫人,却是色厉内荏,一颦一笑,都带着几分狠戾味道。 府中还有与柳夫人长相这般相似的女子,且听得管家方才唤她,亦是唤的夫人。她为何不曾听说过? 苏婉兮眼珠子转了几转,一个计划在脑中渐渐成形。 为今之计,唯有一赌。 她想要从柳夫人身上入手,可是却绝不能由她去在柳夫人面前说三道四。她只能赌,赌眼前这个和柳夫人容貌如此想象的女子,和柳夫人究竟是何关系。 苏婉兮瞧着那女子同管家分开了,提着灯笼顺着小道走着,苏婉兮不远不近地跟着,瞧见前面有一片竹林,忙钻进了那竹林之中,借着竹林的掩饰,快步走到了那女子的前头。 出了竹林,苏婉兮方掉转头朝着竹林中快步走去,竹林中有些昏暗,苏婉兮只瞧见前面隐隐约约有个人影提着灯笼朝着这边走了过来。见状,苏婉兮更加快了步子,猛地朝着那人影小跑着冲撞了上去。 “啊……” “哎哟……” 那女子被这样猛地一撞,手中的灯笼跌落在了一旁,灯笼中的火便熄灭了。 两声惊呼声响了起来,苏婉兮还未开口,就又听见那女子开了口:“什么人?半夜三更的在府中晃荡?” 苏婉兮忙道:“奴婢……奴婢……” 声音中满是慌乱,却是一句话都说不清楚。 那女子更是心生怀疑,从袖中掏出了火石来,摸索到了灯笼,将火石点燃了,借着那微弱的光看了苏婉兮一眼,眉头一蹙,又将灯笼点燃了。 提了灯笼在苏婉兮面前照了照,那女子才开了口道:“你一身嫁衣的,又是这府中的人……” 顿了顿才又接着道:“是世子爷的菁夫人院子里那个叫阿娇的丫鬟吧?” 苏婉兮忍不住苦笑,这女子她不曾在叶清酌的后院中见过,且听她叫菁夫人说的还是世子爷的菁夫人,想必不是叶清酌院子里的人。 不是叶清酌院子里的人都对她有所耳闻,她的名声,倒还真是响亮。 苏婉兮面上仍旧是一副惊惧的表情,瑟缩着身子,不敢开口。 那女子倒也似乎没有一定要等到她回答,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又抬脚踢了苏婉兮一脚,冷笑了一声道:“今儿个不是你大喜的日子吗?洞房花烛夜,你这个做新娘的,为何会在这里?” 第46章 弯弯心思 苏婉兮咬了咬唇,神色之间隐隐有些慌乱。 “你若是不说也行,我去叫管家来,让人去你那喜房之中瞧瞧发生了什么就是。”那女子冷笑了一声,眼中隐隐有些不耐。 “不,不要,我说,我说。”苏婉兮面色苍白,忙道:“前几日,世子爷在菁夫人的房中过了夜。” 那女子神情若有所思的模样,眸光微闪,半晌才又道:“然后呢?” 苏婉兮咬了咬唇,面上更加慌乱了起来:“然后……然后……菁夫人想要给世子爷生个孩子,以巩固自己的地位,可是又害怕世子爷不再去她的院子中,不愿放过这难得的机会……” 很多时候,说话也是一门本领,话不必说明,聪明人自会领会。 “所以,菁夫人将你赶了出来?她留在了喜房之中?”那女子挑了挑眉,目光中带着几分冷意。 苏婉兮低垂着头,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那女子冷笑了一声,带着几分鄙视:“胡言乱语,意图构陷自己的主子!我倒是不知,楚王府竟然有这样不知好歹的下人,若再让我听见你说这样的话,定不会轻饶了去。还不赶紧滚?” 苏婉兮浑身一颤,连忙辩解道:“奴婢没有……” “呵……”一声冷笑声从面前的女子口中传来,苏婉兮的声音戛然而止,半晌,才道:“奴婢知错了,奴婢这就走……” 说着便慌慌忙忙站起身来,忍住双腿的酸麻,低着头一瘸一拐地经过了那女子身旁,快步朝着竹林深处去了。 苏婉兮走了之后,那女子的眼中才闪过一抹若有所思的神情来,沉默了片刻,方提着灯也转过了身来,往回走去。 女子穿过竹林,绕过一道雕花长廊,进了叶清酌的后院,走到一处院子前,敲了敲门。 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里面探出一个头来,见着那女子,忙道了声夫人:“夫人。”说完,就闪身站到了一旁。 那女子进了院子,门才又关了起来。 一旁的墙后,苏婉兮闪身走了出来,目光中闪过一道精光,那女子果真同柳夫人相识,且瞧着那下人的模样神情,只怕同柳夫人十分相熟。 倒是瞎猫碰见了死耗子,这一把,让她给赌对了。 苏婉兮嘴角闪过一道笑意,想了想,又快步朝着菁夫人住的院子走去。 院门紧闭着,苏婉兮四下看了看,才敲响了门。 “是你?”门打开了,门童瞧见苏婉兮就蹙起了眉头:“你怎么会在这儿?回来做什么?” 苏婉兮脸上还有几分残存的泪痕,模样楚楚可怜,只是眼中却满是慌乱:“快,快去救救菁夫人!” “菁夫人?”那门童闻言,脸色顿时暗沉了几分,伸手抓住苏婉兮的手道:“主子怎么了?还不快说?” 苏婉兮的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张生,是张生发了疯,他想要对菁夫人不轨!” “什么?”那门童一惊。 “快,快叫人去救菁夫人,不然菁夫人可就……”苏婉兮脸上满是慌乱。 门童点头,转身匆忙跑去叫人了。 不多时,门童就带了五六个小厮从院子里跑了出来:“在哪儿?还不赶紧带我们去?” 苏婉兮颔首,走了两步,脑中却突然想起了叶清酌的话,脚步一顿,忙又转过了身子:“不行,我得先回屋换身衣裳,我这一身嫁衣太过显眼,若是被人瞧见了,只怕会引发不必要的麻烦。” 苏婉兮说完,就又冲进了院子,匆匆忙忙回到自己的屋中,找了一件普通丫鬟的衣裳来换了,这才又带着小厮往喜房赶去。 苏婉兮刚带着人离开了,不远处的树后就有人影闪身而出,快步赶到了柳夫人的院子,四下望了望,才打开门走了进去。 正屋之中,两个容貌极其相像的女子正在喝茶闲叙。 “这段时日,我都在暗中观察那个叫阿娇的丫鬟,那可非等闲之辈,你可不要轻易上了她的当。”说话的女子眼神温柔似水,举手投足之间,娴静温婉,正是柳夫人。 坐在柳夫人对面的女子撇了撇嘴,笑道:“你呀,就是太过小心翼翼了。我与她素不相识的,她又何必说那样的假话来欺骗我?” 柳夫人落在对面女子与自己相像的容貌之上,缓缓摇了摇头:“她不识得你是真,可是却是认识我的,你我容貌如此相似,如阿娇那样聪明的人,不难猜到你我之间的关系,二姐,这楚王府不比咱们柳府,行事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若是那阿娇所言是真,能够除掉……”话还没说完,脚步声就隐隐约约传了过来,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话头。 “夫人……”来的是一个小厮,进了正屋就跪了下来:“小的方才瞧见那阿娇从菁夫人的院子中带了好几个人,朝着管家给阿娇和张生布置的喜房的方向去了。” “可听见他们说了什么?”柳夫人轻声询问着。 那小厮颔首:“小的隐隐约约听见阿娇说,张生意欲对菁夫人不轨,事态紧急,让他们赶紧去搭救菁夫人。” 柳夫人将手中的茶杯放在了桌子上,抬起眼和对面的女子对视了一眼:“这说的,可与阿娇同二姐所言,有些不同?” “话虽不同,可是意思却是一样的,做不过就是那菁夫人和张生搞上了。”对面的女子轻哼了一声。 柳夫人颔首,稍稍沉吟,才又道:“再等等吧,等去喜房那边打探的人回来,瞧瞧究竟是个什么情形。” 不一会儿,果真又有小厮来禀报:“小的到喜房外,就听见里面有动静,且动静不小,是男女交欢的声音,小的仔细听了听,那女子的声音,似乎就是菁夫人的声音。还有一件事,小的在那喜房外面,瞧见了菁夫人身边服侍的丫鬟,瞧着那模样,好像是被人打晕了扔到了门外的。” “哦?”柳夫人的手紧握着茶杯,眼中光彩幻灭,半晌才勾起嘴角笑了起来:“有意思。” “既然喜房中是这样的动静,就说明事情多半是真的了,还等什么?咱们还不赶紧看看热闹去?”对面的女子脸色带着几分看好戏的神色,笑得弯了眉眼。 柳夫人摇头,浅笑着道:“我瞧着,此事只怕不是那样简单的,若是菁夫人与张生通奸,带去的丫鬟断然都是亲信,用来放风的,不会打晕了放在门口,且也绝不会让阿娇有机会逃脱。” “且菁夫人身边的丫鬟,多半都是会两招的,张生即便是发了狂对菁夫人不利,也不会那样轻易就将菁夫人的丫鬟处置掉,况且我听闻,张生此前发狂的时候,可是曾经同时御过两女的,又如何会放过那丫鬟,将丫鬟扔在门口。”柳夫人嘴角浮现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你的意思是?”对面的女子蹙了蹙眉,眼中亦是闪过一抹思虑。 柳夫人嘴角一翘:“我猜想,此事定是阿娇对柳夫人的报复,虽然我不知道阿娇是如何做到的,但是我却十分相信我的猜测。且她将此事告诉你,为的,就是利用我们,将这件事情闹大,让菁夫人在府中再无立足之地。若是咱们赶去,将菁夫人的丑事捉了个正着,岂不正合了阿娇的意,菁夫人的娘家,在这渭城之中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咱们可不能得罪了。” “那你说,此事应当怎么办?就这样将这么好的机会给放过了?”对面的女子有些焦躁了起来。 柳夫人转过头望向她,笑容明媚:“世子爷的后院之中,可还有不少人巴不得菁夫人再也不能出现在这王府之中呢。” 柳夫人说完,就吩咐着跪在面前的两个小厮:“你们两个,想办法,尽快将我们得到的消息告诉给敏夫人。” 两个小厮连声应了下来,匆匆退了下去。 没过多久,又有小厮前来禀报:“主子,敏夫人已经带着人抄了近路浩浩荡荡地往喜房去了。” 柳夫人颔首,嘴角的笑容更明媚了几分:“如此一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与咱们无关,咱们只需静静坐着看戏便可。” “还是小妹手段高明。”柳夫人对面的女子笑了起来,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将茶杯放下了才道:“那我就等着小妹这边的好消息了,三爷今日出去会友去了,时辰不早,想必也应当回来了,我就先回去了。” 柳夫人笑容温婉,静静颔首:“小妹就不送二姐了,二姐见了三爷,可莫要再同三爷杠着了,男子总是喜欢女子温柔一些的。三爷娶了多少妾室又如何,二姐始终是正妻。三爷是王爷的儿子,这宠妾灭妻的事情,断然是不会做的,二姐只需拿出正室的宽容大度来,三爷也会敬重二姐,谁也不敢轻看了二姐几分。” 那被柳夫人叫做二姐的女子颔首,笑容中隐隐带着几分苦涩:“嗯,你说的我都明白,我会的。” 说完就挥了挥手,径直出了门。 喜房那边,却是热闹非凡。 苏婉兮带着菁夫人院子里的小厮不动声色地绕了几个圈,因而,他们刚到喜房门口,尚未来得及做什么,就瞧见敏夫人带着人赶来了。 第47章 菁夫人之死 敏夫人走在最前面,只穿了一身胭脂色常服,头上只简单簪了一支步摇,倒像是匆忙之间未梳妆打扮就赶了过来的样子。 “哟,这不是阿娇么?今儿个不是你的大喜日子吗?怎么你连喜服都没穿,还站在这喜房外面做什么?我还说来讨一杯喜酒喝呢。”敏夫人的目光落在苏婉兮身上,一连串的问题便如蹦豆子一般蹦了出来。 苏婉兮往后退了两步,低下头,显得有些无从招架。 “怎么?我虽不请自来,可是这大喜的日子,连一杯水酒都不舍得拿出来招待招待?新娘子在喜房外,这喜房却关得紧紧的,是个什么道理?莫非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不成?我今日倒是想要好生瞧一瞧。”敏夫人见苏婉兮的模样,便认定了她是心中有鬼,冷笑了一声,就要逼近喜房。 站在苏婉兮身后的小厮们自是连忙上前阻拦。 敏夫人目光愈发凌厉:“你们是哪儿的下人,竟连主子都敢随意动手了?” 苏婉兮咬了咬唇,连忙道:“敏夫人,夜色已深,张生先前拜堂之后太过欢喜,因而多喝了几杯,已经睡下了……毕竟男女有别,敏夫人这样硬闯只怕于名声不好……” 敏夫人却愈发肯定了自己得到的消息是真,只冷笑了一声:“阿娇说笑了,我又不是要进你们寝屋之中,有什么名声不好的?不过是讨杯水酒,不会这样小气吧?” 话音刚落,却突然听见屋中传来一声带着喘息的惊叫声:“啊……就是那儿!快一点,再快一点……” 紧接着,又是几声破碎的轻吟,而后声音才渐渐小了下去。 敏夫人侧耳听了片刻,嘴角便不自觉地翘了起来,带着得意:“这新娘子不是站在我跟前么?那在这喜房之中,发出这样不知羞耻的声音的女子又是谁?我怎么听着这声音这么耳熟呢?这么像……” 敏夫人目光灼灼地望着苏婉兮,眼睛一眯,像是狐狸一样的狡黠:“像菁夫人的声音。” “来人!”敏夫人声音猛地拔高了起来:“将门给我撞开,本夫人倒是想要瞧一瞧,这屋子里面的奸夫淫妇,究竟是谁?” 敏夫人身后带着的小厮快步冲上了前,苏婉兮让到了一旁,从菁夫人院子中带来的人也连忙上前阻拦,两拨人便冲突了起来,场面一时间变得混乱不堪。 苏婉兮眼角的余光瞧见敏夫人趁乱带了丫鬟一同想要悄无声息地潜入屋中,苏婉兮微微眯了眯眼,只转开了目光,佯作未察。 敏夫人和丫鬟进去之后没多久,那丫鬟又小心翼翼地从屋中走了出来,快速拐过屋角,不见了踪影。 而后才听见敏夫人的声音从屋中传来:“来人啊,菁夫人背着世子爷与下人私通!快去请世子爷,请管家!” 屋外的人俱是一惊,苏婉兮连忙入了喜房,方才还争执着的小厮也急忙跟着走了进来。 穿过正屋,进了寝屋,寝屋之中的红蜡烛尚且燃烧着,一股淫靡之气迎面扑来,床榻仍旧在剧烈的晃动着,不时传来粗重的喘息声,贴着大红喜字的床幔被人掀了一个角起来,隐隐露出里面两个赤条条的身影。 吵吵嚷嚷的声音似乎全然没有打扰到正在忙碌的两人,他们仍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有伤风化,简直有伤风化。”敏夫人骂骂咧咧着,只是苏婉兮却瞧见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快意,目光不时往床榻上看去,似乎已经瞧出了不对劲来。 “都杵在这儿做什么?滚出去都,有什么好看的?”敏夫人厉声道,将屋中众人都赶了出去,声音却愈发大了一些:“世子爷素来待她不薄,她竟然做出这样对不起世子爷的事情来,快,去将世子爷请来。再派人去,将府中管家一并请来。” 菁夫人院子中带来的那几个小厮见事已至此,已经没有了挽回的余地,皆立在一旁不言不语,没有任何人提出,应当打断榻上正在办事的两人…… 似乎所有人都忘了这一茬。 苏婉兮心中打着鼓,与张生成亲的人是她,全府皆知,可是如今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要如何才能够将这个故事编圆,却又不能够将自己牵扯进去。 叶清酌来得极快,脸上带着寒意,身后跟着轻墨。 敏夫人见叶清酌来了,脸色快速闪过一抹喜色,快步凑到了叶清酌面前:“世子爷,菁夫人她……” 话还没说完,叶清酌就望向了敏夫人,寒意凛然的目光让敏夫人打了个寒颤,将还未出口的花吞回了肚子里。 叶清酌淡淡地扫了一圈屋中众人,扫过苏婉兮的时候,也并未有任何停留。 “菁夫人呢?”叶清酌的声音在静得有些吓人的屋子里响了起来。 敏夫人抬起手来指了指内屋,并未开口。 叶清酌也懒得进去,只吩咐着轻墨:“进屋看看去。” 轻墨忙应了声,快步走近了内屋之中,内屋之中那令人面红耳赤的喘息声似乎也低了下去,已经听不到了。 屋中传来轻墨的轻呼声,众人的目光落在了门上,而后脚步声响了起来,似乎有些急。轻墨从屋中快步走了出来,朝着叶清酌禀报道:“世子爷,菁夫人和那张生都没有气息了。” 屋中众人都似乎吃了一惊,面面相觑了半晌,敏夫人才连忙开了口:“怎么可能?我们刚才来的时候,他们都还活着的。” 叶清酌微微眯了眯眼,沉默了片刻,才道:“去请大夫。” 轻墨拱了拱手,快步出了屋子。 屋中便又静了下来,敏夫人的眼珠子不停地转着,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苏婉兮心中亦是有些诧异,却又悄悄松了口气,菁夫人死了,对她而言,绝对是好事,毕竟,死人是无法开口说话的。 等了有一会儿,大夫才匆匆赶来,轻墨带着大夫入了寝屋之中,敏夫人的脚微微动了动,似乎也想要跟进去,只是瞧见叶清酌立在门口,只得又默不作声地挪了回去。 大夫进了寝屋之后过了许久才出来,脸上眉头紧蹙。 这一回,被敏夫人抢了个先:“大夫,菁夫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啊?方才我们来的时候她都是好好的,怎么不过这么一会儿的时间,这人说没就没了呢?” 大夫目光落在叶清酌身上,见叶清酌并未出言反对,方低下头,有些犹豫地开了口:“这……菁夫人和那男子都用了劲道极其强的媚药,两人交媾太过激烈,因而导致两人均血管爆裂而亡。” 敏夫人挑了挑眉,看了叶清酌一眼,见叶清酌眼都不曾抬一下,便抬起手来掩住脸道:“这也……太过荒唐了一些吧?” 话音刚落,外面又有脚步声响起,众人朝着门口望去,就瞧见管家匆忙赶了过来。 管家似乎没有想到叶清酌也来了,稍稍愣了一下,才上前行了礼:“世子爷。” 叶清酌的目光这才落在管家的身上,开了口:“这屋中发生了什么事,管家怕是已经知晓了吧?” 管家连忙点头,目光不自觉地往寝屋瞟去:“老奴在来的时候,听说了。” “那你觉着,此事应当如何处置?”叶清酌将衣袖往上挽了挽,神色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这……”管家稍稍沉吟了片刻,才应道:“此事菁夫人虽然有失妇道,只是无论是休弃还是什么,怕也得同菁夫人娘家那边知会一声。” 苏婉兮听管家这样说,就知他还并不知道菁夫人已经没了的消息。 叶清酌抬眸看了管家一眼,冷笑了一声:“休了?不过一个妾室而已,做出这样的事情,即便是还活着,直接打发出府便是了,更何况,如今还已经死了。” “死了?”管家闻言,顿时一惊,猛地抬起眼来,眼中尚且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神色。 “是啊,死了。”叶清酌冷冷淡淡地应着,顿了片刻,又似自言自语一般地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是应该通知她娘家的人过来处置后事的。” 叶清酌淡淡地转开了眼:“你连夜派人去徐府,通知人过来,等人来了,咱们再好生清算清算此事。” 管家连忙应承了下来,面色却有些犹豫,迟疑了许久,才鼓起了勇气问叶清酌道:“若是那边问起菁夫人是怎么没的,老奴应当如何回答呢?” 叶清酌听管家这样问,只冷笑了一声,带着几分嘲讽地道:“直说便是,就说菁夫人用了媚药同人苟合,太过兴奋,导致血管爆裂而死。” 管家又是一愣,才忙低下了头应了下来,见叶清酌这般神情态度,也不敢再多问,只得转过身出了门吩咐着小厮去了。 不多时,管家又回到了屋中,叶清酌看了看屋中众人,冷哼了一声:“在那边并未派人来之前,咱们什么也不必做,屋中这些人都是人证,你带下去好生看管好,等那边来了人之后再行审问。” 叶清酌说完,径直出了这简陋的屋子,管家忙不迭的应了下来。 第48章 她的打算 叶清酌的脚步声渐小渐无声,管家这才回过了头来,目光在屋中众人身上扫了一圈,才开了口道:“既然世子爷吩咐了,今儿个就委屈大家伙儿一下了,只怕得去府中的静室之中呆一宿了。” 静室,是府中犯了错的人反省思过的地方,只是一间空空如也的屋子,里面什么都没有。 其他人哪有说不的权力,唯有敏夫人面色有些不悦:“我是世子爷的夫人,莫非还能跑了不成?那静室中什么都没有,让我在里面呆一晚上?” 管家亦有些为难:“这是世子爷的意思,只能委屈委屈敏夫人了。” 敏夫人撇了撇嘴,抬起眼朝着寝屋中看了一眼,咬了咬唇,才猛地一甩绣帕:“那你去搬几床好点的被子到静室,让我的丫鬟随我一同侍候着。” 管家连连应了下来。 一行人被带到了静室外,敏夫人和她的丫鬟占据了最好的那一间,剩下的人中,唯有苏婉兮一人是女子,自也被单独分派到一间小小的屋子里面,其他都是府中的小厮,自然没有那么好的待遇,都是四五人一间的挤着。 外面渐渐静了下来,苏婉兮抬起眼来打量着自己在的这一间屋子,墙壁上点着一盏油灯,灯花炸响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的清晰。 咚——咚!咚!咚! 外面传来打更的声音,已经是四更天。 苏婉兮脑中仍旧有些乱,静静地在墙角蹲了下来,想要将今日发生的事情一一理一理。 越来越静了,外面没有丝毫的声响。 苏婉兮却有些无法静下心来,有些苦恼地抬起手来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咔嗒”一声轻响,十分轻的响动,却因为夜太过安静而显得格外的清晰,苏婉兮一怔,猛地抬起头来。 门口站着一个穿着青衣的人,是轻墨。 轻墨朝着苏婉兮笑了笑,勾了勾手指头。 是叫她跟他一同去的意思?苏婉兮心中有些不确定,目光定定地看着轻墨良久,才站起身来,走到了门口。 “世子爷要见你。”轻墨的声音极轻,在苏婉兮耳边响了起来。 叶清酌?要见她? 苏婉兮虽然心中疑惑,却也不敢耽搁,连忙跟在轻墨身后,出了静室的门,放轻了脚步,紧紧跟着轻墨,在夜色之中穿梭着。 春日的夜里,夜风微凉,苏婉兮稍稍紧了紧身上的衣裳,步子更快了一些。 轻墨带苏婉兮去的,是叶清酌的清风院,入了清风院,轻墨就带着苏婉兮到了叶清酌的书房之中。 叶清酌的书房苏婉兮倒是第一次来,一进书房,便觉着墨香扑鼻,书房极大,四面都是书架,摆满了书。 屋中两个角落分别放了琴案,棋桌,正中放着书桌。 叶清酌便坐在那书桌之后,手中拿着笔,不知在写着什么。 静得落针可闻,苏婉兮暗自握紧了手。她身为将军之女,见过的大人物不少,可也不知晓为何,每次见到叶清酌的时候,总觉得心中无比的紧张,紧张得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 轻墨将苏婉兮带了进来之后,就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书房,还将门给顺手掩上了,苏婉兮呼吸一滞,竟有些想要逃。 屋中有些静,只听见叶清酌落笔的沙沙声。 许久,叶清酌才将笔放了下来,将桌子上的纸拿了起来,轻轻吹干了上面的墨迹,而后又将纸折好了放到了一旁。 “明日徐府来了人,你预备如何将菁夫人的事情同他们说清楚?首先,不能让楚王府背上任何的过错。”叶清酌清冷的声音传来。 苏婉兮方才便已经猜到他叫自己来所为何事,菁夫人虽然只是一个妾室,可是家世也算清白有些小名望,如今死在了楚王府,自然是应该拿话出来说的。 苏婉兮咬了咬唇,还未开口,却又听得叶清酌的一句话在耳旁炸响:“徐菁菁和张生,是我让轻墨除掉了的。” 苏婉兮的手猛然一僵,有些难以置信地抬起眼望向叶清酌,却见叶清酌神色无比的平静,倒像只是说了一句“今天天气不错”一样。 似是察觉到苏婉兮的惊讶,叶清酌又冷了目光:“若是他们二人不死,你觉得,此事还能善了不成?” 苏婉兮深吸了口气,轻轻颔首,叶清酌说的没错,张生尚且可以以银钱诱之,可是菁夫人绝对是个麻烦,先前她听闻菁夫人的死讯之时,第一反应,不也是松了口气吗?只是她并未想到,对菁夫人狠下杀手的人,是他。 “菁夫人的死因不光彩,即便是徐府来了人,也不敢将此事闹大。他们若是要追究,第一个要深究的,应当是……”苏婉兮微微眯眼:“媚药。” “即便是徐家不提出追查媚药,咱们也应当将事情往那个方向去引导,因为,媚药本就是菁夫人准备的。”不过菁夫人此前是为她准备的罢了,苏婉兮顿了顿,才道:“咱们顺着媚药追查下去,追查出菁夫人派人买了媚药,便将此事认定了是菁夫人水性杨花,勾搭了张生就是。” 叶清酌抬眼看了苏婉兮一眼,见她神色仍旧镇定如常,嘴角轻轻一抿,带出了几分弧度来:“今夜本是你与张生成亲的日子,若是他们追究起来,你是新娘,却为何不在喜房,反倒是菁夫人与张生苟合,你又该如何解释呢?” 许是今夜被这样的问题问得多了,苏婉兮心中早已经打好了腹稿:“首先,我从一开始就不想要嫁给张生,是菁夫人一力促成,甚至请大夫诊断出了我有了身孕,明日再让大夫为我看诊,以证明我从未有过身孕,这场婚事本就是菁夫人的阴谋,从一开始就是。” “我不相信自己有孕,不愿意嫁给张生,许多人都可以作证的。只是需要将菁夫人策划这场阴谋的目的,变成菁夫人想要名正言顺地勾搭张生而已。” 苏婉兮低下头,咬了咬唇,又接着道:“先前我回菁夫人院子里面叫小厮前来的时候,用的借口是,张生意欲对菁夫人不轨。明日问起,我便说,我被押着进了喜房,而后被押着拜堂之后,刚一进寝屋,就被人打晕了,而后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和蝶钗一同倒在喜房外面,醒来就听见里面有喘息的声音,我以为是张生对菁夫人不轨,又苦于自己太过柔弱,才跑回了院子搬救兵。” “很好。”叶清酌目光定定地看着苏婉兮,带着打量:“你倒是比我想象中还要聪明不少,明日,就照着你这话本儿唱吧,你应当好生祈祷祈祷,希望明日一切顺遂。” 苏婉兮低下头,轻声应了一声。 “下去吧,若是明日这件事情处置得好的话,我自会想法子要了你……”叶清酌眼睛微微一挑,带出几分轻佻的弧度来。 苏婉兮身子一震,却又听得叶清酌漫不经心地补上了后面几个字:“到我身边来侍候。” 苏婉兮这才暗自松了口气,轻轻颔首,退到了门边,才转身打开了书房的门,又缓缓退了出去。 轻墨就站在门外候着,见苏婉兮出来,也不多言,只径直走在前面,出了清风院。 待苏婉兮离开良久,一直立在书桌之后的叶清酌方轻笑了一声,眼中乍然盛放出一抹光彩来。 “这样的人,若是放在身边,定也有趣极了。” 声音仍旧是惯常的清冷,只是尾音却微微上翘,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味道来。 轻墨在小半个时辰之后才回到了清风院来,一入书房便觉着有些吃惊,自家主子竟然坐在床边,双手持了棋子来,自个儿同自个儿下棋,倒像是心情极好的模样。 “人送回去了?”叶清酌头也不抬,径直开口问道。 “是,已经送回去了,未惊动他人。”轻墨忙低下了头,轻声应着。 叶清酌颔首,又道:“派人去查一查,菁夫人是从何处买的媚药?将药店的掌柜带回府中,明日一早,我就要见到。” “这半夜三更的,街上都没人,四处的药店铺子那些都关了,只怕不太好查。”轻墨听见叶清酌那般说,神情显得有些犹豫,半晌才道。 “嗯?”叶清酌嘴角一翘,目光淡淡地落在轻墨的身上。 轻墨只觉着身上隐隐有些发冷,连忙应了下来,还未退到门口,听见有脚步声从身后传来,轻墨转过头一看,是府中的守卫头子吴应。 吴应看向轻墨的眼神中带着询问,轻墨颔首,脚步一顿,回过头对着叶清酌禀报着:“世子爷,吴应求见。” “进来吧。”叶清酌将棋子落下,站起了身来。 刚走到书桌之后,就瞧见吴应从门外走了进来:“世子爷,兄弟们在巡逻的时候,发现了一个人意欲翻墙出府,被抓了起来,似乎是世子爷后院的人……属下就让人给绑了过来。” “哦?”叶清酌抬起眼来望向吴应,沉默了片刻,才道:“我后院之中的?那就带上来吧。” 第49章 对峙 夜,静且沉。 外面传来夜风吹着树叶的声音,窸窸窣窣的,扰得苏婉兮心绪无法宁静。 今夜过去,若是事成,她就能够到叶清酌身边侍候了。 她这般急切,为的不过是早些为家人报仇。 她的仇人是梁帝叶怀安,是朝堂中把持朝政的佞臣。她一个女子,想要报仇,实在是太过困难了一些。 可上天毕竟待她不薄,将她送到了这楚王府之中。 如今梁帝昏庸,天下大乱,群雄四起。那柳明远虽然势头最盛,可毕竟出生草莽,根基不深。 可若是楚王站出来,废立了叶怀安,登基为帝,想必会容易许多。楚王本就是皇室血脉,且在朝臣和百姓之中都素有声望。 且楚王是皇室中生养的孩子,面上对梁帝无论多恭敬,若说心中对那个位置没有丝毫的觊觎之心,她却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 楚王若是反了,这就是她的机会。 她如今最要紧的,就是尽快让叶清酌信任她,毫无保留的信任她。而后,步步为营,促使楚王叛乱。 有鸡鸣声隐隐约约地传来,天要亮了。 外面有脚步声响起,苏婉兮转过头望向禁闭的木门,却只听见有说话的声音传来:“我给我们敏夫人送些吃的过来,莫非不可以吗?我们敏夫人又没有犯错。” “世子爷交代了,里面的人,现在谁也不能见。你们若是想惹怒了世子爷,尽管来闹就是。”隐隐含着讥诮的声音,似乎是静室外的护院。 “怎么说话的?你知不知道,里面关着的是世子爷十分宠爱的敏夫人,若是敏夫人受了苦,闹到世子爷那里去,定要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那敏夫人院子中的下人似乎被激怒了,声音猛地拔高了不少。 苏婉兮嘴角微微翘了起来,这敏夫人还真是一个没什么脑子的,连着身边的人都全然同她的性子差不多,这样的人,迟早是要吃亏的。 就拿昨夜的事情来说,那敏夫人大抵到如今都还不知道,自己被柳夫人给利用了吧? “这是在做什么呢?一大早的就在吵吵闹闹的?”随后传来的声音就有些熟悉了,是叶清酌身边的那个轻墨。 “轻墨大人。”先前说话的人似乎都蔫了下去。 “静室也是你们能够来吵闹的地方?还不赶紧滚?”轻墨的声音含了几分愠怒,而后便是其他人忙不迭地应答声。 凌乱的脚步声之后,静室的门被打了开来。 苏婉兮抬眼望去,有下人端了些吃的进来,放在苏婉兮面前的地上,就又退了出去,将门落了锁。 简单的清粥馒头,苏婉兮笑了笑,端起碗来吃了。 静室中没有窗,也不知外面如今是什么时辰了,苏婉兮抬起手来理了理微乱的发,手轻轻扶了扶头上的发钗。 发钗。 苏婉兮一怔,她似乎忽略了一个极为重要的人。 蝶钗。 昨日出事的时候,轻墨明明将蝶钗打晕了扔到了喜房门口的,可是她去了菁夫人院子里叫了人回来之后,似乎就再也没见过那蝶钗了。 当时人多吵杂,她压根没有留意到。 如今突然想起,却隐隐觉着心惊,蝶钗不见了。 是她自己跑了的,还是被人带走了的? 只是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于她十分的不利。蝶钗是重要的人证,只是这个人证是于菁夫人有利的。若是她自己跑了,定会想方设法的出府,去徐府报信去,那今日这一仗就有了不可不防的变数。 昨夜她同叶清酌说的那些对质的话,只怕就得被全然推翻了。 若是被人带走了,那带走了蝶钗的人究竟是谁?有意欲何为? 苏婉兮仔细将昨日之事回忆了一番,若说有人趁机带走了蝶钗,那人极有可能是柳夫人。 如果真是柳夫人,今日的对质倒是没什么大碍。只是菁夫人如今已经死了,对柳夫人再也构不成威胁,可是柳夫人抓住了这个把柄,定会想方设法除掉她。 因着这突然生出的变故,让苏婉兮心中忍不住的有些慌乱。 脚步声,开锁的声音传来,紧接着门就被打了开来:“出来了,世子爷让带你们去花厅。” 花厅是叶清酌院子里的待客厅,苏婉兮一听是要带他们去花厅,就知晓泰半是徐府来人了。 到了花厅,里面已经坐了不少的人,苏婉兮悄悄抬眼打量了一下厅中情形,坐在右手边第二个位置上的那妇人她曾见过,是菁夫人的母亲,如今正暗自垂着泪,双眼通红。 苏婉兮快速将厅中人扫了一遍,并未见到蝶钗,心中这才松了口气,看来,蝶钗极有可能是被人带走了。 只要没有出现在这花厅之中,总还是好的。 客人已经来了,身为主人的叶清酌却还未到,坐在最前面的中年男子面上隐隐有些发青,脸色不太好。 那只怕就是菁夫人的父亲了,似乎是叫徐长景。 苏婉兮在门外立了会儿,才瞧见叶清酌穿着一件墨色衣衫走了过来,不紧不慢地进了花厅。 那徐夫人的抽泣声更大了一些,叶清酌却恍若未闻,在主位上坐了下来,也不说话,手放在一旁的矮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子。 苏婉兮瞧见徐福人伸手戳了戳自己丈夫的手,徐长景方回过神来,开了口:“世子爷……” 话才刚出口,就瞧见叶清酌抬起了眼来,只是目光却朝着门口看了过来,徐长景一愣,也转过头望向门口,有丫鬟端了茶盏进来,将茶盏放在了叶清酌的手边,才又退了下去。 叶清酌端了茶盏,掀开了盖子,吹开了杯中浮沫,抿了一口茶,才漫不经心地道:“徐大人,怎么不说话了?” 那徐长景的脸色又青了几分,虽然他的女儿只是妾室,可是如今世子妃尚未进门,算起来,他亦可以算是叶清酌的岳父的。 只是叶清酌一声不走心的“徐大人”却明明白白地暗示着,叶清酌并未将他当作长辈。若是按着朝中官职来算,他可比叶清酌矮了不知道多少。 不过一句话,三个字,就活活给了他一个下马威。 徐长景脸上有些讪讪的,半晌才道:“昨夜听王府派人来禀,说我那女儿不明不白的死在了王府,我与夫人万分悲痛,这才一早赶了过来,不过是想要问一问,究竟发生了什么?我那女儿嫁入楚王府这么些年了,都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没了呢?” 叶清酌闻言,眼中染上了几分讥诮:“究竟发生了什么?徐大人养了个好女儿啊,竟然私通王府下人,还用上了十分强猛的媚药,结果导致太过兴奋,血管爆裂而死。徐大人竟还跑来质问本世子来了,本世子也想问一问徐大人,这就是你徐府的家风么?” 徐长景全然愣住了,昨夜楚王府派人来报的时候,只说菁夫人没了,却也没有细说究竟是怎么没的,突然听叶清酌这样说,自是有些吃惊的。 徐夫人却连忙道:“不可能的,我家菁菁素来是个守规矩的,上回我来探望的时候,她还说……还说自己还是处子之身呢。” “呵……”叶清酌冷笑了一声:“上一回徐夫人来的时候离今日只怕也有段时日了吧?守规矩?” 叶清酌抬起眼来望向门口立着的众人,声音染了几分冷冽:“阿娇。” 苏婉兮一怔,忙低着头入了花厅。 “徐夫人上次来过,只怕也应该记得这位姑娘,她是在菁夫人身边侍候的,阿娇你说说,菁夫人这些日子做了些什么。”叶清酌说完,就又端起了茶盏,垂下了目光,只定定地看着手中茶盏,不再说话。 徐夫人的目光落在了苏婉兮身上,微微蹙了蹙眉,定定地看着她。 苏婉兮连忙跪了下来,低声道:“上一回因着表少爷来闹了一回,世子爷怜惜菁夫人受了委屈,就时常来院子里看望。” “因着奴婢时常在菁夫人身边侍候,世子爷也对奴婢十分的客气。可是菁夫人却误以为世子爷对奴婢起了别的心思,明面上同奴婢姐妹相称,还送了许多东西给奴婢,却暗中算计奴婢。”苏婉兮咬了咬唇,一脸委屈。 “只是菁夫人送给奴婢的胭脂里面含了月月红,涂抹了之后,脸色会异常红润艳丽,可是日日涂抹,不出一月便会暴毙身亡。奴婢不知,将那胭脂送给了一同服侍夫人的下人,结果那下人却没了。而后,菁夫人在给奴婢的饭菜之中做了手脚,将栗子烧肉中的肉换成了羊肉,羊肉与栗子相克,会令人恶心呕吐。” 苏婉兮一直低着头,声音却已经有些哽咽。 “奴婢因着吃了不少的栗子烧羊肉,而后就当着世子爷的面吐了,菁夫人买通了大夫,说我有了身孕,污蔑我与府中人私通。而后求了世子爷将我许配给那被诬蔑同我私通的下人,昨夜奴婢被逼着成亲,刚进了喜房,却被菁夫人让人打晕了过去,奴婢醒来的时候,听见新房之中传来菁夫人的声音,以为菁夫人受了欺负,连忙叫了菁夫人院子中的人来,却不想,菁夫人却……” 话还未说完,便被徐夫人打断了:“你满口胡言,菁菁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你有何证据?” 第50章 冷心冷情 苏婉兮抬起眼来,不躲不避地望向徐夫人:“奴婢与下人私通之事在菁夫人的散播之下闹得府中人尽皆知,可是奴婢可以让大夫来给奴婢诊脉,看一看奴婢是不是真的怀有身孕。甚至可以让嬷嬷来验身,奴婢清清白白,尚是处子之身,何来的身孕?这一切都是菁夫人因妒生恨,蓄意为之。” 门外隐隐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苏婉兮却将背脊挺得直直的,浑然不在意。 今日对峙,是洗脱她罪名的好机会,她自然不会轻易放弃。 “即便是菁夫人误会了你有身孕一事,那么她又为何要与一个下人私通?还用了那样烈的媚药?定然是有人对她下了媚药,陷害她的!”徐夫人见苏婉兮不过是一个下人,也这般模样,心中更是气极,咬了咬牙厉声道。 苏婉兮闻言,笑了笑道:“表少爷那件事情之后,世子爷曾经在菁夫人房中过过夜,不过只有一回。菁夫人怕是想要借此机会怀上世子爷的孩子,这样一来,才能够有所依仗。至于那媚药,徐夫人可以亲自派人去查一查,究竟是谁买的媚药。” 叶清酌此时倒是抬起了头来:“媚药一事倒是不必劳烦徐大人和徐夫人了,昨夜我已经让身边的轻墨连夜去查了。轻墨……” 轻墨连忙应了声,朝着门外喊了一声:“带上来吧。” 门外有侍从押了个中年男子入了厅中,中年男子约摸四十多岁,略微有些胖,身上沾染着浓烈的药味。 徐夫人一瞧见那男子就愣住了,蹙着眉头叫了声:“李掌柜。” 叶清酌嘴角一翘,挂起了一抹冷笑来:“看来是徐夫人的熟人,那媚药就是从这位掌柜的药铺之中买来的,听闻那药铺是徐府名下的产业,菁夫人倒是十分喜欢在那里买药。包括阿娇方才说的月月红,还有昨夜的媚药,药铺的账册上清楚的记录着,账册上还盖着菁夫人的私章。” “也有可能是有人偷了菁菁的印章去买的,专程嫁祸于她的。”徐夫人仍旧不肯松口:“若是菁菁买的,她定然会知晓那媚药十分霸道,稍不注意就会殒命,怎么可能用在自己身上?” 那李掌柜听徐夫人这样说,却低声辩驳道:“是菁夫人身边的丫鬟来说的药名,小的亲自送到王府交到菁夫人手上的,菁夫人卖药素来如此。” “徐夫人可听见了?”叶清酌的脸色更冷了几分,猛地一拍桌子,厅中一片寂静,只听见叶清酌冷得有些迫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人证物证俱在,徐夫人却还在矢口狡辩,徐府门风果然十分厉害,此事本世子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如果徐大人和徐夫人尚有疑问的话,尽管去报了案,让府衙来查就是。左右不过一个妾室,如今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还想让我楚王府给她体面不成?本世子可不敢让她在辱了我楚王府的名声,请徐大人将尸体抬回去,要报官还是如何处置悉听尊便。” 叶清酌说完,只冷笑了一声,就站起身来,径直出了花厅。 苏婉兮心中松了口气,她还以为今日是一场硬仗,却不想叶清酌的态度这般……恶劣。 只是却也是一件好事,叶清酌的态度越是强硬,越发显得楚王府问心无愧。若是软语相告,倒显得是楚王府心虚了。 且徐长景官职不高,即便是心存怀疑,也须得仔细掂量掂量,为了一个女儿,和楚王爷闹翻究竟值得不值得。 当初他既然会选择将女儿送进楚王府为叶清酌的妾室,就定然是因为想要依附楚王府,如今又如何会为了菁夫人,与楚王府为敌呢。 徐夫人又低下头嘤嘤哭了起来,徐长景咬了咬牙,显得有些不耐烦:“哭什么哭!” 苏婉兮觉着自己在这厅中跪着似乎有些尴尬,正想着该如何应对的时候,却听见门口有声音传来:“阿娇。” 苏婉兮转过头,就瞧见轻墨站在门口:“世子爷叫你。” 苏婉兮忙应了声,站起身来,朝着徐大人和徐夫人行了个礼,就退了出去。 苏婉兮不曾想到叶清酌竟然在花厅转角处等着她,脚步快了些,险些撞到叶清酌身上。 叶清酌掀了掀眼皮,漫不经心地看了苏婉兮一眼,转过身望前走着。 一直到了清风院,叶清酌也不曾说过一个字。 清风院中立着一个黑衣男子,似是听见了脚步声,转过头望了过来。 叶清酌看也不看,径直走进了屋中,才吩咐道:“吴应,将人带上来。” 苏婉兮立在门口,眼中有些疑惑,人,什么人? 半晌之后,苏婉兮才明白了过来,叶清酌让那黑衣男子带上来的,究竟是什么人。 是蝶钗。 让苏婉兮心中慌乱了一个早上的蝶钗。 蝶钗身上的裙衫似乎被什么刮破了,头上的发丝也有些凌乱,被押进了院子却只是定定地看着苏婉兮,眼中满是恨意。 叶清酌冷冷淡淡地看了苏婉兮一眼:“你如何说?” 苏婉兮一听,便知晓叶清酌是来兴师问罪的了,连忙屈膝跪了下去:“是奴婢的疏忽,今日早起才想起,少了这么个人。” 叶清酌冷冷一笑:“昨夜我还夸赞你聪明,以为你心思细致,断然不会出什么岔子。却不想,我还是看错了人。你可知,若非昨夜这蝶钗想要逃出府,被守卫抓了,今日会是怎样的情形?” 苏婉兮喏喏地应着,的确是她疏忽了,她没有辩驳的借口。 “昨日我要将这丫鬟同那菁夫人一同处置了,却是你临到头起了恻隐之心,你可知道,就是因为你这不该存在的恻隐之心,险些害了你。若总是存着妇人之仁,哪怕是将你的仇人送到你的面前,只怕在你面前示个弱,你也就轻易放过了。好好想一想,你的仇人是如何待你的,以后面对这样的情况,你当如何处置!” 叶清酌的声音中满是厉色,苏婉兮咬着唇低头跪着。 叶清酌的目光落在苏婉兮的身上,只一瞬便又移开了去,而后方站起身来,径直进了内室。 苏婉兮暗自叹了口气,心中虽然委屈,却也明白,叶清酌所言,句句属实。 她昨夜不过是觉着,蝶钗年岁尚小,平日里于她也并未有过太多的为难。因而才起了同情心,却不想就是因为这一闪而过的同情心,害得一切差点就变了天。 叶清酌说的对,她这样心软,又如何能够为父母亲人报仇。 因着仇人的身份,这条路注定艰辛,只怕亦是要用鲜血来铺就,她不能再有丝毫的心软了。 想想父亲一生戎马,保家卫国,到头来却被他守护的百姓扔着各种东西骂他是叛臣逆子。 想想她的侄子还那样小,只怕根本不知发生了何事,又何罪之有,却被斩于刀下,到头来尸骨无存。 想想她因着感念君慕寒对她的好,哪怕是君慕寒受伤残疾,也执意遵守诺言嫁入君家,入了君府亦是温婉待人,最后又如何呢?还不是被他们算计,险些丢了性命。 苏婉兮的手在袖中握紧,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手心,疼得厉害,可是却也不及心中疼痛。从此以后,她当将这颗遍体鳞伤的心藏起来,做一个无心无情之人,只为报仇雪恨而活。 轻墨立在门口看了她良久,才进了内室。 叶清酌坐在椅子上,手中拿了一把剑,正用软布细细擦拭着。 “世子爷,那阿娇还在门口跪着呢。”轻墨轻咳了一声,低声提醒着。 叶清酌微微眯了眯眼,将剑举了起来,一道冷芒闪过,伴着叶清酌冰冷的声音:“怎么?你要去陪她跪着?” 轻墨张了张嘴,忙不迭地摆了摆手:“世子爷说笑了,小的还得侍候世子爷呢,要是去跪了,谁来照顾世子爷啊?” “既然不去,那就闭嘴。”叶清酌冷笑了一声,不再理会他。 轻墨吃了瘪,眼中满是委屈神色,咬了咬唇,哀怨地看了叶清酌一眼。 也不知过了多久,叶清酌才似乎将剑擦拭好了,方重新将剑插回了剑鞘,扔给了轻墨,轻墨连忙将剑挂到了书架上,又安安静静地站到了一旁。 “磨墨。”叶清酌冷声道。 轻墨见叶清酌走到书桌后,忙不迭地上前,取了墨来磨着,叶清酌练了会儿字,方搁了笔。 “去问问她,那丫鬟她准备如何处置。”叶清酌突然开口道。 轻墨一愣,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谁?问谁?什么丫鬟?” 话音刚落,叶清酌的冰冷的目光就扫了过来。 轻墨猛地打了个突儿,脑中这才反应了过来,忙堆起笑容,嘿嘿笑了两声:“小的这就去,这就去。” 说着就连忙将墨块丢了,急匆匆地出了内室。 苏婉兮还在门口跪着,身子挺得笔直,仿佛像是入了定似得。 “阿娇姑娘?”轻墨轻咳了一声,开了口。 苏婉兮抬起眼来望向轻墨,眼中带着几分迷茫。 轻墨连忙挂起一抹笑来,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煦一些:“阿娇姑娘,世子爷让奴婢问问阿娇姑娘,那个丫鬟,阿娇姑娘准备如何处置?” 说着,就抬起手指了指院子里的蝶钗。 苏婉兮的目光落在蝶钗身上,蝶钗亦是朝着她看了过来,只是眼神却一片冰凉。 苏婉兮沉默了片刻,缓缓开了口:“奴婢认为,此人不除,若是被其他人拿去抓住了把柄,只怕是个祸患,理应处死。” 苏婉兮说着,轻轻垂下眼,不再看蝶钗的眼睛。 轻墨听了苏婉兮的话,也不说对或不对,转身又进了内屋。 过了一会儿,轻墨快步跑了出来,笑眯眯地吩咐着吴应:“听见阿娇姑娘说的没有,这个丫鬟,拉下去按阿娇姑娘的意思处置了,阿娇姑娘也一同去观一观刑,等处置了她,阿娇姑娘就来清风院报道吧。” 第51章 清风院 苏婉兮知道,这是叶清酌给她的考验。 要她真正摒除了那心软的毛病,能够亲眼看着蝶钗被处死,他才能够让她到这清风院中侍候。若是她不能做到,只怕也就失了这个机会了。 苏婉兮的身子有些僵硬,沉默了半晌,终是站起了身来。 许是跪得有些久了,猛地站起来,只觉着天旋地转的,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稍稍回过了神来。 “这位侍卫大哥,走吧。”苏婉兮终是转过了身,对着那押着蝶钗站在院子中的黑衣侍卫道。 那侍卫有些奇怪地看了苏婉兮一眼,却也点了点头,押着蝶钗往外走去。 大的世家宅院之中,几乎都有惩罚不听话的下人的地方,有静室,也有黑室。静室只是关禁闭而已,而黑室之中,却是各种各样的刑罚,不比牢狱之中差上多少。 楚王府中的黑室,在一间不起眼的小院里面,从小院的假山下去,设在地底下。 因着没有门窗,里面黑乎乎的,墙壁上点着火把,只听见脚步声在里面回荡着,有些渗人。 打开门之后,里面是一处十分宽阔的地方,点了不少的火把,倒算是亮堂。 下面立着四个黑衣人,将全身都蒙了起来,只留下两只眼睛。 带着她下来的侍卫将蝶钗往前面一推,声音冰冷,不带丝毫情绪:“处置了吧。” 像是说处置一条鱼,一只鸡一样。 那四人应了声,猛地将蝶钗抬了起来,放在了一旁两根并列的长凳上,而后取了绳子来,将手脚绑在了长凳上,蝶钗挣扎了两下,却无法动弹。 一旁的一个黑衣人取了一叠薄薄的羊皮纸来,扔到了一边的水盆子里面。 苏婉兮看着那人的动作,有些迷茫。 只能静静地看着那黑衣人将浸湿了的羊皮纸取了出来,展开了来,走到蝶钗身边,取了一张来将那羊皮纸铺在了蝶钗的脸上。 苏婉兮觉着手脚有些发冷,心中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她曾经在书上瞧见过关于这种刑法的描述,有个十分好听的名字,叫“雨浇梅花”。将浸湿了的纸一层一层的铺在人脸上,堵住了口鼻,人便会窒息而死。 苏婉兮瞧着蝶钗又挣扎了两下,只是那纸糊在脸上,瞧不清她的表情。 黑衣人不紧不慢地往蝶钗的脸上铺着纸,两层、三层、四层…… 苏婉兮立在一旁,睁着眼睛静静地看着,看着蝶钗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小,渐渐地没了力气。 被人夺取呼吸窒息而死是什么样的感受?苏婉兮在心中想着,却又突然想起了自己在君府受了棍子之后,从棺材中醒过来时候的情形。 大抵同那个时候,是一样绝望的吧。 不,自己那个时候应当更绝望一些的,毕竟此前被那样伤害背叛,身体上的苦痛倒已经是其次的了。 “没了。”那黑衣人淡淡地道。 苏婉兮回过神来,蝶钗已经全然没有了动静。 苏婉兮低下头,望着自己的裙衫,心中钝钝地痛着,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意识,有些僵硬地扯了扯嘴角:“那我先回去了。” 说完,便径直转过身,出了门,沿着石阶往上走去。 只是脚步却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后小跑了起来。 待跑出了黑室,才扶着入口处的假山不停地喘着气。 她不能怕,也不能心软了,还有仇要她报呢。 苏婉兮想着,缓缓地挺直了背脊,咬紧了牙关,朝着清风院去了。 叶清酌听见轻墨禀报说苏婉兮回来了,只抬了抬眼应了一声,懒懒地道:“你带她下去安置了就是。” 轻墨频频回头打量着叶清酌,心中暗自想着,自家世子爷对这个叫阿娇的姑娘态度也太过奇怪了一些。 若说不关心,却又时常让自己让其他人盯着她的动静。世子爷每日都忙得很,可是却都会抽出时间来听他们禀报她在府中发生的一切。 若说关心,有时候却又让他觉着,世子爷对那姑娘也太过冷漠,太过恶劣了一些。 轻墨心中虽然这样想着,却也不敢将这些话说出来,只按着吩咐,将苏婉兮带到了后院,清风院的布局同其他院子不太一样。 入了前院,是待客的正厅,正厅旁边的内室,其实是书房,叶清酌偶尔事情多的时候,也会小憩在那里。 穿过正厅,是后院,后院中种着不少的树,还有一方小池塘。院子的北面,是世子爷的屋子,寝屋,后书房和茶厅,东边是小厨房和下人住的屋子,西边是下人住的屋子。 “清风院中侍候的,就三个丫鬟,现在你来了,正好四个。还有六个小厮,两个嬷嬷。丫鬟一般在茶厅侍候,负责端茶倒水,还有寝屋和茶厅的打扫。主子没有叫,不能擅自入寝屋和后书房,特别是后书房,不需要丫鬟打扫的。小厮主要是打扫院子和做一些杂务,在小厨房帮帮忙,跟在世子爷身边侍候,两个嬷嬷主要在小厨房中侍候。” 轻墨带着苏婉兮立在院子里,随手指了指每一间屋子,眯着眼睛介绍着。 茶厅门口站着两个丫鬟,院子中有三个小厮,都在暗中悄悄打量着苏婉兮。 轻墨说完才带着苏婉兮到了西边最里面的一间屋子,推开了门:“原本住在这里的丫鬟犯了错,不在清风院侍候了,你以后就住这里就好了。” 苏婉兮抬起眼看了看那屋子,屋子里面布置得倒是清雅,梳妆台,桌椅板凳,书架笔墨纸砚,应有尽有。和一些小门小户的小姐房相比也差不了多少,屋中只有一张床,想必是只一个人住的。 “可还满意?”轻墨挑了挑眉望向苏婉兮。 苏婉兮低下头,一副温婉神色:“自是极好的。” “换洗的衣裳鞋袜都有,日常用的也都齐备着,你若是还缺什么,尽管同我开口就是。”轻墨笑了笑:“昨夜你大抵也没有怎么休息,先歇会儿吧,今儿个没什么事情派给你,饭菜会送到你屋中,明儿个早上卯时起。” 苏婉兮连忙应了:“多谢轻墨大人。” “叫我轻墨就行了。”轻墨挥了挥手:“你好生休息,我去给世子爷回话去了。” 说着就转过身走了。 苏婉兮抬起眼往屋中望了望,方抬起脚走了进去,而后将门轻轻一推,关上了。 宰相门前三品官,如今她到了这清风院中,果真又是不同的情形。苏婉兮走到书桌前,书桌上还放着一本书,苏婉兮将书拿了起来,随手翻了翻。 是诗经。 想来此前住在这里的,是个心有向往的女子。 苏婉兮抿嘴笑了起来,将那诗经合上了,却突然瞧见扉页上,写了两个字:红裳。 红裳这个名字,苏婉兮倒是听过不止一两回。 原来此前住在这里的那个丫鬟,是她。倒还真是巧了。 苏婉兮想着,巧合得像是谁在暗中给她一个警告,只是她却断然不会像红裳那样,平白无故地丢了性命,还成为府中一个笑话。 屋中竟还有一间小小的净房,放着一个浴缸,和梳洗用的东西。 苏婉兮昨夜一夜未曾合过眼,倒还真有些困了,想着方才轻墨说了,今日她不必侍候,便索性简单洗漱之后脱了鞋上床休息了。 这一觉睡得有些不安稳,醒来的时候,外面正阳光明媚。 苏婉兮坐了起来,换上了清风院的丫鬟衣裳,打开了门。 清风院中倒似乎同菁夫人那院子中有些不同,十分的安静,安静得有些不同寻常。 坐了一会儿,就瞧见叶清酌从外面走了进来,径直进了北屋的茶厅,轻墨跟在他身后,一边走一边说着话:“世子爷可要准备些什么东西?” 苏婉兮没有听到叶清酌的回答。 只是过了一会儿,轻墨却又跑了出来,目光朝着苏婉兮的屋子看了过来,见苏婉兮的屋子开着门,忙快步走了过来。 “阿娇休息好了?”轻墨在门口站定,笑着望向苏婉兮。 苏婉兮颔首应道:“嗯,睡了一会儿。” 轻墨听苏婉兮这么一说,眼睛就亮了起来:“那只怕要麻烦阿娇了,世子爷让你去侍候着。” 苏婉兮一愣,有些没回过神来。 “先前世子爷本来都说了今儿个让你休息的,也不知怎么了,突然想起了,又说让你侍候去。”轻墨亦是有些不好意思。 苏婉兮忙站起了身来,笑着道:“轻墨大人说的什么话,世子爷传唤,我自是应该去的。” 说着就跟在轻墨身后,去了茶厅。 茶厅门口立着的那两个丫鬟仍在,里面尚有一个丫鬟手中端着茶水,立在茶厅中,只是叶清酌却不在。 轻墨一进屋子,就看了一眼那端着茶杯的丫鬟道:“将茶盏给阿娇吧。” 那丫鬟忙应了声,将手中茶盏递了过来。 苏婉兮连忙接了,却见轻墨径直进了叶清酌的寝屋。 苏婉兮的脚步微微一顿,想起先前轻墨的话,叶清酌应当不喜欢丫鬟进他的寝屋之中侍候的。 正想着,就听见轻墨的声音从寝屋中传来:“阿娇。” 第52章 楚王妃 苏婉兮忙端着茶盏走了进去,叶清酌看也未看她一眼,苏婉兮有些尴尬,抬起眼向轻墨求救,轻墨指了指叶清酌椅子旁边的桌子。 苏婉兮会意,忙将茶盏放到了桌子上,见叶清酌未曾吩咐什么,低着头就要退下去。 叶清酌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却突然开了口:“我喝茶只喝庐山云雾茶,三钱茶叶一斤水,茶煮三遍,浓淡适宜,微烫。” 苏婉兮脚步一顿,却不知叶清酌突然说这些意欲何在,沉默了片刻,才猛地回过神来,莫非他是在同自己吩咐他喝茶喜好,是让她煮茶? “是,奴婢记下了。”苏婉兮连忙低声应着。 叶清酌抬起眼来望向苏婉兮,沉默了片刻,却又转头吩咐轻墨道:“待会儿你将煮茶的器具拿到这屋中来,以后就由她来煮茶。” “啊?”这一回,却是连轻墨都有些吃惊了,只是瞧着叶清酌的神色,却也不敢说出任何反驳的话,只得连忙呐呐应下。 叶清酌这才又将注意力落在了手中的书册上,半晌才又道:“明日我要陪王妃去云山寺上香,你也跟着来侍候吧,要住上一夜,你若是有什么要带的,待会儿回去收拾好。” 苏婉兮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他说的你,是说轻墨,还是……她? 心中又觉着应当不是她,可是轻墨素来都是在他身边贴身侍候的,应当本来就要去的,叶清酌说的是,你也跟着来…… 心思兜兜转转了好几圈,苏婉兮才有些犹疑地又应了一声。 而后又回过神来,叶清酌说的是,陪王妃去寺庙中上香。 她此前在菁夫人身边的时候就在有意无意地避着楚王和楚王妃,就是害怕被认出来,身份被拆穿。可是叶清酌的吩咐,她却不敢反驳,若是……楚王妃果真认出了她,该如何是好? 苏婉兮的心中又乱了起来。 父亲的冤情未平,她如今的身份是罪臣之女,如果被发现了她的身份,楚王府定然不会冒这样的风险,将她留在王府之中。 苏婉兮心中慌乱,只是却也明白,她想要在叶清酌身边呆住,楚王和楚王妃只怕是无法避开的,只希望,他们早已经忘记了她这个人。 因着叶清酌时不时地来这么一句,苏婉兮害怕他还有什么吩咐,也不敢退下,只得在屋中静静地站着。 只是一直到晚膳时分,叶清酌也不曾再开过口。 本以为如轻墨所言那样,叶清酌不喜欢别人进他的书房和寝屋,自己的事情怕也不会太多,却没想到,事实同轻墨所言,差距甚远。 下人上了晚膳之后,叶清酌吩咐着苏婉兮侍候着用了饭,而后又在屋中给他煮了茶,最后,他竟还叫她侍候他沐浴。 苏婉兮不是没有侍候过叶清酌沐浴,只是那日叶清酌分明是为了挑起菁夫人对她的不喜,如今却又不知是为了什么。 苏婉兮却十分明显地感觉到,茶厅之中侍候的那三个丫鬟看着她的目光隐隐有些不对了。 苏婉兮暗自叹了口气,叶清酌倒是十分擅长为她树敌的。 小厮抬了热水进去,倒满了浴桶,苏婉兮试了试水温,才转身过去,眼观鼻鼻观心地为叶清酌除了衣裳:“世子爷,入浴吧。” 叶清酌抬脚踏入了浴桶之中,浴桶之中的水便溢了出来,苏婉兮忙后退了两步,见叶清酌望过来,神色忍不住的有些讪讪。 “不错,倒是比上一回淡定了许多。”叶清酌的嘴角勾起微不可见的弧度。 苏婉兮忙取了丝瓜晒干后的瓤,打湿了之后,涂抹了澡豆,为叶清酌擦背。 叶清酌坐在浴桶之中,缓缓闭上了眼,半晌,才轻声道:“宰相徐瑾被派去打仗,到前线便被柳明远吓破了胆子,跑回昌黎给陛下说,柳明远的大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只怕是拦不住他北上了。建议陛下议和,送一位公主给柳明远和亲。你说,好笑不好笑?” 苏婉兮的手猛地一顿,不知道叶清酌为何突然对她说起了此事,心中自是有些害怕的,她怕的是,叶清酌是因为知道了她的身份,才刻意这样说。 只是心中却又想着,若是叶清酌知晓她的身份,为何会用和她没有任何关系的徐瑾来试探她。若是说苏府之事或者是君府,不是更好? 苏婉兮心里倒腾得厉害,面上却不动声色:“朝堂之事,奴婢可不明白,世子爷若是习惯在沐浴的时候说这些,只怕奴婢就答不上来话了,还是叫轻墨大人来比较好。” 叶清酌闻言,冷笑了一声,却根本没有理会苏婉兮的话:“若是柳明远这样大张旗鼓的闹腾,只是为了女人,那平乱不是轻而易举是之事?” 苏婉兮低下头,不再言语。 侍候完了叶清酌沐浴,叶清酌才挥手让苏婉兮退了下去。待回到自己屋中,苏婉兮方长长地吁了口气,不过侍候了小半天,却觉着十分的疲累。 洗漱之后,一倒在榻上,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翌日,苏婉兮倒是在卯时准时起了身,出了门,院子中有许多丫鬟小厮在来来回回忙碌着,目光时不时地朝着苏婉兮张望着。 苏婉兮到了茶厅,就被轻墨抓住了:“快去侍候世子爷起身穿衣吧,待会儿用了膳还要去给王妃请安,陪着王妃出门呢。” 苏婉兮忙拉了轻墨到一旁,低声询问着:“轻墨大人不是说,世子爷不喜丫鬟贴身侍候么?却为何……” 轻墨眨了眨眼睛:“我有说过吗?” 苏婉兮一怔:“轻墨大人说的,世子爷的寝屋若是没有世子爷的传唤,不得自行擅入,后书房更甚,不允许私自进入?” “嗯。“轻墨颔首,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苏婉兮:“可是世子爷传唤你了呀?你就可以进去了呀?” “……” 苏婉兮无奈,只得入了寝屋。 叶清酌已经醒来,要穿的衣裳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床边的凳子上,见着苏婉兮进来,才开口道:“服侍我起身吧。” 苏婉兮应了声,上前扶着叶清酌坐了起来,为他穿了鞋袜,才扶着他站起身来,穿好了衣裳。 叶清酌入了净房,苏婉兮又连忙跟在身后,进去给刷牙的青枝抹了盐,递给了叶清酌。 洗漱完毕,束发,而后用膳。 待一切准备妥当了,苏婉兮方跟着叶清酌出了门。 王妃住在府中的牡丹院,院子里种满了雍容华贵的牡丹,牡丹已经在开始打苞,只怕过不了多久就会盛放了。 穿过花厅,后院中亦是种着牡丹,叶清酌却并未直接去正厅,而是去了正厅旁边的饭厅,一进去便瞧着屋中摆着的红木桌子旁坐着一个妇人,妇人穿着绛紫色的牡丹凤凰纹浣花锦衫,头上戴着凤凰展翅步摇,皮肤白皙,十分貌美,却是让人觉着端庄雍容的美。 苏婉兮曾经在几年前见过楚王妃,自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清酌来了。”王妃一见叶清酌,便笑了起来,眼中亦是带着显而易见的欢喜。 叶清酌是楚王妃生下的孩子,自是宠溺非常。 叶清酌倒也难得的神情和煦,笑着行了礼:“儿子来侍候母亲用饭。” “这一屋子下人,哪用得着你侍候?可吃过了?”王妃听着叶清酌的话,笑容更盛了几分。 “用过了。”叶清酌在楚王妃身旁坐了下来,从丫鬟的手中接过了筷子,给楚王妃布了菜。 “早知道你过来的这般早,就应该过来陪我一同吃的。”楚王妃笑着道。 母子二人相处起来倒是十分亲近,苏婉兮在一旁瞧着亦是有些诧异,她以为,叶清酌的冷,对谁都一样。 原来,也还是有不一样的时候啊。 用了膳,叶清酌方扶着楚王妃一同出府,待跨出了牡丹院,楚王妃才转过头来看了苏婉兮一眼:“听闻你新收了个丫鬟在清风院,就是这个?” 苏婉兮脚步一顿,连忙行了礼:“奴婢阿娇拜见王妃。” 耳边只听见叶清酌低声道:“是,就是她,儿子瞧着倒还机灵,就留下了。” 楚王妃目光在苏婉兮身上扫了两圈,眉头轻轻蹙起:“怎生瞧着倒还有些眼熟呢?” 苏婉兮心中猛地一跳,早上她出门的侍候,还特意照了照镜子,觉着镜中人和几年前的自己实在是不太一样的,年岁的增长,脸长开了不少,只隐隐瞧得见一点小时候的痕迹。此前格外注意打扮的自己如今也几乎不怎么在意容貌了,且因着家中变故,而如今自己经历了那么多事情,眉眼间的气质更是同以前浑然不同了。 楚王妃见自己的次数屈指可数,且见过的女子应当不少,又怎么会记得? “大抵她的长相比较寻常吧。”叶清酌瞥了苏婉兮一眼,漫不经心地道。 楚王妃又看了苏婉兮半晌,才转过头伸手戳了戳叶清酌的额头:“瞧你说的什么话?怪不得娶不到媳妇儿,这姑娘的容貌只怕是放眼整个昌黎也算是极好的,你却说人家长相寻常。” 叶清酌似是浑然没放在心上:“女子长得不都差不多吗?” 楚王妃眼中的无奈之色更重了一些,倒是将注意力从苏婉兮身上移了开去:“尽说浑话,也好,你既然喜欢,放在身边就是,你身边的丫鬟,实在是有些少,你有自个儿看中的,自然是极好的,我也放心了。” 苏婉兮瞧着楚王妃不再看她,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幸好,楚王妃不记得她了。 第53章 宣平侯府的小姐 管家早已经备好了马车,叶清酌扶着楚王妃上了马车,才转身带着苏婉兮上了后面的马车。 马车布置得极为精巧舒适,叶清酌靠在软垫上小憩,苏婉兮取了一旁的小火炉和茶壶来煮茶。外面有熙熙攘攘的声音传来,叫卖声、吆喝声、说话声、笑声,不绝于耳。 自打进了楚王府之后,苏婉兮就再也不曾出过府。 南边几座城池都已经沦陷,只是这昌黎之中,却仍旧如往常一样的繁华热闹。 家国兴亡,匹夫有责。 可是对这些百姓来说,只要战火尚未烧到自己的家园,他们便宁愿缩在壳中,不去看,不去听。 连忧国之心都已经从梁国缺失,这个国家又如何不慢慢走向灭亡? 昨日叶清酌说,当朝宰相徐瑾竟然向叶怀安进言,要同柳明远议和,妄想以和亲为手段,平息这场战乱。 苏婉兮嘴角勾起一抹冷淡笑容,低下头望着炉火上冒着热气的茶水。 到了云山,众人下了马车,叶清酌快步上前,跟在楚王妃身边,踩着石阶朝着山顶的寺庙走去。 “我听闻,今日宣平侯府上的夫人带了小姐们来上香,我待会儿去传话让那些小姐们过来叙叙话,你就躲在屏风后,瞧瞧可有中意的。”楚王妃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带着几分笑意。 这只怕是楚王妃在为叶清酌选世子妃了。 苏婉兮抬眼望向叶清酌,却见他脸上的笑容中带着几分无奈:“母亲,哪有这样的规矩?若是被人知晓了,还说咱们楚王府不尊重人家姑娘,影响人家姑娘的闺誉。宣平侯府的小姐们我都见过的,又何须多此一举?” 楚王妃瞪了叶清酌一眼:“见过?你何时见过?顶多是参加宴席的时候远远看过,你的性子我还不知晓?哪会将心思放在那些小姐身上?今儿个好好看看,宣平侯爷夫人也是同意了的,宣平侯府的几个小姐我倒是都见过,容貌和性情都是十分出众的,家世也不算低。” 叶清酌便不再开口,苏婉兮瞧着叶清酌在楚王妃面前吃瘪的样子,倒是觉着有些新鲜。 入了云山寺,楚王妃先去殿中参拜了,又去找方丈听了会儿经,而后觉着有些疲累,就去厢房歇着了。 叶清酌也被带到了厢房,入了厢房,叶清酌就坐到了椅子上歇息,苏婉兮刚一进门,轻墨就转过身来望向了她:“世子爷的茶具呢?” “在马车上呢。”苏婉兮一愣,此前想着这云山寺中大抵也是备好了茶水的,就没有带上来。 “世子爷不习惯在外面喝旁人用过的茶具,你去马车上将茶具拿上来吧。”轻墨转过头见叶清酌垂着眼没有说话,忙低声吩咐着。 苏婉兮亦是连忙应了下来,就出了厢房,重新回到了马车上将东西拿了又往寺中走去。 入了云山寺,绕过大雄宝殿,苏婉兮就听见有女子说话的声音响了起来。 “听闻今日楚王妃也在寺中上香呢。” “出门前,娘亲就说起过此事,不仅是楚王妃,楚王世子也来了,待会儿娘亲应当会带我们去厢房拜见。” “楚王世子?我听朝华说起过,似乎楚王妃这段时日都在物色世子妃的人选呢,这一回,莫非也是来相看的?楚王世子长得那般好看,若是能够嫁给他,自是此生都无憾了。” “这些话可不能在这种地方说,要是被人听了去,你的名声就可不保了。” 声音清脆悦耳,带着韶华女子的期盼和向往。听她们所言,只怕就是宣平侯府上的那几位小姐了。 苏婉兮瞧见那院子中或站或坐说着话的几个女子,容色果真是十分出众的,脸上俱是明媚的笑容,一脸的无忧无虑。只是因着从小在宣平侯府这样的世家长大,哪怕是闲叙,也是仪态万千的,不曾有丝毫失了礼。 苏婉兮低头笑了笑,转过头从另一边绕了过去。 叶清酌在看书,轻墨在一旁站着,苏婉兮让寺中的沙弥取了火炉来点了火开始煮茶。 火炉比马车上的要大些,火也旺一些,不一会儿,就开始冒起的气泡。 苏婉兮目光落在茶壶上,似是自言自语地道:“先前拿了茶壶回来的时候,奴婢瞧见宣平侯府的几位小姐了。” 屋中两人都抬眼朝着苏婉兮看了过来,叶清酌蹙了蹙眉道:“你想要说什么?” 苏婉兮笑了笑:“想说,那几位小姐和王妃所言一样,容色出众,家教极好,各有各的特色,有的天真活泼,有的温婉雅静,有的媚态天成,待会儿世子爷瞧了就知道了。” 叶清酌一怔,才回过神来苏婉兮在说什么,瞥了苏婉兮一眼,神色淡淡地道:“我不感兴趣。” 壶中茶水已经大开,波涛翻涌。苏婉兮眼疾手快地将方才舀出的一勺水倒入壶中,茶水不再翻滚,苏婉兮方将茶壶提了下来,取了茶杯来,倒了一杯茶。 待晾了片刻之后,方将茶杯放在了叶清酌的手边。 傍晚时分,楚王妃身边的丫鬟前来相请,让叶清酌前去楚王妃的屋中用膳。刚用过膳,下人奉了茶上来,楚王妃就笑着让叶清酌坐到了一旁,命人将绣着桃花的屏风展了开来,挡住了叶清酌。 苏婉兮抬眼望了望被屏风挡得严严实实的叶清酌,往后面退了退,立在了 不一会儿,就有脚步声传了过来,脚步声方歇,守在门口的丫鬟通禀声已响起:“王妃,宣平侯夫人带几位小姐前来请安。” 宣平侯夫人瞧起来不过三十多岁的模样,身后跟着三个女子,那三个女子果真都是苏婉兮先前在大雄宝殿之后见到过的那三个,只是却不如先前那样肆意,只垂着头,跟在宣平侯夫人身后,皆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走动的声音极轻,身上的珠环玉佩都不曾发出丝毫声响。 “给楚王妃请安。”宣平侯夫人先行行了礼,身后的几个女子也连忙屈膝。 楚王妃脸上满是笑容,亲手扶了宣平侯夫人起身,一面吩咐着丫鬟看座,一面温言道:“还是你福气好,几位姑娘生的极好,瞧着都令人舒心。” 宣平侯夫人笑得弯了眉眼:“王妃打趣我不是?谁不知晓世子爷容貌俊逸,且文武双全的?” 苏婉兮瞧见,楚王妃在同宣平侯夫人说话的侍候,立在最后面的那个女子不时地抬起头来,四处打量着屋中,目光从屋中那道绣着桃花的屏风上扫过了许多遍。 苏婉兮看着,一下子就想起了自己尚在将军府的时候,自己与君慕寒虽然从小就认识,可是君慕寒同哥哥们比较好,时常一同骑马一同习武。也时常给自己带一些小礼物,可是对自己,素来是温和有礼,却并不见有多亲密。 苏婉兮知晓自己同君慕寒有婚约的时候已经及笄,突然听闻君慕寒竟是自己的未婚夫君,尚有些不适应。恰巧君慕寒来府上寻二哥,她便偷偷藏在二哥的屋中,在窗户纸上戳了个洞,偷偷往外瞧。 那种心中羞怯,却又强作镇定的心思,如今想起来,却觉着恍如隔世。 那个曾经让她心跳如擂的男子,却终究还是背叛了她,成了她的仇人。 楚王妃挨个问了宣平侯的几位小姐姓名年龄,平日子喜欢做些什么,又一一拿了东西来赏赐了,闲叙了几句,宣平侯夫人才带着几个姑娘离开。 待人走了之后,楚王妃脸上的笑容突然灿烂了几分,转过头望向屏风,隔着屏风问叶清酌:“可有中意的?” 叶清酌从屏风后绕了出来,眼皮也未曾抬一抬:“几个不知世事的小姑娘罢了,没什么兴致,除了闺阁女子喜欢的那些事情,就没有了其他喜好,只怕同我连话都没得讲的。” “你张口闭口行兵打仗治国方略的,哪家姑娘会知晓这些?娶妻娶贤,娶回来是给你管着后院的,又不是要当你的军师的。”楚王妃没好气的道。 叶清酌不可置否地撇了撇嘴:“母亲早些歇歇吧,我先告退了。” 楚王妃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却也拿这个儿子没有法子,只叮嘱道:“后山的桃花开了,难得来一次,你明儿个去看看吧。” 叶清酌随口应着,带着苏婉兮和轻墨一同往另一边的厢房走去。 女客和男客之间的厢房,隔着一片竹林,进了竹林深处,却突然听见有不远处踩动竹叶的声音传来,叶清酌停下了脚步,轻墨连忙举了举手中的灯笼照了过去。 “喵……”的一声,一道白影窜过,落在了叶清酌面前。 原来是只猫。 苏婉兮想着。 心思还被那猫吸引着呢,却又瞧见一道人影突然从一旁窜了出来,朝着叶清酌扑了过去。 苏婉兮心中暗自一惊,就瞧见那人影尚未碰到叶清酌的衣角,就被拍开了去,摔倒在地。 轻墨举起灯笼看过去,却瞧见那是一个年轻女子,穿着一身粉色裙衫,脸上一片苍白,定定地看着叶清酌:“世子爷……” 苏婉兮认了出来,那是方才同宣平侯夫人一同来的一位小姐,就是不停往屏风瞧的那一位。 第54章 丢失的玉佩 叶清酌却好似根本没有瞧见那女子一般,径直抬脚往前走去。 那女子脸色又白了几分,声音带了几分急切:“我是宣平侯府的五小姐,世子爷不分青红皂白地将我推倒在地,扭伤了脚,就这样走了就是吗?” 叶清酌闻言,冷笑了一声,脚步终是停了下来:“谁能证明你是宣平侯府的小姐?宣平侯府素来家教甚严,怎么会有小姐自己往男子身上扑的?对本世子来说,突然冲出来想要靠近我的,只有刺客。我不让人将你处置了,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那女子听叶清酌这样一说,更显慌乱:“我只是来寻我的猫的,我方才瞧见它从这里窜了出去,没想到惊扰了世子。” 苏婉兮抬眼看了看那女子,心中通透,这女子的真正目的多半是为了接近叶清酌。寻猫不过是一个噱头而已,身为宣平侯府的小姐,寻个猫哪用得着自己亲自来? 叶清酌的态度分明,便是不想理会。只是毕竟是宣平侯府的人,若是叶清酌全然不闻不问,传了出去定也有些不妥当。 苏婉兮心中想着,就开了口道:“世子爷,赵小姐扭伤了脚,奴婢送赵小姐回厢房吧。” 叶清酌转过头看了苏婉兮一眼,方淡淡应着:“去吧。” 那女子闻言,似乎仍旧有些不死心,瞪了苏婉兮一眼,神色有些犹豫:“可是,我的猫……” “赵小姐,天色已暗,如今你又扭伤了脚,您还是先行回厢房吧。若是担心你的猫,待会儿让下人来寻就是。”苏婉兮轻声劝着。 那女子沉默了片刻,才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声音一下子拔高了几分,带着娇纵:“那还不赶紧过来扶我起来?” “这是我楚王府的下人,可不是你宣平侯府的,你若是要耍小姐威风,那就算了,阿娇,走。”叶清酌的声音一下子冷了下来。 那女子愣住了,眼中带着几分慌乱:“我……我不是……” 说着,就忙不迭地自己扶着一旁的竹子慢慢站了起来,刚站起身,却又一个不稳,猛地朝着叶清酌扑了过去。 叶清酌冷笑了一声,闪了开去,那赵家小姐只抓住了一片衣裳,便十分不雅观地摔倒在地。 叶清酌朝着苏婉兮看了过来:“走。” 苏婉兮瞧着那赵小姐只怕是根本不需要她扶的模样,也不再理会,绕过她,跟在叶清酌的身后,往厢房走去。 回了厢房,苏婉兮连忙打了水来侍候叶清酌梳洗了,为叶清酌脱了外袍。 苏婉兮望向脱下来的腰带,眉头轻蹙着。 “世子爷,奴婢记得,今天早上腰带上配有世子鱼符和貔貅纹的玉佩,可是,为何只有世子鱼符了?” 叶清酌的目光落在苏婉兮手上的那腰带上,半晌才道:“只怕是方才被那不知羞耻的女子给扯去了吧。” 苏婉兮一愣:“那可如何是好?世子爷的玉佩是贴身之物,她拿去做什么?” 只是话刚问出口,却也自个儿明白了过来,只怕是那赵小姐对叶清酌动了心思,因而才唱了这么一出戏。 方才她虽然觉着那赵小姐行为举止实在是奇怪了些,却也并未朝着那方面去想,如今倒是突然明白了过来。 那赵小姐打着寻猫的由头,却是一个劲儿地想要朝叶清酌身上扑,只怕是想着同叶清酌有了肌肤之亲,叶清酌自是无论如何也赖不掉了。 只是她不曾想到叶清酌却是个这样凉薄的性子,这才不得不退而求其次,想方设法地扯了叶清酌腰间的玉佩。 她若是将那玉佩拿到宣平侯夫人或者是楚王妃面前,说是叶清酌所赠,那这世子妃的位置,就是她的了。 苏婉兮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之色,那女子瞧着天真活泼,却没想到心思竟然如此深沉。 叶清酌冷笑了一声:“方才你还想要将她扶回去,她的后面分明是有人跟着她的,只怕刚才她若是扑到了我身上,就会有人冲出来,说我非礼了她。我千防万防,竟还是被她拿走了玉佩。” 苏婉兮心中有些愧疚,她只是不曾想到那赵小姐竟然那样深的心机。 “世子爷的玉佩被她取了,这该如何是好?”苏婉兮抬起眼望向叶清酌。 叶清酌在榻边坐了下来,漫不经心地道:“此事我会处置,你先回去歇着吧。”顿了顿,才又道:“你在我身边应当是第一回遇到这样的事情,就当给你长个教训了,这世间千方百计想要接近我的女子很多,各有各的目的,各有各的想法,你既然作为我的丫鬟,应当做的,就是不要让旁的女子近了我的身。” 苏婉兮抬眼看了叶清酌一眼,连忙低声应了,沉默着退了出去。 为了方便照顾叶清酌,苏婉兮住的房间同叶清酌的厢房只隔了一个房间,中间那个房间,是轻墨住的。 苏婉兮离开了厢房之后,轻墨才笑着道:“世子爷你明明是故意的,却还来责怪阿娇。若是世子爷不想,那女子怎么可能从世子爷身上取走任何的东西?” 叶清酌抬眼瞥了轻墨一眼,也不否认,只轻哼了一声:“今晚你也不必睡觉了,你先回府一趟……” 轻墨脸上还来不及收回的笑容一下子就僵住了,哀嚎了一声:“世子爷,不带你这样欺负人的啊!” “不然你是希望我将那不知廉耻的东西娶回去当你的主母么?”叶清酌冷笑着望着轻墨。 轻墨连连摆手道:“那还是算了,还是算了,小的这就去,这就去。” 而后方叹了口气:“我去跟暗卫吩咐一声,让他们保护好世子爷的安全。”说完又长叹了一声:“唉,可怜我六岁就失了父母,却又遇上了一个只知欺负我的主子哟,当真是可悲可叹可怜啊……” 叶清酌挑了挑眉,便瞧见轻墨飞快地冲出了厢房,又将门给关上了。 翌日一早,苏婉兮醒来穿戴整齐之后,就朝着叶清酌的厢房走去,天色微亮,刚走到厢房门口,就看见轻墨打着哈欠从里面走出来,眼睛下面有着淡淡的青色。 一见到苏婉兮,才挥了挥手道:“世子爷已经醒了,去侍候吧,去吧。我困死了,先去眯会儿,世子爷没有喊我就不必来叫我。” 苏婉兮虽然觉着有些奇怪,却也没有多问,只轻声应了下来,取了盆子打了水进了厢房。 叶清酌坐在床边,没有穿鞋,双手撑在床的边缘,漫不经心地抬起眼来看着她。 苏婉兮忙将水放下,走到床边跪了下来,取了鞋袜来给叶清酌穿了:“早晨露重微凉,若是奴婢没来,世子爷还是莫要起身了,脚容易受凉。” 叶清酌发出了一个简单的鼻音,似是应了苏婉兮。 苏婉兮才取了衣裳来,给叶清酌一一穿好了,取过腰带的时候却又愣了愣:“世子爷的玉佩找回来了?” 虽然已经换了衣裳和相配的腰带,只是那腰带上的玉佩却是有些眼熟,雕刻着貔貅的圆形玉佩,她昨日侍候叶清酌穿衣的侍候也见过。 昨夜叶清酌说此事他自会处置,让她不必忧心,她尚且以为只是宽慰她的话,却不想一夜之间,这玉佩就回来了。 想起方才轻墨一副一夜未睡的模样,只怕就是为了此事。 叶清酌懒懒地抬眼瞥了苏婉兮一眼,却没有应声。 苏婉兮也没再追问下去,取了腰带来给叶清酌束了。 束了发,洁了面,楚王妃那边就派了丫鬟过来传唤了:“世子爷,王妃请您过去用膳。” 叶清酌应了声,带着苏婉兮穿过竹林,往另一边女客的厢房走去。 楚王妃见着叶清酌,眉眼俱是笑意,叫人布了碗筷,拉着叶清酌坐了下来。寺中虽然都是一些斋菜,只是却也做得十分精致,绿油油的菜叶让人觉着胃口大开。 母子二人用了膳,下人将碗筷收拾了,楚王妃就拉了叶清酌在一旁说话。 “待会儿我还要去找戒慎方丈礼佛,我知晓你素来不喜欢这些,你若是没事,就去后山看看桃花,听闻今年的桃花开得极好,等用了午膳,咱们就下山。” 叶清酌漫不经心地应着。 外面有脚步声传来,母子二人不约而同地朝着门口望去。楚王妃嘴角一翘,笑着道:“只怕是宣平侯府的夫人来了。” 楚王妃倒也没有猜错,进来的果真是宣平侯府的夫人和小姐们,昨日竹林中遇见的那位五小姐跟在最后,脚似乎果真扭伤了,走路亦是不稳。 楚王妃也瞧见了:“静香这是怎么了?” 苏婉兮低着头,心中想着,不过昨日只见了一面,楚王妃就将名字都记全了,做王妃也实在是不易的。 那赵静香闻言,面上一下子羞得通红,倒是宣平侯夫人笑眯眯地道:“这孩子被我宠坏了,素来调皮,也不知去哪儿把脚扭了。” 赵静香连忙道:“昨夜回厢房之后,静香带来的猫儿突然窜了出去,我连忙跑去追,结果一不小心就扭到了脚,幸好遇见了世子爷。” 赵静香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低不可闻。只是脸上的红晕却愈发明艳了几分,惹得屋中众人都忍不住看了过去。 第55章 寺中风流事 苏婉兮的目光却落在叶清酌的脸上,叶清酌嘴角微微翘着,似笑非笑的模样,只是苏婉兮却能够明显的感觉到,叶清酌眼睛里的嘲讽。 “哦?还有此事?”楚王妃转过头看了叶清酌一眼,见叶清酌低垂着眼,并未开口,只当叶清酌是默认了,嘴角一勾,望向那赵静香的目光更温和了几分:“倒是巧了。” 赵静香愈发显得羞怯了几分:“是啊,世子爷不仅搭救了静香,还送了静香一个玉佩……” 苏婉兮抬眼看了那赵静香一眼,心中想着,那玉佩不是已经回到了叶清酌身上?莫非这赵静香竟还不知? 楚王妃眼中诧异之色愈发浓烈:“玉佩?我这儿子素来不喜欢将身上的物件送给旁人,倒是奇了。” 赵静香见楚王妃似乎有些不信,忙从袖中取出了一块玉佩,浅笑着道:“就是这块玉佩了,只是静香昨夜回去想了一宿,觉着不该私自收下世子爷的馈赠,这才禀明了王妃,想要当着王妃的面将这玉佩送还给世子爷。” 楚王妃接过那玉佩看了看,又瞥了叶清酌一眼,将那玉佩递还给了赵静香,笑着道:“既然是清酌送的,你尽管收了就是。” 宣平侯夫人似乎也有些诧异,只是瞧着楚王妃的动作,眼中的笑容也愈发浓烈了几分。 叶清酌抬起眼扫向那玉佩,声音冷淡:“赵小姐只怕是被人给蒙骗了,昨夜本世子根本不曾见过你,更不要说还送了玉佩给你了。母亲方才也说了,我从未有送人贴身物件的习惯。” 赵静香脸色一下子苍白了几分,手猛地收拢,握紧了那玉佩。 楚王妃眼中暗含几分责备:“我方才瞧了那玉佩,你的确有一块那样的玉佩啊?” 叶清酌闻言,从腰间取下了佩戴着的玉佩,放在了桌子上:“本世子的玉佩好好的在这里,又何来玉佩馈赠一说?” 苏婉兮倒是有些懵了,她今早瞧见叶清酌腰带上的玉佩之时,还以为是叶清酌派人将玉佩从赵静香的房中偷了出来,却不想,突然出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玉佩,这又是怎么回事? “本世子的玉佩,背面有楚王府的印记,是真是假,一看便知。”叶清酌的声音愈发冷了几分。 楚王妃将叶清酌放在桌子上的玉佩拿了起来,仔细瞧了瞧,方颔首道:“的确如此。” 赵静香的眼中带着几分难以置信地神色,有些辞不达意了起来:“不可能啊,这明明是世子爷的玉佩,昨夜是世子爷救了我啊……” 叶清酌见她仍旧咬着自己不放,冷笑了一声站起身来:“赵小姐说笑了,本世子不知道是赵小姐刻意照着本世子的玉佩样式买了一个新的,还是昨夜有人假扮了本世子,同赵小姐私相授受,让赵小姐会错了意。只是如赵小姐这般,轻而易举地就接受男子贴身之物馈赠的女子,本世子还真是第一次见。” 这话说得却是有些严重了,倒像是指责赵静香不知廉耻,随随便便就与人私相授受。 赵静香脸色白得全然没有一丝血色,身子微微轻颤着,许久才猛地抬起头来望向叶清酌道:“那昨夜四更时分偷偷摸进了我房中的男子,可是你?” 此话一说,屋中众人神色各异,宣平侯府的夫人却是脸色铁青,连忙道:“静香!” 叶清酌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声音却十分的肯定:“我昨夜并未离开过厢房。” 说完,冷冷淡淡地瞥了赵静香一眼,径直出了门。 苏婉兮连忙跟了上去,却听见屋中突然爆发出一声尖利的惊叫:“不可能,怎么可能?明明是他的……” 叶清酌脚步却是不曾停顿分毫,只是走的方向,却似乎并非是回厢房的。 苏婉兮见状,却也不敢出声询问,只跟在叶清酌身后。叶清酌脚步有些快,苏婉兮几乎要小跑才能跟得上,走了一段距离,叶清酌却没有征兆地突然停了下来,苏婉兮未曾防备,险些撞到叶清酌的身上。 苏婉兮连忙退后了两步,才抬起眼来,却瞧见不远处是一片粉色。 原来是桃花,云山的桃花素来有名,苏婉兮也曾来看过两回,只是今年的桃花却似乎开得比她见过的任何一次都要艳丽,入目尽是粉色,如雾如雪,几近妖媚。 苏婉兮却还在想着那赵静香之事,听她最后那话的意思,昨夜似乎有人摸进了她的厢房之中,也许那人的容貌和叶清酌一样,那赵静香既然想尽了法子想要叶清酌这个世子妃的位置,昨夜在厢房之中发生了何事,只需猜想便可明了。 也难怪方才赵静香那副天快要踏下来了的模样。 苏婉兮抬眼望向叶清酌的背影,有些恍惚。 “你可是想要问我那玉佩是怎么回事?想要问我,昨夜进了赵静香屋子的人究竟是不是我?”苏婉兮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不知何时,叶清酌竟望向了她。 苏婉兮一愣,反射性地就想要否认,只是否认的话没有出口,终究还是点了点头:“是,奴婢的确是有些疑惑。” 叶清酌嘴角一翘,眼中却是带着几分冷意:“这样的事情并非第一次发生,所以如今我已经十分小心谨慎,身上所有的佩饰,都有两件一模一样的,出门佩戴的,都是没有楚王府印记的那一件,若是出了意外,就拿另一件有楚王府印记的来。” 叶清酌说着,目光又落在了苏婉兮身上:“本来两套佩饰应该一同带着的,只是你初来乍到,不知晓这些规矩,以后可记着了?” 苏婉兮连忙低下头应了下来,方才瞧见那两个玉佩的时候,她大致也已经猜到。 “至于昨夜擅闯了赵静香屋子的男子,与我无关。”叶清酌淡淡地道。 苏婉兮一怔,却是有些诧异,与叶清酌无关?她以为,那人是叶清酌派去,刻意毁了那赵静香名声的。 只是,叶清酌犯不着为这样的事情对她一个下人撒谎。 “我虽然不喜赵静香的做派,却也没有憎恶到要毁了她的清白的地步。”叶清酌挑了挑眉:“莫非在你的眼中,我就是这样心狠手辣的人?” 苏婉兮一怔,讪讪地低下头笑着。 “只是,不是世子爷,又会是谁呢?”苏婉兮心中疑惑。 叶清酌眼中泛着寒意:“如宣平侯府这样的世家,里面的肮脏事情只怕不少。宣平侯府这位夫人,虽是正室,却是续弦。她昨日带来的三位小姐,都是嫡小姐,想要加入楚王府,自然得要是嫡女的。只是那三人中,却唯有这个楚静香,是她亲生的女儿。昨夜我说,那赵静香在竹林里的时候,周围有其他人,可是这其他人,却未必只有她安排的人。” 叶清酌点到为止,却不再说下去,苏婉兮却已经明白了过来。 将军府中,因着父亲只娶了母亲一人,没有妾室通房,倒是十分和谐。只是她嫁入君府之后,却才明白,并非所有的府宅里面,都如将军府中一样。 君夫人就是继室,对君慕寒明面上疼宠有加,实际上却是多有苛待的,甚至于,苏婉兮一直怀疑,君慕寒的腿残疾之事,只怕也有君夫人做的手脚。 君老爷有不少妾室通房,君夫人手段毒辣,妾室通房的孩子,死的死,伤的伤,却是很难有一个健健康康的。 只怕这宣平侯府也差不了多少,宣平侯夫人明面上对其他两位小姐也是十分好的,可是实际如何却不是他们这些外人能够揣测知晓的。 若是刻薄了那两位小姐,那两位小姐对赵静香心生恨意,瞧见昨夜赵静香想要接近叶清酌,便利用这个机会,想方设法毁了赵静香,也不是不可能。 “因着外人的遭遇,就对自己的主子心生怀疑,回去之后自己去领罚吧。”叶清酌瞥了苏婉兮一眼,抬脚入了桃花林中。 苏婉兮一愣,低声应了,正欲跟上,却听见身后传来轻墨的声音:“今年的桃花开得真好,阿娇,你摘一些桃花回去吧,可以酿桃花酒。” 苏婉兮连忙应了下来,也钻进了桃花林中。 待回到前山的时候,已经快要晌午,藏书阁外有几个和尚坐在石阶上闲聊,许是寺中太过无趣,竟也说起了闲事八卦来。 “听闻昨夜那宣平侯府的小姐在房中私会男子,可真是污了咱们这圣地。” “可不是么?那赵家小姐还恬不知耻地在楚王妃的房中吵闹,结果外面打扫的和尚都听见了。那宣平侯夫人只怕也觉着没什么脸面见人,急匆匆地就收拾了东西下山了。” “我还以为侯府出来的大家闺秀都是家教极好的,却不想,竟还有这样的女子,简直比青楼女子还要浪荡。” 叶清酌目不斜视地往前面走着,许是听到了脚步声,那几个和尚连忙站起身来,各自散开了去。 苏婉兮轻叹了口气,那赵静香这一辈子,恐怕就这样毁了。一个失了清白的女子,哪怕是门第再高,也嫁不了什么好人家。 第56章 相处 中午用膳的时候,楚王妃只字未提宣平侯几位小姐的事情,只叹了口气道:“前些年你说没有心思成亲,我也由着你,可是如今你都二十三四了,也是时候娶个妻子了。我也不强迫你娶谁,只是终归身边得有那么一个人才是。” “如今战乱四起,家国不宁的,我哪有心思?”叶清酌随口应着。 楚王妃蹙起了眉头,眼中带着几分怅然:“倒也不是母亲非要逼你,你是楚王世子这不假,可是你这个位置,也有许多人盯着呢。你瞧着你二弟三弟都已经妻妾成群,如今好在他们都还没有孩子,若是早你一步生下了长孙,却不知是什么样的光景。” 叶清酌冷笑了一声道:“他们生了再多又如何?母亲,这些事情你尽管放宽心就是,我自有打算。” 楚王妃见叶清酌这般油盐不进的,终是叹了口气,也不再劝。 下午就回了楚王府中,刚回清风院,苏婉兮将东西都摆放好,就听见外面传来禀报声:“世子爷,王爷身边的楚四来了。” 叶清酌应了一声,一个约摸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从外面走了进来,同叶清酌行了礼,沉声道:“世子爷,宫中来了旨意,让明日上朝,王爷让奴才来知会世子爷一声。” 叶清酌挑了挑眉,似乎有些诧异:“陛下都已经快一年没有上过早朝了,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召集群臣上朝了?” 赵四四下看了看,目光落在了苏婉兮身上,见叶清酌似乎并未打算让她避开,这才开口道:“王爷猜想,只怕是为了宰相提出来的和亲一事,陛下恐怕是被宰相给说动了心思,想要召集大臣们商议商议。” “呵,可笑。”叶清酌全然不掩饰脸上的嘲讽之色。 赵四连忙道:“王爷说,世子爷只需知晓此事就是,明日在朝堂之上静观其变就好。” 叶清酌自是听明白了自家父王的意思,随意挥了挥手道:“我知道了。” 那赵四才低头告退了。 叶清酌将手中的书册往桌子上一扔,发出一声轻响:“苏将军一死,这朝堂上愈发的荒唐了。” 苏婉兮正在往花瓶中插着桃花枝的手猛地一颤,很快便又恢复了平静。 叶清酌目光落在苏婉兮手中的桃花上,蹙了蹙眉,指着那插满了桃花的青花蒜花瓶道:“这桃花插太多了,太浓艳了,不好看。” 苏婉兮闻言一怔,连忙应了声,从花瓶中取了几枝桃花出来。 取出来的桃花尚未放下,就又听见叶清酌道:“又太稀疏了。” 苏婉兮连忙又取了两枝,放了回去。 叶清酌蹙着眉看了良久,终究没有再开口。 苏婉兮将剩下的桃花抱了出了门,准备将那枝头的桃花花瓣摘下来,先前在云山寺中摘的倒是够酿酒用了,这剩下的也放不了多久,倒是不如摘了桃花瓣来晒干了研磨成粉,以后可以有许多用处。 苏婉兮刚将桃花瓣摘完,放到了院子里晒好,却又听见叶清酌在屋里喊:“阿娇!阿娇!” 苏婉兮忙不迭地跑进了屋中,叶清酌在练字,见苏婉兮进门,就蹙着眉头望了过来:“回来了这么久了,怎么茶都不煮一壶?” “是,奴婢这就去。”苏婉兮连忙取了茶壶去打水煮茶。 煮茶的水要用清晨从竹叶上采集下来的露水,那露水放在厨房,苏婉兮进了厨房,就瞧见一个丫鬟站在灶台边,苏婉兮低着头走过去取了瓶子来往茶壶中倒了一壶水。 “你就是阿娇?”那丫鬟目光落在苏婉兮身上,开了口。 阿娇连忙抬起头来,扬起一抹温和的笑容:“是,奴婢叫阿娇,初来乍到,还请姐姐多多照拂。” 那丫鬟抿嘴笑了起来,只是眼中却带着打量:“你是世子爷身边贴身侍候的,能够照拂你的,也就只有世子爷了。说不定,我还得蒙你多照拂呢。” 苏婉兮低眉不语,她虽刚来,却也明白,这院子里的丫鬟中,她虽刚来,可是却是个特例,其余几个丫鬟平日里几乎不踏足叶清酌的寝屋,可是这两日,叶清酌却一直让她在寝屋中侍候。 菁夫人曾经说过,清风院中的丫鬟对叶清酌不一定就没有心思,只是不敢而已。 如今自己想要同此前那三个丫鬟打好关系,只怕不易。 “我叫拂柳。世子爷还等着你煮茶呢吧,赶紧去吧。”那丫鬟笑了笑,复又低下了头去。 苏婉兮应了一声,捧了茶壶出了厨房门。 苏婉兮刚进了寝屋,轻墨就跑了进来:“世子爷,敏夫人来了,在外院候着呢。” 叶清酌眼皮都不曾抬一下,漫不经心地道:“她来做什么?就说我在处置事情,没空。” 轻墨脸上没有丝毫惊讶,想必是已经习惯了叶清酌这样的态度,答了一声:“是。”就退了出去。 没多久,轻墨便又回到了屋中,手中提着一个食盒:“敏夫人说,这两日山中的春笋冒出来了,正是鲜嫩的时候,早上一早采了送入府中的,她做了香菇春笋汤,特意给世子爷送来了一些。” 叶清酌却是连应都懒得应,轻墨想了想,将那食盒放到了桌子上。 外面有人在叫轻墨,似乎有什么事情,轻墨见苏婉兮在屋中,就同叶清酌说了一声又离开了。 茶已经煮好,苏婉兮将茶水倒在了茶杯之中晾着。 叶清酌手中的书页翻了一页,书页翻动的声音同他清冷的声音一同传了过来:“过来将这汤喝了。” “啊?”苏婉兮愣住,有些诧异。 “齐敏送来的香菇春笋汤,拿去喝了。”叶清酌又重复了一遍。 苏婉兮低下头轻声应了,手轻轻摸着茶杯杯壁,待差不度能够入口了,才将杯盖盖上,放到了叶清酌手边。 而后提了那食盒,准备出去。 “你要去哪儿?就在这儿,坐下,喝。”叶清酌抬眼望向她:“你若是现在将这食盒提走了,只怕不到晚上,齐敏就能收到消息,到时候,还不知怎么对付你呢。” 苏婉兮也知道叶清酌所言句句属实,沉默了片刻,才轻声道:“奴婢不太喜欢吃香菇。” “那也得喝。”叶清酌冷声道:“不吃香菇将香菇挑出来就是了。” 只怕躲是躲不过去了,只得呐呐应了,在桌子旁坐了下来,打开了食盒,一股香气扑鼻而来,光是闻着这香味,苏婉兮便知道,这汤,敏夫人只怕是用了不少心思的。 汤中不见丝毫荤腥,只有脆嫩的竹笋和香菇,瞧着就让人食指大动,只是汤味中却透着鸡汤的鲜美。 苏婉兮取了碗来盛了汤,喝了一口。 大抵是用鸡熬制了鸡汤,而后将鸡肉取出,将面上的油给撇除了,才加的竹笋和香菇。 叶清酌目光从苏婉兮脸上扫过,嘴角微微翘了翘。 “世子爷……”轻墨从外面冲了进来,见着屋中情形,有些讶异地张大了嘴,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世子爷,徐府昨夜悄悄将菁夫人下葬了,并未惊动他人。” 叶清酌点了点头,事情并未出乎他的意料:“去年的官职考评尚未确定呢,他又如何敢在这个时候同楚王府翻脸,除非不想要那顶官帽了。” 苏婉兮在一旁听着,面上却没有丝毫的表情。 苏婉兮喝了两碗汤,就觉着已经有些饱了,实在是再也喝不下去,将碗和勺子收拾了,放回了食盒之中,叶清酌在一旁瞧了,轻声吩咐着轻墨道:“派人去同柳夫人说一声,我待会儿去她院子里用膳。” 苏婉兮低着头提了食盒出门,心中却想着,此前叶清酌说,若是她将食盒提回自己屋中喝了,不到晚上,敏夫人就会收到消息,这句话的意思是,敏夫人在这清风院中买通了人盯着的。 只是如今叶清酌这样做又是为何? 她收拾下去的食盒,定也会有人查看,到时候多半是要禀报给敏夫人,说叶清酌喝了她送过去的汤的。可是喝了她的汤,随后就又吩咐着,晚上要去柳夫人院中用膳,这刚给了颗蜜枣就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 敏夫人又会作何想? 如今苏婉兮是叶清酌的贴身丫鬟,他要去柳夫人院中,苏婉兮自是要跟着一同去的。 柳夫人实在比菁夫人和敏夫人会做人许多,不仅对叶清酌体贴万分,连她和轻墨这两个在叶清酌身边侍候的下人也未曾有丝毫的疏忽。 侍候着叶清酌入了座之后,还专程同他们二人道:“轻墨和阿娇侍候世子爷也十分辛苦,世子爷来了这儿,就让我来侍候吧,偏厅之中备了饭菜,你们先去用饭菜吧。” 想来也不是头一回了,叶清酌并未开口,倒是轻墨笑眯眯地谢了柳夫人的恩典,拉了苏婉兮的衣袖出了正厅的门。 偏厅之中果真已经备了饭菜,却也十分的丰盛,还有两个丫鬟在一旁侍候着拿碗碟筷子,布菜。 用了饭菜之后,下人又泡了茶来,苏婉兮抬眼望向轻墨,就瞧见轻墨眨着眼睛笑了笑:“不必着急,咱们先喝会儿茶,世子爷要走的时候,自是会有人来寻咱们。” 苏婉兮这才安下心来,不一会儿,就听见一旁的正厅之中有悠扬的琴声传来。 第57章 来找茬的三小姐 那厢琴声悠扬,轻墨挥退了偏厅侍候的丫鬟,方转过头靠在桌子上,压低了声音对着苏婉兮道:“我悄悄告诉你啊,这后院之中,其他人都能得罪,这个柳夫人可得罪不得。” 苏婉兮闻言,微微挑了挑眉,望向轻墨,眼中带着几分诧异之色:“此话何讲?” 轻墨想了想,才道:“嗯,这柳夫人是三夫人的妹妹,三夫人脾气爆着呢。” “三夫人?”苏婉兮想起那日晚上,瞧见的那个同柳夫人容貌相似的女子,沉默了片刻,才又问道:“也是世子爷院中的夫人?为何我没见过呢?” “啊?”轻墨挥了挥手:“不是,是三公子的夫人。我时常在想,若是柳夫人的性子像三夫人那样,这后院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光景。” 轻墨“啧啧”叹了两声,目光落在苏婉兮身上,又靠近了一些,叮嘱道:“对了,若是见着三公子,能躲多远躲多远,你这样的容貌,只怕三公子见了,抢也得抢回去。” 苏婉兮这才明白过来,轻墨口中这位三公子,应当是叶清酌的三弟。 苏婉兮轻声应了一声,却觉着,轻墨说柳夫人惹不得的缘由,怕不应该是这个。柳夫人,是一个藏好了自己爪子伪装成猫的老虎。 正厅中的琴声变幻成了箫声,而后是琵琶。 过了约摸一个时辰,才有丫鬟从门外走了进来:“世子爷要回清风院了。” 苏婉兮同轻墨连忙站起身来,回到了正厅之中,柳夫人正在给叶清酌系上披风,声音温婉:“虽然天气慢慢回暖了,只是这一早一晚的却仍旧有些凉,世子爷还是应当要注意着些最好,莫要着了凉了。” 叶清酌随口应着,目光也不知道在看着哪儿,眼中有些空茫。 柳夫人系好了披风,方微微笑着朝着苏婉兮看了过来:“世子爷身边果真要养人一些,瞧阿娇姑娘过清风院也不过三四日,气色倒是比此前好了不少。” 叶清酌闻言,抬起眸子朝着苏婉兮望了过来,抿了抿嘴:“柳夫人的话可听见了?以后若是本世子晚上出门,记得带一件披风,你是我身边侍候的,一点小事还需要柳夫人来提醒。” 苏婉兮连忙低头应了声。 叶清酌便已经抬脚出了正厅,外面天色已经黑透了,一旁的丫鬟连忙递了灯笼过来,苏婉兮忙接过灯笼,快步赶上了叶清酌的步伐。 苏婉兮尚且记着明日叶清酌要入宫上朝,寅时就起了身,打了水进了叶清酌的寝屋,叶清酌尚未醒来,苏婉兮将屋中的灯盏点亮了,床幔挽了起来。 “世子爷,起身了,今日要上朝呢。”苏婉兮轻声唤着。 叶清酌的眼皮微微动了动,半晌才睁开了眼,只是眉头轻蹙着,猛地就坐了起来。苏婉兮瞧着,就知晓叶清酌只怕有些起床气,只是压抑着没有发出来。 心中想着,就端了茶杯递到了叶清酌面前:“世子爷先漱口吧。” 叶清酌抬起眼睨了苏婉兮一眼,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漱了口又吐到了一旁的杯子里。 侍候着叶清酌穿了世子朝服,用玉冠束了发,早膳已经备好了。 苏婉兮侍候着叶清酌用了早膳,叶清酌就要出门,脚刚走到门口,才又转过头对着苏婉兮道:“我不在院子里的时候,侍卫不会让旁人进内院来,你若是无事,可以回屋睡一会儿。” 苏婉兮忙应了声,送着叶清酌出了院子。 叶清酌走后,苏婉兮收拾了屋子,用了些饭菜,才回到了自个儿屋中。 昨日摘下的桃花尚未晒干,瞧着今日的天气,也不像是要出太阳的样子,苏婉兮就搬了火炉到屋中来,将桃花在筛子里面铺展了开来,放在火炉上烤着。 许是因着叶清酌不在的缘故,院子里十分的安静。 苏婉兮望着炉中透着红的炭火,心中却在想着,她到清风院已经四天了。叶清酌虽然将她放在身边侍候,可是却并不信任她。 她深知作为下人,无论怀揣着什么样的目的,最要紧的,自然是得到主子的信任。 唯有被主子信任了,她才有说话的权力。 要想得到主子的信任,有许多种法子,对叶清酌这种性情冷淡的人来说,最妥帖的,自然是安分守己的在他身边侍候,时日久了,他自会生出几分依赖来,如同轻墨。 叶清酌也的确给了她这样的机会,她如今是他身边唯一贴身侍候的丫鬟。 可是她等不了那么长的时间。 还有就是让叶清酌瞧见她的衷心,能够为叶清酌豁出命的衷心。只是叶清酌那样冷情的人,即便是她为他豁出了命去,他也未必会相信。 苏婉兮咬了咬唇,心中思量了又思量,却也没有寻到好的法子。 桃花瓣被烘焙得干了,苏婉兮将火炉中的火灭了,将火炉搬了出去,寻了细长的石头来洗净晾干,而后取了碗来将干桃花瓣放到碗中,一点一点研磨成粉。 “阿娇,三小姐传唤你呢,在外院的厅中等着你。”一个丫鬟探进了头来,笑眯眯地望着苏婉兮,是昨日在厨房中见过的那个叫拂柳的丫鬟。 苏婉兮一怔,三小姐,叶楚楚。 她尚且记着这么个人物,也见过这楚王府中的三小姐,上一回见着的时候,是在菁夫人那里,青衣特意用脂粉让她的脸色看起来蜡黄。只是因为,那位三小姐素来不喜容色比她出众的人。 为何今日,她又突然寻到了这清风院来。 且还来得这么是时候,正好在叶清酌不在这院子的时候。 苏婉兮咬了咬唇,只怕这并不是什么巧合,有人想要借了三小姐的手,将她除掉。 只是如今她没有青衣那样的巧手,且她以后都要在叶清酌身边侍候,总不能够每次见着三小姐就掩去自己的真实面貌,那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苏婉兮目光落在面前碗中研磨出来的桃花粉上,心思稍定。 “阿娇快去吧,那三小姐的脾气可不怎么好的。”拂柳见苏婉兮没有动,又轻声催促了一声,话语之中带着关切。 苏婉兮这才似突然回过神来,连忙应了声:“好,我这就去。” 说着,就取了手帕来擦了擦手,快步出了内院。 远远地就瞧见叶楚楚坐在正厅之中,身边立着两个丫鬟,眉眼之间已经染了几分不耐。苏婉兮尚未到正厅门口,就听见有人道:“不过一个丫鬟而已,摆这么大的谱,是给小姐看的吗?” 苏婉兮忍不住苦笑,她应当不曾得罪过这个女子吧? 快步入了正厅,苏婉兮方上前行了礼:“奴婢拜见三小姐。” 叶楚楚凝了凝眉,娇嫩的脸上带着几分不喜:“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苏婉兮在心底叹了口气,果真是有人将她上一回拜见她的侍候掩饰了真实容貌亦是撺掇到了叶楚楚面前。 苏婉兮抬起眼来,望向叶楚楚。 叶楚楚细细打量着苏婉兮的脸,嘴角缓缓浮起一抹冷笑来:“果然如此,好你个狐媚子,竟然敢欺骗本小姐,上一回本小姐见你的时候,你可不是这副容貌的。怎么着,本小姐不够资格看一看你长什么模样?还是害怕本小姐损毁了你的花容月貌,让你没有资本再勾引我大哥?” 叶楚楚越说越是生气,猛地拔下腰间的鞭子朝着苏婉兮的脸挥了过来,苏婉兮忙抬起手来挡了。 “大胆,三小姐的鞭子你也敢挡?”叶楚楚身后的丫鬟厉声喝到。 胳膊上火辣辣地疼着,瞧着叶楚楚又要挥鞭,苏婉兮连忙道:“三小姐可否听奴婢一言?” 叶楚楚冷笑了一声:“你想要说什么?听闻你巧舌善辩,此前迷惑了菁夫人,后来又迷惑了我大哥,来,你同我说说,你想要说什么?” 苏婉兮忍不住苦笑,她巧舌善辩,这又一道罪名落在了她的头上,若是今日没有法子说动这位三小姐,只怕自己今日很难走出这道门了。 苏婉兮沉吟了片刻,才轻声道:“三小姐只怕是被人利用了。” “胡说八道!”叶楚楚鞭子一挥,又落了下来,苏婉兮连忙拜倒在地,鞭子落在了背上。 “奴婢不曾胡说八道,奴婢想问一问三小姐,三小姐同世子爷关系如何?”苏婉兮忙又接着道。 叶楚楚不知苏婉兮意欲如何,却听得身后的丫鬟开了口:“三小姐,可莫要被这丫鬟蒙骗了。” 叶楚楚蹙了蹙眉,转过身就开骂:“我的事情何时轮到你来指指点点。” 骂完了丫鬟,才又回过头对着苏婉兮冷笑了一声:“我与大哥关系素来极好,大哥十分宠爱我的。” 苏婉兮颔首:“这就对了,三小姐,只怕是有人利用三小姐破坏你与世子爷的关系啊……” 叶楚楚眼中闪过一抹疑惑,不等叶楚楚开口,苏婉兮就连忙道:“三小姐想想,这是世子爷的清风院,若是三小姐在这里动了手,打死了世子爷的贴身侍女,世子爷如何想?府中的人如何想?” “世子爷素来注重规矩,定然会觉着三小姐目无他这个长兄,来他的清风院惹是生非来了。而其他人听闻三小姐随手便打死了人,只怕更觉着三小姐性格暴戾,三小姐如今尚未出嫁,自是应当知晓,这性子暴戾的名声一传出去,对三小姐何等的不利。” 第58章 进言 “且三小姐想想,奴婢不过一个丫鬟而已,只怕除了世子爷院子里之外,府中其他主子压根不曾听说过奴婢,为何却独独传到了三小姐的耳中?这其中,若说没有人在暗中布局,奴婢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 叶楚楚望着苏婉兮的眸子中带着几分思量,她只是性子急躁了一些,却并不傻,虽然并不喜欢眼前这个女子,可是她的话却并非全然没有道理。 苏婉兮瞧见了叶楚楚眼中的松动,连忙又接着道:“奴婢容貌其实并不算太过出众,上一回三小姐也瞧见过了,若是皮肤稍稍蜡黄一些,跟其他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如今皮肤白皙,也不过是因为奴婢懂得许多调理皮肤的法子罢了,若是三小姐需要,奴婢愿意将自己知晓的方子都给三小姐。三小姐每日用奴婢的方子来保养,保证不出一年,定能让三小姐艳绝天下。” 叶楚楚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喜色,女子谁不喜欢自己更美貌一些,皮肤更白皙娇嫩一些:“此言当真?” 苏婉兮连连点头道:“三小姐方才来的时候,奴婢正在研磨桃花粉,取桃花粉和白芷粉,加蜂蜜调和,敷于面部,便可驱除脸部斑点,更能使得脸上皮肤白皙粉嫩,面若桃花。” 叶楚楚挑眉笑了起来:“听着倒是十分不错,罢了,本小姐就饶了你这一回,你说的桃花粉,去取些来,你告诉我方子,我拿回去试一试,若是好用,我就留下你。若是不好用,我再来取了你的小命。” “三小姐。”叶楚楚身后的丫鬟见状,眼中闪过一抹焦灼,却被苏婉兮瞧得分明,苏婉兮暗自冷笑,只怕撺掇叶楚楚来寻她麻烦的,就是这个丫鬟了。 只是不知这个丫鬟背后的人,究竟是谁。 此前她以为上一回是菁夫人做的手脚,可是如今菁夫人都死了,树倒猢狲散,菁夫人都没了,这府中的下人都是人精,又怎么还肯为她卖命? 背后指使的人,定然另有他人。 叶楚楚没有理会那个丫鬟,苏婉兮自也暗中松了口气,今儿个这一关怕是暂时过了。 苏婉兮连忙告了退,回了后院。 茶厅门口立着的丫鬟眼中带着好奇地朝着苏婉兮望了过来,俱是没有掩饰脸上的诧异,只怕都知晓了苏婉兮被叶楚楚叫出去的事情,也知晓那三小姐的性子。 见苏婉兮竟然全身而退,自是惊讶的。 苏婉兮忙入了屋中,将研磨好的桃花粉倒入了一个瓷瓶之中,又匆匆回了正厅。 “三小姐,这是桃花粉,是昨儿个奴婢陪着世子爷和王妃一同去云山寺的时候采摘的今年的新鲜桃花。每次桃花粉和白芷粉各取五钱,用蜂蜜调和,蜂蜜没有定量,能够将粉末调成糊状即可。而后敷在脸上,半个时辰之后洗净即可,最好在沐浴的时候敷上。”苏婉兮温言嘱咐着。 叶楚楚倒是难得得听得十分专注,闻言方笑了笑道:“好,我回去让人试试,你最好祈祷,这个法子有效果。” 说完,叶楚楚方站起身来,将鞭子收在腰间,带着丫鬟出了正厅。 叶清酌一回府,刚一进清风院内院,目光四处打量了一圈,便开始叫人:“阿娇,阿娇!” 苏婉兮忙不迭地应了声,从屋中跑了出来,快步走到叶清酌身边:“世子爷下朝了?” 叶清酌颔首,目光在苏婉兮的身上打量了一圈,才转身朝着茶厅走去:“泡茶。” 苏婉兮刚取好水,就瞧见轻墨跑了过来:“就在厨房泡了茶送过去吧,世子爷有客人。” 待泡好了茶,苏婉兮方端了茶送到茶厅,将茶水放在叶清酌的手边的桌子上之后,苏婉兮才转过眼望向轻墨口中的客人。 是一位年轻公子,约摸与叶清酌年岁相当,手边已经有茶,苏婉兮便往后退了两步,站到了叶清酌的身后。 “陛下什么时候召你回昌黎的?竟连我也瞒着,要不是今日上朝的时候瞧见了你,只怕我都还不知晓。”叶清酌眉头紧蹙着,手轻轻碰了碰茶杯。 那男子轻笑了一声,目光却是落在叶清酌身边的苏婉兮身上:“你从哪儿弄来这么美貌的丫鬟的?我刚回昌黎,正缺个贴身侍候的,不如给了我?” 叶清酌看了那男子一眼,那男子见状,连连摆手道:“好了,好了,我不要了不要了。可不是召回来的……” 那男子又笑了一声,笑声中带着嘲讽味道:“我是同宰相大人一同回的昌黎,算起来已经有好几天了,不过从离开嵩州之后,身边侍候的就换成了宰相大人的人。到了昌黎之后也一直住在宰相大人府中,一直到今日才算重获自由。” “徐瑾,他究竟想要做什么?”叶清酌眉头蹙得更紧了一些:“和亲,这样混账的主意也能想出来,你好好的呆在嵩州,却要将你带回来,你离开了,嵩州如今谁主事?” “唔……”那男子笑了笑:“徐瑾将他的儿子徐洛留在了嵩州。” 苏婉兮听着两人的对话,心中大抵猜到了客座上这位公子的身份,多半是嵩州城守林习远。 顿了片刻,却又轻声道:“安雅城失守,徐瑾带着残兵败将退守嵩州之后,我的人曾经见到徐瑾同柳安有过几次会面,只是谈了些什么却不知晓。” “柳安。”叶清酌握紧了手边的茶杯,声音愈发冷了几分:“你说的是,柳明远的儿子,柳安?” 林习远颔首:“柳安潜入过嵩州,只是后来被我发现了,我差点就能杀了他,却被人救了去,我甚至怀疑,救走柳安的人,就是徐瑾的人。” 叶清酌的眸子愈发冷了几分:“你的意思是,你怀疑徐瑾通敌叛国?” “也不过只是猜测而已,我也没有实际的证据。只是那日刺杀柳安之后,第二日我就被徐瑾带上了回昌黎的马车。”林习远撇了撇嘴,有些无奈。 “若是徐瑾果真通敌叛国,嵩州紧挨着失守的安雅城,如今徐洛在嵩州主事,只怕嵩州失守之日也不远了。我此前一直在纳闷,徐瑾为何要相出和亲这样的蠢主意,可是听你这样一说,我倒是想到了他这样做的理由。”叶清酌紧蹙着眉头,面色满是阴郁。 林习远和叶清酌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地道:“拖延时日。” “我也佩服咱们这位陛下,这样蠢的主意,他竟然还认认真真的考虑着要采纳,今日还召集百官商议此事,呵,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林习远轻叹了口气。 叶清酌沉默了片刻,才道:“徐瑾就这样没有任何缘由地就将你带回了昌黎,也没有给你丝毫的解释,你就这样算了?不去陛下面前闹一通?” 林习远挑眉望向叶清酌,抚掌笑了起来:“你说的对,徐瑾有没有足够荒唐的理由说服陛下是他的事情,我去不去闹是我的事情,我总得要去给他找些膈应才是。” 林习远素来是说风就是雨的性子,话到了此处,就索性站起身来告辞:“我这就进宫告御状去,对了,徐瑾和柳安一事,你同你父王提一提,咱们总得要防备着,有备无患不是?” “此事我知晓。”叶清酌颔首,站起身来送了林习远出门,又吩咐着轻墨道:“我瞧着这天气倒像是要下雨的样子,轻墨,你去给林公子拿一把伞来。” 林公子。 苏婉兮在心中暗自想着,果真让她给蒙对了。 叶清酌送了林习远出门之后,又回到了屋中,径直入了内室,声音从内室中传了出来:“阿娇,将茶端进来。” 苏婉兮连忙应着,将一口未曾动过的茶水端进了内室。 叶清酌已经在书桌后坐了下来,苏婉兮将茶水放到了桌上,叶清酌便端了过去,抿了一口茶,却抬起眼来望向苏婉兮。 “菁夫人说你聪明伶俐,你说说,方才你听到的那些事,应当如何处置?” 苏婉兮一愣,却是有些回不过神来。 她来清风院的第一个晚上,叶清酌就同她说朝堂之事,今日又直截了当地问她这样的问题。 苏婉兮沉默了片刻,却吃不准叶清酌是不是知晓了什么。 心中却突然想起了先前自己的思虑,如何获得叶清酌的信任。那日在云山寺,楚王妃让叶清酌在宣平侯府的几位小姐中选一位世子妃,叶清酌说,他与她们没有丝毫的共同语言,没有兴趣。 楚王妃当时说的是,他整日张口闭口就是行军打仗的战术,亦或者是治国方针,哪家闺秀懂这些? 苏婉兮在心中暗自道,她倒是懂得不少,若是能够在这些方面让叶清酌认同了,或许是一条获取他信任的捷径也说不一定呢? “怎么,这个问题就这般不好回答?”叶清酌的眼中暗含讥诮。 苏婉兮抬眼看了叶清酌一眼,咬了咬唇应道:“朝廷之事奴婢不怎么懂,只是觉着,要解决此事也并非没有法子,可是兴许说出来,会有些大逆不道了。” “哦?”叶清酌挑眉望向苏婉兮:“你尽管说就是,这屋中就你我二人,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怪罪你。” 苏婉兮咬了咬唇,终是开了口:“楚王爷无论是在朝堂上还是在将士之中,亦或者是百姓之间,都素有威望。如今皇帝昏庸无能,朝臣奸佞叛国,连柳明远那样的草莽都能有如今这样的成就,为何楚王爷不趁机反了呢?” 第59章 关怀 叶清酌定定地望着苏婉兮,嘴角微微上翘:“果然是大逆不道。” 只是说完这句话之后,却又不再作过多的评价,只吩咐着苏婉兮道:“磨墨。” 苏婉兮说出那样一番话,虽然面上神色如常,心跳却也快得厉害。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叶清酌的脸色,仍旧有些吃不准叶清酌的态度。 苏婉兮咬了咬唇,应了一声,上前站到了叶清酌的身侧,取了墨块,将书桌上的碟子里面的清水倒了一些在砚台中,挽起了衣袖开始磨墨。 叶清酌的面前放着的,是一张空白的信纸,苏婉兮心中有些忐忑,目光落在那信纸上。 叶清酌取了一支毛笔,抬手沾取了一点墨,眸子却落在了那砚台之上。 苏婉兮不知他在看什么,连忙道:“可是墨的浓淡不合适?” 叶清酌却已经将笔搁下,伸手抓住了苏婉兮的胳膊,苏婉兮一愣,却见叶清酌将她本就挽起了一截的长袖往上捋了捋,平静如水的眸子中显出了几分波澜:“你这胳膊上是怎么回事?” 苏婉兮低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瞧见胳膊上一条长长的鞭痕,已经青紫,周围也微微有些红肿。苏婉兮方回过神来,叶楚楚下手不轻,她方才回去之后忙着收拾桃花瓣,也未曾来得及处置。 “没……没什么。”苏婉兮轻声应着,想要将手缩回来,只是叶清酌手劲不小,苏婉兮抽了几次,却仍旧被钳制得死死的。 “是叶楚楚?”叶清酌抬眸望向苏婉兮,眼中满是寒峭:“这楚王府中,胆敢用鞭子随意伤人的,也就只有她了,你无需为她遮掩?你离开过清风院?” 苏婉兮摇头,没有开口。 叶清酌却是明白了过来,冷笑了一声,扬声道:“来人!” 叶楚楚今日对她已经算是十分客气,若是叶清酌追究下去,叶楚楚定然会觉着是她在叶清酌面前搬弄是非,只怕心中对她会更为不喜。 苏婉兮慌乱之间,伸手拉住了叶清酌的手:“世子爷,三小姐不过受了有心之人的撺掇,且奴婢除了这手臂上之外,其他地方并未受伤。三小姐是主子,奴婢是下人,若是今日世子爷追究了此事,只怕以后奴婢遇见了三小姐会更为难办。” 门外已经有脚步声响了起来,而后一个小厮就从门外探进了头来,瞧见屋中情形,连忙低下了头:“世子爷……” 叶清酌目不转睛地看着苏婉兮,见苏婉兮眼中满目哀求,微微蹙了蹙眉。 苏婉兮又接着道:“世子爷放心,此事奴婢自有法子应对,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呵……”叶清酌轻笑了一声,只是那笑声无论怎样听,都似乎带着几分轻嘲:“也是,你素来聪明伶俐,这等小事又何须我出手?” 说完,才抬眸看向那进门来的小厮:“没事,退下吧。” 那小厮心中虽然奇怪,却也连忙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 待那小厮退下了,叶清酌才看向了自己的手,苏婉兮猛地回过神来,险些跳了起来,连忙将叶清酌的手放了开:“方才情急之下冒犯了世子爷,还望世子爷恕罪。” 叶清酌神色淡淡地,又将毛笔拿了起来:“我这里不需要你侍候了,你先下去歇着吧。” 苏婉兮在心中轻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惹得他不快了,心中这样想着,却也轻声应了下来,退出了门外。 茶厅门口立着的两个丫鬟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朝着苏婉兮飘来,苏婉兮佯装未见,出了茶厅,方才去送林习远出门的轻墨刚好入了内院,见苏婉兮出来,就开口道:“你怎么不在屋中侍候世子爷?” 苏婉兮不知该如何应答,只勉强笑了笑,轻声道:“轻墨大人进屋去侍候吧。” 轻墨更觉奇怪,看了苏婉兮一眼,就进了屋中。 一进了寝屋,就看见叶清酌拿着笔在写着什么,听见了脚步声却又抬起了头来,见是轻墨,却竟然直接翻了个白眼,冷冷地道:“看什么,还不过来磨墨?” 轻墨轻咳了一声,应了下来,走到了叶清酌身边,见砚台中已经磨了少量的墨,便挑了挑眉,拿了墨块,一边磨着墨,一边打量着叶清酌的神色。 “你若是再看,我不介意将你的眼珠子挖下来。”叶清酌冰冷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轻墨连忙移开了眸子,却又奇怪地道:“爷这是要写什么?” 叶清酌目光落在那信纸上,却见上面在自己无意识间,写了好几行的“鞭”字。 叶清酌蹙眉,将那信纸揉作一团,从书桌后走了出来,在竹榻上坐了下来:“去吩咐好清风院的侍卫,我不在的时候,除了王爷和王妃之外,谁也不能踏足清风院,谁也不能从清风院中传唤下人出去。” 轻墨见叶清酌脸色有些不好,也不敢仔细询问缘由,忙低声应了,出了内院,见着清风院门口的守卫,将叶清酌的话吩咐了,才压低了声音问道:“今儿个世子爷不在的时候,有人来过?” 守卫颔首应了:“三小姐过来过。” “三小姐?她来做什么?世子爷不是吩咐了,他不在不能让任何人入内院的吗?”轻墨有些诧异。 那守卫连忙道:“世子爷的吩咐属下们一直遵守着,只是三小姐也并未入内院,属下们也不好拦啊?” 轻墨闻言更觉奇怪,只有三小姐来过,那世子爷这莫名其妙的命令只怕是同三小姐有关了,想起先前叶清酌的话,轻墨又轻声询问着:“可有传唤院子里的下人出来?” 守卫点头:“倒是有叫人出来,叫的是新来的那个丫鬟,就是在世子爷身边侍候的那个。” 轻墨这才恍然大悟了过来,原来如此。 他对叶楚楚的脾气也十分清楚,自是明白叶楚楚将阿娇叫出来,阿娇定然是吃了排头的,难怪不得世子爷那样生气。 轻墨“啧啧”叹了两声,拍了拍守卫的肩膀:“我告诉你啊,以后可得留意了,那位新来的阿娇姑娘,可是世子爷放在心尖尖上的人,若是稍有差池,世子爷若是发起火来,可没人能够挡得住。” 那守卫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沉默了片刻,才有些怯怯地道:“先前三小姐过来的时候,属下似乎隐隐听到有鞭子声,世子爷可是生了气?” 鞭子声? 轻墨想起方才那信纸上凌乱的字迹,一下子全明白了过来:“可不是生了气?所以才有我方才吩咐你的那些话啊。以后留心着阿娇姑娘,有什么事情,直接同我说。” 守卫忙应了下来,心中不可谓不震撼。 轻墨回了屋中,见叶清酌捧着茶杯半躺在竹榻上发呆,连忙笑嘻嘻地凑了上去:“小的已经吩咐了院门口的守卫了,世子爷尽管放心就是,今日这样的事情以后定然不会再发生了。” 叶清酌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轻墨又道:“咱们屋中倒还有上好的金创药,还是宫里面赐下来的,世子爷每回伤了都用那个,伤口愈合的快,要不,小的给阿娇姑娘送些过去?” 叶清酌抬眼朝着轻墨看了过来:“你这自作聪明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一改?” 轻墨倒也不以为意,嘿嘿笑了起来:“小的这是娘胎里面带出来的,一时半会儿怕也改不了了。” 叶清酌不再说话,掀了茶杯盖子,抿了口茶。 杯中的茶水已经有些凉了,叶清酌将茶杯盖好放到了一边,手指轻轻敲着茶杯的杯壁,半晌,才又道:“你去找出来送过去吧。” 轻墨眼中闪过一道疑惑,又突然明白过来叶清酌说的是什么,连忙应了下来,去找了放置常用药物的箱子来,从里面拿了一个碧绿的小瓶子,打开瓶塞闻了闻,自顾自地点了点头,拿了东西出了门。 苏婉兮在屋中研磨桃花粉,先前叶清酌唤她唤得急,还剩下一些桃花瓣没有处置,如今叶清酌说无需她侍候,倒正好给了她时间。 苏婉兮从一旁的箱子中取了两颗珍珠出来,那两颗珍珠还是在菁夫人那里,菁夫人赏赐的物件。苏婉兮将珍珠一并研磨了,放入了桃花粉中。 轻墨一进屋就闻到了浓烈的桃花香,围着苏婉兮转了好几圈,才道:“这东西磨来做什么?” 苏婉兮笑了笑:“用处很多的,只是轻墨大人用不上。” 说完,又抬眼望向轻墨:“可是世子爷有什么吩咐?” 轻墨这才从袖中拿出了那绿色的瓶子递给了苏婉兮:“这是世子爷给你的金创药,平日里世子爷受了伤,都用这个,效用极好。” 苏婉兮一愣,目光落在那瓶子上,连忙摆了摆手:“我哪用得上这样好的东西?皮糙肉厚的,要不了几日就好了。” “世子爷体恤下人,赏你的东西就不要推拒了,不然世子爷不会高兴的。”轻墨将那瓶子放到了一旁的梳妆桌上。 轻墨说完,又道:“今日你就不必去侍候世子爷了,好好歇着吧。” 苏婉兮的目光落在那碧绿的瓶子上,眉头轻蹙着,却有些猜不透叶清酌的心思了。 此前她在菁夫人院子里的时候,对她格外温和,她倒是还能理解为,那是叶清酌对她的考验。 可是如今这又是为了什么? 第60章 金创药 傍晚时候,门又被敲响了,苏婉兮打开门,外面站着的是拂柳。 拂柳面上满是笑容,手中拧着一个食盒子,目光扫了一圈苏婉兮身后的屋子,才落在了苏婉兮的脸上:“瞧你先前没来吃饭,我就顺便帮你将晚饭送了过来。” 伸手不打笑脸人,苏婉兮忙不迭地道了谢,邀请拂柳入了屋中。 拂柳将食盒子放在桌子上,目光又仔细在屋中扫了一圈,才笑眯眯地道:“今儿个没瞧见你,我还以为你生病了呢。” 苏婉兮忙笑着道:“先前身子是有些不适,休息了一会儿倒是好多了,劳拂柳姐姐惦记了。” 拂柳脸上的笑容愈发的明媚了起来,噌了苏婉兮一眼,颇有几分责怪的味道:“我们都同是清风院中侍候的,这样客气做什么?” 苏婉兮仍旧浅浅笑着,拉了椅子让拂袖坐了:“说起来,我入了这清风院这么些时日,丫鬟小厮中除了轻墨大人,算认识的也就拂柳姐姐一个人了。” 声音中不无惋惜,拂柳吐了吐舌头,瞧着俏皮活泼的样子:“世子爷不喜我们吵闹,且私底下我们又一人一间屋子,平日里交流少也是正常的,其实除了当值的时候,院子里的丫鬟小厮都是极好相处的。” 两人絮絮叨叨说了会儿话,拂柳的目光才落在了一旁放置着桃花粉的碗中,眼中满是好奇之色:“方才我就留意到,这粉末散发着一股子清香味道,好闻极了,这是什么东西?” “桃花粉。”苏婉兮忙笑着应着:“昨日去了云山寺,见后山中的桃花开得极好,就摘了一些桃花来晒干了,碾成了粉末。” 拂柳似乎对那桃花粉极为感兴趣的模样,站起身来取了那碗,凑到鼻尖轻嗅了片刻,眼中满是惊艳:“果然是桃花的味道,我听闻这桃花粉可是极好的东西,用来口服或者是敷面,都可美容养颜,极为滋养。” 苏婉兮颔首:“原来拂柳姐姐也知晓。” “我听说先前三小姐来找你麻烦,你送了一小瓶桃花粉给她,她便歇了怒气,想来这是极好的东西。”拂柳笑着放下那碗。 苏婉兮心思转了转,笑眯眯地取了一个白玉小瓶来,用小勺升了桃花粉装到了小瓶之中,装了整整一瓶,转身递给了拂柳:“我也只是从书中偶然拾得这秘方,拂柳姐姐拿去试试看,这桃花粉做得可还合用。” 拂柳倒也不扭捏,伸手接了过来,笑眯眯地道了谢,又说了会儿闲话,才离开了苏婉兮的屋中。 苏婉兮送了拂柳出门,目光落在拂柳的背影上,沉默了许久,才将门半掩了起来,坐到桌子旁,打开了食盒子,食盒子中的菜色极好,有酱烧鸭、四喜丸子,还有两碟子时令蔬菜。 只是苏婉兮却没什么胃口。 叶楚楚寻她麻烦的时候,是在外院的正厅之中,那时,正厅之中只有她、叶楚楚,还有叶楚楚的两个丫鬟在场。 像她送了叶楚楚桃花粉这样的事情,也只有她们几人知晓。 可是不过半日,竟然就传入了拂柳的耳中。她不知,是拂柳太过耳聪目明,还是叶楚楚身边有人同拂柳交好的缘故。 只是,无论是哪一种情形,她都须得格外留心这个拂柳。 拂柳是所有丫鬟小厮中,第一个主动与她说话的人,如今细细思量,这主动之中,也不知晓是否有旁的心思。 她来这清风院已有几日,虽然一直在叶清酌身边侍候着,可是这并不代表,除了叶清酌之外的事情,她就不曾留心过。 刚到清风院的时候,她以为,清风院中的丫鬟小厮对她爱搭不理,是因为她此前与叶清酌那些流言蜚语,又是被叶清酌带过来的,且一来就在叶清酌身边侍候,因着这样的特殊,让其他人不喜她。 后来,她却渐渐的发现,其实并非如此,清风院与其他的地方整个气氛都有些不同,是因为叶清酌的脾气性格导致。 叶清酌在的时候,人人各司其职,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惹得叶清酌不高兴了。 叶清酌不在的时候,大家会稍稍放松,但是大部分时候,都是各自在自己屋中休憩,极少有同其他院子里的下人一样聚在一同聊天逗乐的情形。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拂柳的热忱倒是显得有些突兀了。 此前在厨房中偶遇,她主动自报家门,苏婉兮姑且可以当作是寻常打招呼罢了。可是今日,她竟留心到了自己没有去用膳,还专程拿了食盒来寻她,这就显得有些奇怪了。 防人之心不可无。 她且瞧着,看这拂柳,究竟存了什么样的心思。 吃了些饭菜,苏婉兮将碗筷收拾了,才将门锁了,将外裳脱了下来,拿了轻墨送来的那金创药来,准备给自己上药。 手臂上的瞧着骇人,可是事实上背上的更为严重一些,被衣裳磨蹭着,一举一动,似乎都牵扯到那伤。 好在苏婉兮早已经习惯了疼痛,这么大半日,倒是没有任何人瞧出了不对劲。 苏婉兮将那碧绿剔透的瓶子的瓶塞拔了开来,一股沁人心脾的药香就窜了出来。 苏婉兮眉头轻蹙,将药瓶放在鼻尖,细细闻了半晌,眼中闪过一道暗芒,这金创药中,带着一股苏婉兮并不太陌生的味道。 苏婉兮沉默了许久,将那碧绿的瓶子放在了一旁,重新拿了一个白色的瓶子来倒了药膏出来细细涂抹在了伤口上。 待涂好了药,才又将那青色小瓶拿了起来,细细查看了半晌,终是在那小瓶的瓶底,发现了一个红色的印记。 那印记,苏婉兮也并不陌生。 苏婉兮嘴角一翘,眼中光芒渐盛。 她寻寻觅觅的机会,终于自己送上门来了。 苏婉兮站起身来,将窗户稍稍打开了一些,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雨来,主屋尚且亮着灯。苏婉兮见状,索性重新穿好了衣裳,拿着那碧绿的小瓶出了门,穿过屋檐,直奔叶清酌的寝屋去了。 刚走到茶厅门口,就瞧见一个中年男子从茶厅中走了出来,苏婉兮目光落在那男子身上,是府中管家。 茶厅中走出一个丫鬟来,是清风院中侍候的丫鬟,手中拿着一把伞,将那伞递给了管家,管家伸手接了过来,撑开了伞,入了雨帘之中。 苏婉兮才进了茶厅,轻墨立在寝屋门口,低着头似乎在发呆,只是听见脚步声,突然抬起了头来,见着是苏婉兮,眼中闪过一道诧异,探过头来望了望外面的天色:“这是什么时辰了?你怎么来了?” “世子爷还未歇着?”苏婉兮没有回答轻墨的问题,只低声询问着。 轻墨颔首:“还在处理事务呢。” 苏婉兮应了一声:“我找世子爷有些事情。” 轻墨想了想,终是应道:“我去同世子爷禀报一声去。”说着就转身入了寝屋。 里面有说话的声音传来,不多时,轻墨就唤了苏婉兮进屋。 叶清酌穿着中衣,外面随意披着一件玄青色的袍子,手中拿着一封书信,桌子上堆满了各种册子。 “听轻墨说,你有事找我?说吧。”许是遇着了什么难事,叶清酌一直皱着眉头,头也不曾抬。 苏婉兮上前两步,将那碧绿色的瓶子放在了叶清酌面前的书桌上:“奴婢不愿私下揣测世子爷的深意,也不愿因此对世子爷生了怀疑,因而特来问一问,世子爷这是什么意思?” 叶清酌的目光从那瓶子上扫过,方抬起眼来望向苏婉兮,眼中带着几分困惑:“什么什么意思?” 苏婉兮咬了咬唇,不介意让叶清酌瞧见自己眼中的猜忌:“奴婢是想要问一问世子爷,这金创药中加的牛膝和麝香,可是世子爷特意针对奴婢的手笔?” 叶清酌凝眉,牛膝是何物他不懂,只是这麝香却还是明白一二的。 还未开口,轻墨却已经接了话:“牛膝是什么?这金创药是世子爷素来再用的东西,是宫中赐下的,事先世子爷也没有想到将这个东西给你,还是我求的世子爷。” 苏婉兮听轻墨这样说,眉头却并未舒展开来:“如若不是世子爷专程针对奴婢的手笔,那么,极有可能就是针对世子爷来的了。” “你还未说,你说的这两味药,有何用处?”叶清酌声音清冷。 “麝香世子爷大抵听闻说,大多是针对女子,使女子不孕、滑胎所用,这牛膝的功效与之大同小异。只是两者一同,药力比单独使用强上数倍,且不单单对女子有用,对男子也是有效的。”苏婉兮一面说着,一面瞧着叶清酌的神色。 叶清酌还未如何呢,轻墨已经跳了起来:“什么?究竟是何人这般狂妄大胆,竟敢谋害世子爷的子嗣。” 叶清酌眸色转暗,并未说话,轻墨猛地转过头望向叶清酌,声音都有些结巴了:“这金创药……是……是……” 苏婉兮知晓轻墨想要说什么,在先前她质疑叶清酌的时候,轻墨就曾经说过,这金创药,是宫中赐下的。 苏婉兮在瞧见那瓶底的印记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不然,她也不会跑来闹这么一出戏。 “这金创药怕是不止这一瓶吧,世子爷还是传大夫来瞧一瞧,看一看是只有这一瓶有,还是所有的全都被放了那牛膝和麝香。若是都有,世子爷用这金创药可频繁?若是频繁,恐怕得让大夫给世子爷仔细瞧瞧身子。”苏婉兮眼中盛满了担忧,轻声劝着。 第61章 他的警告 叶清酌瞧着苏婉兮和轻墨两人着急的神色,却不疾不徐地将手中的信纸折好了放回信封之中,又将桌子上的册子收到了一旁,才缓声道:“无论是谁想要害我,这府中未必没有他的眼线,若是我这般火急火燎地将大夫召来问话,岂不打草惊蛇?” 苏婉兮低下头,轻掩眼中情绪。 叶清酌的反应实在是太出乎她的意料了,此事已经关乎到他的子嗣问题,若是稍有不慎,可就是断子绝孙的后果。 叶清酌身为楚王世子,子嗣更是十分重要的。若是没有了子嗣,这楚王世子的位置,只怕都得换个人来做了。如果查出来,果真是梁帝赏下的金创药有问题,楚王府断然不可能善罢甘休。 可是瞧着叶清酌这般模样,倒像是要息事宁人的做法。 苏婉兮轻咬唇角,心中全然不知叶清酌究竟在想什么。 叶清酌缓缓站起身来,目光落到了苏婉兮的身上,眸光转暗,挥了挥手对着轻墨道:“你去问一问父王身边侍候的人明日父王的行程。” 轻墨眼中的诧异一闪而过,目光在叶清酌和苏婉兮两人之间转了转,才应了下来,离开了寝屋。 “还不过来侍候我歇下?”叶清酌声音冷淡,抬脚从书桌后转了出来,朝着榻边走去。 苏婉兮忙上前两步,将叶清酌身上披着的长袍取了下来,放到了一旁。等着叶清酌坐了下来,苏婉兮又忙蹲下了身子,伸手为叶清酌拖鞋。 叶清酌的声音在苏婉兮的头顶响了起来:“你究竟意欲何为?” 声音中带着几分凌冽,使得苏婉兮正握着鞋子的手猛地一颤,终是稳住了身子,将鞋袜除了,才抬起眼来望向叶清酌:“世子爷这话是什么意思?奴婢也不过是为了世子爷的身子好,忧心世子爷遭了算计。” 两人目光相接,苏婉兮能够清楚地瞧见叶清酌眸中闪动的冰冷,只是却也不敢露了丝毫怯意,惹了叶清酌的怀疑,只得咬牙与之对视了良久。 “别想着算计我,你还没有这样的本事。”叶清酌嘴角微扬,笑容却是冰寒刺骨:“你太过着急了一些,白日里我就朝政之事问你意见之时,你让楚王府起兵谋逆。而后晚上你抓住了这金创药中的机会,迫不及待的跑来,不过就是为了让我对陛下心生怀疑。” 苏婉兮睫毛微微颤动着,咬紧了牙关,半晌才道:“世子爷此话何意?奴婢方才发现这金创药中存在问题的时候,可并不知晓这是陛下赐给世子爷的东西。此前轻墨送这金创药来的时候,也从未说过。” 苏婉兮跪在地上,叶清酌坐在榻边,一个低着头一个仰起头对视着,这情形实在是有些诡异。 叶清酌看了苏婉兮良久,却突然动了,猛地抬起手来捏住了苏婉兮的下巴,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 苏婉兮只觉着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心中渐渐生出了几分惊惧来。 “当初我将你从棺材里面救出来的时候,是想要瞧瞧,你能够对我产生什么样的价值。你将自己说得那样厉害,可是到如今,除了有些小聪明之外,我实在是不知道,你有什么长处。”叶清酌的声音放轻了下来,连眸光都柔和了几分。 只是苏婉兮却忍不住地打了个冷颤,只觉着,他似乎更为可怕了一些。 叶清酌笑了笑:“我这个人的耐心是极其有限的,你若是没有办法产生让我满意的价值,就只有两个结果。” 似是瞧见了苏婉兮眼中的疑问,叶清酌轻笑了一声:“第一个结果,就是你成为我暖床的女人,只是我对女人素来腻味很快的,若是腻了,下场向来不会好看。第二个结果,就是我重新给你买一副棺材,将你钉进去,埋了就是,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这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你觉得呢?” 苏婉兮脸色隐隐有些苍白,可是终归是死过一次的人,心中稍稍安定了几分,开了口:“是奴婢逾矩了,奴婢定会好生做好自己的事情,让世子爷满意。只是如今奴婢在世子爷身边侍候,不知世子爷希望奴婢做些什么呢?” “唔……”叶清酌的手指按在了苏婉兮的唇上,手指有些冰凉,惹得苏婉兮猛地一颤,身子情不自禁地往后仰了几分。 “倒是个识时务的,若是你早些看清楚了自己所在的位置,所处的局势,也不会惹我这样生气了。我这清风院中,有别人派来的眼睛,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将这清风院肃清,若是没有做到,也就只能在我给你的两个选择中选一个了。若是做到了,我倒是可以答应你一个愿望。”说着,手指还在苏婉兮的唇上轻轻点了几下。 苏婉兮身子又往后仰了一下,猛地摔倒在地,显得有些狼狈。 “是,奴婢明白了。”苏婉兮咬紧了牙关,往后退了两步,恭恭敬敬地低下头跪着。 叶清酌手中没有了那细腻的触感,再瞧苏婉兮的模样,顿觉有些无趣,冷笑了一声道:“下去吧。” 待苏婉兮出了寝屋,外面的雨小了一些,只是夜风轻轻一吹,苏婉兮才察觉到自己的整个后背都已经被汗水浸湿了。 苏婉兮咬了咬唇,心中升起一抹不甘来。 只是却又自己将那不甘的情绪压了下去。 叶清酌说得没错,她的确是心急了一些,她想要报仇的心情太过急切了,可是事实上,她什么都没有准备好。 苏婉兮咬了咬唇,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 半晌,却又想起方才叶清酌的话,他说,只要做到了他说的事情,他就可以实现一个她提出的愿望。 这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苏婉兮在冰冷潮湿的风中站了良久,待听见脚步声响起,才猛然醒悟了过来。 轻墨从外院走了进来,走到屋檐下收起了伞,见着苏婉兮的模样,有些奇怪:“怎么在这风里站着,怎么不在屋里侍候世子爷?今晚这雨怕是要下一夜了。” 苏婉兮垂下眼,轻声应着:“世子爷歇下了。” 轻墨看了看那仍旧亮着灯的屋子,点了点头:“既然世子爷已经歇了,你也早些回去歇了吧。” 苏婉兮神色恹恹地,低头“嗯”了一声,转身回了屋。 轻墨瞧着苏婉兮进了屋子,才又入了叶清酌的寝屋,叶清酌坐在床边,手中拿着本书。这哪儿是歇下了的样子? 轻墨想着方才苏婉兮的模样,忍不住开口问道:“世子爷对阿娇发火了?” 叶清酌眯了眯眼:“我对一个小丫鬟发火做什么?” “是吗?那为何小的方才瞧见阿娇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轻墨有些奇怪地喃喃自语着,没有留意到叶清酌眸中闪过的拿到异芒。 叶清酌手中拿着书,只是目光却一直落在那拿着书的手上,书许久未曾翻动过。 “这么晚了,世子爷再看什么?”轻墨凑近了问着。 叶清酌却似乎并未听清轻墨的问话,嘴角一翘,近似自言自语地道:“倒是挺滑嫩的。” “嗯?”轻墨一怔:“什么挺滑嫩的。” 叶清酌这才回过了神来,冷笑了一声,将书扔给了轻墨,漫不经心地应着:“没什么,我想起了今日吃的豆腐。” 轻墨不疑有他:“世子爷喜欢那豆腐,那明儿个小的吩咐厨房再给做一份。” 叶清酌漫不经心地扫了轻墨一眼,也不反驳,懒懒地道:“歇了。” 没多久,主屋的灯便灭了。 清风院中渐渐静了下来,只偶尔听见外面风吹动树叶的声音。没多一会儿,果真下起了雨来,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夜。 翌日一早,苏婉兮仍旧早早的起了,洗漱了之后,就去主屋之中侍候了。 两人神色都如寻常一般,早已瞧不出丝毫端倪来。 “王爷早上得去城外军营之中巡查,世子爷可要同去?”轻墨立在一旁,趁着苏婉兮为叶清酌穿衣的间隙询问着。 叶清酌点了点头:“正好,我也有些时日没去营中了。” 苏婉兮闻言,低下头看了看手中的宽袖长袍,柔声道:“若是世子爷要去营中,奴婢找一身方便行动的窄袖短打衣裳来给世子爷穿吧。” 叶清酌低下头,就瞧见苏婉兮的脸,脸上皮肤细嫩白皙,因着苏婉兮要服侍叶清酌穿衣,两人离得极近,近到让叶清酌可以清楚的瞧见苏婉兮脸上细细的绒毛和微微颤动的睫毛。 “嗯。”叶清酌应了一声。 苏婉兮退后了两步,转身将那宽袖长袍放回了柜子,又取了一身墨色的窄袖短打来给叶清酌穿了。 叶清酌用了膳就带着轻墨离开了王府去了营中,清风院中又安静了许多。 苏婉兮回屋拿了绣样来绣花,脑中却一直在想着昨日叶清酌的话。 叶清酌说,这清风院中有别人安插进来的眼睛,叶清酌这样的人,竟然也未能查出来究竟是谁,只怕对方是极为厉害的人物。 记得她刚入清风院的时候,轻墨曾经介绍过,这清风院中除了她之外,还有三个丫鬟,六个小厮,两个嬷嬷。 她甚至不知道,那所谓的眼线,究竟有几个人。 事情有些棘手,她没有丝毫的线索,却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必须要抓紧了。 因着昨日那桃花粉之事,如今最让她疑心的,其实是拂柳,但是绝不可能只有拂柳。 既然是在叶清酌院子里安插眼线,定然是有目的的。拂柳是个丫鬟,轻墨曾经说过,这清风院中的丫鬟,都是不能够轻易接近叶清酌的,寝屋和书房不允许进,这样一来,几乎很难探听到有用的信息,若是指派眼线的人是她,她也不会选个丫鬟。 苏婉兮一边绣着花,一边思索着眼前形势,快到晌午的时候,才放下了手中的绣活。叶清酌只怕快要回来了,她得去外面候着。 只是刚走出门,就听见外面嚷嚷了开来:“让阿娇那个贱人出来见我!” 第62章 桃花粉引风波 苏婉兮心中满是诧异,声音似乎是从外院传来的,那声音苏婉兮一点儿也不陌生,是昨儿个才来找过她茬的三小姐叶楚楚。 外面的动静不小,院子中其他人也都听见了动静,目光落到了苏婉兮的身上。 叶楚楚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满是怒意,苏婉兮抬脚朝着外院走去,却被一个小厮拦了下来:“昨日世子爷专程吩咐过守卫,世子爷不在的时候,禁止任何人入清风院,且不允许任何人传唤内院的下人出去。三小姐脾气素来不好,听着像是十分生气,你还是别出去吧,等世子爷回来再说。” 苏婉兮感激地看了那小厮一眼,那小厮她见过,是院中洒扫的小厮。 “滚!就凭你们也想拦着本小姐?等大哥回来,我让大哥治你们的罪!去将阿娇那个小贱人叫出来,看今天我不打烂她那张嘴!” “你们在拦着我,我先拿你们开刀!” 那声音愈发的不耐烦了几分,随后,“啪”的一声鞭声响起。 那一声鞭响传到后院,已经只是一声轻响,却也仍旧让苏婉兮忍不住心头一跳。 昨日受了的鞭伤还在隐隐作痛,却也明明白白地告诉着她,叶楚楚这个人下手有多重。 她不知晓叶楚楚今日为何发了这样大的脾气,却也不希望,旁人代她受过,她于心难安。 苏婉兮又往外院挪了几步,先前劝她那小厮见她动作,似是明白她心中所想一般,又开口道:“外院的守卫武功都不低,三小姐伤不到他们的。” 苏婉兮却已经快步穿过了外院的正厅,到了外院之中。 叶楚楚带着丫鬟立在清风院院子门口,面容被轻纱覆盖,瞧不清神情。手中紧握着她红色的长鞭,眼中怒意渐盛。 “三小姐,那丫头出来了。”叶楚楚身后的丫鬟小声提醒着。 叶楚楚闻言,抬头朝着苏婉兮望了过来,待瞧见苏婉兮之后,就飞快地拧了鞭子欲冲过来:“小贱人,怎么不躲了?” 只是刚走了两步,却又被院子门口的守卫拦了下来:“三小姐,世子爷有吩咐,请三小姐莫要为难属下。” “滚开!”叶楚楚眼睛中闪过一道赤红,鞭子一挥,却被侍卫接了下来。 “贱人,有本事你就一直躲在里面不要出来,若是让本小姐瞧见了你,定要打烂了你那张狐媚子的脸。”清风院的侍卫武功不弱,她打不过,却又不甘心,心中的怒火就快要溢出来。 苏婉兮眼中满是疑惑之色:“奴婢是在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使得三小姐这般愤怒,三小姐可否告知奴婢发生了何事?” 叶楚楚冷笑了一声,将鞭子从侍卫手中抽了出来:“你不知道?你自己做的好事你会不知道?何必在这里假惺惺的?让本小姐看了就生气。” 说着,鞭子猛地一挥,打在了地上,发出“啪”的一声响。 苏婉兮实在是不明白叶楚楚生气的缘由,正欲再问,就听见熟悉的冰冷声音从门外传来:“我不在的时候,倒是挺热闹的。” 话音刚落,叶清酌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叶楚楚一行人的身后。叶楚楚身后的丫鬟连忙让了开来,苏婉兮垂下眉眼,静立在一旁。 叶楚楚快速转过了头,走到了叶清酌的身边:“大哥,你可要为我做主,你院子里这个丫鬟实在是太过欺负人了。” 叶清酌的目光扫过苏婉兮,才落在了叶楚楚的身上:“我的丫鬟欺负人?呵……” 最后那声轻笑带着几分讽刺味道:“昨儿个你就趁着我不在的时候,跑来闹事,在我清风院中动了鞭子伤了我的下人。今日我一回来,就听到你张牙舞爪的大骂着,鞭子挥得啪啪响,到头来,你却告诉我,是我的丫鬟欺负了你……” 叶楚楚眼中闪过一抹心虚,府中几个哥哥,她最为惧怕的就是这个冷若冰霜的大哥。 叶清酌快步进了院子,入了正厅。苏婉兮连忙跟在叶清酌的身后,叶楚楚见状,也急忙跟了上去,侍卫见叶清酌已经回来,也不再阻拦。 “大哥,真的是你这丫鬟欺负了我,她昨日送给我的桃花粉,我用了之后,整个脸都起了红疹,本来今日母妃让三哥请了户部侍郎府中的二公子过府与三哥在府中吟诗作对,想要让我相看相看的,没想到,我刚见到人,脸上就出了红疹子,将人都给吓走了,此事若是传出去,妹妹我还如何嫁得出去?” 叶楚楚说着,愈发委屈了起来,忍不住抬眼瞪了苏婉兮一眼。 只是苏婉兮却在发怔,脑中一直响着叶楚楚的话,她说的,是户部侍郎府上的二公子。 户部侍郎府,她一点也不陌生。 她曾经的夫家,如今的仇人。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好几个月,可是乍然听见户部侍郎这四个字,却仍旧让她遏制不住心中汹涌的恨意。 苏婉兮拢在袖中的手微微轻颤着,只得低下头,不让旁人发现她的不对劲。 叶清酌的声音从身前传来:“阿娇,可有此事?” 苏婉兮猛然回过神来,方将刚才叶楚楚说的话回忆了一遍,压下心中的恨意,低声应道:“奴婢昨日的确是给了三小姐一小瓶桃花粉,用以敷面,可是那桃花粉断然不会有问题,奴婢与三小姐无怨无仇的,又怎会害三小姐?” “狡辩!”叶楚楚横眉扫了过来:“从昨日到今日早起,我就用过你给我的那桃花粉,就起了红疹,不是你的桃花粉有问题那是怎么回事?定是你那桃花粉中有猫腻。” 苏婉兮思量了片刻,才轻声道:“三小姐可传过大夫来诊治?奴婢给三小姐的那桃花粉如今可还有?” 叶楚楚拧起眉头:“我这一脸的红疹子传大夫来笑话本小姐么?那桃花粉可是你的罪证,本小姐自然得好生保留着。” 苏婉兮转头看了叶清酌一眼,叶清酌似是明白她的想法,扬声道:“去请个大夫来。” “大哥!”叶楚楚连忙出声,意欲阻止。 叶清酌冷冷地看了过去:“你不看大夫,若是那红疹子不只是过敏,你想毁容吗?” 叶楚楚听叶清酌这样说,身子一颤,也不再开口。 苏婉兮忙趁热打铁地道:“奴婢给三小姐的那小瓶桃花粉,三小姐可否给奴婢瞧瞧。” 叶楚楚有些不悦地看了苏婉兮一眼,终是从袖中取了一个瓶子,递给了苏婉兮,苏婉兮将瓶塞打开了来,轻轻嗅了嗅,复又取了一支长勺来将桃花粉倒出来了一些,伸手捏了捏。 “这桃花粉是奴婢研磨的桃花粉。”苏婉兮低声说着,心中却已经有了猜想。 “自然是你做的。”叶楚楚冷哼了一声。 大夫从外面走了进来,叶楚楚眼中闪过一抹不自然,带着几分祈求地望向叶清酌:“大哥先带着其他人下去好不好?就让大夫留下来看就好。” 叶清酌知晓她是抹不开面子,便也同意了,带着苏婉兮出了正厅。 “呆在清风院你也能够惹出祸事来。”叶清酌冰冷的声音传来,似是十分不悦。 苏婉兮低着头,深吸了口气,才开口道:“世子爷让奴婢拔除这院子里的眼线,兴许今儿个也会有些发现。” 叶清酌转过头望向苏婉兮,见她面色有些不同寻常的苍白,终是心中软了些:“最好如此。你脸色不对劲,可是身子不舒服?” 苏婉兮一怔,自是明白自己是因为听到了君府的消息导致的,却也不能明说,只轻声道:“奴婢无碍。” 叶清酌目光在苏婉兮脸上仔细打量了半晌,终是没有说话,转过了头。 不多时,那大夫就走了出来,朝着叶清酌行了礼:“三小姐的确是过敏了。” 苏婉兮闻言,忙将那桃花粉递给了大夫:“还请大夫瞧瞧,这是奴婢自制的桃花粉,三小姐便是用了这桃花粉之后导致脸上起了疹子,可是奴婢从未听说过有人对桃花粉过敏的。方才奴婢闻的时候,闻到这桃花粉中有一股奇怪的酸味,不知是何缘故,也不知与三小姐的过敏有无关系。” 大夫闻言,忙接了过来,仔细查验了半晌,才抬起了头来:“这桃花粉中有柠果的粉末,柠果极酸,粉末敷在脸上,极易导致过敏,只怕三小姐就是因此导致面发红疹的。:” “我就知晓是你这桃花粉中有猫腻!”叶楚楚已经站到了门口:“如今人证物证俱全,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苏婉兮朝着叶楚楚行了个礼:“三小姐容禀,奴婢给三小姐的桃花粉中,断然不可能有柠果粉末,定是有人趁三小姐不注意,往这桃花粉中加了柠果粉。” “还敢狡辩!”叶楚楚冷笑了一声,目光落在苏婉兮那张容貌妍丽的脸上,眼中恨意更甚:“这桃花粉一直是我自己保管着的,只今日早起让丫鬟倒了些出来,和蜂蜜一起调和,从头到尾,丫鬟都是在我面前的,哪有机会加什么柠果粉进去?且不仅加在了我敷面的碗中,还加在了这瓶子里,根本不可能!” 第63章 人证物证 “如三小姐所言,丫鬟们不可能当着三小姐的面将柠果粉加进去却不被三小姐瞧见。可若是将这瓶子整个换掉呢?”苏婉兮面色沉静,不见丝毫的慌乱:“将这瓶子桃花粉整个换掉,不过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就容易很多了。” 叶楚楚的眼中闪过一抹怀疑之色,目光定定地看向苏婉兮:“你方才不是说,这瓶中的桃花粉的确是你研磨的吗?” 苏婉兮颔首应道:“的确如此,只是,奴婢方才没有说的是,这一瓶桃花粉,并非是奴婢给三小姐的那一瓶。” “不是你给我的那一瓶?”叶楚楚被苏婉兮弄得有些晕头转向的,“你说清楚一些。” “三小姐昨日来的时候,奴婢正在研磨桃花粉,三小姐来得匆忙,奴婢没有更多的准备,便将刚研磨好的桃花粉装入了瓶中,装了一瓶给三小姐。后来,三小姐走了之后,奴婢方得了闲暇,将剩下的桃花粉研磨了,只是研磨的时候又想起,手中还有两颗不怎么圆润的珍珠,那珍珠成色不太好,做首饰也不好看,研磨成珍珠粉,放入桃花粉中却是正好,还可让效用更好一些。” 苏婉兮将那瓶子又呈给了叶楚楚:“三小姐可仔细瞧瞧,这瓶中的桃花粉中,有珍珠粉末参杂其中,却已经是在三小姐离开之后,奴婢再研磨的了。这说明,这瓶子连同瓶中的桃花粉,已经被人替换过了。” 叶楚楚噙着一抹冷笑望着苏婉兮:“左右都是你做的东西,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又如何知晓?那你说说,我离开之后你才研磨的珍珠粉,又如何落在了本小姐这里?” “奴婢昨日除了给过三小姐一瓶桃花粉,后来傍晚的时候,还给过院子里一位叫拂柳的丫鬟一瓶。”苏婉兮转过身子朝着叶清酌又拜了一拜:“三小姐如今手中这一瓶,只怕就是昨日奴婢给那拂柳的那一瓶,还请世子爷传唤了拂柳前来问话。” 叶清酌这才明白了过来,为何她方才说,这清风院中的眼线,今日之事只怕会有所发现。 “来人,将拂柳带出来。”叶清酌扬声吩咐着。 苏婉兮抬起眼,望向叶楚楚身后立着的两个丫鬟,却见其中一个,眼中已经渐渐有了慌张。 拂柳出来的时候,面上仍旧带着寻常苏婉兮时常见到的笑容,目不斜视地走到了叶清酌的面前行了礼:“世子爷传唤奴婢,不知所为何事?” 叶清酌看了苏婉兮一眼,苏婉兮在心中思量了片刻。 她昨日傍晚将那桃花粉交给拂柳的,今日早上叶楚楚用上的,多半是昨日晚间时候拂柳想法子出了清风院去交给叶楚楚身边丫鬟的。 只是叶楚楚身边的丫鬟今日早上才将两个瓶子换了,指不定,如今拂柳尚未拿到那换过来的桃花粉呢,她倒是不如,诈上一诈。 苏婉兮心中这样想着,就开了口:“不过是奴婢想要问一问拂柳姐姐,昨儿个傍晚,奴婢给拂柳姐姐的那桃花粉,拂柳姐姐可用过了?因着三小姐用过之后,脸上起了疹子,奴婢害怕拂柳姐姐的那一瓶也有问题,所以想请拂柳姐姐将那桃花粉拿来给大夫瞧瞧。” 拂柳闻言,面色一僵:“今日早起那桃花粉就已经找不见了,只怕是已经被偷了。” 院中众人的神色都有些微妙,苏婉兮接着问道:“被偷了?可是为何从拂柳姐姐那里不见了的桃花粉,会掺了柠果粉,到了三小姐的手中,被三小姐用了,还过了敏。” 拂柳脸色更是白了几分,连连摇头道:“这,奴婢实在是不知啊。” 拂柳这样的表现,在众人眼中,更像是做贼心虚,叶清酌冷笑了一声,脸上是铺天盖地的冰寒:“不知?来人,将拂柳拉下去打上三十鞭子,再问一遍,那桃花粉,她交给谁了。” 侍卫连忙要上前拉拂柳,拂柳脸上满是惶然,定定地望向苏婉兮:“阿娇,我真的不知道那桃花粉去哪儿了,桃花粉真的是不见了,我没有将它给别人。” 侍卫却不愿意给她解释的机会,径直拉了拂柳入了内院。 苏婉兮心头一跳,总觉着事情似乎有些太过顺利。沉默了片刻,才又道:“柠果粉这东西府中各院子中大抵都有,可是大多是主子们夏日用来冲饮消暑之物,如今尚是春日,用的人只怕是不多,倒是可以查问一番最近有谁领用过柠果粉。” “且即便是拂柳将那瓶桃花粉给了旁人,也断然只有三小姐身边的人有机会替换,三小姐亦可仔细审问。” 叶楚楚闻言,将腰间那火红的鞭子又抽了出来,转身朝着身后那两个丫鬟抽了过去:“还不自己站出来,若要我让人审问,只怕那刑罚你们也不一定受得住。” 先前听苏婉兮说要唤拂柳出来之时,那眼中一片慌乱的丫鬟膝盖一软,咬了咬牙,跪了下来:“那桃花粉的确是奴婢更换过的,桃花粉也的确是清风院中的拂柳给的,奴婢愿意领罚。” 叶楚楚脸色更加阴郁了几分,怒斥了一声:“九香,本小姐待你可不薄,你竟这样忘恩负义!”说着,一鞭子挥下去,那被叫做九香的丫鬟脸上就紫了一道。 那九香却挺直了背,生生受着,面上有泪滑落。 “说,究竟是谁指使你的?”叶楚楚举着鞭子,指着那九香,眸中一片赤红。 九香咬紧了牙关,不愿开口。 又一鞭子下去,鞭痕从脸上一路蔓延到脖子,到肩膀。 叶清酌蹙了蹙眉,冷声道:“你要教训下人,回你自己的院子里去。” 说完,就径直抬脚入了正厅,穿过正厅,回到了内院之中。 苏婉兮看了那九香一眼,眉头一蹙,亦是连忙跟着叶清酌回到了内院。 内院之中,拂柳正在领受叶清酌刚刚下令的三十鞭子,拂柳趴在两根长凳之上,长凳两边,一边站着一个小厮,手中执着鞭子,一下接着一下地落在拂柳的背上。 苏婉兮只觉着昨日背上的那道鞭伤隐隐作痛着,火辣辣的。 “奴婢冤枉,世子爷明鉴,奴婢冤枉!”拂柳紧咬着牙关,声音带着颤抖。 叶清酌却是连顿都不曾顿一下,径直入了正屋。苏婉兮终是停了下来,沉默了片刻,才道:“方才三小姐身边那九香招认了,说是你将那瓶子交给她的。” 拂柳忙不迭地摇着头:“我没有,那桃花粉我回屋就拿来敷了一次脸,而后放在了妆柩之中,可是今日早起就找不到了。” 苏婉兮蹙了蹙眉,从目前有的一切线索来看,拂柳都是最大的嫌疑人,且九香已经指证了她,更是尘埃落了定。 若是拂柳如九香一样认了罪,怕是还能少受一些最,可是拂柳却为何咬死不承认呢? 苏婉兮心中满是疑惑,又想起此前叶清酌说她太过心软,容易被人算计利用。终是咬了咬唇,没有应声,转身入了正屋。 叶清酌坐在书桌后面,看了她一眼:“茶。” 苏婉兮忙应了声,去寻了茶壶来煮茶。 外面的鞭子声音仍旧在响着,苏婉兮咬了咬唇,心中却止不住地泛起了涟漪。 水开的声音惊醒了苏婉兮,苏婉兮忙不迭地舀了一勺子水倒入了壶中,等着水再开的时候,将茶壶提了下来,倒好了茶。 鞭声已经停了,苏婉兮听见外面有小厮吩咐着:“已经昏迷了,将人送回屋中吧。” 至始至终,都未曾再听到拂柳的声音。 苏婉兮眉头紧蹙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手边的茶稍稍冷了一些,苏婉兮方将杯盖盖上,将茶放到了叶清酌的手边。 屋中一片寂静,叶清酌在看着书,苏婉兮移开了目光,望向打开着的窗,将从昨日到现在的事情一一回忆了一遍。 总觉着,哪里出了问题。 苏婉兮眉头紧蹙着,有些心神不宁。 “我这里不需要你侍候了,下去候着吧,若是有事,我再叫你。”叶清酌的声音在屋中乍然响起,苏婉兮浑身一怔,转过头才发现叶清酌一直在看着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了。 苏婉兮耳根子有些烫,忙不迭地应了,低头退了出去。 昨夜从傍晚开始,下了一夜的雨,今日天气倒是晴好,阳光洒满了整个院子。 苏婉兮想着,深思却突然一动。沉默了片刻,快步出了内院。 外院院门口,立着两个守卫,苏婉兮快步走了过去:“两位守卫大哥,奴婢有事情想要请教,不知是否方便?” 那两个守卫正是先前叶楚楚来闹事时候的守卫,见到苏婉兮,连忙道:“阿娇姑娘请问。” 苏婉兮颔首:“昨夜咱们院中可有人离开过清风院?” 那两个守卫对视了一眼,方道:“昨夜倒不是咱们二人值守,我们待会儿帮你问一问吧。” 苏婉兮应了声,复又道:“我有事需要出去一会儿,片刻之后就回。” 府中下人不能随意出府,即便是出了清风院,也只能在府中转悠,守卫也不担忧,应声道:“阿娇姑娘请便。” 苏婉兮出了院子,在院子门口站了片刻,抬脚朝着右边走去。 第64章 查探 苏婉兮去的地方,是洗衣房。 洗衣房中的管事嬷嬷仍旧是苏婉兮在的时候的那个秦嬷嬷,见着苏婉兮进了洗衣房,脸上扬起了一抹笑来,只是那笑容中,却似乎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哟,这不是阿娇姑娘吗?听闻阿娇姑娘最近在世子爷身边侍候呢?怎么跑到这洗衣房来了?”秦嬷嬷的声音高昂,引得院子中正在洗衣裳的人都看了过来。 苏婉兮浅浅笑着,轻声道:“秦嬷嬷打趣奴婢了,不管如何,奴婢始终是嬷嬷这里出去的洗衣丫鬟,不过是运气好些,得了世子爷的赏识罢了。” “恐怕和运气无关,和这如花似玉的模样有关吧。”秦嬷嬷哈哈笑了起来,神色稍稍正经了一些:“今儿个阿娇姑娘过来,不知是有什么事情?” 秦嬷嬷带着苏婉兮入了她的屋子,笑着泡了杯茶,递给了苏婉兮。 苏婉兮笑着接了过来,轻声细语地道了谢,从袖中取了一支簪子递给秦嬷嬷:“今儿个来,是帮世子爷查一件事情,不知今日清风院中下人的衣裳,可洗了?” 秦嬷嬷将簪子接了过来,笑嘻嘻地举了起来瞧了瞧:“这做工倒是细致,世子爷院子里的东西着实是精巧。” 说完,才回答了苏婉兮的问题:“还没有呢,昨夜下了雨,今儿个送洗的衣裳多,下面的人还在整理呢。” “可方便让奴婢瞧瞧?”苏婉兮态度温和,言语之间俱是恭敬,饶是秦嬷嬷也挑不出丝毫的刺儿来,心中想着,这丫鬟进来的时候,规矩就让人挑不出错来,如今比那时候更盛了许多,兴许以后是个有福气的。 “自是可以的,走吧,我带你去。”秦嬷嬷笑着,将簪子放到了一旁的盒子里,站起身来,出了门。 整理衣裳的屋子就在院子旁边,极其宽敞的屋子里,正中间搭了长长的桌子,两边站着洗衣丫鬟,正从旁边的篓子里拿出脏衣服来,往脏衣服上面挂上铁制的小牌子,标明衣裳是哪个院子的。 秦嬷嬷带着苏婉兮来到一个丫鬟旁边,指着丫鬟身边的一篓子衣裳道:“这些都是今早清风院送来的。” 苏婉兮颔首,望向那已经停下来的丫鬟,轻声询问着:“清风院中今日送来的衣裳,可有打湿的衣裳,或者是裙角裤脚沾有泥泞的衣裳?” 那丫鬟想了想,颔首应道:“只有一件。” “将那件衣裳找出来我瞧瞧?”苏婉兮连忙道。 那丫鬟应了下来,从篓子中快速翻找出一件衣裳来,将那沾了泥泞的下摆拉开来给苏婉兮瞧。 那是一件靛蓝色的长袍,苏婉兮见过那衣裳,是轻墨的。 轻墨昨夜倒是离开过清风院,只是轻墨是叶清酌那样信任的人,背叛叶清酌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苏婉兮咬了咬唇,复又问着:“除了这一件,可还有其它的?” 那丫鬟摇了摇头:“只有这一件。” 秦嬷嬷见苏婉兮的神色,吩咐着那丫鬟道:“将篓子里的衣裳都倒出来让阿娇姑娘瞧瞧。” 那丫鬟照着秦嬷嬷的吩咐做了,苏婉兮亲自将所有衣裳都展开来细细检查了一番,果真如那丫鬟所言,其他衣裳都不曾打湿过,且也不见泥污。 苏婉兮道了谢,出了那屋子,沉吟了片刻,才转身对着秦嬷嬷道:“烦劳秦嬷嬷让人留意一下,若是这两日有我方才要找的那样的衣裳,来请秦嬷嬷派人来清风院只会奴婢一声。” “小事一桩,我记着了。”许是收了苏婉兮的东西,秦嬷嬷应得倒是极其的爽快。 从洗衣房回到清风院,守卫的侍卫似乎已经换了人,见着苏婉兮,侍卫忙叫住了她:“阿娇姑娘方才可是在询问昨夜是谁值守的?” 苏婉兮忙颔首,望向那皮肤有些黝黑的汉子:“是,莫非是这位大哥?” 那侍卫点头称是:“昨夜是属下在值守,不知阿娇姑娘要问何事?” “我想问一问,昨夜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值守,值守期间,院子里可有人离开过?”苏婉兮开口问着。 “昨夜属下是从酉时换的班,开始值守,酉时初,院子里面的常嬷嬷和小厮王福志曾经出去过,事实上每日那个时候他们都会出去,去厨房拿饭菜。后来,一直到亥时左右,轻墨大人离开过,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人了。”那侍卫一五一十地将自己昨日见到的情况同苏婉兮说了。 苏婉兮蹙了蹙眉,心下有些诧异,酉时初,去厨房拿饭菜。可是那个时候,拂柳都尚未到自己屋中来拿走那桃花粉,不可能是他们。 只是之后,就只有轻墨一人离开过。 不应该啊,若是这样,那桃花粉是如何送到了三小姐身边人的手中的? 事情似乎愈发的扑朔迷离了,苏婉兮咬了咬唇,心中满是疑惑。 莫非,真是轻墨? 这样的念头在苏婉兮心中一闪而过,却又极快地被自己给否决了。以叶清酌的性子,若非全然信任之人,断然不可能放在身边那样事事不避讳的侍候。 “除了出门的,你值守的时候,到咱们院中的人又有哪些呢?”苏婉兮又接着问道。 “到咱们院中的啊……”那侍卫想了想才回答:“约摸戌时初的样子,洗衣房中的人曾经来送过衣裳,但是没有进内院,是内院的丫鬟小厮到外院来取的。而后戌时末,府中管家来过,是来寻世子爷的,管家朝里面通禀的,说是王爷让他来给世子爷传个话。” 洗衣房的人? 苏婉兮一怔,眉头猛然一蹙:“洗衣房的人送衣裳的时候,是谁来取的衣裳?” “丫鬟月晴,小厮清风。”侍卫应道。 苏婉兮颔首,朝着那侍卫微微完了弯腰:“多谢侍卫大哥了。” 那侍卫面色微微有些红,连连摆了摆手道:“不,不必谢,不必谢的。” 苏婉兮转身入了正厅,隐隐约约听到身后传来另一个侍卫的打趣声音:“瞧见美人就满脸通红,真是没出息。” 苏婉兮快步入了内院,身后的声音渐渐没了。 内院之中仍旧一派平静,茶厅门口两个丫鬟侍候着,院子里有两个小厮在洒扫,厨房门口,一个嬷嬷拉了另一个小厮坐在门口择菜。 苏婉兮想了想,终是转身入了右手边最外面的那一间屋子。 那是拂柳住的屋子。 拂柳趴在床上,倒是醒着,只是脸色惨白一片,额上被汗浸湿了,鬓发都全然打湿了。见着是苏婉兮进来,却也只咬了咬唇,没有说话。 苏婉兮在床边,瞧着她背上的衣裳已经被浸透,那颜色,像是血。 “我擦不了药,你方便给我擦个药不?”拂柳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虚弱,却是让苏婉兮有些吃惊,她以为,因着今日之事,只怕拂柳再也不会理会她了。 苏婉兮忙不迭地应了下来:“药放在哪里的?” “在梳妆桌旁边的那柜子上,第三排,最外面的那白色瓶子里。”拂柳的声音极轻,似是用尽了全力一般。 苏婉兮将门闩上了,取了药瓶来,却有些下不去手:“我要先将你的衣裳除了,我瞧着血好像干了,怕是会很疼。” 拂柳笑了笑,额上又细密的汗浸出:“没事。” 苏婉兮看了看,也不知要如何脱掉她身上的衣裳,倒是拂柳开了口:“梳妆桌上的绣花篓子里有剪刀,拿剪刀来将衣裳剪了吧,左右怕是也洗不干净了。” 苏婉兮这才回过神来,又连忙取了剪刀来,将衣裳剪了开来,一层一层地掀开。 拂柳眉头紧蹙着,只是从头到尾也不曾叫一个疼字,最难的是最里面那一层里衣,因着被血全然浸透,血迹一干,就粘在了伤口上,要一点一点地扯开,每扯一下,苏婉兮就觉着全身的肉都猛地跳了一下。 等将所有衣裳除去了,才瞧清楚了那衣裳下的情形,纵横交错的鞭痕,几乎让原本光滑白皙的背一片血肉模糊。 拂柳扯了扯嘴角笑了笑:“可是吓到你了?” 苏婉兮见她这样性情,心中倒是愈发钦佩了几分,想了想,才轻声道:“其实,我受过比你更严重的伤。” 苏婉兮有心分散她的注意力,一边同她说着话,一边拿了药瓶来倒了药出来,仔细涂抹到伤口上,害怕弄疼了她,手上的动作都极其轻微。 这下倒是轮到拂柳惊讶了:“比这还严重?” 苏婉兮颔首,笑着点了点头,手下动作不停:“我是被世子爷从棺材中救出来的,在被活活钉入棺材之前,我被自己至亲至信之人,下令打了二十棍子。我一直都记着,那棍子,怕是比你的胳膊都还要粗。打下去第一棍子,我就觉着,似乎整个内脏都被打得错了位。” 见拂柳听得入神,苏婉兮又接着道:“二十棍子,我一棍子一棍子的数着过来的,打完之后,就觉得似乎整个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了,但是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我,将我像一句尸体一样在地上拖着,然后拖到棺材边,扔进了棺材。” “而后我还十分清晰的听见棺材钉打入棺材的声音,一共打了三十六颗。那时候,就觉着,似乎自己听到自己生命流失的声音一样,想着这一回,只怕是活不成了。又想起我原本极其信任极其爱护的人那样对我,更是觉着生不如死,可是却又不甘心,想着这样的仇,自己都还没有报,如何甘心就这样闭上眼。” 第65章 迷局 拂柳转过头来望向苏婉兮,却见苏婉兮面上亦是带着笑,笑容温和至极,全然让人无法想到,眼前这个女子,竟然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后来你就被世子爷救了?”拂柳问着。 苏婉兮颔首:“嗯,世子爷说我心有不甘,必然不肯去阴曹地府。我求世子爷救我的,因为我想活着,想报仇。” 拂柳笑了起来:“我听旁人说,你是世子爷养在外面的情儿,因着身份太低,才以丫鬟的身份接入府中的。” 苏婉兮一怔,忍不住轻笑出声:“这府中的人,想象力倒是极其丰富的。”苏婉兮微微一顿,又接着道:“我答应世子爷为他效命,帮他做几件事情,他许我活下来报仇的机会。只是一开始世子爷不相信我有能力为他效命,就将我丢到了洗衣房中,说想要看我能不能有本事爬上来。” “你是个有本事的。”拂柳喃喃着道。 苏婉兮笑着摇了摇头:“我是个没本事的,不然也不会一次两次三次的被人欺负了。” 沉默了片刻,才又问道:“对了,你细细与我说一说,昨日发生的事情吧。你是如何知晓三小姐从我手中拿了一瓶桃花粉的?我记着那时候,只有我和三小姐还有两个丫鬟在啊。” 拂柳看了苏婉兮一眼,方笑了起来:“你相信我了?” 苏婉兮细细涂抹着药膏,眼中闪过一抹不确定:“我不知道,我只是想要查清事情究竟是怎样的。” 拂柳颔首:“我也不是什么软柿子,有人要算计我,这仇我也得报的。” 说完,才回答着苏婉兮的话:“昨日我是听院中其他人聊天的时候说起的,说你给了三小姐一瓶桃花粉,都在猜测那桃花粉是什么东西。三小姐的脾气我知晓,最是嫉恨容颜出众的人,我就想着,那桃花粉是怎样好的东西,让三小姐竟然收了脾气,才舔着脸来找你要了一瓶。” “聊天?聊天的人是谁?”苏婉兮仔细问着。 “是院中的丫鬟柳叶和外院洒扫的小厮刘四。”拂柳应着。 苏婉兮蹙了蹙眉,这两个人,并非是晚上去外院取了衣裳的那两人。 “从我这里拿走那桃花粉之后呢?你都做了些什么?”苏婉兮忙接着问道:“特别是不在屋中的时候,或者谁进过你的屋子,要格外留意。” 拂柳沉默了片刻,似是在回忆,半晌之后,才轻声道:“拿了回来时候,还未到我侍候的时辰,我就打了水来调了桃花粉敷了面,而后在屋中绣了会儿花。没有谁来过,我也不曾离开过。我戌时开始值守,提前了一会儿到茶厅,那时候茶厅是月晴在值守,我替换了她,之后一直在茶厅守着。” “后来,戌时末的时候,府中管家来了,世子爷在茶厅之中招待,柳叶就来帮着我一同泡茶侍候。后来管家随着世子爷入了寝屋,世子爷没让我们进去侍候,我们也不敢进去,我就收拾了茶具,拿去厨房清洗去了。” 苏婉兮颔首,暗自将拂柳说的这些事情一一理了理,心中有了个大概。 事情大抵是从戌时发生了变故的,戌时之前,拂柳去茶厅值守,换了月晴,那个时候,拂柳的屋中是没有人的。月晴离开茶厅之后没多久,就同另外一个叫清风的小厮去了前院取洗衣房中送来的衣裳。 这两人尤为可疑。 兴许便是趁着那个时候,他们进了拂柳的屋中,盗取了那桃花粉,而后趁着洗衣房中的人送衣裳来的时候,将那装着桃花粉的小瓶子给了洗衣房的人,而后洗衣房送衣裳的那人,将那小瓶子交给了三小姐身边的人。 从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似乎这是最合理的可能了。 昨日进出过清风院或与外人接触过,时间合适的人,唯有他们二人,还有王府管家和轻墨。 王府管家是来寻叶清酌的,一直在茶厅之中,与叶清酌说话,并没有机会。 轻墨她是相信的,叶清酌不会放一个危险的人在身边。 看来,还得跑一趟洗衣房。 “怎么了?瞧你半晌不说话,可是有了线索?”拂柳轻声询问着。 苏婉兮终是将她背上的伤都涂抹好了药膏,稍稍松了口气,才回答道:“只是有了些猜测而已,只是也不敢确认。” “嗯,可否告诉我你的怀疑?”拂柳又问道。 苏婉兮倒也没有丝毫的扭捏,将今日自己查到的事情和自己方才的推断一一同拂柳说了。 拂柳听完,沉默了半晌,才轻声道:“这两个人,比我进清风院稍稍早些,平日里相处却也还算不错,我是个喜欢与人结交的,不过这院子里其他的人脾性都和世子爷一样,怪冷的,好在冷是冷,却都对人还算友好。若果真是他们两个,倒是我看走眼了。” 顿了顿,又接着道:“况且,他们二人的确最只得怀疑,可是有一处让我想不通的,戌时初的时候,天色还亮着,而且也还没有开始下雨,院子里多半是还有其他人在的,其他人在场的情况下,他们二人又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到了我这屋子里来,将东西拿走了,却没有被人发现的。” 苏婉兮听拂柳这样说,就只拂柳只怕同与月晴和清风关系还算不错,且她提出的疑点也的确是存在。 若是天黑下雨的时候,院子没有人,有人悄然来拿了东西还说得过去,可是戌时初不具备这样的条件。 “不过是我的猜测而已,我还得去洗衣房中问一问,问昨日送衣裳来的是谁,那人同三小姐身边的人可曾有过来往。”苏婉兮叹了口气。 拂柳沉默了半晌:“若是这样去洗衣房问,只怕会打草惊蛇。且最重要的是,三小姐身边的人承认不承认。你想想,先前那九香一口咬死是我将东西给她的,死活不愿意说实话。一是不希望这清风院中的内应被拧出来,二只怕是他们后面的人太过厉害。且如今只怕是晚了,那九香落在了三小姐的手中,现在恐怕已经没了。” 那三小姐的性子,苏婉兮自是知晓一二的,自也明白拂柳所言不虚,皱着眉头沉默了半晌,终是轻叹了口气道:“让你受委屈了,此事我定会仔细查探,终是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拂柳笑了笑,倒是不太在意的模样:“嗯,世子爷都那样相信你,我自然也会相信你。” “阿娇。”是轻墨的声音。 苏婉兮忙将药瓶子放下,对着拂柳道:“轻墨大人在叫我了,怕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你先去吧,记得来给我换药就是。”拂柳笑着应着,她受了这一顿鞭子,身子本也消耗太多,有些疲累,挥了挥手,眼皮便盖了下来。 轻墨说世子爷的茶凉了,要重新换茶。 苏婉兮入了屋中泡好了茶,看着叶清酌一直看着书,似乎不怎么忙碌的样子。 苏婉兮沉默了一会儿,终是忍不住开了口:“世子爷,今日那桃花粉之事,拂柳只怕是被冤枉了。” 她害怕叶清酌因为此事,将拂柳逐出这清风院。 叶清酌头也不抬,声音清冷浅淡:“是吗?不是你指认的拂柳吗?而且,楚楚身边那个丫鬟,不也承认了是拂柳将东西给她的吗?” “奴婢方才仔细查探了,发现事情有些蹊跷,像是有人蓄意栽赃陷害给拂柳的。虽然那栽赃陷害之人尚未找到,只是拂柳昨日不曾离开过清风院,也不曾接触过院中外人,根本没有机会。”苏婉兮声音愈发地低了几分。 叶清酌冷笑了一声,懒懒地道:“此前我是不是同你说过许多次我院中曾经有个丫鬟叫红裳,她被人下了药送到了我床上,却仍旧被我杀了。为何?” 苏婉兮咬紧了牙关:“因为红裳是世子爷身边的人,却轻易被人算计,世子爷身边不留这样没有本事的人。” “嗯。”叶清酌嗤笑了一声:“记得就好。今日这拂柳之事,与那红裳何其相似?” 点到为止,叶清酌不再开口。 苏婉兮却是明白叶清酌想要说的话,拂柳亦是因着自己不小心被人算计了,后果自是要自己背负的。 苏婉兮觉着心中泛起一抹冷意,却寻不到反驳的理由来。 只得打定了主意,定要将真凶抓出来。 茶厅中值守的丫鬟苏婉兮倒是记着,就是昨夜里自己跑来找叶清酌的时候,瞧见送王府管家出来的那丫鬟。 苏婉兮想起先前拂柳说的话,这个丫鬟,应该叫柳叶吧。 柳叶见苏婉兮在瞧她,也不闪不避的,浅笑着任她看了良久,才开口问道:“阿娇方才是从拂柳的屋中出来的,拂柳身子可还好?我一直在这儿值守,也不能去看她。” “背上被鞭子打得满背都是伤痕,血和衣服粘在了一起,好不容易才将衣服弄开,我方才给她涂抹了药膏,只怕这几日都得在屋中好生休养了。”苏婉兮应了,才又问道:“你可是叫柳叶?” 柳叶点头:“是叫柳叶,拂柳身子不好就好生歇着就好,咱们夜里不用守夜,事情也不多,白日里我和月晴姐姐二人能够忙得过来的,倒是阿娇你整日都在世子爷身边侍候的,才比较忙一些。待会儿我不必值守了,就去瞧瞧拂柳,我就住在拂柳旁边,也方便照料。” “那便好。”苏婉兮低声应着。 苏婉兮终是没有忍住又去了一趟洗衣房,只是结果却令人失望,送衣裳到清风院的是两个人,只是那两人送了衣裳之后就径直回了洗衣房,两人的口径十分一致,路上也不曾遇到过其他人,同其他人盘谈过。且当夜洗衣房中无人外出过,事情似乎一下子就断了线索。 第66章 仇人 距离桃花粉的事情过去了几日,天气愈发的暖和了起来,拂柳背上的伤口也渐渐愈合,只是一动却仍旧会牵扯到伤口。 因着时常在拂柳屋中遇见,苏婉兮同月晴和柳叶也都渐渐熟识了起来,月晴性子清冷一些,不怎么喜欢说话,只是与人相处时,给人的感觉却是如清风拂面,极其舒服的。 柳叶性子比月晴活泼一些,比起拂柳来,却又安静一点,喜欢嚼舌根,说府中各种各样的八卦事情,虽然极少出院子,可是偶尔去取衣裳亦或者去厨房,都能够将府中的新鲜事儿打探得一清二楚。 “二夫人养的宠物鹦鹉昨儿个飞出来了,结果被厨房的厨子抓住了,厨子不知道,以为是飞来的野鸟,给弄来烤着吃了,把二夫人气得,哈哈哈……” 二夫人苏婉兮见过,就是柳夫人的姐姐,那个同柳夫人容貌相似,性子却极其泼辣的女子,照着她的性子,那厨子的日子只怕是难过。 “还有啊,咱们的三小姐喜欢上了一个男子,听说是什么侍郎府上的公子,只是那位公子倒好像没瞧上咱们三小姐,说三小姐脾气性子太过泼辣,不适合他。结果这话传入了三小姐的耳朵里,三小姐火冒三丈,可是又实在是对那男子十分喜欢,这两天都在府中装闺秀,整日绣绣花,念诗画画的,听说,可把三小姐憋坏了。” 侍郎府中的公子? 苏婉兮心头一跳,莫非说的是户部侍郎。那日叶楚楚说,王妃邀了户部侍郎府的二公子来让她相看。 “还让三公子去给那个男子说,他听到的不过是传言,不实的传言而已,想要邀他来府中一同游玩呢,三小姐专程让人做了新衣裳呢。” “侍郎不过是四品官,王妃为何要将三小姐嫁给四品官家中的孩子?”拂柳有些不明。 柳叶笑了笑:“可不止是四品官这么简单,听闻那位公子虽然是嫡子,可是是继室所出,甚至不算是正儿八经的嫡子,不是正儿八经的嫡子,又非长子,也难为三小姐瞧得上。可是啊,怪就怪在,三小姐也不过是个庶女而已,且这些年张扬跋扈的,将自己的名声坏得够彻底的。” 苏婉兮咬了咬唇,心中想的却是另外的事情,那是她的仇人,仇人就这样近在咫尺,她却无法报仇雪恨。 一股无奈感从心中升起。 柳叶与拂柳唏嘘了一阵,却已经说开了另外的事情来。 “还有二公子,听闻在府外养了一个外室,是青楼中的女子,如今已经大了肚子,二公子想要将那女子接入府中,闹得二公子院子那边,简直快要翻了天。王妃不许,王爷也不同意,二夫人更别说,听闻当场就甩了二公子一巴掌。” “二公子实在是太过风流了一些,连王爷的侍妾通房都没有二公子多。”拂柳啧啧叹了一声。 柳叶磕了一颗南瓜子,颔首应道:“是啊,好在二夫人脾性急,压制得住一些,若没有二夫人,那边院子只怕是热闹极了。” 说着又看了看一言未发的苏婉兮:“所以阿娇姐姐若是遇上了二公子,定要绕着道走,千万莫要让他瞧见了你的模样,阿娇姐姐貌美,若是被二公子看见了,定会恨不得抢回去才好。” 这话不止柳叶说过,苏婉兮低眉浅笑:“胡说八道。” 柳叶嘟了嘟嘴,摇着头道:“可不是胡说,给府中公子做小是下人的福分,可是二公子除外。” 说着,又压低了声音:“二公子在床笫之间有特殊的癖好,总是弄得人遍体鳞伤的,若是身子稍稍弱些的,只怕都承受不住。” 这苏婉兮倒是不曾听到过,有些诧异地望向柳叶:“这些事情,二公子那边定是守口如瓶的,毕竟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你是如何打听到的?” 柳叶尚未说话,拂柳就笑了开来:“咱们这位柳叶姑娘,可是出了名的顺风耳,整日里就知道探听这些事情。” 柳叶闻言挑了挑眉,神情之间很是自得:“那是自然。” 苏婉兮垂下眼,将心中一闪而过的疑惑掩了下去。 日子倒是平静,只是苏婉兮却愈发的烦躁起来。一个月,已经过去十天。 这些时日,她十分努力地和院子中的所有下人熟识起来,甚至分出了许多时间去留意院子中每个人的一举一动,可是,却是一无所获。 苏婉兮缓缓闭上眼,她早应该想到,既然叶清酌为了出了这样的题,这件事情断然不会简单,不然,以叶清酌的手段,又岂会有找不出来的道理。 “世子爷,户部侍郎府上的君慕言公子求见世子爷。”门外传来小厮禀报的声音。 苏婉兮身子猛地一颤,嘴角猛地凝起了一抹冷笑。 苏婉兮在君家生活了一年多的时间,这君慕言自也不陌生。君慕言是君府的二公子,君夫人的儿子。君慕寒因为腿残的缘故,极少出现在外人面前,倒是这个君慕言在昌黎城中素有才名,是被众多少女所喜爱的翩翩佳公子。 可惜这样的翩翩佳公子在自个儿家中,却全然是另一副模样。 因着君夫人的宠溺,君老爷的纵容,脾气极怪。苏婉兮在君府的时候,被他刁难过不知多少回,那时的她还是温婉贤淑的女子,纵使遭遇刁难,也不过一笑置之罢了。 可如今却不同,君府之中的人,她一个也不想放过。 “不见。”叶清酌声音中带着不耐烦。 外面的人尚未应声,轻墨连忙道:“世子爷,这位君公子,是王妃为三小姐选的夫婿,以后怕是得成一家人的,世子爷还是出去瞧瞧吧。” 叶清酌这才抬起眼来,目光落在轻墨身上,沉吟了片刻,才懒懒散散地道:“那就让他等着吧,我手中尚有其他事情未处置。” 轻墨连忙应了声,同外面前来禀报的人说了。 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苏婉兮才轻声开口道:“奴婢先前喝了一些凉水,肚子有些不舒服……” 叶清酌蹙了蹙眉,声音更冷了几分:“下去吧。” 苏婉兮忙应了,退了出去。 回了屋中,苏婉兮立在窗边发着呆,过了许久,才瞧见叶清酌带着轻墨去了外院。 苏婉兮咬了咬唇,君慕言,那也是她的仇人,就在外院之中,隔得这样近,可是她却不能,不能报仇不说,甚至只能躲着他。 若是让君慕言知晓了自己在叶清酌身边,定又会掀起波浪来,她如今只有忍着。 再多的苦难她都忍过来了,如今又有什么是她不能忍受的?如今一时的忍耐,是为了以后能够将他们更加重重地摔落在地,她等得。 苏婉兮低着头,嘴角泛起一股腥气。 叶清酌回来的也极快,恍惚从离开内院到回来,几乎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苏婉兮心中诧异,从屋中走了出来,回到了正屋。 叶清酌只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倒是轻墨一直在念叨着:“这位君公子瞧着倒是温润如玉一表人才的模样,听说也素有才名,三小姐对他亦是赞誉有加。可是方才听他说话,却总觉着有些不舒服,也不知是不是小的的错觉,老感觉这君公子是在巴结公子。” 叶清酌冷笑了一声,神色淡淡地拿起先前离开时候刚放下的册子:“听闻他家中正在为他的仕途谋划,找了不少人,拿了个朝中六品闲职,可惜这位君公子并不满意。” 轻墨恍然大悟:“他这是在打咱们王府的主意啊?” 叶清酌却是懒得回答他了,轻墨一个人在屋中自言自语着:“也难怪,我听闻他此前第一次见到三小姐的时候,因为三小姐脸上正好出了疹子,且当着他的面对丫鬟发了脾气,那君公子对三小姐似乎并不太满意。” “可是后来三小姐借了三公子的由头去相邀,他却回回都会来赴约,只怕是铁了心想要靠上咱们楚王府这座大山了。只是素日里他能够见到的,除了王妃,就是三小姐和三少爷了,他觉着对他想要的东西并无帮助,这才耐不住性子跑来找咱们公子的吧?” 叶清酌没有应声,轻墨说了大半天也觉着无趣,叹了口气道:“三小姐那样喜欢这君公子,这亲事,怕是要成。这样的人,要是同咱们楚王府结了亲,想想还真是咱们吃了亏。” 苏婉兮低下头,将嘴角的冷笑掩去,君府那些个人,可不就是这样攀炎附势,唯利是图的么?此前唯一让苏婉兮觉着有好感的,不过是那故去的君夫人,君慕寒的亲娘和君慕寒。 可是君慕寒如今也变成了那个模样,如今的君府中,还真是挑不出一个好的来了。 母亲和故去的那位君夫人结交之时,两家的境遇还差不多。后来君夫人故去之后,君府和苏府也就渐渐疏远了。一直到父亲愈发受梁帝看重,战功赫赫,苏府如日中天的时候,君府才又开始和苏家走动。 此后,还想尽法子的让父亲认下当年的那门儿女亲事,苏婉兮当初也不愿违背母亲定下的约定,而父亲当时不过是觉着君慕寒此人虽然腿残,却是个谦谦君子,对自己也极好,才应了下来。 苏府昌盛的时候,君府的人就像是狗一样地扑上去。可是苏家满门抄斩之时,君家却连一句话都不愿意为苏家说,她来回奔忙,却还要在府中受尽排挤。父亲家人一没了,知晓自己身上并无定北军的军令符,君府就迫不及待地处置了她。 叶清酌只冷笑了一声,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悦:“这门亲事挺好的,一个泼辣妇,一个伪君子,可不是绝配?” 第67章 意外丛生 莫说是苏婉兮,就连轻墨都被叶清酌这样惊天动地的话给吓得张大了嘴瞪大了眼,半晌,才急急忙忙地提醒道:“世子爷,你口中这位泼辣妇,可是你的亲妹妹。” 叶清酌却是不再言语,只吩咐着苏婉兮道:“泡茶。” 苏婉兮应了,端了茶壶去厨房打水,脑中却满是乱七八糟的事情。 许是因着梁帝昏庸的缘故,即便是这梁国如今已经到了兵荒马乱、水深火热的地步,身为楚王世子的叶清酌却仍旧显得十分清闲。 早上偶尔随楚王一同去城外军营巡查,若是不去军营,就在府中的演武场练会儿武功。用了午膳之后,大多数时候是窝在清风院中,看书或者各种册子,偶尔看信写信。 那些册子却是花样繁多的,有军中的名册,军中将领写的一些谏言,也有铺子的账册,铺子庄子的日常用度。 看的书的种类更是杂乱无章,从天文地理到经商之道,从行军之法到民俗介绍的闲杂读物。 苏婉兮日日瞧着,却觉着愈发的心惊了起来。 去厨房打了水回来,正好瞧见柳叶同拂柳换守。 拂柳这两日身子已经好了许多,茶厅值守清闲,事情并不多,拂柳做着也不太吃力,便开始同往常一样,在茶厅值守了。 柳叶不知又在同拂柳说什么八卦的事情,两人脸上俱是笑意。 瞧见苏婉兮提着水过来,柳叶笑嘻嘻地同苏婉兮眨了眨眼,一副俏皮模样。 苏婉兮嘴角一翘,目光落在柳叶的耳朵上,却敛起了笑,又细看了一眼,才低着头进了寝屋之中。 取了火炉来点了火,将茶壶放在了火炉上,苏婉兮才细细想起方才柳叶的那耳坠子来。柳叶戴的是一对水滴红玛瑙耳坠,红玛瑙艳红似火,极受昌黎城中夫人小姐的喜爱。 只是价格也极其昂贵,平常人家的女子甚少能够买得起。 若是府中其它主子院子里的丫鬟戴这样一对耳坠子,苏婉兮并不会觉着有什么奇怪。可怪就怪在,戴它的,是在清风院中侍候的柳叶。 清风院,说起来是楚王世子的院子,在清风院侍候听起来也是极大的福分。可是事实上,清风院中的下人却并不比其他院子里的下人过得更好。 其它院子里侍候的丫鬟,就拿此前苏婉兮呆过的菁夫人的院子来说吧,只要侍候得好了,主子满意了,打赏簪子、耳坠子、镯子或是金叶子、胭脂水粉这样的物事,那是极其寻常的事情。 可是清风院中却不同,叶清酌是个男子,从不会打赏那些女子的饰物。且因着叶清酌本身性子清冷的缘故,即便是贴身侍候的轻墨与她,都甚少得到打赏。 因而,清风院中的丫鬟,除了寻常府中分配的穿戴之外,便极少再有其它好些的物件,正因为如此,苏婉兮只一眼就瞧出了那红玛瑙耳坠子的不对劲。 她手中倒是有几件不错的首饰,从事从菁夫人院子里带过来的。只是那红玛瑙耳坠子,在昌黎城中兴起的时日并不长,而柳叶到清风院却已经有几年,即便是从前主子那里带东西来,也不会是那耳坠子。 那耳坠子究竟从何而来? 莫非这清风院中的眼线,竟然是柳叶? 若是她,她身后的人又会是谁? 想起柳叶嘴里那些说不完道不尽的八卦事情,苏婉兮心中的疑心更重了几分。若是在这院子里选一个合格的眼线,柳叶倒是不错的人选。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是个做探子的好苗子。 因着心中对柳叶生了疑惑,苏婉兮暗地里对柳叶愈发留意了几分。只是,除了那日的耳坠子之外,却似乎再也没有了其他的线索。 一早,叶清酌早早地随着楚王去了城外的营中,苏婉兮同柳叶一起聚在拂柳的屋中绣花说闲话。 “阿娇姐姐的绣功真好,瞧绣的这牡丹,可真是栩栩如生的。我就不行了,我素来最讨厌这绣活了,若不是想着怎么着自己里面的衣裤也得自己绣,才勉勉强强学会了拿针,这一辈子我是恨不得不拿这绣花针的。”柳叶撇了撇嘴,目光中带着几分艳羡地望着苏婉兮手中的绣花撑子。 拂柳闻言就笑了起来:“可不能只想着自己的衣裤,以后若是嫁了人,你夫君的里衣里裤,难道你还交给别人不成?” 柳叶一下子就羞红了脸,吐了吐舌头道:“拂柳姐姐就想着嫁人了呢。” 三人说说笑笑着,柳叶却突然惊叫了一声,站了起来:“哎呀,可不好了,此前我答应了韩嬷嬷,去厨房中帮她将今儿个需要的菜都取来,等世子爷回来了,她好做菜。可是我还答应了清风,去管家那里帮他领扫帚去……怎么办,怎么办?” 苏婉兮闻言就笑了起来:“你可是吃了韩嬷嬷不少的好东西,又让清风给你做了不少事情,你欠下的人情债,自然得自个儿还去。” “时间可还不及了。”柳叶着急了,抓住苏婉兮的胳膊使劲儿摇了摇:“阿娇姐姐,我的好姐姐,要不你帮我去厨房拿菜吧,我去管家那里领扫帚去。你不是说,你有一个好姐妹在厨房吗?顺路可以去找她说说话儿,你自打进了清风院,怕是好久没去了吧?” 苏婉兮听柳叶这样说,倒是心动了,她的确已经很久没去过厨房了,也不知晓阿兰如何了。在这府中,阿兰是第一个对她伸出手拉了她一把的人,她一直都记着。 “去吧,去吧……”柳叶一个劲儿地撒着娇。 苏婉兮忍不住轻笑出声,对耍着无奈的柳叶有些吃不消:“好好好,我帮你去。” “我就知道阿娇姐姐最好了,最为体贴温柔善良。”柳叶笑得弯了眼。 拂柳摇了摇头:“就知道灌迷魂汤,菜多,我身子还没好全,可帮你拿不了,就只能辛苦阿娇了。” 苏婉兮笑着摇了摇头:“这有什么关系,无碍。” 手中的绣花撑子已经被柳叶抢了下来,放到了一旁:“快快快,再不去就要来不及了,若是韩嬷嬷回来瞧见菜还没有拿回来,只怕又要给我一顿排头吃了。” 说着,就来拉苏婉兮。 苏婉兮无奈,只得站起身来同柳叶一同出了拂柳的屋子,又一同出了清风院,厨房和管家所在的管事房并不在一处,两人走了不远,就分了开。 “我要去找阿兰说说话,你不必管我,拿了东西自个儿回去吧。”苏婉兮轻声叮嘱着。 柳叶颔首应了下来:“好,可是你得早些回来,莫要耽误了韩嬷嬷做菜的时辰了,嗯,你有半个时辰的时间。” 半个时辰,已经十分充裕。 厨房里那胖乎乎的杨嬷嬷素来是个笑脸对人的,见着苏婉兮就忙不迭地迎了上来:“好久没见着阿娇姑娘了,听闻阿娇姑娘到了清风院。” 苏婉兮面上亦是笑容温和:“难得杨嬷嬷还记得奴婢,奴婢今日来,是帮韩嬷嬷拿菜的。” 杨嬷嬷哈哈笑了起来,脸上的肉一颤一颤的:“自然还记得的,阿娇这样貌美的姑娘。对了,咱们厨房刚刚做了酥饼,阿娇姑娘既然来了,就尝尝吧,我让阿兰来陪你说说话,等菜准备好了,就叫你。” 苏婉兮笑着应了下来,就瞧见阿兰从厨房中走了出来,瞧着模样,倒是比上一回见的侍候丰腴了一些。 苏婉兮笑眯眯地拉了阿兰的手,一同往内院走去,杨嬷嬷忙递了一盘酥饼给阿兰。 进了阿兰住的屋子,苏婉兮菜开口道:“看来这杨嬷嬷对你们还不错,我看你之前都丰腴了一些。” 阿兰见苏婉兮取笑,伸手捏了苏婉兮一把,脸上亦是满脸笑意:“是,这杨嬷嬷倒是个惯会做人的,对我们这些下人也挺好的,对外人就更好了。” 说着,伸手递了一个酥饼给苏婉兮,又问:“你在清风院如何?世子爷对你可好?” 苏婉兮吐了吐舌头,难得有些许俏皮模样:“世子爷那人冷冰冰的,在他跟前侍候,整日里提心吊胆的,生害怕做错了什么事。而且,世子爷很少赏赐人,在清风院中油水实在是太少了。” “你还挑呢。”阿兰挑眉笑了起来:“吃得好穿得暖主子不随意打骂,就是福分了。” “嗯,现在的日子差不多就是这样子吧。”苏婉兮笑着颔首。 酥饼炸得透,入口化渣,带着几分肉香,倒是味美。 “你在清风院中,我倒是觉着极好的。此前在菁夫人那里,恐怕才是整日提心吊胆。”阿兰微微一顿,才又问道:“只是我在这厨房中却也听到了一些不好的传闻,你也知晓,这厨房每日各院子人来人去的,说道的事情也多。” “哦?可是关于我的?”苏婉兮抬眼望向阿兰。 阿兰笑道:“自是关于你的,我才同你说。你老实说说,你对世子爷,可抱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 苏婉兮一怔,已经大致猜出了那些流言蜚语的内容:“我对世子爷能有什么想法?不瞒你说,我身上还背着家仇呢,以后终究是要离开楚王府去报仇的,可不敢想其他。” 阿兰这才吁了口气:“我就怕你对世子爷生了不该有的想法,世子爷那人,冷情得很,你若是有什么心思,还是早些断了最好,免得日后受伤。” 两人闲话了一会儿,杨嬷嬷便派人来知会说菜已经准备好了,苏婉兮出了后院,拿了菜就离开了。 拿着菜往清风院走着,经过一处假山之时,却有一个人突然从假山从中窜了出来,不偏不倚地撞上了苏婉兮。 苏婉兮被撞得摔倒在地,微微蹙了蹙眉,朝着那罪魁祸首望去。 撞了她的是个年轻男子,容貌清秀,瞧着穿着打扮,十分华贵,倒不像是府中小厮。苏婉兮打量着那男子的间隙,那男子也抬眼朝着苏婉兮望了过来,目光落在苏婉兮的脸上,就全然挪不开了。 “美人,他果真没有骗我……” 第68章 识破算计 那声音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夸赞,眼中更满是惊艳之色。 只是苏婉兮却只从中听到了几分猥琐,却也没有漏听那句:“他果真没有骗我。” 苏婉兮来不及思索,连忙站起了身来,将菜都捡了起来,退后了两步,朝着那男子行了礼,就要离开。 那男子却猛地拉住了苏婉兮的手:“瞧美人这身打扮,竟是府中下人?府中何时竟然有了这样媚眼的女子,我竟然不知晓,当真是罪过。美人若是得闲,不如随我走走?” 苏婉兮紧蹙起眉头,面前这人实在是太过无礼,那抓着苏婉兮的手还一个劲儿地在苏婉兮的手中画着圈。 苏婉兮面色冷了几分,眼中闪过一抹讥诮:“瞧着公子这模样,想必就是府中出了名的二公子了吧?” 那男子哈哈笑了起来:“美人既然知晓我?莫非是早已经对我倾心?” 苏婉兮遏止住几欲泛呕的情绪,淡淡地将手抽了回来,面上虽然仍旧冷静自持,心中却已经翻腾了起来。 有至少两人曾经警告过她,若是遇见了楚王府的二公子叶清流,定要绕着道的走。谁曾想,她的运气就是这样的背,竟还真让她给遇上了。 苏婉兮脑中快速转了几转,才抬起眼望向叶清流:“二公子可是觉着奴婢貌美?喜欢奴婢?” 叶清流哈哈大笑了起来,连最后一抹斯文都褪去:“你这丫鬟辣,说话不拐弯抹角的,我喜欢。” 苏婉兮低眉浅笑,声音却是没有丝毫情绪:“二公子可知,奴婢是清风院的人?” 叶清流听见清风院这三个字,倒是稍稍愣了一愣,而后便又恢复了平常:“清风院啊,你是大哥身边的人啊,那又如何?” “这清风院中丫鬟的去处,自是得由世子爷同意的,二公子若是喜欢奴婢,不如去清风院求了世子爷,若是世子爷许了,奴婢自然无二话。”苏婉兮字字清晰。 叶清流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我不过要个丫鬟,哪儿这般麻烦?若是我不按着你说的办,直接抢了你回去,老大又能拿我如何?我可以让他根本找不到你去了哪儿,怎么样,今儿个就留下来侍候本公子吧。在本公子身边当个女主子,可比在老大那个棺材脸身边当个丫鬟好,我自会好好疼你的。” 叶清流说着,就伸出手朝着苏婉兮的腰摸了过来。 苏婉兮往后退了两步,心中快速想着对策,柳叶说的没错,叶清流此人,根本就是个下流无赖。 “奴婢叫阿娇,二公子可曾听过,奴婢此前在世子爷院子里的菁夫人府中侍候的,后来,硬是被世子爷要到了身边。”苏婉兮的话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暗示。 叶清流闻言,果真蹙起了眉头:“莫非你爬上了老大的床?” 只是片刻之后,眉头却又舒展了开来:“那正好,连老大都念念不忘的女人,我倒是十分想要尝尝味道呢……” 叶清流说着,就要朝着苏婉兮扑来,苏婉兮一个闪身,让叶清流扑了个空。趁着叶清流还未缓过神来的时候,苏婉兮突然大声喊了声:“二夫人。” 叶清流闻言,连忙回过头朝着身后望去。 这是个机会。 苏婉兮忙转身快步朝着清风院跑去。 叶清流追了几步,只是苏婉兮逃命一样的跑,速度自是极快。且跑了没多远,路上就渐渐有了人影,身后的脚步声似乎停了下来。 只是苏婉兮却也不敢回过头去看,一个劲儿地跑着回了清风院,待到了清风院旁边,才停了下来,扶着墙喘着粗气。 稍稍平复了之后,整了整衣衫,才回了清风院。 柳叶已经回来了,正站在厨房门口同在清洗盘碟的嬷嬷说着话,一转过头就瞧见苏婉兮走了进来。 苏婉兮并未错过柳叶眼中一闪而过的诧异,只是那诧异转瞬间就消失殆尽。 “阿娇姐姐回来了?韩嬷嬷都等急了,方才念叨了我好一会儿了呢,直骂我不讲信誉。”说着,就快步上前接过了苏婉兮手中的菜篮子,提着到了厨房门口,递给了那正在洗盘碟的嬷嬷。 “韩嬷嬷,瞧,菜回来了。没有耽搁你做菜吧?”柳叶笑嘻嘻地同那嬷嬷说着话。 那嬷嬷噌了柳叶一眼,将菜篮子接了过来:“那可不一定,你得帮着我摘菜才行。” 柳叶撇了撇嘴,一脸不情愿:“嬷嬷你就会欺负我。” 话虽这样说着,却也挽了衣袖,找了一根矮凳坐了下来,拿了盆子来接水洗菜。 苏婉兮瞧见,柳叶的手上,戴了一个新镯子,一个成色不差的鎏金水波纹镯子。先前她与柳叶在拂柳屋中绣花的时候,柳叶尚且没有戴着这个镯子。 苏婉兮想起那叶清流见到她时的第一句话,说的是:“他果真没有骗我……” 这话中的他,究竟是她还是他?又是何人? “阿娇可是要来帮忙?”柳叶见苏婉兮还未走,就笑嘻嘻地抬起了眼来望向她。 苏婉兮笑了起来,连忙摆了摆手道:“你拉我去厨房帮你拿菜就算了,还想让我帮你摘菜,这可不成。” 说着笑了两声,就转身回了屋中。 听那叶清流那句话中的意思,倒似乎今日与她并非是偶遇,而是知晓她会来一样。 今日她去厨房不过是临时起意而已,他又怎么知道她要路过那处? 除非是柳叶。 让她去厨房拿菜,是柳叶提出来的。兴许是柳叶的早有预谋,也有可能是在她去了厨房之后,柳叶跑去给叶清流报了信。 想起柳叶手上那镯子,苏婉兮将可能更多的放在了后面的哪一种猜测上。 柳叶早有预谋的可能性不大,原因有两点。一则,只有叶清酌不在院子里的时候,她才有可能得空闲。二则,即便是柳叶提出让她去厨房帮个忙,答应不答应,也是存在变数的。 苏婉兮咬了咬唇,莫非柳叶身后的主子,是叶清流。 可是,细细想一想方才发生的事情,这件事情倒更像是针对苏婉兮所为。叶清流与她无怨无仇,又何必这样算计她? 只怕叶清流不过是这场算计中的一颗棋子而已,幕后之人真正想要对付的,还是她。 究竟是谁…… 苏婉兮咬了咬唇,心中乱极了。 她还尚未找出谁是别人安插在这清风院中的暗线,更不曾知晓这暗线后面在主人是谁。对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对她展开了算计,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叶清酌从外面走了进来,苏婉兮按捺下心中繁复的心思,站起身来,迎了上去。 煮茶,磨墨,用膳,煮茶,磨墨。 下午时分,有人前来拜访,叶清酌带了柳叶和月晴去外厅待客。 苏婉兮落了清闲,出了院子,就瞧见院中有人在洒扫,这些日子,苏婉兮倒也将院子中的人认全了,那人在上次三小姐前来闹事的时候,劝过她不要出去,叫清风。 苏婉兮想起先前柳叶的话,信步走到了清风旁边。 清风见着是苏婉兮,索性停下了洒扫,站起身来笑着望向苏婉兮:“阿娇姑娘没在世子爷身边侍候着?” 苏婉兮笑着摇了摇头:“世子爷在外院待客。” 苏婉兮低头看了一眼清风手中崭新的扫帚,笑容愈发温和了几分:“这是你今日让柳叶去管家那里领来的新扫帚?” “哪是我让她去领的,是她自个儿去领了给我的。先前拿回来,我还在说呢,我原来的还能用一段时间呢,她非说我那扫帚缺了个角,总也扫不干净。”清风笑着应着:“不过既然领回来了,就凑合用啦。” 原来如此,苏婉兮嘴角泛起一抹冷笑,心中一下子清明了几分。 如苏婉兮此前所料,不过是柳叶临时起意,见叶清酌去了营地,特意将她支到了厨房。她先前尚在想,自己只同她们说过一次阿兰的事情,且是一言带过,说此前自己被洗衣房的嬷嬷折磨的时候,阿兰帮过她,如今在厨房做事。 柳叶竟就记了下来,还专程嘱咐可以去厨房寻阿兰说说话。 而柳叶要去的管家处比厨房要近些,只怕是急匆匆地去通知了叶清流,让他在那假山处等着,而后才去取了扫帚来掩人耳目。 晚上叶清酌用了饭,去书房坐了一会儿,王府管家就来了。 轻墨到书房禀报了叶清酌,叶清酌才斯斯然从书房中走了出来,进了茶厅。管家行了礼,在座位上落了座,月晴便奉了茶上来。 “世子爷,这是这个月清风院中所有人的开支情况和物品领用情况。”管家说着,奉上了一本册子。 苏婉兮忙上前接了过来,放到了叶清酌的手边。 “等我看了,若是有什么问题我再派人同你说吧。”叶清酌低头拂开手中茶杯中的浮沫:“对了,今儿个我回府的时候,瞧见下人们在布置府中花园,最近府中有宴?” 管家笑得脸上满是褶子:“是啊,王妃发了帖子,说府中下月初九举行百花宴,邀请了城中许多有名望的夫人小姐公子们呢。为了百花宴,老奴这才让人将花园修整了一番。想必过不了多久,王妃便会派人来同世子爷说了。” 管家脸上带着几分揶揄:“毕竟,王妃可是十分希望,世子爷能够在这次百花宴上找到一位合乎心意的世子妃呢。” 叶清酌神色仍旧淡然地像是再说与自己全然无关的事情一样,却也吩咐了管家:“王妃都邀请了哪些人,你将册子给我瞧瞧。” 管家微微一愣,才忙不迭地应了下来:“是,老奴待会儿就让人送过来。” 第69章 猜忌 老管家起身告辞,叶清酌让月晴送管家出门,而后就又进了书房。 苏婉兮虽是贴身侍候,可是书房叶清酌却是不让她去的,苏婉兮索性在茶厅收拾起方才管家用过的茶具来。 刚开始动手,月晴就走了进来,苏婉兮有些诧异:“这般快?” 月晴浅浅一笑,轻声应着:“我瞧见柳叶在无事,想着屋中还有东西没有收拾,世子爷最是不乐意瞧见这乱糟糟的模样,就让她帮我送一送管家,赶紧回来收拾了。” 说着,就自然而然地上前来接过了苏婉兮手中的茶盏。 苏婉兮低眉笑着,退到了茶厅门口站着。 不多时,就看见柳叶从外院走了进来,正好撞到了在厨房里帮忙的小厮王福志,柳叶眉头一蹙,似乎有些不悦。 只是待站直了身子之后,脸上却浮起了一抹轻佻笑意,伸手清点了点王福志的肩膀:“嘿,撞到了我,可是要对我负责的。” 王福志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怯怯地不敢答话。柳叶掩嘴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地像弯月牙一般。 王福志的脸更红了几分,柳叶止住了笑,瞪着王福志道:“怎么着?不愿意?” “没,没。”王福志却是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柳叶又笑了起来,挥了挥手道:“逗你的,瞧你这傻样。” 说完,就绕过了王福志,进了院子。 柳叶见苏婉兮在茶厅门口站着,小跑着跑到了苏婉兮面前,朝里面望了望,压低了声音道:“世子爷呢?” 苏婉兮指了指书房的方向。 柳叶就拉了苏婉兮的手,朝着拂柳屋中走去:“快快快,有新消息。” 所谓的新消息,自然指的是府中那些新奇的小道消息。柳叶拉着苏婉兮进了拂柳的屋中,拂柳正在绣花,见着两人过来,心中自是了然得很。 未等拂柳问话,柳叶就忙不迭地道:“方才啊,我无意之中从管家那里得知,王妃下个月要办百花宴,两个目的,主要目的是让三小姐的生母瑾妃娘娘相看相看那叫君慕言的公子,若是瑾妃娘娘没什么异议,这门亲事大抵就要定下了。不过听说三小姐可喜欢那个君公子了,想来应该是没多大问题了。” “另一件事情,是让世子爷选世子妃,这一回,王妃娘娘可是将昌黎城中所有身份年纪能够稍稍配得上些的女子,全都请来了,瞧来是下了决心的。唉,也不知道咱们未来的女主子是谁。” 苏婉兮笑了起来,眼中满是揶揄:“你就送管家出门,也能送出这么多消息来,还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你什么好。” “当然是说我聪明了呀!”柳叶将头一仰:“这清风院中过得多单调啊,当然是只有自个儿找乐子了啊,你们瞧瞧我多大方,从来不一个人独享,还不赶紧跪下谢恩?” 苏婉兮和拂柳对视一眼,忍不住莞尔。 只是苏婉兮的心中却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拂柳屋中的那桃花粉失窃的那日,她一直忽略了一个人,就是王府管家。 那日他曾经来过清风院。 只是那时候苏婉兮想着,管家来了清风院之后,一直都是在茶厅,并未去过其他地方,接触过的,也不过是叶清酌和轻墨,还有奉茶的拂柳罢了,因而将他排除在外。 只是方才,她却突然想起,那日自己瞧见那金创药的的秘密之后,匆匆跑去找叶清酌的时候,正好瞧见柳叶拿了伞递给管家。 那个时候,是拂柳值守,只是管家来了,柳叶跑去帮忙而已。 管家来的时候,已经是戌时末,亥时初。 那个时候,天色早已经黑尽,且正下着雨,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 柳叶就住在拂柳旁边,拂柳的屋子在内院的最外边,哪怕是有什么动静,也只有柳叶屋中能够听到一点,其他人很难察觉。 苏婉兮轻轻咬了咬唇,那日能够有机会从拂柳房中拿走那桃花粉的人,只有柳叶。 柳叶拿了那桃花粉之后,就跑去了茶厅帮忙。给管家递伞的时候,就能够寻到机会,将那装着桃花粉的瓶子递给管家。 苏婉兮神情微动,瞥了瞥正笑容满面的柳叶,暗自心惊着。 且细想王府管家来这清风院的时间,都似乎透着蹊跷。上一回,正好是桃花粉丢失的时候。而今日,正好她遭遇了叶清流之事,管家来,倒像是同柳叶通风报信一般。 只是管家为何要针对她? 苏婉兮眉头一蹙,脑中却又突然想起,自己被菁夫人押着同张生成亲的那天晚上,自己遇见二夫人的时候,二夫人就正同这管家在一起。 两人私下相会,二夫人没有带任何的丫鬟小厮,实在是诡异。 那日苏婉兮亲耳听到,那二夫人吩咐管家,让他这一次定要把事情办妥帖了。 那时候自己不过是觉着这府中弯弯道道不少,可是如今细想来,管家在为二夫人办事。而二夫人,却又是柳夫人的姐姐,这两回针对着自己而来的算计,会不会背后真正操手的人,是柳夫人? “阿娇姐姐在想什么呢?我叫了你几声了都……”柳叶伸手拉了拉苏婉兮的胳膊,苏婉兮这才回过神来。 “在想,我前些日子绘的花样,莲花用什么样的颜色才好。”苏婉兮叹了口气:“我嫌弃白莲绣出来太过素净,淡粉又太过娇俏……” “淡紫色最好。”拂柳在一旁接过话:“咱们院子里那方小池塘的莲花再过几个月就要开了,就是淡淡地紫,美得如梦如幻的。” 柳叶撇了撇嘴:“你们就欺负我绣功不好吧。” 苏婉兮和拂柳闻言,浅笑开来。 第二日一早,叶清酌去了营地。回来用了午膳就唤了苏婉兮去侍候。苏婉兮泡了茶放到叶清酌手边,叶清酌随手扔过来一本册子:“你瞧瞧。” 苏婉兮一愣,拿起来翻了翻,心中满是疑惑,这册子中记录的,都是什么,几月几日,清风院领用什么样的花瓶一个,笔架一个。 苏婉兮细细看下来,才回过神来,这大抵就是先前管家送过来的那册子。管家说,是清风院这一个月的吃穿用度,和物品领用情况。 心中闪过一抹疑惑,苏婉兮拿着那册子望向叶清酌:“世子爷让奴婢瞧瞧,是要瞧什么?” 叶清酌抬眼看了苏婉兮一眼,眼中带着几分凌冽冷意:“自然是瞧瞧,这册子里面有什么不对,不妥的地方了。” 说着,就指了指一旁垫着软垫的雕花椅子:“去那里看。” 苏婉兮忙轻声应了下来,走到椅子上坐了下来。 清风院中十多个人,吃穿用度倒也不少。苏婉兮翻了两页,又抬起了眼来,看了看叶清酌的书桌上放置着的青花笔架。 “奴婢可否借世子爷的笔一用?”苏婉兮轻声询问着。 叶清酌头也不抬地点了点头,苏婉兮放下册子,取了笔,沾了墨汁,又回到了椅子上。 外面阳光正好,屋中只听见两人翻动书页的声音。 轻墨从外面进来,见屋中情形,诧异地张大了嘴,看了看叶清酌,又看了看苏婉兮,忙又退了出去。 苏婉兮目光专注地落在手中的册子上,并未注意到。叶清酌却抬起了头,看了一眼门口消失的衣角,目光又落在了苏婉兮身上,窗外的阳光从窗口照了进来,正好照在苏婉兮身上,让苏婉兮整个人看起来显得有些朦胧。 叶清酌嘴角翘了翘,复又低下了头。 一直到黄昏时分,苏婉兮才将手中的册子都看完了。 “可瞧出了什么问题?”几乎是苏婉兮一将那册子放了下来,叶清酌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苏婉兮一愣,实在是怀疑,他一直在盯着自己了。 只是这样的念头在脑中快速的一闪,就不见了踪迹。 苏婉兮又将那册子翻了开来,想着叶清酌怕也不想听自己一项一项地去讲解,便简单地概括了一下:“院子中领用的装饰性的物件不少,可是用的却比较少,大多数放在仓库中闲置了下来。比如这甜白釉暗龙纹执壶、影青暗花梅瓶等。” 苏婉兮的话音刚落,叶清酌就开了口:“我瞧你方才一直只是再看册子,并未去清点院子中的物件,你怎么知道她们就没有用,而不是放到了一些难以注意到的角落里?” 苏婉兮一怔,却也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屋中摆放的所有东西我都知晓,只除了书房,可是听轻墨大人说,世子爷的书房中从来不摆放这些物件。” “所有东西你都知晓?那你说说,茶厅左边的角落里面放了一个物件,是什么?”叶清酌抿了口茶,苏婉兮一直在看册子,忘了换茶水,茶水已经有些凉了,只是叶清酌却并未开口。 苏婉兮想了想,轻声应道:“是一个红木做的雕刻着麒麟的架子,上面放了一个蟠龙瓶。” 叶清酌挑了挑眉,倒是不曾想到,苏婉兮竟有这样的本事。存了心思逗弄,又开口问道:“你这些时日时常去拂柳的屋中,她的梳妆桌上放了几盒胭脂?” “三盒,一盒是白色的瓷盒装着,上面画着戏蝶图。一盒是雕花银盒,雕刻着玉兰花,还有一盒是青色瓷盒,画着仕女图。” 叶清酌笑了笑:“接着说,除此之外,还有什么问题。” 苏婉兮颔首:“消耗性的物件,比如簸箕,厨房里的竹刷子,洒扫的扫帚等物件,换的时间略显频繁,且时间相差比较大。同样的竹刷子,有时候,半个月换一个,有时候却是四五日就在换。” 第70章 来闹事的二公子 苏婉兮声音柔和婉转,细细同叶清酌说着,叶清酌时而点头,时而问一些问题,瞧起来倒是异常的和谐。 “那你觉着,那些领用了却又放在仓库之中没有用的物件应当如何处置?”叶清酌挑眉望着苏婉兮。 苏婉兮想了想应道:“奴婢觉着,在仓库之中一直放着,一是有损耗,且只怕以后这花样过了时,也用不上。倒是不如让人搬去送到院子中各位夫人姨娘的院子里面去,一则可以物尽其用,二则也能彰显世子爷对她们的关怀。” “便如你说的这样办吧。”叶清酌点了点头。 “世子爷,该用饭了。”轻墨从外面探进头来,轻咳了一声,才开口道。 苏婉兮闻言,将那册子合了起来:“也差不多就是这些了,世子爷先去用膳吧。” 叶清酌站起身来,苏婉兮便忙跟在叶清酌身后出了寝屋。 饭吃到一半,外面却突然传来了吵闹声。 叶清酌的眉头一蹙,轻墨连忙叫了小厮来:“去瞧瞧外面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吵吵闹闹的?” 小厮匆匆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就冲了进来:“回世子爷,是二公子喝醉了酒,跑来闹事呢。说咱们院子里面藏了一个美人,让世子爷将美人交出来。” “嘭”的一声,叶清酌将手中的碗猛地放在桌子上,发出一声声响。 苏婉兮一怔,忍不住心中一跳,这叶清流倒果真是个荒唐之人。只是如今他跑来这样一闹,只怕昨日发生的事情也难以掩饰了。 那小厮身子往后缩了缩,却接着道:“守卫要将二公子请出去,二公子却犯了混,躺在地上不愿意走,抱着墙根任由守卫拖都拖不动。守卫们不敢伤了二公子……” 叶清酌声音透着冷:“去二公子的院子里,将二夫人请过来,让她好生瞧瞧,二公子的模样。再去赵侧妃屋中,将赵侧妃一并请过来。” 苏婉兮低下头,二夫人是个泼辣性子,若是知晓二公子为了一个女子大闹了清风院,定是震怒的。赵侧妃是二公子的生母,瞧见自己儿子这样混账,只怕也会生气。身为妻子身为母亲的,自是希望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孩子,能够有出息,可是二公子却偏生这个模样,再一瞧叶清酌,一比较,怕是更气得厉害。 叶清酌也是个心思深沉的,二夫人和赵侧妃一来,断然不会让二公子再胡闹下去,这样便不必叶清酌出面,也能够解决此事,且不必连累叶清酌的名声。 叶清酌在桌子旁坐着,只是却没有再吃东西,只定定地坐着,面色满是冰冷。 过了好一会儿,外面似乎愈发的吵闹了起来,小厮来禀报着:“是二夫人来了,见二公子那副模样,当场就给了二公子两巴掌,二公子却仍旧浑闹,说今儿个要是不让他将美人带走,他就赖在清风院不走了。” 苏婉兮低着头,手在袖中缓缓握紧了几分。 不一会儿,赵侧妃也来了,在外面劝说了一会儿,仍旧劝不动那叶清流,只得入了内院来。 赵侧妃苏婉兮曾经见过,上一回那梨花通奸的人,是赵侧妃侄子身边侍候的。 只是与如今面前这个妇人,似乎又有了几分不同。眼前这个妇人,面色有些苍白,脸上是掩不住的老态,似乎十分疲累的模样。 “惊扰到你了,实在是对不住。”赵侧妃开了口,声音中却似乎带着几分无奈和祈求。 “只是清流那孩子喝了酒,六亲不认的,倔得厉害,我实在是劝不动他。”赵侧妃叹了口气,神色亦是有些懊恼,谁摊上这样的儿子也觉着心神俱疲:“不知他瞧上的是哪位姑娘,清酌不妨将那姑娘让清流带回去吧,只将清流送回去就好,我定会将那位姑娘毫发无损地送回来。” 苏婉兮蹙眉不语。 那赵侧妃的目光却已经落到了苏婉兮的身上:“咦,清酌身边何时多了个这般美貌的丫鬟?莫非就是这一位?” 叶清酌冷笑了一声:“赵侧妃对二弟实在是爱护甚多,可是二弟却似乎并不领情。我这清风院可不比赵侧妃的院子里,二弟瞧上了谁拉着走了就是。” 赵侧妃闻言,有些讪讪:“不过一个丫鬟罢了,清流他,毕竟是王爷的孩子。” “都说长兄如父,清流这个模样,我这个长兄却是瞧不过去的。赵侧妃身为清流的生母,却无法管教,那就只好由我代劳了。” 叶清酌声音寒冽如冰:“轻墨!” 轻墨连忙应了声,就听得叶清酌吩咐道:“去,将二公子打晕了,扔出清风院。” 赵侧妃面上一白,连忙道:“清酌你这是做什么?那可是你的弟弟。” “弟弟?我可没有这样荒唐的弟弟,传出去怕是只能让天下人耻笑我们楚王府,竟然教导出这样的窝囊废。”叶清酌脸上更冷了几分。 轻墨已经抬脚出了门,赵侧妃顿时就坐不住了,一直喃喃着道:“那可是你的弟弟,你身为世子,更应该兄友弟恭的。” “兄友弟恭,他身为弟弟,对我恭敬了吗?”叶清酌也不欲同赵侧妃多言,站起身,一言不发地入了寝屋。 赵侧妃坐立难安,生怕叶清流在外面受了苦,见叶清酌离开,也慌慌张张带着人离开了。 一进了屋中,苏婉兮就觉着屋中气氛实在是冷得有些吓人,叶清酌冰冷的目光定定地落在苏婉兮的身上:“我当初说你水性杨花果真是没有错的,明明在清风院十天半月也难得出一次门的人,却竟然还是招惹了男人。” 苏婉兮咬着唇,低头听着,不敢反驳。 “招惹的还是叶清流,你就这样想往上爬?不惜以色侍人?如今瞧着叶清流跑来要你,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是不是觉得特别的高兴?是不是想着,入了他的院子,就是姨娘,就是主子了?” 叶清酌越说声音越冷,抓起手边的杯子就朝着苏婉兮扔了过来,正好打在苏婉兮的额头上,额头一疼,眼前突然一黑,杯子落在地上摔碎了。 苏婉兮咬了咬唇,支撑着自己站直了身子,又听见叶清酌的怒吼声传来:“你倒是说啊,你不是那么会说话的吗?怎么不说话了?本世子可有冤枉你?” “叶清流那样的浪荡子也难为你肯看得上,你若是想要以色侍人,去洗洗干净了,躺本世子的床上去!”叶清酌笑容愈冷:“滚!” 苏婉兮面色苍白着,低下头默然行了礼,退了出去,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外院吵闹声渐渐小了,只怕是轻墨已经将那叶清流给扔了出去。 天色渐暗,院子里也恢复了以往的寂静,静得让苏婉兮觉着,有些难受。 门“吱呀”一声被推了开来,苏婉兮抬起眼望向门口,却见拂柳拿了食盒子站在门外,苏婉兮低眉浅笑:“我又忘了吃饭了。” 拂柳没有说话,推开门走了进来,见苏婉兮顺从地打开了食盒子,从里面取了饭菜出来,细嚼慢咽地吃着。 拂柳盯着苏婉兮瞧了一会儿,才问道:“那叶清流可是来找你的?” 苏婉兮拿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轻轻点了点头:“昨日柳叶让我去厨房帮她取菜,回来的侍候正好遇见了二公子。” “早知如此,我就该同柳叶说由我去的。”拂柳面上有些懊恼:“这二公子真是浑得厉害,若是寻常清醒的时候,只怕还不敢来这清风院闹事,喝了酒却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果真应了那句话,酒壮怂人胆。” 苏婉兮听她这样说那叶清流,嘴角亦是翘了翘。 拂柳又接着道:“你以后还是不要轻易离开这清风院了,这二公子虽然对到了手的女子从来不爱惜,可是对没有到手的美人的执着绝对超乎你的想象。” 苏婉兮颔首,眼中却是蒙上了一层冰霜:“我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吧?” “还不好欺负?一副温温柔柔的样子,素来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你是咱们清风院最好欺负的了。”拂柳笑了起来。 晚上,苏婉兮没有去主屋侍候。 第二日等着苏婉兮起身的时候,叶清酌却已经出了府了。 苏婉兮低下头,沉默着,叶清酌大抵是厌恶上她了。 从寝屋出来,就瞧见一个小厮从外面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本册子:“阿娇,世子爷可在?” 苏婉兮摇头:“世子爷一早就出了府,可是有什么事?” 那小厮挠了挠头,将那册子递给了苏婉兮:“这是管家命人送过来的,说是世子爷要的东西,你是世子爷身边侍候的,便劳烦你将这册子放在世子爷的桌子上了。” 苏婉兮颔首,接了过来,拿了那册子又回到了寝屋,将册子放在了书桌上。 窗户打开着,外面起着风,风一吹,那册子就被吹了开来,苏婉兮瞧见上面写满了人名。 这大抵是前日世子爷让管家送过来的,百花宴的宾客名单吧。 苏婉兮想着,心下一动,将那名单仔细翻看了一遍。她素来记忆力不差,只这样信手翻了一遍,就几乎都记了下来。 苏婉兮取了个镇纸来将那册子压住,才离开了寝屋。 她说过,她不是什么任人欺负人人宰割的人,欺负过她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这场百花宴,就是叶清流最好的去处。 第71章 试探 叶清酌从营地回来之后,照例唤了苏婉兮去泡茶侍候着,除了脸色比平日里更冷了几分,其他倒是瞧不出丝毫不同。 苏婉兮泡了茶,就听见叶清酌开了口:“你昨日不是说将仓库中闲置的物件赏赐给后院里的夫人和姨娘吗?” 苏婉兮抬起眼来,叶清酌却已经开口唤了轻墨。 “将库房的钥匙给阿娇,带她去库房。”说完又转身吩咐苏婉兮:“今日下午,你的任务就是将库房中的东西清理出去,什么东西,送到哪个院子,谁去送,你自己安排。所有东西的去处,全都要记录好,以便查询。” “是。”苏婉兮忙应了下来,跟着轻墨去了仓库。 仓库在书房旁边,轻墨拿着钥匙,哼着小调,打开了仓库门,带着苏婉兮走了进去。虽是仓库,却也看得出是经常整理打扫的,东西虽多,却也并非杂乱无章。 趁着苏婉兮在打量着仓库的时候,轻墨就开了口:“昨儿个你与世子爷吵架了?” 苏婉兮闻言一怔,嘴角扬起一抹苦笑:“轻墨大人说笑了,我与世子爷哪里算得上是吵架,不过是他生气训了我两句罢了。” “怪不得。”轻墨嘿嘿笑了两声:“今天一早,世子爷去营中将营中的将领们一个个的都打趴下了。惹得那些将领们都跑来问我,世子爷这是怎么了,一大早的发这么大的火。” 苏婉兮不知该如何回应,没有说话,轻墨又道:“我跟你说啊,世子爷和你置气的时候呢,你不能站着等着他骂,这样他觉着无趣,就不会骂你了,可是会将那股气憋在心里,总得找法子发出来才好。昨儿个那种情况,你就应该和他解释啊,对吵啊。不管怎样,也比沉默不语的好。” 苏婉兮苦笑着,那可是主子。 轻墨的目光又落在了苏婉兮的额头上,那儿青了一块。苏婉兮本来肤色白,那么青了一块瞧起来就十分的显眼了。 轻墨“啧”了一声,摇了摇头:“世子爷怎生一点也不懂怜香惜玉。” 苏婉兮瞪了轻墨一眼,哪里听不出这其中的打趣味道,只转身将他推出了门外:“我要开始清点了,世子爷只给了我一个下午的时间,我可害怕时间不够的。” 轻墨笑出了声来:“好好好,我不说了,我去将院子里其他的小厮叫来,让他们帮你送东西,你要往哪儿送吩咐就是了。” 苏婉兮转过头应了一声,目光落在那仓库之中,转瞬间却是生了不少的念头。 她怀疑此前桃花粉和二公子的事情,幕后操纵的人是柳夫人。这一回倒是一个不错的机会,可以探一探柳夫人的性子。 苏婉兮心中想着,将那记录着仓库中存放物件的册子取了出来,一一勾画出了适合送到各院子的东西,然后又一个一个地确定去处。 最后才将侯在门外的小厮丫鬟一个一个地叫了起来,取了相应的物件,吩咐了去处,核对好之后,让他们签了字,送出了清风院。 到最后,还有几个瞧着十分华美的五彩釉的摆件,从瓶到盘、碟、鼎、盒、罐。苏婉兮嘴角一翘,叫了清风进来:“这些你同我一起,送到柳夫人屋中吧。” 清风应了声,与苏婉兮一同一人拿了一些,往柳夫人院中走去。 柳夫人刚小憩醒来,见着苏婉兮,脸上笑容如春风拂面:“阿娇姑娘怎么来了?” 说着就让人将阿娇和清风手中的物件接了过来,又命人奉了茶。 苏婉兮眼中满是笑意,目光落在柳夫人那张娴静淡雅的脸上,笑着道:“世子爷命奴婢给柳夫人送了一套物件来。” 柳夫人闻言,眼中笑意更盛,叫方才接了东西的丫鬟将东西摆到了桌子上打了开来,目光扫了过去,手指微微翘了起来:“劳烦阿娇姑娘了。” 说完,又在阿娇身边坐了下来:“难怪今儿个这后院一个下午都闹哄哄的,人来人往的,却原来是世子爷在大肆赏赐呢,倒不知是为了何事?” 苏婉兮低眉浅笑着:“世子爷的心思,奴婢可揣测不了,不过倒是听闻,王妃邀请了城中的名门闺秀们初八来府中参加百花宴,管家今日上午刚刚将参加百花宴的小姐们的名册送到了世子爷的手中。” 柳夫人眼中闪过一抹诧异,面上却不露分毫情绪:“哦?原来如此……” 柳夫人喝了口茶,目光落在清风身上,笑了笑道:“今儿个我让厨房做了些芋艿糕,厨房刚送来,还热乎着,世子爷也喜欢吃芋艿,不知道这芋艿糕合不合他的口味,劳烦这个小哥去厨房取一下,给世子爷带些回去尝尝鲜吧。” 清风连忙应了,随着丫鬟出了门。 柳夫人方从手上褪下了戴着的赤金环珠九转玲珑镯,笑眯眯地道:“我记着阿娇姑娘到清风院中侍候也已经有些时日了吧?阿娇姑娘在菁妹妹的院子里的时候,就得了世子爷的青睐,我还以为要不了多久就能听到阿娇妹妹的好消息呢,怎料世子爷一点动静都没有,就将阿娇妹妹当丫鬟用着,阿娇妹妹不急,连我都替你着急呢。” 苏婉兮掩嘴笑了起来:“柳夫人可莫要打趣奴婢了,世子爷这人惯会掩人耳目的,连柳夫人都被骗了吗?” “骗了?这话从何说起?”柳夫人眼中闪过一道诧异。 苏婉兮方止住了笑,压低了声音道:“世子爷是不是虽然有姨娘和夫人这么些人,可是却从未真正宠幸过哪一个?” 柳夫人的脸上闪过一抹尴尬。 苏婉兮才又道:“说起来,这后院里面入府最早的也入府四五年了,可是却一无所出,王妃自然担忧,悄悄打听下来,自也知道世子爷从未真正宠幸谁。王妃生气,世子爷没有法子,才将奴婢拉出来当了那挡箭牌。奴婢虽然贴身侍候着,可是却也从未真正近过世子爷的身,这在清风院中也不是什么秘密。可是清风院中都是世子爷的人,王妃不知道啊。” “奴婢在世子爷身边,见王妃催世子爷娶世子爷也有好几回,世子爷总说不喜欢,还说这些养在深闺的娇小姐,与他没什么共同话题。这一回百花宴,王妃是真正着急了,几乎家世匹配那些都没怎么考虑了,将城中稍稍有些家世的未婚女子都请了过来。今日世子爷瞧了那册子,心情极好。” 话不必挑得太明白,柳夫人已经变了脸色。 清风拿了东西从门外走了进来,苏婉兮便站起了身来:“奴婢该回去了,今儿个世子爷几乎将库房里的东西全都送到了后院,忙了一个下午了。” 柳夫人面上已经恢复了温和笑意,站起身来轻声道:“多谢阿娇姑娘了。” 从柳夫人的院子里刚出来,就遇上了带着四个丫鬟朝着这边走来的敏夫人。敏夫人穿着一件绣着碧霞云纹西番莲连珠孔雀纹锦的鲜红长裙,艳色逼人,面上带笑,神态自是高傲。 “哟,这不是阿娇姑娘吗?”敏夫人啧啧了两声,走到了苏婉兮面前:“阿娇姑娘怎么从柳姐姐的院子里出来?” 苏婉兮对着敏夫人行了礼,浅笑着道:“给敏夫人请安,世子爷命奴婢带人给柳夫人送几件物事过来。” 敏夫人闻言,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下去,眉头紧蹙着:“原来如此,倒是不知世子爷给柳姐姐留了什么极好的东西呢?还专程让阿娇姑娘还送。” 苏婉兮低眉顺耳地道:“这奴婢就不知晓了。” 敏夫人冷哼了一声:“世子爷待柳姐姐倒是极好的。” 苏婉兮仍旧笑着:“奴婢得回去复命了,敏夫人请便。”说着就带着清风离开了。 敏夫人涂抹着胭脂的精致面孔一下子就变得扭曲了起来,冷哼了一声,咬紧了牙关道:“阿娇这小贱人……” 说完,目光落在柳夫人的院子门上,终是心中不甘,带着人快步走了进去。 所有的物件都是苏婉兮亲自分配让人送过去的,苏婉兮自是知晓,柳夫人得到的那一套物件比敏夫人得到的要贵重许多,以敏夫人那样善妒的性子,定会对柳夫人生出不满来。 回到清风院,苏婉兮就将册子整理好了,送到了叶清酌手边。 先前被苏婉兮放在叶清酌桌子上的那百花宴的名册已经从他的右手边换到了左手边,想来是已经看过了。 叶清酌接过了册子,随意翻看了一遍,就丢到了一旁:“做得不错。” 叶清酌难得有这样夸赞人的侍候,苏婉兮顿觉受宠若惊,连忙低下眉眼,立在一旁。 晚些时候,想来是听说了叶清酌让管家拿了百花宴的名册过来一事,王妃派了个丫鬟过来,说这一年的百花宴尤其盛大,来府中的小姐众多。主宴之后,有些小姐们有午休的习惯,只是府中的客房不够多,让叶清酌点选七八位小姐,由他院子里的夫人们招待。 楚王妃的目的很明显,叶清酌忍不住蹙了蹙眉:“哪有这样的道理?我这院子里是有男主子的,冲撞了那些闺阁小姐们怎么办?倒是不如放在大小姐二小姐的院子里,左右她们出嫁之后,院子都空着。” 那丫鬟笑了笑应道:“大小姐二小姐的院子也都安排满了,王妃说让世子爷无需担忧,到时候世子爷得帮着招待招待来的公子们,自是不会在后院的。” 第72章 百花宴 虽然觉着母亲有些胡闹,只是叶清酌素来不会违背楚王妃的话,面色冷了半天,终是点了头。 待那丫鬟离开之后,就索性将那名册扔给了苏婉兮:“你来选几个人出来,然后派人去同柳夫人和敏夫人说一声,让她们准备一下。” 苏婉兮低头应了下来,接过了那名册打了开来。 名册苏婉兮已经看过一遍,脑中思量了片刻,便自动自发地去笔架上取了笔来勾选。 叶清酌瞧着那被拿了一支笔的笔架,眸中闪过一道异色。 不一会儿,苏婉兮就勾画好了,站起身来将笔放了回去,见叶清酌抬眼看了过来,才开口道:“奴婢一共勾选了七位姑娘。” 叶清酌眼中闪过一抹烦躁:“说说看。” “陛下的华昭公主,华昭公主虽然比世子爷长了一个辈分,可是年岁相当,关系应当亲如兄妹。且这华昭公主奴婢听闻,是几位公主中性子最好的。” 叶清酌不可置否,苏婉兮又接着道:“镇护将军家的小姐,镇护将军此前一直镇守边疆,夫人小姐亦跟随在边关生活,去年才回到昌黎城,那位小姐有着在闺阁中长大的女子所没有的大气直爽,但是却又是个有礼有节的。” “安国公府的两位小姐,奴婢听闻安国公府的两位小姐最是才华横溢,在昌黎城中素有才名,但这才华却同其他闺阁小姐多有不同,这两位小姐素来喜欢看一些奇闻异事的书,对天文地理,战术布阵尤为喜爱。” “光禄大夫家的小姐,光禄大夫家的小姐小时候身子不太好,后来得一位云游师太的点化,自小就带着出去云游,学了一身好武艺归来,嫉恶如仇,是个行侠仗义,不拘一格的女子。” 叶清酌越听眉头越是蹙得厉害:“怎么我听着都是些奇奇怪怪的人呢?” 苏婉兮听着叶清酌的评语,笑了起来,眼中满是摄人的光彩:“世子爷可冤枉奴婢了,世子爷也应当知晓,王妃让世子爷点几位小姐的目的,其实还是为了给世子爷选个世子妃。奴婢觉着,世子爷不喜欢那些名门闺秀,觉着她们性子绵软,没什么个性。这几个却是十分特别的……” “有可以同世子爷说说儿时趣事趣闻的,有可以陪着世子爷谈论行军打仗之法的,有在边关呆过,可以与世子爷谈论边关风情的,有可以与世子爷比武论人生的。且这些女子大多不扭捏,没有闺阁女儿家的娇气,可是也是大户人家的女儿,该会的礼仪该学的东西也不曾落下。” 叶清酌嘴角微抽,脑中快速转了转,终是挥了挥手道:“就按你说的办吧,等王妃瞧见了,觉着这些皆不是她想要的儿媳人选,兴许就不再催促了。” 苏婉兮轻声应了下来,将册子放到了一边。 叶清酌一大早就离开了楚王府,一直到午饭之后尚未回府。 苏婉兮被叶清酌留在寝屋之中看庄子上的账册,这段时日苏婉兮做的事情倒更像是一个管事丫鬟做的。 听见外面有说话的声音,苏婉兮站起身来朝着院中望去,瞧见是管家,心思亦是忍不住一动。 管家被月晴引到了茶厅之中,苏婉兮拿了昨日勾选了的名册从屋中走了出去,瞧见管家在茶厅中,眼中闪过了一抹诧异,才同管家见了礼。 “管家可是来找世子爷的?世子爷怕是得晚些回来。”苏婉兮轻声道。 管家似是有些吃惊:“世子爷去了哪儿你可知晓?” 苏婉兮忙摇了摇头:“不是跟着王爷去了营地吗?” “王爷早已经从营地回来了。”管家喃喃自语着:“是世子爷叫我这个时间过来的啊?” 苏婉兮倒的确是不知叶清酌的去向,见月晴端了茶进来,就接过了茶杯,将茶水递给了管家,脑中想着开口让管家稍作片刻,等一等叶清酌。 正在此时,外面匆忙跑进来一个小厮:“世子爷已经快到王府了,让小的先来传个话,让管家稍坐片刻。” 管家应了声,目光落在苏婉兮手中拿着的册子上:“这不是我让人送过来的花名册吗?” 苏婉兮颔首:“是,王妃让世子爷选几个姑娘来,让两位夫人到时候帮忙招待一下,今年参加百花宴的小姐们人数众多,府中客房有些紧俏。昨夜世子爷就选了出来,我正打算让人送给两位夫人瞧瞧呢。” 苏婉兮说着,却又站起了身来:“世子爷这个时辰回来,也不知道用了膳没有,管家稍坐片刻,我去让厨房将先前准备的饭菜热一热。” 苏婉兮走出了茶厅门,又转身同月晴道:“世子爷快要回来了,我去让人热一热饭菜,你帮我将茶壶拿来去接点水吧,我好煮一壶茶。” 月晴应了,苏婉兮先离开去了厨房,月晴拿了茶壶也走了出去。 外面脚步声响了起来,苏婉兮忙迎了上去,果然见叶清酌从外面走了进来:“管家已经在茶厅等了世子爷一会儿了,世子爷的茶已经泡好了,奴婢去端上来,世子爷可用过饭了?” 叶清酌摇了摇头:“还未。” “那奴婢让人布饭。”苏婉兮说着,先将茶端了进去,叶清酌已经在主位上坐了下来。 苏婉兮放了茶,又出了茶厅的门,让人在饭厅布了饭。 叶清酌同管家说了会儿话,管家就离开了,苏婉兮瞧着管家出了门,才进了茶厅:“世子爷,饭已经布好了,世子爷去饭厅用还是送过来?” “送过来吧。”叶清酌应了声,目光落在一旁那名册上。 苏婉兮忙上前道:“方才管家来的时候,奴婢正打算让人将这册子给两位夫人送过去,听到世子爷要回来了,忙着泡茶就给忘了。” 说着就拿了那名册出了门。 待出了门,才将那册子打了开来,方才她刻意在内页涂抹了一些墨汁,墨汁上留下了一个指印,好几页上面都弄上了墨印,尤其是她圈了人的那几页。 这册子,有人动过了。 方才在茶厅中的,不过管家一人。 且她还刻意说了,这是叶清酌的东西,要给两位夫人瞧的。按着常理,管家是下人,主子的东西,没有让动,是断然不能动的。 楚王府中的管家,不会连这点规矩都不知晓。 苏婉兮冷笑了一声,这管家,定是有问题的。 不知不觉就到了百花宴,头一天晚上,王妃就送了一套玄色阔袖蟒袍过来,专程嘱咐了叶清酌明日定要穿上。 苏婉兮一早起来,就侍候着叶清酌梳洗穿戴了,王妃的眼光自是极好的,那一身玄色阔袖蟒袍一穿在叶清酌的身上,让叶清酌显得愈发英挺了几分。 “世子爷待会儿一站出去,定会让所有的姑娘们都芳心暗许,其他的公子哥哪有我们世子爷好,咱们世子爷文武双全,长相还这样英俊,谁也比不得。” 轻墨一个劲儿地说着好听的话,惹得叶清酌瞪了好几眼,对着苏婉兮道:“去,哪一团抹布来塞住他的嘴。” 苏婉兮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只听得轻墨“嗷嗷”叫了起来:“世子爷你怎么这样子,小的不过是说了几句实话罢了。” 叶清酌却是连眼皮都不愿意掀一掀了。 早膳,叶清酌要去王妃的院子陪王妃用膳。叶清酌走到门口,却转身吩咐着苏婉兮道:“今日府中人多,太过吵杂,你就呆在院子中吧,不要到处乱跑。若是呆着无趣,下午就去后花园陪柳夫人招待那几位小姐,我安排了守卫守着后花园,闲杂人等进不来。” 苏婉兮知晓他是在说什么,忙颔首应了下来。 叶清流来闹那一次,只怕他已经派人去查过了究竟是怎么回事,后来也再也没有提及过。 况且,她也实在是不想出去,今日请来的人,有太多她熟悉的面孔,有仇人,也有此前的亲密姐妹,只是不管是谁,这种情形下相见,倒还不如不见。 想起叶清流,苏婉兮便又抬起眼来望向叶清酌:“世子爷身边可有武功好些的暗卫?” 叶清酌朝着苏婉兮望了过来,苏婉兮微微一笑,解释着:“上一回世子爷让奴婢查的事情,有了些眉目,奴婢想要趁着今儿个试探试探,只是奴婢不会武功,又怕打草惊蛇。” 叶清酌思量了片刻,方点了头:“我安排一个暗卫在你身边,除非你遇到危险,否则不会现身,你要安排他做什么直接开口吩咐就是,他都能听得到,他的名字叫楚光阴。” 苏婉兮连忙道了谢应了声。 叶清酌只带了轻墨离开,苏婉兮索性回屋绣花。 不多时,门被推了开来,柳叶站在门口笑嘻嘻地看着她。 “今儿个是百花宴呐,为何世子爷都不让咱们出去见识见识,听闻今日的百花宴上很多小姐公子的,也不知道来的公子俊不俊?真是可惜了……”柳叶一坐下就念叨了开来。 苏婉兮嘴角一翘,笑了起来:“小丫头思春了。” 话刚出口,就被柳叶拧了一把:“什么嘛,我只是想要看看而已。” “放心好了,咱们世子爷定然是这昌黎城中最俊美的男子。此前我还未入府的侍候,就有人曾经评比过咱们城中的美男子,世子爷排在第一。”苏婉兮笑着道。 柳叶闻言便嘟起了嘴:“世子爷俊倒是俊,就是冷了点,只可远观啊……” “难不成,你还想亵玩?”苏婉兮掩嘴笑出了声来,却又被柳叶瞪了一记。 第73章 美人争艳 “我说,我们不能去百花宴倒是情理之中,可是你是世子爷贴身侍候的丫鬟啊,怎么也不让你去?我本还想着,你要是去了,也可以回来给咱们讲一讲那百花宴上的盛况啊,可惜又让我的希望落了空。” 说完,又看了看苏婉兮手中绣的花,接着问着。 “你打算今儿个一整天的就在这儿绣花?” 苏婉兮摇了摇头:“今日会有几个姑娘到咱们世子爷的后院来,让柳夫人和敏夫人招待着,是世子爷亲自选定的人。世子爷让我下午到柳夫人那里去帮忙招待招待,我估摸着是让我去瞧一瞧那几个姑娘如何。” 柳叶闻言,眼中一亮,定定地看着苏婉兮:“可是要给咱们选女主子了?” 苏婉兮颔首:“应当是有这个意思,我待会儿用了饭就去柳夫人那里瞧瞧。” 柳叶忙不迭地颔首:“可得仔细看了,帮世子爷瞧个性子好些的,咱们是清风院的丫鬟,若是未来女主子性子不好,咱们可就悲惨了。” “性子好不好,也还得世子爷喜欢不是?”苏婉兮抿了抿嘴:“你瞧咱们世子爷后院里面的那位柳夫人,性子不够好吗?我每回见着她,都忍不住感慨,这样性情的女子,为何却得不到世子爷的喜爱呢?可见,性情倒是其次的。” 柳叶闻言,笑了笑,并未开口,在屋中转了一圈,打了个哈欠:“这绣花看得我都困了,我先走了。” 苏婉兮笑着应了声,看着柳叶出了门。 外面传来柳叶的欢笑声,不知又在和谁打趣,不一会儿,苏婉兮就听见柳叶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常嬷嬷,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常嬷嬷似是应了一声什么,声音不大,苏婉兮并未听清楚。 柳叶的回答她却是听得分明:“这点小事哪还劳烦常嬷嬷去,我帮你跑一趟就好了,左右世子爷今儿个不在,我也没事。” 苏婉兮眼角一跳,心中泛起一丝冰冷。 也难怪柳叶在这清风院中混的极好,总是这样小恩小惠的,虽然不过是跑跑腿的事情,可是次数多了,旁人总归会记着那点好。 这样八面玲珑的人,的确是最适合用来打探消息的。 苏婉兮听着外面的没了声音,便轻声道:“楚光阴,烦劳你去跟着刚刚离开了这清风院的那位柳叶姑娘。” 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却是简单的一个字:“是。” 用了午饭,苏婉兮将绣花的物件都收拾了起来,取了纸笔来,写了一张纸条,就出了屋子,又命人去厨房中吩咐了些事情,才往柳夫人的院子走去。 虽然叶清酌说,他在后院之中都布了不少的守卫,只是苏婉兮上次被叶清流一惊扰,也是怕了。 心中这样想着,专程绕了个大圈,才到了柳夫人门口。 柳夫人的院子里倒是热闹非凡,一阵阵笑声不停歇地传来,苏婉兮抬脚走了进去,就瞧见院子里坐了一圈年轻女子,正在品茶闲话。 丫鬟在柳夫人身边低声说了什么,柳夫人抬眼朝着苏婉兮看了过来,招了招手道:“阿娇,快过来。” 一院子樱红柳绿朝着苏婉兮望了过来,苏婉兮浅浅笑着,朝着柳夫人行了个礼。 柳夫人拉着苏婉兮的手向在场的小姐们介绍着:“这是世子爷身边的贴身丫鬟,可是个温柔体贴的人儿。” 苏婉兮不知柳夫人是什么心思,只是这样的话落在在场的众位小姐耳中,却定然是另一层意思的,苏婉兮浅浅笑着:“柳夫人就知晓取笑奴婢,世子爷知晓各位小姐们今儿个要来后院游玩,只是因着在前院招待客人,实在是没得空闲,因而叫奴婢来给各位小姐们陪个罪,各位小姐们有什么要吩咐的,吩咐奴婢便是。” 苏婉兮的眸光扫过去,瞧着这一圈几个姑娘,光是看穿着打扮和神态气质,就大抵能够分出来谁是谁,只除了安国公府的两个姑娘气质相当,年岁相当,容貌也相当,倒是难以辨认之外。 只是原本应当是七个姑娘,苏婉兮仔细数了数,却只有六个。 不在的那一个,应当是华昭公主。 “世子爷身边的丫鬟都这样貌美,可真真是叫咱们自惭形愧呀。”一个女子掩嘴笑了起来,只是望向苏婉兮的眼中却不见丝毫的嫉妒,只有着淡淡的惊艳。 苏婉兮轻笑出声,倒是落落大方地任由着她们打量,没有丝毫的扭捏:“林小姐可取笑奴婢了不是?林小姐在边关明州的时候,可是出了名的貌美,奴婢可是听闻,明州十里八乡来向林小姐提亲的人可是踏破了小姐府上的门槛。连敌国的将领都对林小姐倾慕有佳,扬言要娶林小姐呢。” “且奴婢方才进来的时候,只觉着这院子里百花争艳,美不胜收,险些晃花了奴婢的眼呢。” 那被苏婉兮唤作林小姐的,便是镇护将军林朝安的女儿,闺名唤作林云珠。 林云珠听苏婉兮这样说,眼中是掩不住的诧异。连柳夫人亦是忍不住侧目:“阿娇刚刚进来,我这都还没说过谁是谁呢,你就知晓这位是林家小姐?” 苏婉兮掩嘴轻笑道:“那是自然,这几位小姐的资料画像,奴婢这两日看世子爷瞧过不知道多少回,怎么也不会认错的。” 苏婉兮这话一出,众人神色各异,心中在想着什么,只怕也只有她们自个儿知晓了。 柳夫人命人加了一根凳子,拉着苏婉兮坐了下来。 正说着话,外面就有丫鬟来禀报着:“夫人,厨房送了茶点过来。” 柳夫人面上露出几分诧异来:“我这都还没来得及吩咐呢……” “是奴婢让人送来的。”苏婉兮站起身来,叫丫鬟将茶点端了进来。苏婉兮看了看盘子中的茶点,一一端给了对应的人:“林小姐,这是您喜欢的茉莉香酥。文小姐,这是你喜欢的枣泥糕……” 柳夫人瞧着苏婉兮自顾自地将茶点分发完毕,最后剩了一盘子,里面装着的是花盏龙眼。苏婉兮浅浅一笑,又将那盘子放回到了托盘上,方回到了凳子上坐了下来,侧脸望向柳夫人轻声询问着:“华昭公主没来?” 柳夫人自是明白了那碟子是为谁准备的,面上却不露声色,只浅浅笑着道:“听几位小姐说,她们离开的时候,王妃正在同华昭公主说话呢,只怕得等会儿才回来。让丫鬟将这茶点拿去温着吧,等公主来了,再端上来。” 苏婉兮应了声,复又道:“我去吧,这花盏龙眼不好温,若是弄得不好,会变味,公主毕竟金枝玉叶……” 柳夫人颔首,苏婉兮便站起身来同那丫鬟一同端着那茶点去了厨房。苏婉兮只让那丫鬟在厨房外等着,取了碟子来,将水烧开了,放温,又取了竹篾子来放在了水中,将那花盏龙眼放了上去。 一个纸团落在了苏婉兮的旁边,苏婉兮忙将纸团捡了起来,展了开来,眉头却蹙了起来。 柳叶果真不肯善罢甘休,如她所料一般,又让管家派人去告诉了叶清流,让叶清流在后院的竹林之中等着她。 苏婉兮冷笑了一声,压低了声音吩咐了两句。 外面的丫鬟探出头来望向苏婉兮,眼中带着几分诧异:“我还以为阿娇姐姐在唤奴婢呢。” “没有啊?”苏婉兮眼中亦是有些疑惑,笑着道:“大抵是你听岔了吧,外面院子里的声音有些吵闹,好了,先将那点心温着就是,咱们出去吧。” 苏婉兮出去了刚一落座,就听见柳夫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极轻极柔:“我让人去王妃那里瞧瞧华昭公主什么时候过来,也方便咱们待客,华昭公主的身份不同,自是不能简单对待的。” 苏婉兮颔首:“还是柳夫人想得妥帖。” 几位小姐说了会儿话,许是觉着无趣,就有人提出了去逛逛这世子住的院子里的花园,柳夫人笑着应了,站起身来,命人备了茶盏点心,方便众位小姐走到哪儿累了就歇一歇。 刚一出院子,就瞧见打扮得十分隆重的敏夫人笑眯眯地走了过来:“呀,倒是我来迟了,柳姐姐,这是要带小姐们去哪儿啊?” 柳夫人笑着向众人介绍了敏夫人,才回答着敏夫人的话:“带小姐们去逛逛园子去,这春暖花开的,正是逛园子赏花的好时候。” 一行人一路走一路说笑着,因着敏夫人的加入,倒是更加热闹了许多。敏夫人虽然是个性子泼辣的,只是说话却也风趣,惹得众位小姐不时哈哈大笑着。 走了一会儿,就有丫鬟来禀报,说华昭公主已经离开了前院,朝着这边过来了。 柳夫人就让大伙儿在湖边的凉亭停了下来歇息,摆上了茶水点心,等着华昭公主过来。 只是等了半晌,却仍旧没有等到华昭公主,反倒是听到不远处的竹林中传来吵闹的声音,除了吵闹声,竟还有刀剑相接的声音。 第74章 二公子的悲惨下场 在场的娇小姐都忍不住惊呼了起来,面色煞白。倒是那林小姐和光禄大夫家的文小姐戌时见惯了打斗场面,甚至战场上尸横遍野的情形的,面上不见慌张之色,反倒隐隐露出几分兴奋来。 “谁敢在这楚王府中造次,这青天白日的,竟然动了刀,咱们去瞧瞧吧。”文小姐眼中闪动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苏婉兮瞧了,倒是觉着有趣,想着若是这样的人,真是入了这楚王府中的话,倒像是被拘束住了,实在是可惜。 柳夫人面色亦是有些不太好,听文小姐的话,更是煞白了几分,连忙道:“各位小姐还是莫要去了刀剑无眼,若是伤到了可不好。” 说着就唤了小厮来,让小厮去瞧瞧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厮快步跑向了那竹林之中,只是不一会儿,却又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神色间满是慌张之色:“夫人,是二公子,二公子和华昭公主。” 柳夫人一听到二公子脸色就更是不好了起来,再一听华昭公主竟然也在,一时间也按捺不住了,忙带了人往那竹林走去。 众人见状,都匆匆忙忙地跟了过去。 苏婉兮走在柳夫人身后,嘴角却渐渐翘了起来,叶清酌给她的这个暗卫,实在是极好用的。 到了那竹林之中,刀剑声音已经听不见了,只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几分冷傲,言语之间满是怒气:“叶清流,你睁大你的狗眼瞧瞧,本公主是谁!” 柳夫人身子一颤,忙走进了一些。 竹林之中站着一个穿着品红色宫装的女子,女子身上衣衫华丽,用金线绣了耀眼的海棠花,头上戴着一套赤金蝴蝶头面,容色艳丽无双,只是脸上却凝着几分睥睨天下的傲气。 几乎不用猜,众人已然知晓,这衣着尊贵的女子大抵就是梁帝极其宠爱的小女儿华昭公主了。 华昭公主身后跟着六个丫鬟,还有几个穿着黑衣拿着刀的男子。 站在华昭公主对面的男子正是楚王府二公子叶清流,叶清流腰间的佩剑也已经拔了出来,面色隐隐有些发白:“在楚王府中,还轮不到你来撒野。” 华昭公主闻言,冷笑了一声,眼中闪过一道暗芒:“来人,将他给我拿下!” 众人只瞧见几个黑色身影闪动,而后叶清流就被黑衣人擒住了,手中的剑落到了一旁,手也被黑衣人反扣在身后。 “楚王府?本公主就告诉你,本公主能不能够在这楚王府中撒野。”华昭公主说着,从一旁的侍卫手中拿了剑,手一挥,剑利落地落在了叶清流的身上。 “啊……”一声惊叫声响起,几乎将林中栖息的鸟儿惊飞。 叶清流面色苍白,额上冒着冷汗,膝盖一软跪倒在地,似乎已经痛到了极致。 华昭公主的剑太快,众人方才并未看得清楚,再定睛一瞧,那叶清流身上的锦袍已经被血浸透了,受伤的位置,竟是在腰腹下方的地方。 众人一看,心下暗暗吃惊,这断子绝孙的伤,叶清流这样的花花公子,今后只怕有得受的。再一看面色如常的华昭公主,心中更是震惊。 柳夫人身子一颤,害怕华昭公主再发怒,连忙迎了上去,同华昭公主见了礼,目光落在叶清流的身上,复又忙撇开了眼:“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惊扰了华昭公主。” 华昭公主冷笑了一声,目光淡淡地扫过众人,才冷声道:“本公主一进这竹林,他就突然从一旁窜了出来,冲向本公主叫本公主美人,说要同本公主共度良宵。惊扰了本公主的人,本来早该死了的,只是本公主念在这终究是楚王府上的公子的份上,饶了他一命,只是这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这等无耻之徒,自是应当好生惩戒一番的。” 柳夫人面色更白了几分。 华昭公主瞪了那跪在叶清流身边的两个小厮一眼道:“怎么,还不将你们家公子抬出去。是等着本公主取了他的命?” 柳夫人连忙让人将叶清流抬着出了竹林。 华昭夫人看向柳夫人,神色淡然:“若是楚王爷或者是赵侧妃对本公主的处置有丝毫异议,尽可叫她们来宫中找本公主就是。只是本公主素来脾气不好,今儿个本公主绕了他一条小命,说不定哪天被人提起来,突然想起来,就派人来将他这条命给取了。” 柳夫人连忙道着歉:“惊扰了公主,是我们的错。” “说起来,本公主也是保下了你们的清白,今儿个在这儿的,除了叶清酌的夫人,其他的大多是未出阁的女子,若是让她们遇上了这色胚子,说不定就吃了亏了。” 众人拥着华昭公主出了竹林,在凉亭中坐了下来。 其他人却是不敢坐下,只静立在一旁。 华昭公主看了众人一眼,淡淡地瞥了眼柳夫人和敏夫人,这一众人中,唯有她们二人梳着妇人髻,自是十分好辨认。 华昭公主打量了一下两人道:“说起来,本公主算是叶清酌的长辈,他得叫我一声姑姑的,只是本公主与他年岁相当,从小就是一起长大的,也没这个概念,你们是他的夫人,也不必这样战战兢兢的,方才本公主不过是被叶清流那色胚子给惹怒了,平日里本公主没有那般张扬跋扈,都坐下吧。” 众人这才坐了下来,苏婉兮为华昭公主泡了茶,递上了茶点。 华昭公主接过茶,看了一眼,目光才落到了苏婉兮的身上:“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龙井?” 苏婉兮低下头,浅笑着应道:“奴婢是世子爷身边侍候的丫鬟,听世子爷提起过。” 华昭公主闻言笑了起来:“叶清酌竟还记得我喜欢喝这个,不枉我与他打了十多年的架打出来的交情。” 华昭公主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眼中带着打量,也渐渐有了笑意:“嗯?这几位都是叶清酌找来预备留着给自己当世子妃的?” 其他几人面色都有些微红,但也都落落大方地任由着华昭公主打量:“嗯,这一回比前几次瞧见的都好,上一回我瞧见王妃嫂嫂给叶清酌找的,啧,都是些娇娇小姐,一见着我,就吓得哟……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长得多吓人呢。” 众人都掩嘴笑了起来,又听得华昭公主道:“之前王妃嫂嫂叫我来这边,我还不知道什么事呢,却原来是让我来给叶清酌相看世子妃的。” 苏婉兮垂下眼,眼中带着笑意,她将华昭公主圈出来,不过是为了算计叶清流而已。只是方才听华昭公主三言两语之间,似乎同也叶清酌的关系十分不一般的模样,到似乎歪打正着了。 听得华昭公主这样说,众人脸上都有些诧异。 华昭公主见状,哈哈大笑了起来:“莫非你们以为我来做什么?”眼中闪烁着显而易见的揶揄。 “我同叶清酌年岁相当是没错,可是从小就不对盘,几乎是从小打架打大的,后来长大了之后,叶清酌却成了一副棺材脸,实在是无趣得紧。而且,他可得正儿八经地叫我一声姑姑的。”说着又哈哈笑了起来。 其他人这才稍稍放松了一下,开始同华昭公主说起话来。 逛了小半日的园子,楚王妃身边的两个丫鬟匆匆赶来,请了众位小姐去前院听戏。众人才同柳夫人和敏夫人告辞了,在丫鬟的带领下往前院走去。 华昭公主却被留了下来,同来的丫鬟压低了声音对着华昭公主道:“公主,王妃请公主去主院一趟。” 华昭公主挑了挑眉,面色平静:“大抵是为了叶清流之事,本公主瞧瞧去。” 苏婉兮见华昭公主离开了,才同柳夫人告了退,回了清风院。 刚一进了清风院就听到清风院中有说笑的声音,柳叶的笑声夹杂在其中。 苏婉兮抬脚入了内院,就瞧见柳叶正在同其他人说着话,不知道说了什么笑话,众人笑得前仰后合的。 “阿娇回来了。”倒是拂柳最先瞧见了苏婉兮,出了声。 柳叶闻言,猛地转过头来朝着苏婉兮望了过来,见苏婉兮一切如常,眼中突然闪过了一道暗沉。 只是那暗沉转瞬即逝,不见了踪迹。 “阿娇回来了,快来快来,说一说今儿个来的几位小姐如何?可有瞧着不错的?可有什么趣事?”柳叶笑着招呼着苏婉兮,伸手将苏婉兮拉了过来。 苏婉兮低眉浅笑着,禁不住众人催促,才开了口:“几位小姐倒是同其它娇小姐不同,个个都落落大方的,说话做事都十分直爽。我还瞧见了华昭公主,华昭公主可真是尊贵啊,只是性子却也极好,还说她是同世子爷一同打架打到大的。” “华昭公主也来了?”月晴倒似乎有些诧异。 苏婉兮颔首,面上笑容却渐渐褪了下去:“二公子那边出了事。” 苏婉兮的话音一落,柳叶就猛地朝着苏婉兮看了过来,有人追问着道:“这我倒是听闻了一些风声,只是我打听了半日,却不知道究竟是出了什么事?阿娇你知道?快给我们好生说说。” “我到柳夫人那里的时候,华昭公主还没来,柳夫人带着其他几位小姐游园,只是到了园子中,刚到凉亭坐下,就听到咱们后院的竹林里面有刀剑声音传来,柳夫人派人去打探,听闻华昭公主竟然在林中,就连忙赶了过去……” 苏婉兮声音轻缓:“等我们赶过去的时候,就瞧见华昭公主身边跟着的侍卫都拔了刀,二公子躺在华昭公主身前的地上,血染了一身,已经昏迷了过去。” 第75章 评价 “啊……”有人惊呼了出声。 苏婉兮轻叹了口气:“后来柳夫人一问,才知晓那二公子简直色迷心窍,起了熊心豹子胆。不知什么时候潜入了咱们后院的竹林中,见着华昭公主过来,被华昭公主的美貌迷了眼,竟然冲上前去,想要对华昭公主不轨,结果被华昭公主身边的侍卫就地处置了。只是华昭公主说,看在是楚王府的公子的面上,留了一条命,不过……” 苏婉兮面色变幻,带着几分隐晦,众人正听得津津有味,自是受不住苏婉兮这样勾人胃口,都一副抓心挠肝的模样:“不过什么啊……阿娇,你倒是说啊!” 连拂柳都忍不住出声催促。 苏婉兮四下看了看,压低了声音:“不过华昭公主让人将二公子的那个地方给去了……” 众人眼中满是疑惑,似乎还未回过神来:“哪个地方?” 苏婉兮跺了跺脚,轻咳了一声道:“就是宫中内侍需要除掉的那个地方啊……” 众人这才回过味来,一个个的皆是满脸惊诧,几个丫鬟都红了脸,倒是常嬷嬷冷笑了一声:“那二公子靠着那玩意儿不知道祸害了多少清白闺女,只是有赵侧妃护着,又是楚王府的公子,谁也不敢对他怎么样。华昭公主这一刀下去倒是大快人心,此后只怕是再也不能祸害别人了。” 众人脸上都是一片心有戚戚然的神色,唯有柳叶脸色变了好几变,咬着唇,一言未发。 “这些话可不能让旁人听到了,二公子无论如何也是咱们的主子,妄议主子的事情可不好。”拂柳连忙道,众人这才又岔开了话茬子。 说了会儿话,就听见外面传来守卫的声音:“世子爷回来了。” 众人连忙散了开来,都知晓叶清酌最不喜看到一群人聚在一旁无所事事地模样。 不一会儿,脚步色响起,叶清酌从外面走了进来,只是身边还跟着一个女子,正是苏婉兮刚刚说到的华昭公主。 苏婉兮连忙迎了上去:“世子爷,华昭公主。” 院子里其他人也忙不迭地行了礼:“给华昭公主请安。” 叶清酌轻轻颔首,看了苏婉兮一眼,才轻声吩咐道:“泡两杯茶进来。” 苏婉兮应了下来,快步走到了厨房中,取了洗好的茶具来,放在炉子上按着两位主子的喜好煮了茶,才叫了拂柳来一同端了进去。 茶厅中,华昭公主正在同叶清酌说话,带着几分笑意:“我还说你如今欣赏女子的眼光有所提升呢,却原来压根不是你的眼光……” 说着又哈哈笑了起来。 苏婉兮进了屋中,将茶放到了两位主子的旁边,才又同拂柳一同退了下去,只是害怕叶清酌有什么事情唤人,就立在茶厅外候着。 只听叶清酌轻声说了句什么,华昭公主笑了好半晌,又道:“依我看来,今儿个来的那几个姑娘,没有一个有你身边这个丫鬟可人的,只可惜,这身份太低了些……” 苏婉兮面色一白,已经听出来,华昭公主正在谈论的人,是她。 “胡说八道些什么?”叶清酌带着几分不耐烦的反驳声在茶厅中响起。 华昭公主也不再多言,只笑着说起了旁的事情:“你就是这样无趣,连玩笑也开不得了。我瞧着,今儿个只怕是让赵侧妃恨上了,瞧她方才那看着我的眼神,简直像是想要将我拆了,吞入腹中一样。依我说来,明明是她教导不好自己的儿子,却总是怪罪在别人身上。” “你是堂堂天家公主,即便是她再恨你又如何?你动一动手指头,就是让她家破人亡也是没什么不可以的。”叶清酌懒懒地应着。 “也是。”华昭又笑了起来:“哎哟,说起来,叶清流这个色胚子,我早就想教训教训了,不过以前他知晓我素来不喜欢他,打也打不过我,骂也骂不过我,见着我都是绕道走的,倒是不知今儿个抽了什么疯,竟敢朝着我扑过来。” 屋中沉默了半晌,叶清酌才道:“大抵就是发了疯吧,不过你今日这一刀,我倒是觉着刺得极好的。” “就知道你会这样说,哈哈,你可是叶清流的兄长,要是被赵侧妃听见了,还不得闹翻了天去?” 里面笑声不绝,苏婉兮的心才渐渐定了下来。 两人说了会儿话,叶清酌亲自送了华昭公主出门,回来进了茶厅,就唤着苏婉兮:“进来。” 苏婉兮取了茶盏,跟在叶清酌身后,入了寝屋。 叶清酌在竹榻上半躺了下来,苏婉兮将茶杯放到他手边,就退到了一侧。 叶清酌也不开口,只眯着眼看着苏婉兮,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看得苏婉兮心中发毛了,叶清酌才拍了拍手,一个黑衣男子突然从横梁上跃了下来,落在了苏婉兮旁边,苏婉兮吓了一跳,慌忙退了两步。 叶清酌淡淡地开了口:“所以,这院子里面安插的眼睛,是柳叶?” 苏婉兮轻轻颔首应道:“是。” 顿了顿,才又道:“柳叶似乎听从管家的话。” 叶清酌闻言,又沉默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在苏婉兮几乎以为叶清酌不会再说话的时候,声音又响了起来:“今日我本来安排了不少侍卫守着后院的,可是你却让楚光阴将叶清流放了进来,险些惊扰了公主圣驾,可知罪?” 苏婉兮闻言,面色一白,连忙跪了下来:“奴婢知罪。” “你本来可以只让楚光阴跟踪柳叶,落实了她的罪状之后,让楚光阴将人抓起来就是,你却偏偏作了这场戏。”叶清酌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几乎没有丝毫的波澜。 苏婉兮咬了咬唇,没有辩驳。 是。 她故意安排楚光阴这样做,的确有她的私心,最主要的是想要报复叶清流。她自然知道,华昭公主那样尊贵的身份,无论在哪里,身边都不可能没有侍卫保护,叶清流冲撞了公主圣驾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她都能够预料到。其次,她也想要看一看柳夫人和柳叶的反应,也想要让操纵此事的人知晓,想要算计她苏婉兮,无论是谁,下场都会是十分凄惨的。 “睚眦必报,倒是个有脾气的人,说实话,我十分欣赏你的脾气。可今日若非有楚光阴在,你又该如何做?”叶清酌半躺在软榻上,手支撑着头,定定地看着苏婉兮。 苏婉兮低着头:“若是世子爷先前未曾将楚光阴给奴婢,奴婢会想法子达到目的,倒是不会让自己犯险。” 叶清酌嘴角泛起一抹轻笑来:“这一次,我就放过了你,在屋中跪半个时辰就是,下不为例。” “多谢世子爷恩典。”苏婉兮忙朝着叶清酌磕了个头。 轻墨将华昭公主送出了府,才回到了清风院,一进屋中见着苏婉兮在屋中跪着,亦是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才开口问道:“这是在做什么呢?” 没有人回答他,轻墨看了看跪着的苏婉兮,又抬起眼来看了看在软榻上半躺着看书的叶清酌,眼中的疑惑更重了几分。 若说世子爷生了气才处罚阿娇,可是依照自己在世子爷身边侍候了这么多年的经验,世子爷的心情,分明是极好的,那被书挡住的嘴角,明明是翘着的,眼中也有笑意。 可是世子爷心情这样好,又为何让阿娇跪在地上?且瞧着阿娇的神色,也十分平静,没有懊恼也没有伤心。 轻墨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扫了好几圈,眉头一直不曾舒展开来,这什么情况?为何他觉着,阿娇和世子爷之前隐隐流动着的氛围,让他愈发的摸不透了啊? 轻墨有些悲伤,这近也不是退也不是的,索性干脆靠在门框上,不进也不退了。 外面有脚步声传来,轻墨回过头,瞧见是外院的守卫跑了进来,守卫见轻墨站在门口,连忙道:“王妃派了丫鬟来请世子爷过主院去用饭。” 轻墨应了声,连忙转身将话通传给了叶清酌。 叶清酌点了点头,站起身来,目光落在苏婉兮身上,才淡淡地开了口:“起来吧,记着这次教训就好,跟我一同去主院。” 苏婉兮忙不迭地站起身来,身子酿跄了一下,才站稳了。 轻墨清楚地瞧见,世子爷再看见阿娇身子酿跄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懊恼。 懊恼? 轻墨惊了,世子爷竟然也会存在这样的情绪? 到了楚王妃住的牡丹院,楚王妃正在修剪着花枝,身上穿着一身妃色常服,头上也只用一支白玉簪子将头发随意簪了。桌子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花,楚王妃手中拿着剪刀,将花枝一一修剪了,插到了瓶中。 楚王妃心情倒似乎不错的模样,面上带着柔和笑意,见着叶清酌进了屋,笑意便愈发浓烈了几分。 “来了?华昭走了吧?”楚王妃问着。 叶清酌点了点头:“父王还在二弟那边?” 楚王妃笑了笑,眼中闪过一抹似喜非喜的情绪:“你二弟如今被华昭伤成那个模样,于情于理,你父王都应当在那边守着,那毕竟也是他的儿子不是?” 叶清酌凝眉不语,楚王妃将手中的剪子放了下来,叫丫鬟过来收拾了桌子上的花枝:“好了,咱们先去用饭吧,不说这扫兴的事情了。你今日点的那几位姑娘,可有喜欢的,我听华昭说,倒是个个都十分出色的。” 第76章 战乱 叶清酌叹了口气,就知晓楚王妃要问及此事,只得无奈地看了楚王妃一眼,轻声道:“母亲问我这事可问错人了,儿子连人影都没见到过,哪里知晓喜欢不喜欢?” 楚王妃瞪了叶清酌一眼,转过头瞧见苏婉兮亦步亦趋地跟在叶清酌身后,方笑了笑道:“我听华昭说,你不是特意派了阿娇去看了吗?” 走入饭厅,楚王妃坐了下来,朝着苏婉兮招了招手,笑眯眯地盯着苏婉兮看了一会儿,才问苏婉兮:“你觉着那几位小姐如何?哪一个适合当世子妃?” 苏婉兮连忙上前行了礼,回着:“奴婢觉着,今日那几位小姐都是极好的,不娇柔做作,个性率直,落落大方,且各有各的特色,与世子爷也定然会有共同的喜好。只是这哪个适合当世子妃奴婢却是不敢妄加评论,一切还是得世子爷喜欢才是。” “不错……”楚王妃笑了起来,又转过头看向叶清酌:“阿娇说得不错,昌黎城中的大家闺秀多,什么样的都有,可让你自己去选一个自己喜欢的比登天还难。你说吧,反正最多半年,我一定要将你这世子妃的人选给定下来。” 叶清酌似乎在这亲事上早已经无赖惯了,听楚王妃这样说,忙接话道:“不是还早吗?这见一次两次的,本就说明不了问题,我会上心的。” “就知晓敷衍我。”楚王妃抬手拍了拍叶清酌的肩膀,轻哼了一声道:“其实我就是想早些抱上孙子而已。” 见叶清酌兴趣缺缺,楚王妃叹了口气:“算了不说了,我让人做了你喜欢吃的菜。” 说着就让丫鬟上了菜。 刚用完了饭,楚王就过来了。楚王妃听得丫鬟的禀报,连忙迎了上去,楚王穿着一件朱色锦袍,外面披着一件黑色披风,瞧着约摸四十岁的模样,容貌却是温文尔雅的,不像个厮杀惯了的将军,倒像个书生,只是眼睛却透着几分凌冽。 楚王妃将楚王的披风解了下来,轻声询问着:“王爷可用了饭了?” 楚王摇了摇头:“气得脑仁疼,哪还有心思用饭?” 楚王妃闻言,劝慰了两句,连忙吩咐人做几个菜过来。楚王入了屋中,才瞧见叶清酌也在,神色倒是稍稍和缓了几分:“清酌也在啊。” 叶清酌站着颔首应道:“过来陪母亲用饭。” 楚王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叶清酌,在苏婉兮的身上顿了顿,淡淡地移了开去:“正好,我刚收到了一个消息,你同我去书房吧。” 楚王妃一怔,忙道:“王爷还没吃饭呢?” 楚王挥了挥手:“等做好了你让人送过来就是。” 楚王妃应了声,望着父子二人的背影,眼中倒是带着几分欣慰,转身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吩咐了丫鬟拿了绣篮来,抬眼瞧见苏婉兮还立在屋中,便朝着苏婉兮笑了笑道:“不知道他们得说到什么时候,正好,你过来陪我绣绣花,说说话儿吧。” 苏婉兮忙行了礼,站到了楚王妃的身边。 楚王妃拿了针线出来穿针引线,只是穿了好几回都没穿好线,轻叹了口气,随手将针线递给了苏婉兮:“你帮我穿一下吧,最近眼睛不怎么灵光了,老了。” 苏婉兮接了过来,快速地将线从针孔中穿了过去,递还了回去。 楚王妃这才取了绣花撑子来,将要绣的东西放在绣花撑子上绷紧了,开始绣花,一面绣花,一面同苏婉兮说着话:“清酌素来不喜欢我朝他身边放人,一个院子就跟个铁桶一样,我这个做母亲的,想要知晓他的消息,都打听不到。最近他可有去过后院?” 苏婉兮眼皮一跳,知晓楚王妃这是想要从她这里探听探听叶清酌的消息,心中忍不住有些感慨,正如楚王妃所言,她是叶清酌的母亲,自是关心自己孩子的,且这种关心,并无丝毫的恶意。 “前些日子去了柳夫人那里。”苏婉兮应着,她也并未说谎,只是这前些日子,恐怕得追溯到前面好些日子了。 “柳夫人么?”楚王妃手中的绣花针微微一顿,眉头轻蹙了一下,沉默了片刻,才又道:“罢了,他只要愿意去,就是好的。” 苏婉兮心中明白,只怕楚王妃因着二夫人和柳夫人之间的关系,并不大喜欢柳夫人,因而才这般反应。 “也难怪他整日只去那柳夫人屋中,敏夫人那孩子的脾气,实在不是个体贴的。”楚王妃撇了撇嘴。 过了会儿,又问道苏婉兮:“你到清风院有些时日了吧?此前清酌身边并无贴身侍候的丫鬟,你倒是第一个,你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苏婉兮稍作沉吟,应着:“主要是给世子爷泡茶、磨墨。只是奴婢此前未进府的时候,父亲是个教书先生,因而近日世子爷也让奴婢瞧瞧清风院的日常用度那些。” “嗯。”楚王妃只低低应了一声,喃喃地道:“这些事情本就不该他一个世子来操持……” 只是话似乎只说到了一半,却并未再说下去。 楚王妃又问了些其他事情,大抵都是同叶清酌有关,苏婉兮一一回了,就坐在一旁看着楚王妃绣花。 楚王妃绣的是牡丹,时不时地会问一问苏婉兮觉着这儿用什么颜色好。 饭菜做好了,楚王妃吩咐着丫鬟送到了书房,没多久,叶清酌倒是从书房中走了出来:“父王还在书房中处置事情,儿子先回清风院了。” 楚王妃点了点头,又叫人取了几个暗红色的盒子来让苏婉兮拿着:“这些有松茸,有人参,有灵芝,拿回去让人熬了补补身子,你这几日去营地去的多,还是要注意身子,莫要太过操劳了。” 叶清酌应了声,转身离开了正屋,苏婉兮连忙抱着盒子跟了上去。 叶清酌一路都没有说话,神色有些阴郁,苏婉兮暗自在心中想着,方才用膳的侍候都还是好好的,只怕是王爷说的那个消息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回到清风院,苏婉兮将那几个盒子交给了轻墨,便跟着叶清酌入了寝屋,叶清酌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眉头紧蹙着,抬起手揉了揉额头。 见苏婉兮一脸疑惑地望着他,叶清酌手上动作微微一顿,朝着苏婉兮招了招手:“过来帮我揉一揉,头疼得厉害。” 苏婉兮连忙应了声,从架子上取了清凉膏来在指腹上涂抹了一些,走到叶清酌的身后,伸手按住叶清酌的太阳穴,轻轻揉捏着。 叶清酌闭上眼,身后有一股清淡香气飘来,平白地让人觉着放松了许多。 “柳明远的叛军往嵩州进发了。”叶清酌的声音极轻,像是自言自语一般。 苏婉兮一怔,脑中想起上次那位林习远公子说的话,徐瑾将林习远带回了昌黎,却让自己的儿子留在了嵩州,且三番四次地同柳明远的儿子会谈。 那时他们就怀疑,宰相徐瑾暗中已经投敌叛国了。 “柳明远打下安雅城不过月余,这么快就整顿好了大军,集齐粮草了?”苏婉兮出生在将门世家,自然知晓,虽然柳明远拿下了安雅城,可是攻打安雅城定也有不少的损耗,且一路从南到北,他也不可能从一开始就将沿途所需的粮草一次性筹集好,泰半是一边行军,一边筹集粮草。 筹集粮草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可是行兵打仗,粮草是最为重要的保障。那日她听那林习远说若是徐瑾投敌,嵩州怕是要失守,心中也只是想着,即便是徐瑾投敌,柳明远的速度也不可能那么快,至少得半年才会发兵嵩州。 却不曾想到,竟来得这样快。 叶清酌冷笑了一声:“柳明远带着的队伍本就不是什么仁义之师,我收到消息,他们占领了安雅城之后,就屠了城,抢光了安雅城中和附近百姓家中的粮草。这样筹集粮草,如何能够不快?” 苏婉兮一惊,心情亦是忍不住的有些沉重。平民百姓本无错处,却无端被战火牵连,丢了性命。她无法想象,安雅城如今是怎样一片人间炼狱…… “柳明远率兵朝嵩州进犯的消息一早就传进了宫中,可是陛下却没有丝毫反应,今日还忙活着让人炼丹,求长生不老之药。”叶清酌的声音愈发冷了几分。 苏婉兮没有应声,心中一片悲凉。 半晌,叶清酌却突然叹了口气:“若是苏将军还在就好了,若是苏将军的定北军还在,柳明远又怎么可能这样嚣张。” 苏婉兮心中猛地一痛,放在叶清酌额上的手微微有些发抖。 半晌,才稍稍平复了心情,干巴巴地道:“苏将军一府已经满门抄斩,不过楚王爷也是屡屡打了胜仗的,为何……” 叶清酌冷笑了一声,叹了口气:“陛下不让父王离开昌黎,他害怕父亲有了兵权,会如柳明远一样起兵叛乱,所以别瞧着父王时常去军营之中,可是却连调兵符都没有。” 苏婉兮不知竟还有这样的内情,微微一愣,心中对那梁帝的恨意愈发浓烈了几分,却没有察觉到,今夜叶清酌的话实在是多了一些,也实在是出格了一些。 “陛下昏聩,杀了苏将军满门,又不让王爷出兵迎敌。且被选取监军的宰相又已经叛国投敌,这不是明摆着将这梁国江山往柳明远的手中送吗?”苏婉兮咬了咬唇。 叶清酌颔首,声音中带了几分睡意:“是啊,当初徐瑾一口咬定苏将军和柳明远勾结,却没有想到,真正与柳明远勾结的竟是他。他的一纸谗言令苏府满门忠烈都没了性命,倒是帮了柳明远一个大忙……” 第77章 真相 苏婉兮一惊,猛地往后退了两步,抵在了书桌上,面上却是一片苍白。 方才叶清酌说了什么? 他说当初是徐瑾一口咬定说父亲和柳明远勾结,向梁帝进言,才使得苏府落了罪,最终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 徐瑾。 徐瑾! 原来是他!那个污蔑了父亲,害了她家人,害得她流落至此的人,竟然是他! 苏婉兮几乎快要压不住心中汹涌的恨意,只得紧紧咬紧了牙关,害怕自己一不小心落下泪来。 好,很好,她的仇人自此又多了一人,除了昏庸的梁帝,除了落井下石的君家,如今又多了一个徐瑾,当然还有在背后指使着徐瑾这样做的柳明远。 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屋中一片寂静,苏婉兮能够清晰地听到自己喘息的声音,和心跳的声音。 叶清酌的呼吸声渐渐平静了下来,似乎已经睡了过去。苏婉兮咬了咬唇,终究还是有泪水落了下来。 在屋中站了良久,苏婉兮才稍稍平复了心情,将眼角的泪水擦干了,暗自整理了纷乱的心绪,取了薄被来给叶清酌盖了,离开了寝屋。 轻墨靠在门外打着盹儿,见苏婉兮出来,方往寝屋的方向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问着苏婉兮:“世子爷还在看书?” 苏婉兮摇了摇头:“许是白日里招待客人太过劳累了,在椅子上坐着就睡了过去,我给盖了个薄被,只是过会儿还是得将人叫醒,让世子爷去床上歇着。” “嗯。”轻墨点了点头,打了个哈欠:“不说世子爷,连我都累的不行,那些个公子哥简直了……见着世子就像是见到了骨头的狗一样扑了上来,一会儿问这样一会儿问那样的,世子爷性子冷,只是今儿个毕竟算是主人家,也不好拒绝。” 苏婉兮笑了笑:“世子爷素有名望,他们想来巴结巴结亦是正常的。” “是啊。”轻墨又打了个哈欠:“你是没看到,特别是那个什么君公子的,许是吃定了三小姐喜欢他,今日在宴会上,简直是以三小姐的未婚夫婿自居着,那趾高气昂的模样,真是让人瞧了就想挥着拳头打过去。” 苏婉兮笑了起来,沉吟了片刻,才问道:“不是听闻今儿个是王妃想要让三小姐的生母瞧瞧那位君公子的吗?说若是合适这亲事就定下了,那位可还满意?” “瑾侧妃娘娘瞧着那君公子温润如玉一表人才的模样,倒也满意,怕算是定下了,王妃先前同那君夫人说话的时候,还隐晦地提醒君夫人选个好日子,将事情定一定呢。”轻墨轻声道。 苏婉兮嘴角一翘,眼中闪过一抹狠戾。 极好的,她迫切地想要拿一个仇人开刀,将仇人一个一个地送下阴朝地府向她的父亲家人请罪,这君慕言,倒是自个儿送上了门来。 既然这样,她倒是不介意,让君慕言成为第一个下地狱的。 她如今虽然不过是这楚王府中的一个丫鬟,可若是对付君慕言,她却是有把握的。不因其它,只因为她曾经在君府住了一年多的时间,君府里面那些见得人见不得人的事情,都知晓得不少。 此前她是君府的少夫人,将自己当成君府的人,一切不光彩的事情,自是也会想着办法的帮着君府遮掩,可是如今却是不一样了。 苏婉兮嘴角微微一翘,三小姐的脾气暴躁,若是君慕言的把柄落在了三小姐的手中,只怕日子不会好过。 百花宴后,清风院中倒是十分平静,唯有柳叶这几日似乎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苏婉兮瞧在眼里,却也并没有动作。她自然知道,柳叶是因为叶清流的事情心神不宁的,她倒是也可以直接揭穿了她,只是想着柳叶身后的那个人,终是决定静观其变。 二公子院子那边倒是时不时地有些许消息传来,都说赵侧妃和二夫人想方设法请了许多的大夫来府上给二公子瞧了,只是二公子的那一处伤得实在是太过厉害,已经没有法子补救了。 二公子知晓了此事之后,性子愈发的暴戾了起来,竟活生生地将前去探望的姨娘给掐死了,又将侍候的丫鬟打得奄奄一息的,此后,二公子院子那边更是人人都提心吊胆着。有好几个曾经侍候过二公子的姨娘都跑去王妃面前求情,请王妃做主将她们放出府。 王妃性子虽然善良,却也不想与二公子那边正面对着干,只叫了赵侧妃和二夫人过去做主,那些个姨娘自是明白二公子只怕以后都不能人事了,且如今那性子实在是太过可怖,哭着闹着的要出府,还扬言若是赵侧妃和二夫人不开恩,她们就一头撞死在楚王府。 赵侧妃和二夫人被吵闹得没有法子,终是同意了下来,将二公子后院的姨娘通房都给送出了府。 只是这一遭却又引出了别的祸端来,怕是哪一位姨娘的嘴不怎么牢靠,一出府之后就将叶清流的事情说了出去,顿时闹得满城风雨,被当作笑话一样地在酒楼茶肆传播着,一时之间,楚王府二公子叶清流被华昭公主废了子孙根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的。 赵侧妃和二夫人自是焦头烂额。 那边君府的动作倒也快,百花宴结束之后第三日就请了媒人前来府中提亲,楚王妃应了下来之后,没过两日,又托了人过来问了三小姐的生辰八字,合了八字之后,就吹吹打打地来下了聘,这一门亲事就这样定了下来,只差定下婚期迎娶了。 天气愈发的晴朗暖和了起来,如今叶清流落得那样的下场,苏婉兮倒也得了叶清酌的恩准,允许了她闲来无事的时候在府中走走。 叶清酌去了营地,苏婉兮就索性拉了拂柳和柳叶一同去府中的花园中散步。 府中的大花园比叶清酌后院中的要大上许多,三人逛得累了,就坐在一旁假山后的凉亭歇脚。 苏婉兮看了看神色稍稍恢复了一些的柳叶,笑着道:“最近柳叶倒是极少同我们说一些趣事了。” 拂柳也点头应道:“可不是,她呀,最近就跟生了病一样恹恹地。” 柳叶瞪了两人一眼:“不过是小日子来了,提不起精神罢了。” 苏婉兮闻言笑了起来:“那如今小日子过去了,可有什么新鲜事儿?” 柳叶想了想:“新鲜事倒也有,听闻咱们三小姐的准夫婿前段时日得了个从四品的闲职,虽然是闲职,不过大小也算是个官儿了。前段时日我还听其他丫鬟暗中在笑话三小姐嫁了个没什么用处的书生,这一回,三小姐嫁过去也算是名正言顺的官太太了。” “这也没什么意外的,三小姐无论如何也是咱们楚王府的小姐,虽然是庶女,却也不能嫁得太差,不然怕是得遭人闲话,说咱们楚王府薄待了三小姐。”拂柳笑容温和。 柳叶又说起了其他事情,在亭子中坐了一会儿,苏婉兮瞧见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从假山那边走了过来。 苏婉兮神色一动,开了口:“你们先前说起三小姐,我倒是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柳叶和拂柳皆是朝着苏婉兮看了过来,苏婉兮望向亭子外的假山,那丫鬟方才从假山左边的路走过,却良久没有从右边走出来。 “我还未进府的时候,有个亲戚住在城中的溪水巷,巷子头上有一户小院,里面住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我听我那亲戚说,那女子似乎是户部侍郎君家公子养在外面的女子。听闻那女子本是烟花女子,可是容色实在太艳,因而被许多富家公子追随着,后来是那君公子将那女子赎了身,只是因那女子出生不好,家里不接受,才养在了那里。” 苏婉兮的话刚说完,柳叶就咋咋呼呼地囔了起来:“这位君公子该不会就是三小姐的未来夫婿吧?” 苏婉兮想了想,才轻声应道:“这我倒是不确定,只是我听闻君家共三位公子,大公子因着出了事,腿残了,是个不能人事的,三公子如今不过十来岁,应当不是。” 见柳叶和拂柳都瞪大了眼望着苏婉兮,苏婉兮才又接着道:“且我听我那亲戚说,那位女子给那君公子生了两个孩子,一儿一女呢。” “若果真是那位君公子,那三小姐岂不是……”拂柳轻叹了一声。 苏婉兮想了想,才道:“也许不是呢,这事儿我也不过道听途说而已,也当不得真。不过既然咱们府上要将三小姐嫁给那君公子,也应当事事调查清楚了才做的决定吧。这世家公子,成亲前有妾室也是正常的,我听闻这君公子倒是洁身自爱,府中没有妾室通房的。” “有妾室通房正常,可若是连孩子都有了,却是对新入门的正妻大大的不敬了。” 苏婉兮同拂柳她们闲话着,却瞧见那方才隐入了假山后的那丫鬟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 苏婉兮嘴角一翘,那是叶楚楚身边的丫鬟,她见过两次。 以叶楚楚的性子,听到这样的消息,定然是会亲自去查看的,眼见为实,那两个孩子她曾经见过,特别是那男孩子,与君慕言的容貌如出一辙,由不得她不信。 第78章 糕点 叶清酌从府外回来的时候,还带了不少糕点,苏婉兮瞧着那装着糕点的盒子上印着的是城中十分知名的糕点铺子碎香酥的牌子。 见苏婉兮目光一直落在那堆了一桌子的食盒子上,叶清酌倒是难得的解释道:“回府的路上遇上了华昭,这些都是她买的,让我带回府分给院子里的女眷。” 说着就叫轻墨取了一盒翠玉豆糕送到牡丹院去。 轻墨提着糕点盒子出了门,叶清酌任由着苏婉兮为他脱下了身上有些汗湿的衣裳,换上了玄色常服,目光落在苏婉兮的头顶,声音倒是温和:“你瞧瞧有没有你喜欢吃的,拿一盒去吧。华昭那人实在是不听劝,我说根本吃不了这么多,非买了二十盒来,还说什么也不知道喜欢吃什么,一样买一盒最好。” 苏婉兮低头浅笑着道:“奴婢不太喜欢吃糕点,这些世子爷还是赏给几位夫人和姨娘们吧,她们见了定然高兴。” 她说了谎,她喜欢吃糕点,最喜欢吃碎香酥的点心,尤其喜欢芸豆卷,还在将军府中的时候,无论是爹爹还是两位哥哥,每回经过碎香酥的时候,总会记着给她带一盒,一盒糕点可以让她高兴一整天。 二哥最坏,知道她喜欢吃芸豆卷,可是却从不给她带,总是买别的,好在碎香酥的糕点都是顶好吃的,总让她不知是高兴还是生气。 侄子总说那些糕点甜腻腻的,可每回买回来了,总跑到她跟前来跟她抢着吃。 苏婉兮低下头,抑制住险些出口的叹息。都说睹物思人,碎香酥还在,这些糕点还是这样香,隔着那糕点盒子都能够闻得到,她几乎只用闻气味就能说出里面糕点的名字。 可是人却都不在了。 叶清酌似是察觉到了苏婉兮的情绪变化,也不再说话,只等着苏婉兮为他换好了衣裳,才对着苏婉兮道:“你瞧着将这些糕点分了吧,剩下的留下来给院子里的下人吃。”说着,就径直出了寝屋,苏婉兮跟了出去,瞧见他去了书房,才停下了脚步。 将茶厅门口的月晴叫了进来,又唤了拂柳和柳叶来,三人瞧着桌子上堆得高高的糕点盒子俱是忍不住惊叹。 “碎香酥哎,我只听过名字,都没吃到过,这是世子爷买回来的,今儿个的太阳究竟是打那边升起的啊?”柳叶有些夸张地感叹着。 苏婉兮笑了笑:“听闻是华昭公主的手笔,来吧,世子爷让我将这些糕点分到几位夫人和姨娘的院子去,这可是讨赏的好差事,瞧我对你们可不薄。” 苏婉兮说着,从那些糕点盒子里面取出几位夫人姨娘喜欢的口味,放到了一边。 她既然成了叶清酌的贴身侍女,这些基本的东西还是要了解的,为了知晓几位夫人姨娘的喜好,可花了她不少的心思。 她素来相信,或许有无缘无故的憎恶,但是绝对没有无缘无故的喜欢。她如今是个丫鬟,讨主子欢喜是本分。 “敏夫人和柳夫人一人两盒,姨娘们每人一盒。这两盒,左边这个是给二姨娘的,右边的是琴姨娘的。这两盒,左边是给大姨娘的,右边是给四姨娘的。这两盒是给敏夫人的,这两盒是给柳夫人的。你们想去哪儿,自个儿选吧。”苏婉兮笑眯眯地看着几人。 柳叶走到了给芬姨娘和琴姨娘的那两盒中间,嘿嘿一笑道:“去两个院子当然比一个院子划算啦,我选这两个。” 拂柳看了看柳叶,笑着道:“琴姨娘脾气不好,但是好面子,打赏人从来不手软,你倒是会挑。”说着就指了指那给敏夫人的两个盒子道:“我去敏夫人那里吧。” 月晴颔首:“那我去大姨娘和四姨娘那里。” 柳叶朝着苏婉兮眨了眨眼,笑呵呵地道:“阿娇,瞧我们对你多好,柳夫人性子好,而且出手也大方,我们都留给了你。” 苏婉兮拍了拍柳叶的头:“明明是你们觉得柳夫人那里最远不愿意去罢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拿了各自的糕点盒子,一同出门去。几位夫人姨娘都住在后院,相隔并不远,几人同路到了后院中,才散了开去。 苏婉兮走到柳夫人的院子门口,就瞧见院子门口站着一个小厮,见着苏婉兮,连忙笑着道:“阿娇姑娘来了,奴才去同夫人通报一声。” 苏婉兮瞧着这阵仗,便知里面恐怕是有客人。 果然,等着那小厮出来请了苏婉兮进去之后,苏婉兮就瞧见院中的亭子里坐着的除了柳夫人之外,还是二夫人。 两人本就是姐妹,容貌也十分相似,坐在一同晃眼望去,倒还真有些分不清谁是谁了。 柳夫人招了招手让苏婉兮过去:“太阳大,怎么都不打个伞就出来了,瞧这白白净净的模样,晒黑了可怎么办?” 苏婉兮闻言,倒是笑了起来,柳夫人这人极有意思,对谁都是这样关怀备至的模样,且言语真挚,眼神真诚,让人无端生了几分好感。 苏婉兮将手中的两个糕点盒子提了起来扬了扬,脸上笑意盈盈:“世子爷回府的时候带了许多碎香酥的糕点,让奴婢给夫人送两盒过来。” 柳夫人闻言,眼中一亮,像是夜空中洒满了星辰一般:“碎香酥的糕点?”说着就亲自接了过去,打开来瞧了瞧:“有我最喜欢的糯米凉糕,这个天气,放点冰冰一下,吃起来最是惬意了。” 说着就将那盒子递给了丫鬟,又打开了另一个盒子:“鸳鸯卷,也是极好的。春香,拿碟子来将糕点取出来,正好可以吃。” 一旁的二夫人瞧着,面上的笑意浅淡:“世子爷对妹妹倒是极好的,出府还记着带你喜欢的糕点回来。” 柳夫人笑了笑,却是摇了摇头:“世子爷是什么样的性子我最是知晓的,他哪有这样的心思,只怕这糕点根本就不是他买的。且我这儿有,其他院子定也不会落下。至于这我喜欢的口味,世子爷可是从来不知道的,大抵是阿娇有心了。” 柳夫人说着,从耳朵上摘下一对耳坠子递给了阿娇:“阿娇颜色好,带这对耳坠子定然好看。” 苏婉兮接了过来,不得不承认,柳夫人此人,心思比旁的女子要通透许多,这样的女子,在这叶清酌的后院中作一个妾室,倒实在是委屈了。 二夫人听柳夫人提起苏婉兮,抬起眼来看了苏婉兮一眼,眼神中带着几分微凉,苏婉兮低下头,躲开了那样带着敌意的打量。 “奴婢就先退下了。”苏婉兮笑着道。 柳夫人轻轻颔首,眉眼带笑,苏婉兮觉着,这位柳夫人,似乎连每次笑的弧度都是一模一样的。 二夫人听苏婉兮开口,也站了起来:“我也在妹妹这里坐了些时候了,也该回去给爷喂药了。” 柳夫人看了看二夫人的脸色,又看了看苏婉兮,并未开口挽留,只送了二夫人到门口。 苏婉兮跟在二夫人的身后,出了院子。 二夫人似乎瘦了一些,也兴许是天气渐热,褪去了厚重的衣裳的缘故。苏婉兮低着头,只瞧见她腰间挂着一个香囊,红色的香囊上面绣着一只鸳鸯。 苏婉兮目光一直落在那香囊上,心中想着,一般绣鸳鸯,都是绣一对的,哪有只绣一个的,寓意不好。 二夫人的声音从前面传来:“第一回见着你的时候,就知你是个有本事的,聪明,有本事,会往上爬,这府中这样的人不多,却也不少,只是大多数都摔在了半路,我倒是想要看看,你能走到哪一步。” 苏婉兮低着头没有应声,二夫人冷笑了一声道:“此前倒只是觉得你只是会些小聪明,后来叶清流去闹着要你,你却没有从的时候,我才开始正视你。良禽择木而栖,叶清流这一棵已经腐朽了,你不选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只是叶清酌那一棵,可不好爬,你小心着,仔细别摔了。” “多谢二夫人警示。”苏婉兮声音平静,没有丝毫波澜。 二夫人轻笑了一身,朝着院子另一边走了。 苏婉兮站在原地,嘴角噙着笑,有意思。 “阿娇。”有声音从身后传来,苏婉兮转过头望过去,是柳叶。 柳叶快步跑了过来,目光望向二夫人离开的方向,面上似乎带着几分担忧:“我方才远远地瞧见你同她在一块,还以为是柳夫人呢,走近了才发现是二夫人,二夫人性子素来暴躁,如今二院出了那样的事情,恐怕更是不悦,可有为难你?” 苏婉兮摇头笑着:“我不过一个丫鬟,二夫人为难我做什么?” 柳叶张了张嘴,终是没有说话,只讪讪地道:“没事,是我多想了。” 多想了,只怕未必。 苏婉兮压下心中的猜测,面色如常地笑着问柳叶:“这么快就回来了?可得了什么好东西赏赐?” 柳叶将手中的东西扬了扬,是一支镶金点翠缠枝菱花和一串八叶桃花细银链子,苏婉兮笑着道:“不错,这银链子最是适合你了。” 柳叶笑了起来:“我也觉着这链子好看。” 两人一同朝着清风院走去,走出了几步,柳叶却又道:“以后见着二夫人,你还是绕着道走好了。” 苏婉兮不知她为何说这样的话,却也笑着应道:“平日里我都在清风院,她在二院子那边,可难得碰见一回。今儿个也不过是她来柳夫人院子里说话,正巧了而已。” 柳叶颔首,才不再多言。 第79章 人命关天 回了清风院,苏婉兮才又让院子中的其他人拿了糕点去分了。刚将桌子整理好,就瞧见叶清酌快步走了进来,轻墨紧跟在叶清酌的身后。 “去让管家准备马车。”叶清酌吩咐着,轻墨忙应了声,又匆匆离开了。 苏婉兮见叶清酌的神色,眼中带着怒色,面色亦是铁青,只怕是出了什么事情。 “世子爷又要出府?”苏婉兮低声问着。 叶清酌点了点头,额上青筋隐隐有些暴起:“叶楚楚在外面惹出了人命,闹到了昌黎府衙之中,父王不在府上,我得去瞧瞧。” 苏婉兮一愣,心中猛地一跳,莫非是因为君慕言的那件事情? 若是因着君慕言,她定要去瞧瞧的。 苏婉兮沉吟了片刻,连忙道:“闹出了人命?什么事情这样严重?” 叶清酌蹙了蹙眉:“我也不知道,方才只收到消息说她在外面杀了人,可是事情的前因后果尚不清楚。” 苏婉兮忙道:“奴婢跟着世子爷一同去吧,世子爷生起气来可有些骇人,奴婢去给世子爷煮茶,让世子爷压一压怒火才好。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形,兴许有能够用得上奴婢的地方。” 叶清酌目光落在苏婉兮脸上,沉默了片刻,才颔首应道:“那收拾东西走吧。” 苏婉兮快速地将茶具都装了起来,跟着叶清酌一同出了楚王府,马车已经备好,叶清酌上了马车,苏婉兮才跟了上去。 只是尚未启程,就听见有声音传来,声音有些吵杂,听不清说些什么。 轻墨的声音从一旁传了进来:“世子爷,是瑾侧妃,她说她定要去瞧瞧。” 苏婉兮瞧见叶清酌的眉头快速地皱了起来,冷笑了一声道:“那就让她看看去吧,看看她女儿都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又是吩咐人准备马车的,过了好一会儿,马车才动了。 到了半路,就有消息传了过来,说是三小姐发现了君家公子在城中养了个青楼女子,且孩子都已经有两三岁了。因而大怒,将那女子给杀了。君公子收到消息赶去阻拦,和那女子一同护着两个孩子,却也被三小姐重伤。 叶清酌的神色更冷了几分,苏婉兮低头煮着茶,暗自咬了咬唇,心中却是暗恨,为何只是重伤,为何叶楚楚竟没有杀了他。 到了昌黎的府衙之中,却也不见想象中审问犯人的情形,府衙十分平静。轻墨上前亮明了身份,衙役便带着叶清酌一行入了内院。 叶楚楚坐在客座上,面上是满脸愤懑,手边还有茶水。坐在主位上的应当就是府尹,额上有细密的汗珠,见着叶清酌进来,忙不迭地迎了上来。 “世子爷,下官可实在是不知该如何处置啊。三小姐是陛下封的县主,可是毕竟是人命关天的事情,死者虽只是一介青楼女子,可是却也难保家人前来闹事啊……” 苏婉兮目光落在那府尹身上,心中渐渐明了。 虽然杀了人,可是叶楚楚毕竟是楚王府中的小姐,又是梁帝封赏的县主,若是闹大了,伤的是楚王府的面子,他自是不敢决断。 叶楚楚见叶清酌来了,脸上才带了几分怯怯地神情,只是转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不就是一个贱人吗?死不足惜。她一个青楼女子,哪来的什么家人。”叶楚楚冷笑了一声,面上仍旧是一副毫不在意的做派,说完又瞧见了叶清酌身后的瑾侧妃,就瘪了嘴,委委屈屈地喊了一声:“娘,那君慕言骗我!” 叶清酌听叶楚楚毫无悔改之心,脸色愈发冷冽了几分,上前扬起手就给了叶楚楚一个巴掌,将叶楚楚打懵在了原地。 “草菅人命,还大言不惭!”叶清酌咬牙切齿地道。 瑾侧妃脸上闪过一抹心疼,却也只站在原地,暗自握紧了手,叹了口气道:“楚楚,你太胡闹了。” 见叶楚楚瘪了嘴就要落泪,叶清酌却丝毫不为之所动:“上一回,你在街上随意打杀了人的教训你可是已经忘了?好了伤疤忘了疼是吧?” 叶楚楚咬着牙不语,只是眼中却满是倔强。 屋中一片寂静,没有人敢说话,只是外面却突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是原本等在马车旁的小厮跑了进来:“世子爷,府中来了人,说君家那位公子送回府之后,因伤势太重,没救过来,君家带了人到楚王府去闹去了。” 屋中众人皆是变了脸色,叶楚楚面色染上了苍白,身子轻颤着站了起来,慌慌忙忙地道:“怎么可能?我不过只是打了他几鞭子而已啊。” 瑾侧妃这下子也慌了,有些无措地望着叶清酌。 苏婉兮从方才便一直梗着的心终究是落了下去,君慕言,还是死了。 目光落在叶楚楚的身上,却又带了几分同情。 若说方才叶楚楚还满不在乎的话,现在只怕才是真正的怕了。那个女人死了还好说,不过是个下贱的风尘女子,即便是被赎身了,也仍旧脱不了贱籍,叶楚楚身为县主,杀了一个贱籍的女子,并不是什么大事。 可同样是人命,君慕言和那女子却是大不同的。 君慕言是户部侍郎府上的公子,身份虽比不上楚王府家的公子,却也是十分贵重的,且如今他已经是五品官员,就更是难办了。 打杀朝廷命官,闹出了人命,只怕是难以善罢甘休了。 叶清酌目光落在叶楚楚的身上,冷笑了一声:“倒果真是长本事了。” 说完,便转过了身:“回府。” 苏婉兮急忙跟在叶清酌的身后出了府衙上了马车,苏婉兮掀开帘子,瞧见叶楚楚在丫鬟的搀扶下魂不守舍地走了出来,被人扶着上了瑾侧妃的马车。 楚王府门前停着几辆马车,苏婉兮瞧见那马车的车角挂着写着“君”字的琉璃灯,只是马车上已经被绑上了白花。 叶清酌自然也瞧见了,大门前守着的小厮取了脚踏过来,叶清酌目光落在那几辆马车上:“君府的人呢?” 那小厮连忙低声应道:“王妃说,在府门口闹着影响不好,让人请进府中了。君府的人实在是有些……” 那小厮顿了顿,才又道:“竟然将棺材一同抬了过来。” “王爷回来了吗?”叶清酌冷着脸,又问。 “回来了。” 叶清酌匆匆入了楚王府,苏婉兮低着头,紧跟在叶清酌的身后。 君家的人被安置在花厅之中,那棺材就停在花厅外,苏婉兮目光落在那棺材上,嘴角冷冷一翘。 还未到花厅门口,就听见里面吵吵囔囔的声音,君夫人撕心裂肺的哭声从里面传来:“我的慕言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结果怎么就没了?王妃你也是为人母亲的,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 话说到一半,就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了。 花厅中都是她的仇人,可是如今还不是时候,她也害怕被认了出来。就只立在了花厅外,将头埋得低低的。 白发人送黑发人,知道痛了?当初她在自己父母家人都没了的时候,那样落井下石的时候,可想到自己也是会痛的。 当初他们君家将她打了二十大板,又钉入棺材之中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也是有父母亲人的?若是自己的父母还在,知晓她受了那样的苦,不知道该如何伤心,如何难过。 叶清酌入了花厅,苏婉兮就听见楚王爷含着寒意的声音传来:“那逆女呢?” 话音刚落,瑾侧妃就带着人扶着叶楚楚进了花厅。 而后,瑾侧妃的哭声便又传了出来:“王爷,都是楚楚的错,可是楚楚也是被他们逼急了啊,当初那君府来求娶楚楚的时候,明明说的好好的,那君慕言没有妾室没有通房,若非如此,妾身也断然不会答应将楚楚嫁给他。可哪里知道,这亲事刚定下来,就发现那君慕言不仅有外室,还连孩子都有了。他们君府这样欺瞒咱们楚王府,分明就是不把楚王府不把王爷你放在眼里啊……” “明明是他们欺瞒在先……” 那瑾侧妃能够在这楚王府中有一席之地,也断然不可能是个好相与的人,一开口就咬住了君府的痛处。 君府求娶叶楚楚本是高攀,自是害怕楚王府不愿意的,那等龌蹉之事当然能瞒则瞒。这等欺瞒之事,哪怕求娶的是一个门户相当的女子,说出去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更何况对方是楚王府。 他们只怕打的主意是,等着叶楚楚进了门之后,即便是发现了,那时也已经木已成舟,也无法改变了。 哪里想到竟然这么快被人捅了出来,又哪里想到,叶楚楚这样的性情,怎么会是一个忍得下去的人物,如今丢了自己儿子的性命,自是悔不当初的。 “是,我们欺瞒在先是不假,可是这欺瞒之罪,也罪不至死啊……”君夫人咬了咬唇,嚎得更厉害了一些:“不管如何,三小姐杀了我儿子,这可是无法磨灭改变的事实,我那可怜的儿子啊……” “嘭”的一声,打断了屋中的哭闹声,苏婉兮悄然探头一瞧,却是楚王手中的茶杯猛地落在了桌子上,杯子中的水泼洒了不少出来。 楚王的面色冰冷,带着上位者的威严,也带着一股让人惊惧的肃杀之气。 “那你们君府将这尸首棺材的抬进了我这楚王府,是想要如何?” 第80章 母女 屋中静了片刻,只怕连君老爷和君夫人都被楚王这个问题给问到了,他们只想着儿子被叶楚楚杀了,自是应该过来闹的,却也不知道自己想要怎样,只是想着,怎么着也得从中捞一些好处才是。 楚王的眸光在屋中扫了一圈,落在了叶楚楚的身上,眸中满是冷意。 “人既然已经死了,楚楚杀了人也是事实。杀人偿命,这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既然是叶楚楚杀了人,本王就将叶楚楚交给你们处置就是,是杀是剐,悉听尊便。本王立马便上书一封呈给陛下,说明情形,若是君大人对本王的处置有任何不满的地方,去陛下面前沉冤便是,本王随时恭候。” 目光落在君霜杰的脸上,却又冷笑了一声:“只是君府上下欺瞒楚王府一事,也请君大人做出让本王满意的处置。” 楚王说完,也不管屋中其他人是何反应,站起了身来,对着门外的侍卫道:“来人,将叶楚楚绑了,交给君大人处置。” 侍卫忙从门外跑了进来,走到叶楚楚身边,叶楚楚本已经被君慕言死了这样的变故打击到了,浑身虚软,一直被丫鬟扶着才勉力支撑着。 见状脸色更是雪白一片,滑坐到了地上,抬起眼来望向楚王:“父王……” 楚王爷却是不为所动,侍卫拿了绳子将叶楚楚绑了起来。 “王爷。”瑾侧妃开了口,却见楚王的目光冷冷地从她脸上滑过,喉头一紧,只得在袖中将拳头握紧了,不敢再说话。 叶楚楚是她疼爱的女儿不假,可是女儿,终究不是可以依靠一辈子的。她还有儿子,她不能因为女儿,影响了自己儿子的前程。 且即便是将楚楚交给了君府,君府也断然不敢真取了楚楚的性命。 瑾侧妃望向君老爷和君夫人,见他们脸上犹自不满足,心中泛起一股冷意,轻哼了一声,冷冷地道:“这世道果真是乱了,连楚王府都有人敢这样来闹腾,还将棺材抬了来,王爷的确应当给陛下上一道折子,让陛下瞧瞧,这些人是如何践踏皇家的颜面的。” 君霜杰将瑾侧妃的话听得清清楚楚,面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皇家”二字像是一道闷雷一样地在他脑中炸响,他怎么就忘了,面前站着的是楚王爷,是陛下的亲生儿子,是正经的皇亲国戚。 他今日是受了妻子的撺掇,想着楚王为了包庇叶楚楚,定会给他不少的好处。可是他却没有想到,这是楚王府。他更没有想到,楚王哪怕是将叶楚楚交给他处置,也要将此事闹到陛下面前。 他虽然也能够在陛下面前说得上话,可是对方是陛下的亲儿子啊。陛下极其护短,若是听闻他这样到楚王府闹腾,定是能够将他脱了层皮。 君霜杰咬紧了牙关,态度也稍稍软了一些:“是下官魔障了,还请楚王爷谅解下官中年丧子的悲痛之情。” 君夫人闻言,面上闪过一道愕然,忙伸手掐了掐君霜杰的腿:“老爷……” 只是君霜杰却不为所动,眼睛巴巴地望着楚王爷。 楚王看了君霜杰一眼,复又吩咐着侍卫道:“来人,将三小姐送到君府的马车上。” 说着又转身同君霜杰道:“小女就交给君大人处置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事情。哪怕是君大人直接将她打杀了,本王也绝不说一个不字。本王先回书房写折子了,此事是小女惹出来的,自该由本王亲自上奏请罪。” 说完,就转身穿过花厅,入了内院。 苏婉兮在门外自是将里面的动静听的一清二楚,嘴角微微一翘,瑾侧妃是个厉害的,一句皇家颜面,将君霜杰压得大气不敢出。 只怕现在已经回过味来了,事情多半是君夫人挑起的,君霜杰下来定会迁怒君夫人。没了儿子,却又被丈夫责怪,君夫人倒还真是可怜。 不过君霜杰也定然不会好过,楚王爷言出必行,如今已经将杀人凶手叶楚楚亲手交给了君霜杰,再一折请罪的奏折递上去,认罪态度稍稍诚恳一些,梁帝定会夸楚王爷识大局。再一瞧这君府的所作所为,欺瞒皇室中人在先,竟还敢抬着棺材上门闹事,简直是猪油蒙了心。孰是孰非这样一分辨,君霜杰受到惩罚便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了。 再则,虽然楚王爷将叶楚楚交给了君霜杰,可是那是县主,也是皇亲国戚,即便是叶楚楚杀了君慕言,他又能如何?只怕带回了君府也还得好吃好喝地供奉着。 只是君夫人那样喜欢挑事的性子,在自己的杀子仇人面前,定然是按捺不住的。可是叶楚楚也不是个柔弱的主儿,这样一来,君府只怕以后都得热闹了。 心中想着,竟也有些期待了。 只是可惜了如今她已经不在君府了,不然倒还想要亲眼瞧着叶楚楚去了君府之后,能够掀起怎样的火花来。 楚王爷一走,王妃也轻叹了口气,不紧不慢地道:“君老爷和君夫人可还要在这儿喝杯茶?不如本王妃再让人上一些茶点?” 苏婉兮险些笑了起来,只怕这样不咸不淡的一句话,足以将那两人噎死。 “不了,小儿刚去,下官还得回府筹办后事。”君霜杰的声音似乎有些虚弱。 “哦,那本王妃就不送了。” 过了会儿,君霜杰才带着君夫人从屋中走了出来,苏婉兮忙将头低得更下去了一些,只瞧着一袭青色长裙从眼前闪过,而后君夫人隐隐带着不甘的声音传来:“老爷,就这么算了?慕言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没了?那可是我们的儿子啊……” 君霜杰声音中含着几分隐怒:“楚王爷已经将叶三小姐押送到了我们的马车上了,你还想怎样?” “这……叶三小姐也换不回慕言的性命啊。” 君霜杰却是连话都不愿意再同君夫人说,走到花厅门口望向那棺材,心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跺了跺脚吩咐着一旁候命的下人:“还不赶紧抬走,抬走!” 苏婉兮这才抬起眼来望向那花厅外的人,君老爷和君夫人倒都还是那副模样,一个温润儒雅的伪君子,一个娴雅淑德的真女子。 只是兴许是受了这一遭打击,面色皆是不太好。 苏婉兮定定地看着,眼中盛满了冷意,这才只是第一步呢。当初他们既然选择了那样对待,就莫要怪她心狠手辣。 苏婉兮看了会儿,才进了花厅,叶清酌扶了楚王妃往后院走去,苏婉兮连忙快步跟了上去。 瑾侧妃跟在楚王妃的身侧,面色有些郁郁。 楚王妃瞧了,只轻声宽慰着:“王爷正在气头上,你也莫要往心里去。君家断然不敢欺负了楚楚,等过些时候,王爷消了气,在想个法子将楚楚接回来就是。” 瑾侧妃叹了口气,声音低落:“是,妾身明白,都怪妾身没有好生教导好楚楚,竟让她惹出了这样的祸端来,害了楚王府的名声。” 楚王妃正欲宽慰两句,却听见叶清酌清冷的声音传来:“瑾侧妃既然知晓没有好生教导好楚楚,此时倒也为时未晚,若是楚楚接回了楚王府,还是交给教导嬷嬷教导些日子吧。身为楚王府中的小姐,却有着那样暴戾的性子,瑾侧妃还任由着她这样下去,只怕没人愿意娶她不说,连楚王府都会被她连累。” “胡说些什么呢?“楚王妃瞪了叶清酌一眼。 瑾侧妃连忙道:“是,世子爷说的是,楚楚不能再这样子下去了。” 回了清风院,苏婉兮随着叶清酌进了寝屋,随意取了茶壶去取水。流言蜚语传得极快,苏婉兮在打水的时候,就听见柳叶在于院子里的小厮小声谈论着什么,言语之间隐隐听到提及到叶楚楚和君慕言的名字。 见苏婉兮看向他们,柳叶还朝着苏婉兮做了个鬼脸。苏婉兮忍不住莞尔,佯装什么都没有听到,提了水壶回了正屋。 叶清酌在练字,轻墨在磨墨,苏婉兮就坐到了一旁取了茶叶来开始煮茶。 过了会儿,却听到叶清酌开口:“你对今日之事怎么看?” 苏婉兮抬起眼来,见叶清酌看向的的确是她,想了想,才应道:“三小姐的脾气的确是急了一些,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倒也算不得出人意料,只是瑾侧妃的表现,却让奴婢觉着有些意外。” “瑾侧妃?”叶清酌放下了手中的笔:“怎么个意外法?” “从知晓三小姐杀了人一直到回到府中在那花厅里,哪怕是听楚王爷说以命抵命,要将三小姐交给君家人的时候,瑾侧妃反应都很冷静。”苏婉兮低下头,目光落在缓缓升起的水汽上。 叶清酌倒似乎并不这样觉得:“这大抵是因为瑾侧妃知晓,即便是父王将叶楚楚交给了那君霜杰,君家也不敢真把楚楚如何了的缘故吧。” 苏婉兮摇了摇头,仔细斟酌着字句:“有句俗话说,女子本弱,为母则强。若是奴婢的母亲还在,今儿个这件事情,惹祸的换成了奴婢,即便是心中知道那君家老爷不会真对奴婢如何,母亲也定然会拼死不让奴婢去的,大抵是害怕奴婢会受委屈吧。” 苏婉兮说着,垂下了眉眼,睫毛微微颤动着。 叶清酌沉默了良久,才又拿起了笔,开始写字:“大抵不是所有的母亲都是这个模样吧,叶楚楚是瑾侧妃的女儿没错,可是瑾侧妃还有三弟,甚至于说,瑾侧妃只对三弟抱着极大的期望,只要能够保三弟平安无恙,恐怕今日即便是要处死了叶楚楚,瑾侧妃也不会说一句不,伤心是会伤心的,却不会那样伤心。这府中的亲情本就淡薄,何况是母女。” 苏婉兮自然明白叶清酌话中之意,却也无从反驳,笑了笑没再说话。 煮好了茶,屋中有轻墨侍候着,苏婉兮就退了出去。院子里出了洒扫的人,已经没了其他人,柳叶的屋子门半掩着。 苏婉兮抬脚朝着柳叶的屋子走去,将门推了开。 柳叶似乎正在写什么东西,听见门“吱呀”的一声响,身子猛地一颤,忙不迭地将手中的册子合了起来。 第81章 莲花粥 待抬眼瞧见是苏婉兮,柳叶才有些夸张地拍了拍胸口,张着嘴喘着气,噌怪地望着苏婉兮:“哪有你这样的,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可吓死我了。” “有什么还吓的?难不成这大白天的还能有鬼不成?”苏婉兮笑着道,转身将门掩上了。 待转过头来的时候,却瞧见先前柳叶正在写着的册子不见了,似乎已经被收了起来。 苏婉兮只佯装未察觉,在柳叶的对面坐了下来。 “怎么不在世子爷屋中侍候?反倒是跑到我这儿来了?”柳叶笑着望着苏婉兮,脸上却始终有一抹不自在。 苏婉兮瞪了柳叶一眼,轻笑着道:“方才听见你和他们在外面说三小姐的事情,我还以为你乐意听一些一手消息呢,专程跑过来,想要同你说一说今日之事,难不成你还不欢迎?” 苏婉兮作势就要走。 柳叶闻言,眼中一亮,连忙拉住苏婉兮的胳膊,笑得弯了眼:“哪能呢?可别走,阿娇姐姐最好了。” 说着站起身来:“我给阿娇姐姐倒杯茶,快说说,今儿个什么个情况?我听说都闹出人命来了。” 柳叶说着,去一旁提了茶壶倒了杯茶水:“茶水先前泡的,还温着。” 苏婉兮接了过来,婉婉到来:“可还记得那日在花园中我与你们说起的那事儿?” 柳叶想了想才应道:“可是你说的,那君公子在外面有外室和孩子的事情?” “可不是?”苏婉兮瘪了瘪嘴:“也不知怎么的,本来这件事情君家瞒得紧紧的,可是却被三小姐知道了,三小姐那火爆脾气,你又不是不知晓,就跑去找了那女子。见着那女子和那两个孩子,更是怒极,就发了火。君公子听到了消息急忙赶了去,可是三小姐却是个怒了就什么都不认的人,当场将那女子打死了,将君公子打得重伤。” “天啊。”柳叶惊呼着。 苏婉兮又接着道:“那两个孩子倒是没听到消息,应当是并无大碍。闹出了人命,三小姐就被人送到了府衙,府尹派了人来府上报信,可是王爷不在,世子爷急匆匆赶去了府衙,却又听得那君公子伤势太重,没能救回来,君家的人跑来咱们府上闹事的消息。” 柳叶听得眼睛都瞪大了,半晌才喃喃着道:“三小姐这火爆脾气,实在是……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命啊。且她之前不是那般喜欢君公子的吗?怎么就下的去手啊?” “大抵是爱极生恨吧。”苏婉兮喝了口茶,顿了顿,才又接着道:“君府将棺材都带了过来,楚王爷说,既然三小姐杀了君公子,那就以命抵命吧。然后让人将三小姐绑了起来,送到了君府的马车上,说让君老爷自行处置。” 柳叶“啧啧”叹了两声:“那君老爷是疯了吧?竟然跑到楚王府来闹事?” 苏婉兮闻言忍不住莞尔一笑,瞧,连楚王府一个丫鬟都知道的事情,君霜杰和君夫人却是不曾想到。 “是啊,大抵是疯了吧。” 两人又说了会儿闲话,苏婉兮才离开了柳叶的屋中。 苏婉兮心中却挂念着方才柳叶那急急忙忙护着的那本子,心中猜测着那本子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眼睛转了转,想着要无论如何,也得瞧瞧那本子中的内容才是。 楚王爷的速度却是不慢的,当日就将请罪的折子递了上去。 第二日下午的时候,苏婉兮就听见轻墨在向叶清酌禀报打探来的消息:“陛下震怒,当即将君大人召入了宫中,却是让君大人在金殿上跪了两个时辰,才召见了君大人。君大人跪得久了,刚到陛下面前,就摔倒在地,而后陛下就以殿前失仪的罪名,降了君大人的官职,将为了朝议大夫,还命人将君大人拉到宫门口打了十鞭子,以儆效尤。” 叶清酌轻轻“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已经知晓。 苏婉兮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梁帝从头到尾都未提及叶楚楚打杀了他儿子一事,也并未提及他大闹楚王府之事,却以一道殿前失仪的罪名降了君霜杰的罪,却是让君霜杰连反驳和陈述冤屈的机会都没有给。 朝议大夫,本就是一个五品散官,没有什么实权,更别说,梁帝已经许久不曾上朝了。一个连存在感都没有的散官,就是一个笑话。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丫鬟们都换上了轻薄的衣衫,倒也是一道不可多得的风景。院子里那小池塘中的莲花开了,果真如拂柳所言,是浅浅淡淡的紫,若云若雾,神秘高贵的紫。 “听闻今日齐王府的世子爷来了,听说齐王世子是个十分俊美的公子呢。”清风压低了声音道。 拂柳看了一旁正在摘着莲花瓣的苏婉兮,笑着道:“胡说,阿娇说过,此前城中评判昌黎的美男子,咱们世子爷排在第一位,还能比咱们世子爷好看不成?” 清风瘪了瘪嘴:“齐王世子同咱们世子爷压根就不是同一种类型的,齐王世子喜欢穿月白色的长袍,温润如玉,与人说话的时候总带着温和笑意,让人如沐春风。” 苏婉兮在一旁颔首:“齐王世子在当初的榜单上,倒是只在世子爷之下的。” 众人忍不住惊叹,柳叶脸上却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苏婉兮瞧了倒觉得诧异:“上一回说起美男子,柳叶你倒是十分兴奋,今儿个怎么没点反应?清风说得不假,那齐王世子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呢。” 柳叶倒是满不在乎的样子:“我觉着,梁国最好看的男子都在咱们府上,世子爷是清冷的,三公子是温润如玉的,那齐王世子有三公子好看?” 清风挠了挠头,想了想:“三公子倒也的确是温润如玉的,也的确是十分好看,可是那齐王世子我也没见过,无从比较啊。” 众人都笑了起来:“咱们是楚王府的下人,可不能输了自家的志气,当然是咱们三公子好看了。” “阿娇摘这莲花瓣来做什么?”柳叶朝着苏婉兮看了过来。 苏婉兮笑了笑:“不过是嘴馋了罢了,想吃莲花粥了,正好这儿有莲花,就摘了些,想求常嬷嬷待会儿给熬一碗莲花粥。” 常嬷嬷在一旁,闻言笑了起来:“阿娇姑娘倒是个懂得享受的,这莲花粥可是好东西,清热去火,养心安神的,好,待会儿我来做。” 拂柳听了连忙道:“常嬷嬷可不能厚此薄彼,咱们可都没吃过。” “那我多摘些,多熬一些就好了。”苏婉兮笑了起来。 晚些时候,常嬷嬷果真熬了莲花粥,苏婉兮吃了一碗,倒是和记忆中的味道一样。便又盛了一碗,给叶清酌端了去。 叶清酌正在看书,见苏婉兮端了粥来,目光落在了那粥上,沉默了半晌,才道:“这是什么?” “莲花粥,夏日来了,世子爷喝些莲花粥最好,清热去火,养心安神的。虽然绿豆粥也有这样的功效,可是绿豆毕竟不是时节的,还是这个最好。”苏婉兮解释着。 叶清酌闻言,放了书将碗中的莲花粥喝完了。苏婉兮上前去收碗,却听得叶清酌问道:“这莲花……” 苏婉兮吐了吐舌头:“奴婢摘的院子池塘里面的。” 叶清酌瞥了苏婉兮一眼,不再多言。 苏婉兮目光落在那粥碗上,脑中一动,抬起眼对着叶清酌道:“这莲花开的好,采些来熬粥自是无妨,夏日里最是容易心浮气躁,心火旺盛,奴婢想着,不妨多熬一些,分发到各个院子,给咱们院子里的下人和主子们都喝一些。” 叶清酌没有应声,苏婉兮就要放弃,却又听得叶清酌问她:“你就直说有什么目的就是。” 苏婉兮一愣,想了想,终是老实地道:“奴婢此前说过,柳叶是安插在咱们院子里的眼睛。前些日子,奴婢去柳叶的屋中,见她神神秘秘地在写着什么东西,见奴婢过去,就急忙将那东西合了起来,趁着奴婢不注意,慌忙将东西收了。奴婢想要瞧瞧那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会不会与柳叶在这院子里的目的有关。” “只是这院中一直有人,想要进柳叶屋中找到那东西只怕是不易。所以奴婢想着,世子爷下令让人熬了粥,将院中的下人都支开去发放莲花粥,奴婢就可趁机去找一找……” 苏婉兮自顾自地说完了,才又轻声道:“奴婢不过是方才瞧见这莲花粥临时起意而已,世子爷若是觉着不妥,奴婢再找机会就是。” “就按你说的办吧,我待会儿让轻墨吩咐下去就是。”叶清酌喝了口茶,神色淡淡地应着。 “是。”苏婉兮应了声,准备将碗筷收了退出去,却又听见叶清酌说着:“以后你要做什么事情,先同我说你的真实目的就是,我自会斟酌,莫要对我拐弯抹角的。” 苏婉兮脚下一顿,头更低了一些:“是,奴婢记住了。” 苏婉兮将碗放到了厨房,就听见轻墨叫了院子中的丫鬟小厮过来,将方才苏婉兮提议的事情说了,只是并未言明是苏婉兮建议的。 众人应了声各自散了开去,柳叶跑到了厨房来,伸手捏了捏苏婉兮的胳膊:“定是你这碗莲花粥得了世子爷的青睐,让他做了这样的决定,我就知晓你这莲花粥不是好吃的。” 柳叶脸上满是懊恼:“不过是吃了你一碗莲花粥,结果要去给咱们这大院子里面的所有人,还包括下人分发莲花粥。” 说着看了看锅中还剩下的莲花粥,又摇了摇头:“划不来,实在是划不来。” 说着,又盛了一碗来:“我得多吃一碗,一些心头之忿。” 苏婉兮抿嘴笑了起来:“我哪儿知道世子爷会突然这样决定?怪我行了吧,您大人有大量,再多吃一些,吃饱了才有力气。” 第82章 册子里的秘密 “吃不下吃不下!”柳叶跺了跺脚,将碗放了下来,转过头来问苏婉兮:“你可要去?” 苏婉兮低眉笑道:“这可由不得我,看明儿个粥熬好的时候,世子爷在不在吧,若是世子爷不在,我就随你们一同去。” 只是第二日叶清酌上午去了趟正院回来之后,就一直呆在寝屋之中,一直未曾出门。 上午厨房里就熬了几大锅粥,盛在几个大木桶里面晾着,轻墨专程让人取了冰来,凿细了放入粥桶里面。 下午太阳正烈,清风院中的下人除了守卫和在叶清酌身旁侍候的轻墨及苏婉兮,全部出动。 从外面叫了些小厮进来抬了粥桶,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出了清风院。 苏婉兮站在清风院门口瞧着他们走远了,才转身回到了内院,径直去了柳叶的屋中。 屋子本就不大,苏婉兮来过几回,对里面的布局大致了解,哪些地方能够放东西,哪些地方不能,心中也有了一个大概的印象。 入了屋中,首先就查看了妆柩和放着各种东西的木架子上,却没有找到那本册子。 苏婉兮在屋中仔细翻找着,害怕被柳叶发现痕迹,所有翻过的东西都一一归置回了原处。只是找了小半个时辰,却仍旧没有丝毫发现。 苏婉兮蹙了蹙眉,莫非柳叶将那册子放在了身上? 转过头,目光却突然瞧见一旁桌子上放着的一个双耳花瓶,花瓶中插着一支莲花,许是因着天气太热,莲花有些恹恹地。 苏婉兮盯着那莲花看了良久,方抬脚走了过去,低下头朝着那花瓶中望去,花瓶的口子约摸握紧的拳头那般大小,瓶口窄,下面大一些,里面却没有水。 养花的花瓶中竟然没有水,倒实在是稀奇。 苏婉兮眯了眯眼,把那支莲花取了出来,将手伸进了那花瓶之中探了探,果真摸到了东西,正是一本微微卷起的册子的模样。 苏婉兮正要将那册子取出来,却听见外院隐隐约约有些动静,是苏婉兮同守卫约定好的暗号,柳叶回来了。 苏婉兮忙将手缩了回来,将莲花放回了那花瓶之中,正要开门出去,却听见了隐隐约约的脚步声。 心中忍不住一紧,窗户却突然被推了开来,一道影子从外面飞速窜了进来,揽住苏婉兮的腰,一个纵身,就从窗口跃了出去,窗户被关了起来,苏婉兮才转过头望向身后的人,是上回在叶清酌的屋中见过的那黑衣人。 是叶清酌的影卫,似乎是叫楚光阴。 “吱呀”一声,门被推了开来,紧接着屋中传来脚步声。 那黑衣人拉起苏婉兮,又是两个纵身,就落在了叶清酌的寝屋后面,黑衣人将苏婉兮扔进了屋子,就隐匿了踪影。 正在看书的叶清酌抬起眼来看了苏婉兮一眼:“我怕你被人发现,打草惊蛇,才叫楚光阴跟着你,去给我泡杯茶吧。” “是,多谢世子爷。”苏婉兮低声应着,取了茶壶走了出去,去厨房舀了水,刚从厨房出来,就看见柳叶从屋中出来。 苏婉兮提着茶壶笑着问道:“这么快就弄完了?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 柳叶听见声音转过头来望向苏婉兮,吐了吐舌头,扬了扬手中的美人团扇:“他们找了个阴凉地方发粥,可是还是热,我回来拿个扇子。” 苏婉兮抬头看了看天,阳光耀眼,只是不过四月的天,躲在阴凉地,若说热也热不到哪儿去。 “去吧去吧,我给世子爷泡茶去了。”苏婉兮笑着提了茶壶入了正屋。 柳叶望着苏婉兮的身影,微微蹙着的眉头方舒展了开来,大约是她多想了吧。 苏婉兮将茶壶提进了寝屋中,叫了轻墨进来煮茶,就又快步朝着柳叶的屋子去了。 进了屋子就直奔那花瓶,苏婉兮目光落在那花瓶上,莲花的位置同方才不一样了,柳叶查看过了。 苏婉兮记下莲花的位置,将莲花拿了出来,顺利地拿到了那本册子。 翻了开来,里面是柳叶娟秀的字迹,一手簪花小楷写得极其工整,里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的,是叶清酌每日里做的事情和这清风院中发生的大小事务。 苏婉兮翻了翻最前面,是从三月初一开始记录的,只一个多月,一本册子就几乎快要写满了。 细到每日里叶清酌一日三餐吃了哪些菜色,每样菜色用完之后少了多少。也有这清风院中每一个人,说过的每一句话。 扉页上,有院子里每一个人的名字,每一个人的后面都有一句批注,大多是对每个人性子的描述。 苏婉兮瞧见她的名字后面,写着细致温婉,心思深沉,甚得世子心,需重点接触。 苏婉兮害怕柳叶又突然回了院子,快速地将册子翻了一遍,囫囵吞枣地看完了,就将册子放了回去,若无其事地推开门回到了寝屋之中。 轻墨见着苏婉兮走进来,一脸沮丧地望着她,满脸的委屈:“还是你来给爷煮茶吧,爷嫌弃我煮的茶味道太淡了。” 说罢,长叹了口气,幽幽道:“此前我煮了好几年也没说啥,这才几个月啊,唉,这人啊,果真是喜新厌旧的。” 声音不小,苏婉兮瞧见叶清酌挑了挑眉,不紧不慢地道:“你以前没进府之前,吃了十多年,已经吃惯了粗糠,后来在府中只吃了半年的精米,再让你回去吃粗糠,你愿意吗?” 话音一落,苏婉兮忍不住轻笑出了声,轻墨神色更是哀怨了几分:“原来我煮的茶只是粗糠?不活了不活了。” 此前打的水已经被轻墨煮了,苏婉兮又重新取了水壶来打了水,回了屋中开始煮茶。 轻墨百无聊赖,坐在苏婉兮身边瞧着苏婉兮的动作,一个劲儿喃喃自语着:“没错啊,三钱茶叶。” 茶水初沸,苏婉兮快速往茶水中放入了半小勺盐。 “没错啊,半勺盐。” 茶水二沸,苏婉兮盛出一大勺茶水,连勺带水放到了一旁,而后取了竹夹来在沸腾的茶水中间打着圈,在沸水中心投下一定量的茶末。 “没错啊……咦?”轻墨轻咳了一声,不再言语。 等着水波翻滚,茶水三沸,苏婉兮则快速将先前盛出的茶水复又倒入了茶壶中,茶水不再沸腾,苏婉兮便将茶壶提了下来,取了茶盏过来倒了杯茶。 “瞧出有什么分别来了?”叶清酌问轻墨。 轻墨死鸭子嘴硬,摇头:“没啊,都是一样的啊,只不过那一套煮茶的动作,阿娇做起来如行云流水一样,流畅轻灵,好看一些罢了。” 叶清酌也不再理会轻墨,只问苏婉兮道:“你方才找到你想要的东西了吗?” “找着了。”苏婉兮应道。 叶清酌从书册中抬起眼来,望向苏婉兮:“东西在何处?” “奴婢看完之后,就放回了原处。”苏婉兮答了叶清酌的话,接着道:“那册子中,柳叶详细记载了咱们院中每一个人的脾气性格,每一个人说过些什么话,做过些什么事。有关世子爷的事情就更加事无巨细地写着,包括世子爷每日喝了几次茶水,每顿饭吃了什么菜,每道菜用了多少,每日衣裳穿的什么颜色,衣裳上佩带着什么样的佩饰。” “每一件衣裳,每一个佩饰,都还用图样绘了出来,倒都栩栩如生的紧。”苏婉兮看了叶清酌一眼,才笑着道:“若是单看那本册子,奴婢都忍不住揣测,会这样去关注一个人的生活习性,细致到每一个细节,只怕是喜爱那个人至深的。” 叶清酌抿着唇没有说话,苏婉兮想了想,补充着:“这本册子是从三月初记录至今,整本册子一共一百多页,还剩下不过十来页纸的模样。奴婢想着,会这样系统细致地记录,只怕不是这一个多月才养成的习惯,只是却又没有在她的屋中找到之前的册子,只怕是已经送走了。” “送走了,你觉得是送到了何处?”叶清酌问苏婉兮。 苏婉兮在屋中踱了两圈步,猜测到:“此前世子爷给奴婢瞧过清风院中的人的日常开销用度,和物品领用清单。奴婢那时候就一些日常消耗的物件领用的时间间隔差距较大的情况,后来仔细留意了,发现那些间隔较近的,大多是在同一天去领的,且都是柳叶自告奋勇去领取的。” “那些物件恰恰好都是管家在管着,而且奴婢时不时地发现柳叶身上会出现一两件较为贵重的首饰,出现的时间与那些物件领用的时间几乎吻合。奴婢猜测,此前的册子应当是送到了管家那里。” 苏婉兮的话音一落,就听见叶清酌冷笑了一声:“管家,管家也不过一条狗罢了,谁愿意扔给他肉骨头,他就向着谁,这背后扔给他肉骨头的人,才是我想要知道的。” 苏婉兮沉默了片刻,终是将心中的怀疑说给了叶清酌:“奴婢还未来清风院的时候,偶然之间碰见过管家和二夫人在一同谋划,在晚上,且两人身边都没带下人,似乎是二夫人吩咐了什么事情,管家应承着。” “二夫人?”叶清酌轻喃着,微微眯起了眼。 第83章 又撞了个美男子 苏婉兮颔首:“是二夫人,那时候奴婢不知道二夫人和柳夫人之间的关系,第一眼还以为是柳夫人,将奴婢吓了一跳,可是细看却瞧出了不同,两人虽然容貌相似,可是气质却相差甚远。后来听闻柳夫人的姐姐是二爷的夫人,才明白了过来。” 叶清酌手中的书册翻了一页,神色已经恢复平日里的冷漠:“二夫人一介女流,她让管家在我的院子里面安插人,记录下我的衣食住行做什么?莫非还能有什么图谋不成?” 说完,抬起眼来睨了苏婉兮一眼:“还是说,二夫人才是那个真正爱慕我,喜欢我的人?” 苏婉兮一口口水没咽下去,险些将自己呛着,倒是轻墨哈哈笑了起来,一个劲儿地狂点头:“我觉着世子爷的猜测极其有可能。” 见苏婉兮和叶清酌都看向自己,轻墨又点了点头:“你想啊,咱们府上那位二爷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二夫人刚进府的时候,和二爷倒是还挺好的,可是见着二爷一个接着一个的往屋里收,也愈发心冷了。二夫人是个脾气直爽火爆的,和二爷闹了好多次,越闹越僵,后来索性就放任不管了,大概是心死了吧。” “然后柳夫人进了咱们院子,二夫人来咱们院子同柳夫人说话的时候倒是不少,恐怕是见着咱们世子爷对柳夫人体贴,因为心生羡慕,加上咱们世子爷本就是个招女子喜欢的主,二夫人喜欢上咱们世子爷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轻墨说到最后,嘿嘿笑了一声,似是对自己的猜测十分满意一样。 叶清酌似是连理会他都有些不屑,苏婉兮望向轻墨的眼中满是惊诧,轻墨见了,自是要拉苏婉兮来当个垫背的。 “莫非你觉着我说得不对?你是觉着二夫人没有对二爷死心呢?还是世子爷不值得二夫人喜欢呢?” 这问题一出,叶清酌倒是朝着苏婉兮看了过来。 苏婉兮沉默了半晌,看了看叶清酌,又看了看轻墨,老老实实地道:“二夫人对二公子死心了,这点我相信。可是正是因为二夫人时常来柳夫人院子里面走动,却让我反而觉着,二夫人不会是因为喜欢上了世子爷,才买通了管家让柳叶记录下世子爷的一言一行。” “为何?”轻墨问着,叶清酌的眼中也隐隐约约藏着疑惑。 苏婉兮想了想,在脑中斟酌了一下言语:“我是一个女子,大抵会比较了解女子的想法。世子爷对待后院中的夫人的确是极好的,可是却不是会让人想要嫁给世子爷的那种好,因为世子爷的那种好,更像是对一个朋友或者是一个特别的下人的关照和尊重,而不是身为丈夫的体贴和爱护。” “这两个有区别吗?”轻墨挠了挠头。 苏婉兮也不知该如何说,只含含糊糊地道:“唔,总而言之,二夫人在二公子那里绝了心思,瞧着世子爷这样对待柳夫人,断然生不出爱意来。” 叶清酌眼中闪过一道思量,沉默了良久,才问道:“那你觉着,若是投喂了管家骨头的人是二夫人,她又有什么目的呢?” 苏婉兮咬着唇想了半晌,脑中亦是有些疑惑:“若是二公子与二夫人感情极好,且二公子不是这样纨绔,奴婢大抵会以为二夫人是为了二公子,世子爷的这个位置,大抵是府中其他几位公子都在觊觎着的吧。” “可是叶清流是个废物。”叶清酌冷笑了一声,毫不留情地评价着。 “是啊。”苏婉兮咬了咬唇,眉头紧蹙着,所以这个如果不成立啊。 叶清酌瞥了苏婉兮一眼,吩咐着轻墨道:“分两个影卫去盯着柳叶,既然这本册子还剩下几页,想必就这几天,柳叶定会将册子送出去,若是送到了管家那里,就让人盯着管家,查明那册子的最终去向。” 苏婉兮抬起眼来道:“奴婢听闻,有一种战场上用于追踪的香料,涂抹在人身上或者东西上,闻不到香味,可是经过训练的鹰却可以识别那味道,世子爷可有那香料,倒是可以一用。” 叶清酌的眼中带着几分意味深长,顿了一顿,抬起眼来同轻墨道:“按着她说的办。” 接下来的几日,并无什么异常,院子里十分平静,柳叶应当并未察觉到那册子已经被人动过,与苏婉兮的相处也一如往常。 又过了两日,苏婉兮在叶清酌的屋中看着账册,隐隐约约听到柳叶在外面同人说话。 “你这簸箕上的竹篾子都已经断了还在用啊?” 苏婉兮听见柳叶在问。 苏婉兮抬起眼来看了一眼叶清酌,却见他神色如常,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一样。 过了一会儿,柳叶果真就出了院子。 第二日一早,轻墨就带了消息来:“柳叶昨日果真去了管家那里,管家昨儿个晚上让人送了些东西到二夫人院子里。小的让苍鹰去探了探,东西果真是在二夫人院子里。” 叶清酌颔首:“这两日晚上让苍鹰多探几回,现在还在二夫人那里,明日就不一定了。” 只是第二天晚上再探的时候,东西却已经消失了。 “兴许是二夫人看了之后就给处置了,那东西留着若是被人发现了,也说不清。”轻墨轻声道。 叶清酌蹙了蹙眉,并未应声。 天气愈发的热了,一大早的,苏婉兮从外面走了进来,额上有些汗意。 叶清酌瞧着,下意识地蹙了蹙眉。 用了早膳,叶清酌就带了轻墨要出门去军营,苏婉兮连忙取了扇子和伞递给了轻墨,又取了锦帕递了过去:“今儿个又是个艳阳天,天色,出门之后世子爷可以打着伞遮一遮阳光,到营地出了汗,也可以用锦帕擦擦汗,世子爷大概什么时候回来,奴婢让人先准备好水,回来洗一洗凉快一些。” 叶清酌目光扫过轻墨手中拿着的东西,想了想才道:“午时回。” 苏婉兮应了,快到午时就让人烧了水,摘了一把薄荷放在水中一同煮了,而后将薄荷叶捞了起来。 叶清酌回来的时候衣衫果真都已经湿透了,只是却瞧不出丝毫的狼狈,苏婉兮心中羡慕,连忙迎上前,服侍着叶清酌除了衣衫,入了净房。 “奴婢在水中放了些薄荷,会凉快一些。”苏婉兮一面取了帕子,一面道。 沐浴完出去,才看见桌子上堆了几盒糕点,仍旧是碎香酥的盒子。苏婉兮脚步一顿:“世子爷又遇见华昭公主了。” “嗯。”叶清酌随口应了一声,倒惹得轻墨朝着叶清酌看了过来。 苏婉兮看了看那几个糕点盒子,取了一个过来:“竹叶糕,这个给王妃送过去吧,现在这个时候,吃这个不那么腻,且入口清凉。” 叶清酌颔首,就听见轻墨高高兴兴地开了口:“让我给王妃送过去吧。” 轻墨眼中一片晶亮:“王妃屋中总是放着大盆大盆的冰块,可凉快了,而且这个时候过去,王妃总要请小的吃冻得冰冰凉凉的西瓜翠衣汤。” 叶清酌目光扫了轻墨一眼,赶在苏婉兮应声之前开了口:“你若是嫌热,那就现在去冰窖里面搬些冰块过来,东西让阿娇去送就行了。” 苏婉兮掩嘴笑了起来,轻声应了,提了糕点盒子出了门,走出门还能听到轻墨的哀嚎声:“世子爷你是欺负我吧?” 叶清酌的院子离牡丹院不远,且出了院子之后,一路过去几乎都在湖边长廊,有凉风吹着,倒是十分惬意。 到了牡丹院,丫鬟引了苏婉兮入了院子,王妃正在同身边的嬷嬷说话,脸上满是笑意,嬷嬷瞧见苏婉兮,提醒着王妃,王妃才看了过来,脸上笑意更浓:“阿娇来了。” 苏婉兮进了屋中,果真一阵凉意袭来,再一看屋中四处都摆放着装满了冰的盆子,丫鬟们正对着那冰盆子扇着风。 “世子爷带了些糕点回来,让奴婢给王妃送一盒竹叶糕过来。”苏婉兮笑眯眯地上前行了礼,将糕点盒子递给了王妃身边的丫鬟。 楚王妃闻言,抬起眼笑看着身旁的嬷嬷:“方才我还在和嬷嬷说,这时候,碎香酥的竹叶糕应该开始做了吧,结果你就送了过来。” 那嬷嬷亦是笑了起来,脸上满脸褶子,却是十分和蔼的模样:“世子爷孝顺,都说这母子连心,当然知晓王妃心中所想。” 楚王妃更是欢喜,哈哈笑着,又问苏婉兮:“这大热天的,怎么清酌让你一个小姑娘送过来,晒坏了可怎么办?叫轻墨来就好了。”说完就让人去盛一碗西瓜翠衣汤。 “轻墨倒是想来,说王妃这里凉快,世子爷听了,就让他去冰窖搬冰块去了。”苏婉兮掩嘴笑着,接过了丫鬟递过来的汤,汤色翠绿清亮,碗都透着凉意。 苏婉兮同王妃说了会儿话,就离开了牡丹院。 刚一出牡丹院,走到院子拐角处,却同对面来人迎面撞上了,苏婉兮踉跄了两步,摔倒在地。 对面的人惊呼了一声,似乎是个年轻男子,而后一个十分温和的声音就在苏婉兮的身边响了起来:“这位姑娘实在是抱歉,方才过拐角,没瞧见你,可有撞着哪儿了?” 苏婉兮连忙摇头,却见一只手伸了过来,手指修长,白皙干净。 苏婉兮一愣,抬起头望了过去,却瞧见面前的男子穿着一身月白色长袍,眉长入鬓,细长温和的双眼,秀挺的鼻梁,白皙的皮肤,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块最好的羊脂玉,温润入脾。 第84章 绣帕 许是上一回被那叶清流这样撞到的记忆太过深刻,苏婉兮连忙自己站起了身来,极快地退后了两步,行了个礼道:“奴婢无事,公子无需自责。” 那男子闻言,眉眼方舒展了开来,目光轻轻柔柔地落在苏婉兮身上,声音愈发温和了几分:“没事就好,若是摔着了哪儿,可莫要说谎。你是这牡丹园中的丫鬟?怎生以前不曾见过你?” 苏婉兮也不辩解,只轻声应道:“奴婢进府时日不长,奴婢尚有其他事情,公子若无其他吩咐,奴婢就先告退了。” 那男子连忙摆了摆手:“我无事,怕是我唐突了你了,你若是有事,就去忙吧。” 说完,就往一旁让了开去,做了个请的动作。 动作行云流水,说不出的好看,却并不会令人感觉到不舒服,反倒让人觉着,他一举一动之间,都给人以高贵清华的感觉。 苏婉兮又行了个礼,低着头从那白衣公子身旁走过,走到他身边的时候,隐隐闻到一股浅浅淡淡的药香味。 刚拐过那拐角,就听得有声音在身后不远处响起:“三公子来了,怎生也不让人打把伞,这外面太阳烈着呢,三公子身子弱,可别晒着了。” 而后便是带着笑的温润声音:“哪里有这样虚弱,我又不是那冰块,一晒就能给晒化了。” 苏婉兮的脚步微微一顿,又继续往前走去。 原来,他就是楚王府中的三公子,叶清然。 楚王一共四个儿子,四公子如今不过九岁,成年了的三位公子倒是都让苏婉兮给遇见过了,不由也生出了几分感慨,倒果真是龙生九子,各不相同。 叶清酌性子冷冽,叶清流乖张跋扈,三公子温和亲随。唯一相同的,大抵是这三位公子,容貌都是十分出众了。 回到清风院,轻墨果真让人搬了一大块冰块来,叫了守卫拿着大刀在那里劈冰块,苏婉兮忍不住莞尔,快步入了寝屋中。 寝屋中倒是已经装了几盆冰块放到一旁,叶清酌靠在竹榻上小憩,脸上倒是并未出汗,苏婉兮看了一眼,悄悄退了下去。 轻墨忙得满头大汗,跑进了寝屋又跑出来,一脸苦相地拉了苏婉兮道:“我瞧着这屋子放了这么多冰,好像也没有特别凉快啊,王妃屋中似乎一直都有丫鬟在打扇,我记着是对着冰块扇风的,可是对着冰块扇风有啥用啊?而且,除了咱俩,世子爷也不让旁人入寝屋啊,这扇风的活儿,不会让咱们来做吧?” 苏婉兮诧异:“往年是怎么弄的?” “往年?”轻墨脸上更加苦涩了几分:“往年世子爷哪有这样娇贵,他一个练武的,怕什么热的,往年咱们院子里从来没有摆放过冰块。” 难怪轻墨看起来像个无头苍蝇一样,拿着那冰块简直没有法子,竟连守卫用的刀都用上了。 苏婉兮笑了笑道:“世子爷的寝屋中不像王妃那里人那么多,不必将冰块放在屋子的几个角落里面,放来离世子爷近些就好,门窗不要开着,开着的话,冰化得快,屋里也感觉不到凉爽,扇风的话,倒是可以去割两片大的芭蕉叶来,闲来无事的时候随手扇两下就好。” 轻墨听苏婉兮这样说,向苏婉兮抱拳道了个谢,又急忙去忙活开了:“芭蕉叶要在王府花园里面的西南角那边才有一片芭蕉林,清风,清风……” 苏婉兮连忙拉住轻墨:“世子爷在睡觉呢,别嚷嚷。” 轻墨瘪了瘪嘴,委委屈屈地答了一声:“哦。”而后擦了擦汗,忙朝着清风跑了过去。 月晴在茶厅值守,拂柳和柳叶都靠在各自屋子门口望着轻墨四处奔忙,眼中满是趣味,见苏婉兮朝着她们走了过来,忙招呼了苏婉兮,递了一把南瓜子给他:“世子爷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弄冰块了啊?” 苏婉兮笑着接过:“大抵是先前轻墨说起,王妃娘娘屋中放了冰块,十分凉爽的缘故吧。” 柳叶哈哈笑了起来:“那是轻墨大人自己招惹的,是该自己劳累。” 笑完,又似是突然想起什么事儿来,连忙拉了苏婉兮道:“我前些日子在一本书上看见一个花样,觉得很好看,想要绣一方帕子,可是不知道改选什么颜色,你快来给我瞧瞧。” 苏婉兮和拂柳对视了一眼,眼中都带着几分诧异,拂柳将南瓜子吞下,打趣道:“哟,今儿个这是转了性子了?怎么突然想起来要绣花了?得让我瞧瞧是什么样的花样。” 柳叶面上有些微红,瞪了两人一眼,才拉了苏婉兮入了屋中。 苏婉兮目光落在桌子上那仍旧插着一支莲花的花瓶,复又淡淡地移开了目光。柳叶已经将绣花的篮子取了下来,从里面拿了一张图来,递给了苏婉兮。 苏婉兮还未开口,拂柳就笑了起来:“原来是几根柳条儿啊。” “不许取笑我。”柳叶瞪大了眼嘟着嘴不满地望着拂柳,那模样倒是透着几分可爱:“我绣活儿不好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只好从简单的学起了。” “挺好的。”苏婉兮浅笑着:“这柳枝上面还挂着柳叶,将咱们柳叶的名字都给包含了进去,且我瞧着柳叶这绣花撑子上面的,明显是一张方帕,且是一张男子用的方帕,莫非,咱们柳叶有了意中人了?” 柳叶的脸一下子爆红了起来,扭扭捏捏地将那绣花撑子快速拿了过来,藏在了身后,拂袖笑着要去抢,却没有抢到。 “柳叶竟然要绣帕子给一个男子,让我猜猜是谁。”拂柳哈哈笑着:“莫非是清风?你同他在一起的时候最多,且老是帮他做事。” 柳叶瞪了拂柳一眼:“胡说什么?” 苏婉兮嘴角翘了起来:“我倒觉着像是王福志,王福志这人吧,老实。不过咱们柳叶老是去逗人家,我见过好几回,王福志被柳叶逗得满脸通红的。” 柳叶脸色更红了几分,在桌子旁坐了下来:“我不理会你们了,就知道打趣我。” 苏婉兮这才笑着拉了拂柳也一同坐了下来:“不打趣你了,我瞧着你这方帕是竹青色的帕子,要绣这柳枝倒是有些不好配色。” 苏婉兮说着,低下头去摆弄着篮子里面的丝线。 “是啊,我看了老半天,都找不到合适的,这柳叶合该是嫩绿的,可是嫩绿色在这竹青色的帕子上,说不出的怪异。”柳叶撇了撇嘴,脸上满是苦恼神色。 苏婉兮笑着,从一堆丝线里面扯出了几根线:“就用这个颜色。” 苏婉兮选的是松花绿的丝线。 柳叶拿了过来,在那方帕上比划了半天,就笑了起来:“还是阿娇姐姐厉害。” 说着就拿了针来穿针引线,拿了绣花撑子在一旁绣了起来:“我绣活不精,阿娇姐姐可得给我指点指点。” 拂柳和阿娇在一旁嗑南瓜子,一面同柳叶说着话,柳叶绣了一会儿,抬起眼来望向苏婉兮,突然问道:“阿娇姐姐去年才进府的吧?” 苏婉兮颔首应道:“是啊,去年秋天入府的。” “那阿娇姐姐在府外可有喜欢的人了?”柳叶轻声问着。 苏婉兮一怔,有些吃不准,柳叶问这话的目的,究竟只是寻常聊天,还是在套什么话。 沉默了良久,苏婉兮才翘起嘴角笑了起来:“自然是有过的。” “有过?这话如何说?难道不该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吗?”柳叶蹙了蹙眉,似有想起了什么,沉默了半晌才道:“我十二三岁就进了府,进府之前都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样的。” “说有过,自然是因为那人辜负了我,不然,我又如何会进王府。我与那人青梅竹马,从小就有婚约,因着婚约在身,也顾不得看其他男子。后来我家中落了难,我本想求助于他,却不曾想到,他竟然反倒对我落井下石,不愿伸出援手,因而我才辗转流落,到了王府。”苏婉兮的声音中不见多少哀伤,只带着淡淡的怅惘。 柳叶闻言,倒是有些为苏婉兮不平:“啊?那男子竟然这样对你?实在是可恶,若是以后瞧见了,定要好生收拾收拾他。” “那是自然。”苏婉兮笑了起来,又看了眼柳叶娇媚明艳的脸庞:“那你说说,咱们这条方帕以后的主人是什么样的人啊?” 柳叶见苏婉兮又将话茬子引向了她,连忙告饶:“好姐姐,别问了,我不过随手绣的罢了,我这绣活,能不能送出去还是未知数呢。” 拂柳笑着道:“若是两情相悦,你做的东西再不能入眼,他也定会视作珍宝。” 说着又转头对着苏婉兮道:“咱们也不用这样审问,等过些日子这方帕做好了,看看最后是谁在用不就知道了,左右柳叶来来去去的不过就是咱们院子里这些人。” “那倒也是。”苏婉兮也跟着笑了起来,却瞧见柳叶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淡了下去,渐渐地消溺了踪迹。 苏婉兮的眸光一顿,却又若无其事地挪了开去。 第85章 再三相遇 轻墨好不容易将冰块都弄好了,按着苏婉兮说的位置拜访了,清风也取了芭蕉叶回来了。苏婉兮将芭蕉叶弄成芭蕉扇的模样,放到了叶清酌的寝屋中。 又去了厨房,将厨房中刚熬好的绿豆汤放进了冰碴子里面。 叶清酌小憩了不到一个时辰就醒了过来,苏婉兮端了绿豆汤走了进去:“世子爷喝杯绿豆汤吧,解解暑热。” 叶清酌点了点头,抬起眼来,又指了指桌子上还剩下的两盒糕点:“这两盒糕点放这儿也没人吃,你拿下去吃吧。” 轻墨立在门口,听叶清酌这么一说,浑身一震,忙不迭地指了指自己,叶清酌却全当没看到。 苏婉兮笑了起来,提了糕点退了下去。 芭蕉扇比团扇好,风大,且因着本身是叶子的缘故,扇的风更要清凉一些,只是唯一的不好就是用不了两日,就会枯萎,得重新更换。 叶清酌不在府中,早上天气还算凉爽,苏婉兮也闲着没事,就拿了镰刀,问了那芭蕉林的位置,去取芭蕉叶去。 王府花园不小,苏婉兮也只来过两回,害怕遇上府中哪位主子,也不敢多逗留,直奔那芭蕉林去。 芭蕉林在花园的西南角,挺大的一片,芭蕉林的旁边,是一道垂花门,倒也不知通向何处的。 苏婉兮拿了镰刀来,伸手拉了一片芭蕉叶,将那芭蕉叶拉得下来了一些,踮起脚拿着镰刀去割。 “芭蕉叶要整片割下来才好。”一旁突然传来一个温温和和的嗓音,似乎带着几分笑意。 苏婉兮一愣,转过头望了过去,就瞧见三公子叶清然立在那垂花门旁边,含着笑看着她。 见苏婉兮留意到了他,更是索性走到了苏婉兮身边来,从苏婉兮手中拿了那镰刀,笑着道:“你双手拉着,拉中间那杆,莫要将芭蕉叶的叶子给破坏了,我帮你割,我人高些,应当能够割下一整片来。” 苏婉兮默不作声地将那芭蕉叶扒拉了下来,倒是果真让叶清然割下了完整的一片来。 叶清然又看了看旁边的另一株芭蕉树:“那一片也挨,快过来。” 割了两片之后,叶清然才将那镰刀还给了苏婉兮:“割多了只怕你拿着也费劲,就两片吧。”说完,又定定地看着苏婉兮,眼中带着几分促狭:“那日你骗了我。” 苏婉兮一愣,有些不明所以地望着叶清然。 叶清然突然扬起一道笑容来,像是冬日里乍然一现的温暖阳光:“我问遍了牡丹院里面的人,可是都没有找到你,你分明就不是牡丹院的,难道不是骗了我?” 苏婉兮心中慢慢竖起几分防备来,方才叶清然那样热心的帮她,她还以为叶清流没有认出她来,只是对每个人都是这样,却没有想到,他竟然还记着她,且方才他说,他曾经问遍了牡丹院里的人找她。 叶清然是楚王府的三公子,对一个小丫鬟这样上心,却显得有些不寻常了。 “奴婢并未骗过三公子,三公子当时问奴婢是不是牡丹院的人,说不曾见过奴婢,奴婢也不过只说了奴婢刚入府不久,却并未说是牡丹院的下人。”苏婉兮缓声应着。 叶清然闻言,倒似乎并不诧异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只不可置否地挑了挑眉:“哦?照这样说来,倒是我理解错了?” 说着,却又笑着道:“我也并无他意,只是想着那日你撞的那一下瞧着并不轻,你却说自己没事,我以为是你不好意思,想着万一你哪儿受了伤我心中可过意不去,就让人取了药膏来去牡丹院想要给你,可是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人,我才知道自己被……额,理解错了。” 苏婉兮低着头行了个礼:“奴婢的确是无碍,三公子瞧见了,身上没病没痛的,还能割芭蕉叶,劳三公子挂念了,多谢三公子为奴婢割芭蕉叶,奴婢要回院子了。” “好,去吧。”叶清然笑了笑,倒也不再多言,只笑着看着苏婉兮抱着芭蕉叶离开。 苏婉兮走到花园的另一边,却看见二夫人坐在湖边的凉亭里,目光似乎若有若无地打量着她,眼中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苏婉兮低着头,远远地同二夫人见了个礼,就快速地离开了。 此事倒是并未给苏婉兮造成什么影响,苏婉兮回了清风院中,就将它抛之脑后了。 只是在几日后传来关于三公子的消息的时候,微微有些怔愣罢了。 消息是月晴听到的,这两日天气热,晚上却是凉爽,月晴得了伤寒,去府中的医馆抓药的时候,听见医馆里面的下人在讨论。 说是三夫人诊出了怀孕,可是刚诊出喜脉不过几日,那孩子就莫名其妙的没了。 那本应该是楚王爷的长孙,听闻王爷王妃都赏了不少好东西下去。三院那边自是呵护备至的,三夫人也十分在意,所有吃的穿的用的都格外的小心,瑾侧妃还专程派了个嬷嬷在三夫人身边侍候。 可是就是这么小心翼翼的情况下,孩子还是没了,且三夫人也没有磕着碰着,原本好好的在午睡,突然觉着腹痛,而后就见了红。 大夫赶去的时候,就说孩子已经没了。 三夫人几乎哭坏了身子,瑾侧妃更是震怒,原本是天大的喜事,如今却突然成了这模样。三公子的身子本就弱,听闻这个消息,当夜就病了。 叶清酌不在府中,一院子下人听月晴说起此事,面上皆是唏嘘不已。 苏婉兮想起那个对人万分温和的男子,心中亦是有些叹惋。 月晴又压低了声音道:“且府中下人们暗中在传,说三夫人这个孩子,是王妃下的手。” 苏婉兮眼睛一跳,连忙道:“这又是何故?那些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成?王妃的闲话也敢说?” “可不是。”月晴面上带着几分清冷,轻叹了口气:“他们说,是王妃容不得其他公子在世子爷之前生下长孙。” 拂柳想了想,连忙道:“这事咱们可嚼不得舌根,咱们是世子爷院子里的,若是让世子爷知晓了,定会震怒的。” 众人颔首,都纷纷散了开去,苏婉兮瞧着柳叶低着头,神色似乎有些恍惚,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见她这个模样,苏婉兮伸手拉了拉她的胳膊,却见她突然跳了起来,眼中满是惊慌。 “怎么了?瞧你一脸心不在焉的?”苏婉兮低声问着。 柳叶摇了摇头,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应道:“不过是听见月晴说起此事,有些诧异罢了。”说完,又转身朝屋子走去:“我回去绣帕子了。” 苏婉兮的目光落在柳叶身上,瞧着她入了自个儿屋中,才移了开去。 中午叶清酌回了一趟院子,在屋中看了会儿书,就又要出门,临出门前才同苏婉兮道:“晚上有宴,不回来用饭了。” 苏婉兮闻言忙点了点头:“那奴婢让人煮一碗解酒汤。” 叶清酌应了一声,就带了轻墨出了门。 虽只算是初夏,可是天色却已经长了许多,快到戌时的时候,还天光大亮着。 只是夏日的天气却是说变就变的,苏婉兮正在用晚饭,就听见连着劈了几道响雷,电闪雷鸣了没一会儿,豆大的雨点就打了下来。 苏婉兮抬起头望向外面的雨幕,有些担忧,先前叶清酌出门的时候阳光正好,谁曾想到竟会下起这么大的雨,根本没有准备伞。 在马车中还好,可若是下了马车只怕是要淋雨了。 拂柳见苏婉兮的神色就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只笑了笑道:“放心好了,门房有备着伞呢。” 苏婉兮却是摇了摇头:“门房备也只会备三两把,今日天气好,只怕谁也没有料到会下雨,正门出入的主子们本就不少,世子爷若是回来得晚,怕也还是得淋雨的。” 想了想,终是放心不下:“吃了饭再瞧瞧,若是戌时末了,世子爷还未回府,雨又没停的话,我就拿伞去瞧瞧去。” 原本以为这样的雷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可是等到戌时末却仍旧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叶清酌也还未回府。 苏婉兮就从院子里拿了三把伞出了院子,准备去门房那里等着。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苏婉兮一手撑着伞,一手拿着灯笼,还抱着两把伞,显得有些狼狈。 苏婉兮穿过湖边长长的长廊,长廊下倒是淋不了雨,苏婉兮就将伞收了起来,兴许是因为雨下的太大,廊檐下的灯笼被吹得七零八落的,几乎都不亮了。 苏婉兮的脚步更快了一些,一道闪电劈下,却突然瞧见前面的廊柱下靠着一个白色的身影,那身影在闪电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的诡异。 苏婉兮往后退了两步,心如擂鼓,却听见有声音传来,似乎就是那白色身影发出的:“都怪我,我没用,什么都做不了……” 那声音有几分熟悉,苏婉兮几乎一下子就辨认了出来,是叶清然。 “三公子?”苏婉兮试探着喊了一声。 只是那人影却毫无反应,歪歪斜斜地抱着那廊柱:“我太没用了,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护不住!” 苏婉兮倒是听出了几分端倪来,这叶清然,似乎是喝醉了? 第86章 失常 苏婉兮心中猜测着,拿了灯笼朝着叶清流的方向照了照,叶清流身上的月白色长袍已经湿透,头发也被雨水淋湿了,面色苍白,十分狼狈。 这个模样,倒是与前两次相见那翩翩佳公子的样子相差甚远。 脚边还歪歪斜斜地扔着几个酒坛子,倒是不知喝了多少了。苏婉兮想起他方才喃喃自语的醉话,再想到他刚没了一个孩子,心中便了然。 那灯笼的光似乎让叶清然觉着十分的不舒服,叶清然朝着苏婉兮手中的灯笼挥了挥手,脸上满是嫌恶:“不回去,你走开,我不回去。” 说着,却又渐渐变了声调:“我回不去啊,冉冉那样喜欢那个孩子,那几日欢喜成那个模样,可是孩子没了,孩子没了啊!” “也不知道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叶清然又拿了酒坛子喝了一口酒,“若是个女孩子,我定会好好宠着她,给她做好看的衣裳,吃好吃的东西,她想要什么我就给她什么。若是个男孩子,我会好生教导他,让他知道疼爱母亲,让他学会读书写字,骑马射箭。” 苏婉兮站在旁边瞧着,心中也渐渐地生出了几分怜惜来。 “可是没了,全没了。”叶清然苦笑了一声,伸手捶打着身边的廊柱,面上满是悔恨。 “三公子,孩子没了总还会再有的,你还年轻。”苏婉兮瞧着这也不是办法,听闻这三公子的身子弱,这样淋了雨又喝醉了,若是出了什么事她可担当不起。 叶清然似是听清了苏婉兮的话,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没有了,没有了。他不会让我有孩子的,我究竟是做错了什么?小的时候,他就害得我身子不好,一直都得吃着药,连马也不能骑,父王喜欢能够继承他衣钵,上阵杀敌的男子汉,可是我做不了啊,我做不了。” “我苟延残喘着长大,千方百计想要得到父王的喜爱,为此我拼命读书写字,可是她却仍旧容不得我,如今更是连我孩子的性命都要害!” 叶清然的声音愈发的愤懑了起来,苏婉兮蹙着眉头瞧着,心中猜测着他口中他,究竟是他还是她? 再细细一想这府中情形,脑中闪过一道疑惑,莫非三夫人肚子里的孩子,真是她下手的? 外面雷声大作,雨似乎下得又大了一些。 苏婉兮目光落在仍旧在喃喃自语的叶清然身上,想着叶清酌只怕快要回府了,思量了片刻,便决定先去门房,同门房的人说一声叶清然在这里就是。 她毕竟是清风院的下人,若是被人瞧见同叶清然在一同,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了。 这样想着,苏婉兮抬脚准备绕开叶清然,却瞧见方才还抱着那廊柱的叶清然突然倒了下来,抓住了她的脚。 “不要走,你不要走,不要生气,是我不好,我没有护好我们的孩子。” 苏婉兮听着他的醉话,眉头一蹙,连忙蹲下身子想要掰开他抓住自己的手,只是那手实在是抓得太近,苏婉兮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将那手给掰了开。 那手却又伸了过来,苏婉兮忙退后了两步,却瞧见叶清然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朝着苏婉兮追了过来,一把抱住了苏婉兮。 苏婉兮身子一僵,心中却是愈发的冷了几分,手下愈发用力了一些。 叶清然被苏婉兮推得身子一歪,倒在了一旁的地上,似乎已经站不起来了,嘴里只喃喃着:“不要走……” 苏婉兮听到“叮”的一声响,不知什么东西落到了地上,苏婉兮举了灯笼照了照,却瞧见地上躺着一个靛蓝色的香囊。 苏婉兮只看了一眼,生害怕叶清然又发起疯来,连忙跑了开去, 到了门房,才停了下来,只是方才被那么一惊,忘了撑伞,自己的衣裳倒是被打湿得透彻。 门房中有两个守门人守着,苏婉兮同叶清酌出去过两回,那守门人便记得了她,见着她来,就问道:“姑娘来等世子爷的?” 苏婉兮点了点头,擦了擦脸上的雨水,笑着道:“世子爷出门的时候忘了带伞了,我送伞过来,世子爷可回来了?” “还没见着。”守门人应着,端了板凳过来,苏婉兮也不推拒,道了谢坐了下来。 将脸上的雨水擦干了,苏婉兮才转过身同那守门人道:“我方才路过王府花园中的湖边长廊,见三公子好似在那边喝醉了酒,倒在长廊里面,我扶不起来,本想叫人去扶的,只是一路走来,也没瞧见人,劳烦大哥去瞧瞧吧。” 那守门人闻言一愣,连忙拿了伞应了下来:“我瞧瞧去,三公子要是淋坏了,可不妙。” 苏婉兮低着头,佯装没有听到他的话。 等了小半个时辰,才瞧见有马车在王府门外停了下来,马车门打了开来,先跳下车的,是轻墨,轻墨蹙着眉头看了看天,脸上有些苦恼。 苏婉兮见着轻墨,连忙打了伞迎了出去。 轻墨听见脚步声,转过头来瞧见苏婉兮,脸上一下子就挂起了笑容:“还是阿娇聪明,竟知道世子爷没带伞,还专程送了伞来。” 说着就接过了苏婉兮递过去的伞,撑了开来,遮住了正弯腰下马车的叶清酌。 叶清酌抬起眼来看了苏婉兮一眼,眉头一蹙,开口问道:“不是打了伞吗?怎么你淋得浑身都湿透了。” 苏婉兮闻到有股酒味飘了过来,再瞧瞧叶清酌已经有些迷蒙的眼睛,心中想着,只怕是喝了不少,却也连忙答着话:“方才走过长廊的时候将伞收了,结果就忘了撑伞了。” 叶清酌轻轻哼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三人一同入了府,往清风院走去,走到半道上,却瞧见一个黑影跑了过来,见着叶清酌,那黑影连忙停了下来行了礼,却又望向了苏婉兮:“我方才将那长廊都找遍了,没瞧见三公子人啊,倒是在里面一处看见了不少酒坛子了。” 是那守门人。 苏婉兮察觉到叶清酌打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连忙应道:“大抵是被人扶走了吧。” 那守门人闻言,愈发担忧了起来,连忙道:“那我去三院那边问一问。” 说完就匆匆走了。 叶清酌转过身来定定地望向苏婉兮:“三公子?叶清然?他又怎么了?” 苏婉兮生怕惹得他生了气,索性撒了谎:“方才奴婢拿着伞过来的时候,瞧见那长廊上躺着一个人影,借着闪电的光,奴婢瞧见那人的脸,似乎是三公子。只是那人喝醉了,身边也放了好些酒坛。当时奴婢心中害怕,就连忙跑开了,到了门房才将此事同守门人讲了,让他过来瞧瞧。” 叶清酌定定地站着:“你什么时候认得老三的?” “上回世子爷让奴婢送糕点去牡丹院的时候见到过。”苏婉兮低着头轻声回答着。 叶清酌瞥了苏婉兮一眼,眼中带着打量,半晌,才转过身默不作声地往前面走去。 回了清风院,叶清酌喝了一碗解酒汤,沐浴了就歇下了。看起来倒似乎并没有要追究叶清然之事的意思,苏婉兮这才吁了口气,回了屋中。 第二日就有消息传到了清风院,说三公子的病情似乎更重了一些,府中的大夫都被瑾侧妃请到了三公子的院子里。 苏婉兮听了,却只当作没有听到,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回了寝屋中拿了叶清酌给她的账册看了起来,叶清酌最近愈发的奇怪了,许多铺子里的账册都让她看,若非瞧见了账册,苏婉兮很难想象,叶清酌竟然在昌黎城中暗中置下了那么大的产业。 这些产业,账册并未通过王府,直接入了这清风院,没一回都是叶清酌自己取回来的,从不经过他人之手,想来应当是需要保密的东西,且账册更是一家店铺的重中之重,可是叶清酌却又这样毫不顾忌地给了她。 “柳叶,柳叶。”茶厅中传来月晴的声音。 而后半晌才听到柳叶的应答,月晴叹了口气:“快将茶壶拿去洗了,你这两日怎么老是走神啊?” 柳叶的声音带着几分怯意:“这两日夜里太热,且蚊虫又多,总也睡不着,白日里瞌睡连天的,我这就去洗。” 苏婉兮捏着账册的手,微微紧了一些。 连她这寻常同柳叶接触并不多的人都发现了,近来柳叶似乎精神有些恍惚,时常站着坐着,突然就发起呆来,眉头皱成一团,眼中也满是忧色。也不怎么同人说府中的新鲜事情了,大部分时候都闷在屋中绣那张方帕。 拂柳与她去看了两回,总打趣那方帕不知是绣给谁的。可是这两回,柳叶听到也不作那样羞涩的模样了,总是止不住地叹气。 那方帕绣好了又拆,拆了又绣,始终没有绣好,也始终没有送出去。 柳叶的失常,似乎是从那日开始的。 苏婉兮的手愈发紧了几分,有些事情在脑海中明明灭灭,好似突然清楚了一些,却又好似更加的糊涂了起来。 这楚王府,越呆的久,越是让人觉着像是有许许多多的谜团一般。让人如雾里看花一般,许多事情眼看着发生的,却始终看不清里面的真相。 三夫人流产的事情渐渐也被人淡忘了,听闻三公子身子也渐渐好了起来,能够起床,能够四处散散步了。 只是这边刚刚平息了下去,那边却又突然如惊雷一样炸响了起来。 二夫人有孕了。 第87章 孕事连连 这是这一回,这一个孩子,却是让楚王府上上下下都吃了一惊,走到哪儿,都能听到下人在悄悄的谈论此事。 只是因为,二公子叶清流,被华昭公主断了子孙根。 “二公子都没了那玩意儿,二夫人还有了身孕?这孩子也不知晓是哪儿来的野种,只怕这一回,得有得闹腾了。” “也不一定,听闻大夫已经确诊了,说二夫人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将近三个月了,在二公子出事之前就有了。” “果真?那二公子可真是够走运的,临到头来,老天爷还专程给他留了个继承香火的,免得真断子绝了孙。” 只是这厢关于二夫人忠与不忠的问题因着大夫的确诊刚刚落下帷幕,二院那边却又开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竟是叶清流本人在听到二夫人怀孕之后,闹了起来,一口咬死说二夫人肚子里那个孩子断然不是自己的,说他已经近两年没有碰过二夫人了。 叶清流自那一回被华昭公主断了子孙根之后,养了半个月的伤,终是差不多好了,却一改往日喜欢招摇的本性,整日里窝在自己屋中不愿意出来。 下人都猜测,大抵是那件事情传得几乎整个昌黎城都知晓了,害怕被人嘲笑。 只是经由那件事情,二公子的性子倒是转变了不少,至少不再动不动就责打下人了。 听二院那边的人说,听得二夫人怀孕之后,叶清流这一遭闹得尤其厉害,跑到二夫人院子里,将二夫人院子里的丫鬟小厮都打得遍体鳞伤,而后抓着二夫人就要往她肚子上踹。 幸而二夫人院子里的丫鬟见情形不对,跑去叫了赵侧妃来,赵侧妃及时赶到,才让人将叶清流拦了下来。 二夫人动了胎气,不过腹中孩子并无大碍。 叶清流都这样说了,不怀疑是不可能的,赵侧妃叫人查了查,却发现叶清流在快三个月之前的确有一日留在了二夫人的院子中,只是那日叶清流醉得厉害,恐怕是醒来之后就全然不记得了。 赵侧妃将叶清流好生责难了一顿,让人将他关在屋中反省,又叫了大夫在二夫人院子里随时听命,这才将事情按了下来。 “精彩,实在是精彩!”清风拍了拍手,笑着道:“这可比我在府外听得任何一个说书先生讲的,看的任何一个话本子,都还要精彩。” “二夫人也是个命苦的,嫁了个这样的混条子,前两年一直为二公子料理他惹出来的祸事,见着那些姑娘一个接着一个的往屋里面抬,有苦有泪也只能往心里咽。二公子这个模样,二夫人这下半辈子,也只能守活寡了。上天垂怜,给了她一个孩子,免得她孤独终老,丈夫却还怀疑她怀的孩子是个野种。” 韩嬷嬷将手中的菜梗扔到了一旁的垃圾桶中,面上满是愤懑。这些事情,旁人当一个笑话听着,大抵只有女人才懂这其中的心酸。 二夫人肚子里的孩子父亲有了着落,流言蜚语也渐渐消停了下来。 只是苏婉兮没有想到,第一个受到波及的却是叶清酌。 叶清酌刚从府外回来,一碗冰镇的绿豆汤刚喝到一半,就听见外面有人来禀报着:“王妃派了人来请世子爷去牡丹院。” 叶清酌眉头一蹙,将那绿豆汤慢条斯理地喝完了,才站起身来,叫了苏婉兮一同去。 楚王妃今儿个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大好,见了叶清酌却也只是冷哼了一声,将头别到了一旁,手中的美人团扇“呼呼”地扇着风。 叶清酌在楚王妃对面坐了下来,面色柔和了几分:“母亲这是与谁在发脾气呢?” 楚王妃转过头来狠狠地瞪了叶清酌一眼:“与你。” 叶清酌无奈地低下头,轻笑了一声:“那母亲说说,儿子怎么惹得母亲这样生气的?” “我说?你自个儿不知道?”楚王妃拿起手中团扇,拍在叶清酌的头上。 叶清酌一脸疑惑地看着楚王妃:“母亲不说,儿子又怎么知道?” 楚王妃身边的丫鬟掀开帘子从外面走了进来,端了一碗冰镇的莲子羹放在了叶清酌的面前。 苏婉兮瞧着那一碗满满的莲子羹,张了张嘴,终是没有开口。 心中却想着,叶清酌方才在清风院吃了那样大一碗绿豆汤,哪里还喝得下这莲子羹。 叶清酌低着头,拿了勺子,搅动着那莲子羹,却并不喝。 “你三弟院子里那个,前些日子有了身孕你可知道?”楚王妃蹙着眉头问着。 叶清酌目光一直落在那莲子羹上,终是用勺子盛了一勺,喝了下去,才轻轻颔首:“知道,不过听说后来不知怎么的流产了,后来又听闻三弟伤心过度,病得厉害,我前几日还去三弟院子中探望过。” 苏婉兮看了叶清酌一眼,他去过三院那边? 楚王妃脸色更难看了几分,又接着问:“你二弟院子里那个,也有了身孕你可知道?” “知道。”叶清酌又点头,“上一回华昭下手着实重了一些,幸好还留下了一个孩子,不然二弟只怕难过。” 楚王妃突然拍了拍桌子,发出一声轻响,叶清酌的目光这才从莲子羹挪到了楚王妃脸上。 “你两个弟弟的妻子都先后有了身孕,如今你却连个正妻都没有,你说我生气不生气?” 叶清酌叹了口气,将手中的勺子放了下去:“母亲放心,我不是已经答应了你,半年内定会娶妻的吗?” “半年后娶妻,你那性子我还不知晓,你后院也不是没人,可是你压根就不踏足后院,娶再多放在那里又有什么用,孩子又不会从石头里面蹦出来。” 楚王妃骂了半晌,才又蹙起眉头望向叶清酌,直盯得叶清酌心里发毛:“你不会是断袖吧?” 楚王妃的话音一落,屋中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叶清酌身上。 楚王妃却还在自顾自地道:“不娶妻,还不碰其他的女子,不是断袖,就是有隐疾。” 叶清酌的脸上满是无奈:“母亲,这话可不能胡乱说,要是这些话传了出去,你让你儿子以后可还怎么做人?” 顿了顿,才又道:“我不是断袖,也没有隐疾,只是因为这两年梁国战乱不断,我忧心战事,一时也没有那些心思。” “战乱与你何干?莫要拿这些有的没的来当借口。” 叶清酌连忙投降,向楚王妃保证了定会多去后院,早日娶妻。好不容易将楚王妃劝住了,才出了牡丹院。 王府花园中的湖中,满湖荷花开得正好,叶清酌走到抄手游廊下停住了脚步,目光望向那湖中的荷花,眉头紧蹙着,有些不解:“子嗣果真那么重要?二院那边的子嗣不也是父王的孙子吗?” 苏婉兮愣了愣,今日跟着叶清酌过来的只有她,他问的自然也是她。 “对王爷来说,兴许是一样的。可是对王妃来说,终究是不同的。二公子和三公子虽然也叫王妃一声母亲,可是终究不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且二公子和三公子的母亲都还在,更是同王妃添了几分生疏。他们的孩子,自然并非是王妃的亲孙子。且王妃总催着世子爷成亲绳子,也不过只是担心世子爷罢了。” 叶清酌的目光中带着几分迷离,沉默了良久,才轻叹了口气:“可我从小看多了许多人嫁娶,不过凭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彼此并无了解,成亲之后也大多并不那么恩爱。也看多了宫中,看多了这王府后院里面妻妾相争的龌龊事,就想着,娶妻定要娶一个自己心悦也心悦我的人,举案齐眉。” 苏婉兮闻言,抿嘴笑了起来,倒是不曾想到,叶清酌迟迟不肯娶妻的原因,就是如此。 “这世上的诸多事情大多不是那么圆满的,盲婚哑嫁本就是传统,想要打破不易。世子爷已经比许多人幸运许多了,至少王妃还会将有意的女子叫来,让世子爷瞧瞧,看看喜欢不喜欢。夫妻成亲之后,两人走向何方,其实更多的,靠的是两人的经营。” “两人成亲,结合成为夫妻,俗话说,夫妻一体,可毕竟是两个人,性子不同,总有磕磕碰碰的地方。若是两人能够坦诚以待,互相体贴尊重,也是一桩好姻缘。” “女子出嫁之后,丈夫就是她的天,是她的全部,是她的喜怒哀乐,因而她们会为丈夫喜而喜,悲而悲,大多数女子都希望一世一双人的圆满,希望丈夫不要妻妾成群,只有她一人。可是大多数丈夫做不到,因而一次次地令妻子伤心,绝望,后来学会掩盖情绪,这桩姻缘大抵也就很难好的起来了。” 叶清酌大抵从未听到过有人在他面前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一直静静听着,并未开口。 等着苏婉兮说完了之后,才转过头望向苏婉兮。 他从来不否认,苏婉兮的容貌是极美的,只是苏婉兮似乎从未这样认为过,性子沉静温柔,却又像是被隔绝在了另一个全然不同的世界,与任何人都能亲近,却也与任何人都透着几分冷漠。 这一点,倒是同他有些相同。 “那么你呢?你又想要什么样的丈夫,想要什么样的姻缘?”叶清酌听见自己这样问她。 苏婉兮似乎被这个问题问住了,微微有些怔愣,半晌才勾起嘴角笑了起来,笑容映在那身后满湖的荷花中,却是人比花娇。 “世子爷知晓的,奴婢是从棺材中爬出来的人,因着心有不甘,所以苟活在这个人世,所有的一切,所做的所有,都是为了报自己的血海深仇。这姻缘什么的,却是从来不曾想过,且不敢想的事情。” 第88章 字 已经子时,夜极深了。 入了夏之后,夜似乎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窗外蝉鸣蛙叫,蛐蛐也在唱着歌,扰得人不得安眠。 叶清酌坐在椅子上,只穿着一身白色中衣,靠着椅背,眉头紧蹙着,不知在想着什么。 轻墨端了一个盘子从外面走了进来,将盘子放在了叶清酌身前的书桌上:“这是阿娇让人做的竹叶糕,放在冰上镇着,冰冰凉凉的,还挺好吃的,世子爷吃一块吧?” 叶清酌看了那艾绿色的糕点,取了一块过来,糕点软糯,清爽可口,并不如想象中那样甜得发腻的味道。 叶清酌眼前突然跳出苏婉兮下午在湖边那个笑容来,她的笑容素来是沉静温婉的,只是那个笑容却十分明丽,却透着几分哀伤,眼中更是近乎空洞的平静。 他又想起自己在乱葬岗中打开棺材时的情形,她身上都是血迹,明显伤得极重,整个人似乎都只是靠一口气撑着,却在听见他与轻墨说话的声音之时,用尽全力睁开了眼,眼中盛满了绝望和恨意。 而后,她用尽办法向他求救,甚至将自己最后的筹码扔了出来,只为了活下去。 这个女子,他虽然放在自己的眼睛下看了这么久的时间,却似乎仍旧没有将她看透呢。 “公子不是说,营中送过来的册子明日就要送回去,今儿个晚上要抓紧时间处置吗?册子呢?公子怎么没有看?”轻墨见着叶清酌发呆,瞪大了眼,终是忍不住开口询问道。 叶清酌瞥了轻墨一眼,将那竹叶糕吃了,才漫不经心地道:“册子看过了,我正在想对策。” 轻墨撇了撇嘴,走到一旁委委屈屈地坐了下来:“公子最近偏心的愈发厉害了,好吃的东西都留给阿娇,上回带回来的糕点,明明还剩下两盒,小的也想吃啊,可是世子爷却说没有人想吃了,给了阿娇。” 说着,又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也就罢了,小的一个男子汉,不同女子抢糕点吃。可是世子爷每一回要熬夜,却都先歇下,让阿娇下去歇息了,才又将小的叫起来侍候,这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这样大呢?” “营中的事情,本就不是她该知道的。她太过聪明,不过看一眼,就能够将上面的东西都记下来,我让你侍候,是信任你。”叶清酌神色淡淡地。 轻墨闻言,抬起头来眨巴眨巴眼望向叶清酌,脸上这才似乎高兴了一些:“世子爷说的是真的?” “我骗你做什么?”叶清酌冷了声音:“以后这些话莫要再让我听到了。” 轻墨忙不迭地应了声,取了茶壶来点了炉子开始煮茶。 叶清酌仍旧坐在椅子上蹙着眉头发呆。 轻墨煮好了茶,晾凉了一些才将茶端到了书桌上,叶清酌接了过来,喝了一口,眉头微不可见地蹙了蹙,抬起眼来看了眼轻墨,终是什么都没说。 轻墨又回到一旁的矮凳上坐了下来,面色稍稍正了正,才道:“小的听闻,这两日三公子那边似乎在打探阿娇的事情。” 叶清酌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阿娇可知道?” “应当不知。”轻墨挠了挠头,阿娇这几日都没怎么离开过清风院,离开的时候也大多同世子爷在一块。 叶清酌点了点头,眯起眼来:“那就不必理会。” 苏婉兮其实是有些故意在躲着叶清然的,她心中有许多的疑惑不曾解开,且总在心里觉着,自己难得离开一次这院子,却似乎回回都能遇见叶清然,这只怕不是什么巧合。 她不知道叶清流打着什么样的心思,只是无论他存着什么样的心思,苏婉兮都敬谢不敏。 屋中用来扇冰块的芭蕉叶枯萎了,苏婉兮就让院子里的小厮帮忙去割一片回来。除了在叶清酌身边侍候,其他时候总在自己屋里绣花。 阴天,有风。 天气难得的凉爽,借着柳叶去厨房拿东西的机会,柳叶拉了拂柳和苏婉兮一同到小院的花园中走走,走了小半圈到了小院门口,柳叶去了厨房,让苏婉兮和拂柳在园子里等着。 苏婉兮便同拂柳寻了个角落,靠在墙边说着话。前面有几棵柳树挡着,倒是极为的不显眼。 只是苏婉兮和拂柳不曾想到,这样不显眼的地方都有人经过,远远地就听见了说话的声音,声音不大,听不清在说着什么。 有闲暇在这园子里散步的,大多是院子里的夫人或是姨娘,倒也不用太害怕。 苏婉兮就同拂柳从那柳树之后走了出来,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瞧,就瞧见了柳夫人和二夫人带着丫鬟在散步。 柳夫人穿着一件水红轻罗裙,娉娉婷婷,沉静如水。 二夫人一身海棠色抹胸长裙,外面笼着浅银色的轻纱,虽已经怀了三个多月的身孕,只是身上的衣裙宽松,且并未束腰,倒是并不太显。 苏婉兮和拂柳连忙行了礼,柳夫人笑着虚扶了两人起身,面上笑容温和:“先前湖中除淤泥,从泥中得了不少黄鳝,我让人正炖着鳝羹,方才还在想,让人给世子爷送些过去,正巧瞧见了你们,就与我一同去院子里拿吧。” 两人连忙应了下来。 苏婉兮察觉到从方才自己从柳树后走出来之后,就一直有一道算不得善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苏婉兮低着头,却也明白,那目光来自二夫人。 同柳夫人见了礼,苏婉兮就同拂柳一同退到了两位夫人身后,低着头跟着她们的步子往前面走着。 苏婉兮的目光正好落在身前二夫人的腰间,那个绣着一个鸳鸯的红色香囊就落到了苏婉兮的眼中,那香囊随着二夫人走动的步子,极其轻微的晃动着,晃得苏婉兮的眼皮一跳一跳的。 “好在啊,姐姐这个孩子是个乖巧懂事的,也不怎么闹腾,知晓体贴。”柳夫人温温柔柔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二夫人颔首,似叹息一般地道:“是啊,我如今,也就指着肚子里这个孩子慰藉了。只要他好好的,无论多么艰难,我也是欢喜的。” 苏婉兮抬起头来,朝着二夫人看了一眼,却瞧见二夫人低着头,手轻轻拂着肚子,面上满是温柔,与昔日里那个性子泼辣的二夫人,却似乎全然不是一个人一样。 苏婉兮连忙垂着头,心中却想着,她以为,叶清流那样待二夫人,以二夫人的性子,是断然不会愿意为那样一个男人养儿育女的,她到底还是看轻了一个女子想要成为母亲的决心。 可是当目光落在那红色的香囊上的时候,心头却又忍不住一跳,只是,这二夫人腹中这个孩子,果真是叶清流的吗?会不会…… 去柳夫人院子里取了鳝羹,苏婉兮就同拂柳径直回了清风院,柳叶已经回到院子里了,一脸不高兴地望着两人:“让你们在园子中等我,怎么一会儿就不见了?” 顿了顿,才又对苏婉兮道:“世子爷回来了,你赶紧进去吧。” 苏婉兮闻言,忙快步入了正屋,还听见身后拂柳在同柳叶解释。 苏婉兮刚把鳝羹放在桌子上,就听见叶清酌的声音响了起来:“去哪儿了?” “奴婢瞧着今儿个天气真好,就在园子里逛了逛,正巧碰见了柳夫人和二夫人在园子里面散步,柳夫人说先前清理塘中的淤泥,抓了一些黄鳝起来,熬住了鳝羹,让奴婢给世子爷带些回来。”苏婉兮行了个礼低声解释着。 “这鳝羹刚煮好,正热着,世子爷要不要用一碗?” 叶清酌摇了摇头,叫了轻墨,随手将书架上的一个红木雕花盒子递给了轻墨:“给柳夫人送过去。” 说完,就拿了手边一本册子递给了苏婉兮:“管家刚让人送过来的。” 苏婉兮连忙接了过来,规规矩矩地走到椅子上坐了下来,这几个月管家送过来的记录着府中吃穿用度的册子都是苏婉兮在看,倒也不觉着意外。 苏婉兮坐在椅子上将那册子翻完了,才站起身来走到书桌前同叶清酌回禀道:“这册子中有一处错处,上面写着这个月十三的时候,咱们院中领了一套山光水色茶具,可是事实上,并没有人去领过。” “你确认无误?”叶清酌抬眸问着。 “是。”苏婉兮颔首:“所有从管家那里领回来的物件奴婢都清点过,没有这么一套茶具。” 叶清酌闻言,稍稍沉吟了片刻,便将手中的笔递给了苏婉兮:“你在这册子上注明,其他若是没有什么错漏的,你注明了我就让人送回给管家查验。” 苏婉兮一怔,最近几个月的册子虽然都是她在看,可是她发现问题之后,顶多只是做一个不显眼的标记,然后让叶清酌来在后面注明,为的就是让管家知晓,这册子是叶清酌再看,问题是叶清酌找出来的。 可是叶清酌却让她来写。 “怎么了?”叶清酌抬起眼来望向苏婉兮。 苏婉兮连忙摇了摇头,将笔接了过来,在被自己标注出来的那行下面批注上了,又在扉页一并写上了,以便管家查阅。 目光落在那字上,苏婉兮微微眯了眯眼,此前她喜欢簪花小楷,一手簪花小楷写的极好,但是入了楚王府之后,便改成了瘦金体,饶是将她之前的字迹拿来一一比对也看不出丝毫的痕迹。 苏婉兮站起身来,将册子递给了叶清酌,又将笔还了回去。 叶清酌只看了一眼,就将那册子放到了一旁。 第89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 自打那日送了鳝羹过来,柳夫人近来到愈发殷勤了起来,几乎每日里都往清风院送些东西,天气若是热的时候,泰半是消暑解热的汤羹,天气若是凉爽一些,就多是柳夫人做的一些小物件,香囊、腰封、方帕、衣服,日日都有新花样。 院中的下人俱是觉着纳罕,柳夫人是院子中那一株清雅的莲花,亭亭玉立地偏安一隅,从不与人争宠,每每走近,却总能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 下人们都在暗中议论,说大抵是柳夫人突然开了窍了,也有说,恐怕是柳夫人见着二夫人有了身孕,心中羡慕,也想要个孩子了。 只是俱都觉着,这大抵也算是一件好事,柳夫人性情温和,待人极好,下人们都挺喜欢她。此前柳夫人的性子太过沉静了一些,而世子爷更是个清冷的,要等着世子爷想起院子里还有那么一个人,只怕是难,柳夫人懂得主动一些,倒也不错。 还有人私下猜测着,如世子爷这样冷若冰霜的性子,柳夫人能不能将他给焐热了。 只是叶清酌倒同寻常没什么两样,也不召柳夫人到清风院来,却也不去柳夫人院子里,只时不时地赏一些东西下去。 因着这个缘故,苏婉兮近日去柳夫人院中的次数,倒是频繁了许多,与柳夫人也渐渐熟稔了起来。 苏婉兮一踏进院子就瞧见柳夫人身边的丫鬟念夏在院子里修剪还带着露珠的荷花,见了苏婉兮,念夏抿嘴笑了起来,将放在一旁石桌上的荷花拿了起来,笑眯眯地道:“阿娇姐姐今儿个来得真早。” 说着就带着阿娇入了正院,柳夫人招了招手让苏婉兮过去,将手中的小东西给苏婉兮瞧:“你看这剑穗可好看?” 苏婉兮目光落在那藏青色的剑穗上,剑穗做得极其精巧,上面悬着一个方形玉佩,玉佩下面编织着一个同心结,长长的穗子垂落而下。 “夫人可真是手巧,这剑穗自是既好看的。”苏婉兮笑眯眯地夸赞着。 柳夫人宛然一笑,将那剑穗放到了一旁的篮子里,才转过头来问苏婉兮:“这一回,世子爷又赏了什么东西来?这么早的?” 苏婉兮将手中的盒子递给了柳夫人:“昨夜世子爷在府外有宴请,回来得晚了些,早上才将这东西交给奴婢,让奴婢给夫人送过来。” 柳夫人打开了那盒子,里面放着一个玉佩,玉佩是成色极好的羊脂白玉,只是上面雕刻的,却是没什么特殊含义的鱼。 柳夫人脸上的笑淡了一些,似笑非笑地望着那玉佩:“你说世子爷究竟是真不懂呢?还是压根就没有心思呢?” 这话苏婉兮自是不敢妄加回答的,只轻声道:“夫人这样好的人,世子爷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柳夫人又笑:“只是那一天可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丫鬟拿了一本册子上来,上面是一些菜名,只是字歪歪斜斜的,倒像是一个不怎么识字的人写的,柳夫人瞪了一眼:“这字让我怎么给世子爷瞧?” 说着又同苏婉兮道:“过些日子就是世子爷的生辰了,我说着想要给世子爷做一桌寿宴,让人拟了一些菜名,准备给世子爷过目的。正好你在,你帮我誊写一下吧,你总在世子爷身边侍候笔墨,想必字写得是不错的。” 苏婉兮笑了笑,倒也没有拒绝,让丫鬟取了纸笔来将那菜单一一誊写了。 柳夫人只看了一眼,就随口笑道:“正好你待会儿要回清风院去,你让世子爷瞧瞧可有什么补充的。” 又过了两日,苏婉兮照例送叶清酌赏赐的东西到柳夫人院子里,柳夫人正在训斥丫鬟,只是神色依然温柔。 苏婉兮有些诧异,柳夫人却已经让那丫鬟退下了,叹了口气道:“那丫鬟将我放在书架上的一对鸳鸯笔洗给摔碎了,实在是有些不吉利。” 说完,就转身拉了苏婉兮:“算了不说这些丧气事了,今日大抵是个阴天,左右世子爷也不在府中,我约了姐姐一同去王府花园中赏莲,你同我一同去吧。” 柳夫人口中的姐姐,自然是二夫人。 苏婉兮有些不想去,她总是觉着二夫人似乎对她有些敌意,只是柳夫人却已经叫人准备了东西,又命人去二院那边知会了二夫人,不由分说地就拉着苏婉兮出了门。 王府花园那一大片湖中的莲花开得极好,湖上有微风,吹得湖中的莲叶翻飞,美极。 到了湖边的凉亭中,二夫人还未到,柳夫人就先取了丫鬟准备好的馒头渣来喂湖中的鲤鱼。 湖中的鲤鱼颜色十分漂亮,且长得肥大,一窝蜂来争抢食物的情形却是极其壮观。 刚喂了鱼,二夫人就带了四个丫鬟走了过来,二夫人倒是比上一回瞧见的时候丰腴了一些,许是因着怀孕的缘故,脸上倒是柔和了许多。 见着苏婉兮也有些诧异:“哟,阿娇姑娘也在啊。” “方才出门的时候正好阿娇过来,我想着世子爷不在,她左右也无事,就将她拉着一同来了。”柳夫人笑着应道,就开始指挥着丫鬟拉了船过来,脸上俱是雀跃。 苏婉兮有些好奇地望着丫鬟们的动作:“夫人这是要到湖中去赏莲?” 柳夫人和二夫人听苏婉兮这样问,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倒是柳夫人先开了口解释道:“这是我与姐姐在柳府的时候每一年都会玩的游戏,我与姐姐各自选两个擅长采莲的丫鬟,丫鬟们每人一条船,划着船去湖中采莲子,谁采的多谁就赢了,赢了的人可是有奖励的。” 柳夫人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从丫鬟手中拿了一个盒子过来,打开来给苏婉兮瞧:“这是我手中最好的物件了,若是我输了,就得输给姐姐了。” 苏婉兮探过头去看,见那盒子里面放着的,是一套点翠镶红宝石的头面,红宝石红得十分通透,一看便不似凡品。 “德行,去年你不从我手中赢了一颗鸡蛋大小的珍珠过去么?”二夫人瞥了柳夫人一眼,虽是噌怪,眼中却是带笑的。 苏婉兮笑着两姐妹相互打趣,亦是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两姐妹似乎关系极好,柳夫人只有在二夫人面前才有这样如小女孩一样雀跃的时候,二夫人也只有在柳夫人面前才会有这样宠溺温柔的表情。 柳夫人将盒子小心翼翼地合了起来,笑嘻嘻地拉着苏婉兮道:“你要不要去试试?往年我与姐姐都要自己上场的,可是今年姐姐身子不便,我也只能打消了这个念头,很好玩的。” 泛舟采莲,苏婉兮尚在苏府的时候也没少做过,只是她划船划得不好,水性又差,因而总是拉着两个哥哥一同帮她划船,她倒是突然有些怀念那莲子的清甜味道了。 见苏婉兮并未反对,柳夫人又让人拉了一条船过来,二夫人瞪了柳夫人一眼:“可得先说好,阿娇摘的可不能算到你那边,不然我多吃亏。” 柳夫人挥了挥手:“知道,我是那样耍无赖的人吗?阿娇摘的自己拿回清风院吃就是,这两天熬个莲子粥也极好。” 丫鬟们在每只船的船尾竖起一根竹竿,各自绑上了不同颜色的锦帕。 见苏婉兮目露疑惑,柳夫人才又道:“这是为了方便在岸边的人瞧见船到了哪里,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就拔起这杆子挥一挥,咱们就会让人去查看,只是为了以防万一罢了。” 苏婉兮颔首,虽只是玩乐的项目,柳夫人和二夫人倒也都想得十分周到,大抵果真如她们所言,她们每年都会这样做。 等船准备妥当了,苏婉兮才下了亭子和丫鬟们一同上了船,柳夫人一声令下,众人便划着船朝着莲花深处划去。 府中会来采摘莲子的人也不少,因而边上的莲蓬中的莲子大多已经被摘完,最清甜可口的莲子还藏在莲花深处。 苏婉兮划得愈发深了一些,才停下了船,将手边的一个莲蓬弯了下来,掰了开来,里面果真满是饱满的莲子,苏婉兮将莲子摘了下来,熟稔地弄开了壳,放入了嘴里,一股清香味就在嘴里蔓延了开来。 不多时,苏婉兮也摘了一大包莲子,她本也不是来比拼的,这些莲子已经够她拿回去熬一锅莲子粥了,苏婉兮想着,就划了船准备离开这莲花深处。 莲叶重重,船在这其中十分的不好走,苏婉兮一面扒开莲叶,一面划着船前行。 身后似乎有水声传来,苏婉兮转过身去查看,却并未见着什么,只是却没有留意到船的前方突然出现了另一艘木船。 “嘭”的一声响,船身剧烈地摇晃了一下,险些将苏婉兮摔落入水中。 苏婉兮勉强站直了身子,忙转过头朝着前面望去,却瞧见另一艘船的主人原本是躺在船上小憩的,似乎也被吓了一跳,撑起了身子朝着她望了过来。 待瞧清楚对面那艘船上坐着的人是谁的时候,苏婉兮嘴角忍不住抿了起来,恨不得唱一曲,人生何处不相逢了。 叶清然。 倒真是巧合得让她愈发地不相信,这只是简简单单的巧合而已了。 叶清然似乎也瞧见了苏婉兮,脸上扬起一抹温和笑容来,眼中闪过一抹显而易见的喜色:“阿娇姑娘,竟然在这里遇见了阿娇姑娘,还真是缘分啊。” 苏婉兮转过头,望向船尾那竹竿上迎风招展的鹅黄色锦帕,嘴角一翘,掩住眼中的冷色:“三公子,果真是巧呢,倒是不知三公子何时知道了奴婢的名字的?” 叶清然脸上仍旧是和煦笑意:“前段时日我有让人打探姑娘,虽然有些冒犯。但是那日我喝醉了酒之后的情形,其实我都是记得的,实在是抱歉,给姑娘造成了困扰。” 苏婉兮倒是有些想要瞧瞧,这叶清然究竟是打着什么样的主意,索性在船头坐了下来,抬起眼望向叶清然:“三公子言重了。” 叶清然面上笑容淡了几分,隐隐约约带着懊恼:“原本打听姑娘的名讳,不过是想要同姑娘道个歉,可是听闻姑娘是大哥身边的人,我才没有登门。” 苏婉兮挑眉望向叶清然,只见叶清然苦涩地道:“大哥文武双全,才华横溢,阿娇姑娘在大哥身边侍候,只怕见不惯我这样文弱矫情的样子。” “三公子说笑了,三公子在府中口碑也极好,都说三公子温润如玉,待人温和,是极好的人呢。”苏婉兮似笑非笑地道。 叶清然脸上闪过一道喜色,似是有些迫切地追问着:“那你呢?” “嗯?”苏婉兮有些疑惑。 “你会喜欢我吗?” 第90章 喜欢 喜欢? 苏婉兮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诧异,叶清然竟然问她,会不会喜欢他? 见苏婉兮这副模样,叶清然亦是露了几分怯意,似是有些后悔自己的唐突,半晌,没等到苏婉兮的应答,却又自顾自地笑了起来,苏婉兮瞧着他的模样,一身白衣,靠在船舷上坐着,姿态风流肆意,倒像是一个误入尘世的谪仙一般。 “似乎我又让阿娇姑娘觉得有些困扰了呢?”叶清然的声音温和,像是一杯清甜的甘泉。 “我并无他意,只是从未见过阿娇姑娘这样的女子,沉静温婉,却又偏偏带着几分疏离,自打我第一回见着阿娇姑娘之后,眼前就总是浮现起阿娇姑娘的模样,那日在雨中遇见之后,醒来之后我才恍然大悟,大抵这种感觉就叫喜欢。只是后来听闻阿娇姑娘竟是大哥身边的人,却不免有些胆怯,想着我最狼狈不堪的时候被姑娘瞧见了,姑娘大抵是有些看不起我的吧。” 叶清然倒是没有了先前的慌张模样,似乎又变回了那个不染尘事的翩翩佳公子模样。 见苏婉兮良久没有说话,叶清然苦笑了一声,却又干干脆脆地道:“罢了罢了,我也不给姑娘平添烦忧了,姑娘可是在摘莲子?” 苏婉兮瞧着叶清然从他的船上捧了一大把莲子出来,递给了苏婉兮:“这是我方才摘的,你试试看可好吃?” 那望着苏婉兮的目光像是夜空中洒落了无数颗星辰,亮得耀眼。 叶清然不知苏婉兮方才在他说话的时候,心思早已经转了千百回,只静静地望着她,眼中一片坦然。 苏婉兮笑了起来,也不扭捏,伸出手接了过来,轻声道了谢,低下头去,目光落在那莲子上,将那莲子放到了袋子里。 却不知自己这副模样落在叶清然的眼中,却像是那不胜娇羞的莲。 叶清然便又将船上剩下的莲子全都一股脑儿地捧给了苏婉兮,笑着道:“这些都拿回去吃吧。” 苏婉兮一一接了,柔声道了谢。 “时辰不早了,你快些回去吧。”叶清然笑意愈发温柔了几分,轻声催促着。 苏婉兮颔首,划了船出了莲花深处,眸中的神采渐渐淡了下来,化作了一团漆黑的墨。 回到湖边,其余四条船都已经回来了,柳夫人和二夫人正在亭子里面清点两边丫鬟采回来的莲子。 柳夫人见着苏婉兮忙道:“比赛都结束了,你却迟迟未归,我还说让人去找找你呢,只是你那锦帕一直好好的,采了多少?” 苏婉兮将手中装着莲子的布袋子扬了扬,笑着道:“莲子清甜可口,奴婢一下子忘了时辰,倒是让夫人担忧了。” 说着就快步回到了亭子中。 柳夫人看了看苏婉兮手中的布袋子,笑呵呵地道:“我还以为阿娇是生手,还想着只让你去玩乐一把的,谁曾想,竟是你摘的最多。早知道,我就将你换上替我参加比赛了。” 石桌上的莲子已经清点完毕,二夫人瞥了柳夫人一眼,将手伸了出来:“你如今后悔也没用了,左右我已经赢了。” “不过比我多几颗而已。”柳夫人瘪了瘪嘴。 “多一颗也是多,愿赌服输。” 柳夫人叹了口气,将那装着头面的盒子递给了二夫人,脸上却并未有多少遗憾:“明年我定会赢回来的。” 两人说了会儿话,才各自带了丫鬟回院子。 柳夫人的心情倒似乎极好,一路上拉着苏婉兮说着她尚在柳府时候的事情:“我那时候还没有现在这样安静,闹腾极了,见着槐花树上的槐花开的好,就想吃槐花糕,想吃槐花饭,悄悄趁着丫鬟不注意爬上槐花树去摇槐花,被我姐姐瞧见,可急坏了,我一个没踩稳摔下来,她连忙跑过去接住我,结果我没事,她的手被砸得骨折了,休养了好几个月才好。” “那时候我就打定主意,一辈子也要同姐姐在一块,她嫁到了楚王府,我就也想跟着,可是三公子那时也娶了正室,四公子年岁还小,我本想嫁给二公子做妾,与姐姐在一块儿,可姐姐说二公子不好,不愿意,让我嫁给了世子爷,姐姐说世子爷好,待人好,且是世子,我即便是妾室,也是个夫人的名号,同她是一样的。” “那会儿我懂什么,就嫁了。母亲倒是不愿意我做妾的,想我嫁得哪怕门第低一些,做个正妻定是够的,可是拗不过我,也就同意了。” 苏婉兮一路听着,并未说话。 到了柳夫人的院子门口,柳夫人才笑了笑道:“我平日里除了姐姐也没个说话的人,你性子同我有些相似,倒是让我忍不住絮絮叨叨了半日,你可莫要嫌弃。” “夫人哪里话,这是奴婢的福分。” 柳夫人面色愈发柔和了一些:“你也累了吧,回去吧,世子爷大抵也快要回府了。” 苏婉兮忙应了声,回了清风院。 一进院子,柳叶就看了过来:“你这丫头倒是会偷懒呢,这一个上午都不见人,去哪儿了?” 苏婉兮扬了扬那装着莲子的布袋子,笑着道:“去给柳夫人送东西,结果被她拉着去王府花园采莲子去了。” 拂柳在一旁站着,闻言倒是笑了起来:“柳夫人每年都要去采莲子,你倒是赶了个巧,这下咱们可有口福了,这一袋莲子可不少,可以做莲子糕,莲子粥。想不到阿娇还是摘莲子的好手,这一大袋,我只怕得花个一天时间了。” 柳叶将手伸进苏婉兮手中的布袋中抓了一把莲子出来,笑嘻嘻地剥了一个扔进了嘴里:“且这些莲子个头都还挺大的,味道也清甜爽口。” “我哪有这么厉害的本事?”苏婉兮漫不经心地笑着:“我瞧着柳夫人和二夫人那些个丫鬟个个都是高手,就只当是玩乐,只是弄了大半天也没弄多少,结果我忙着摘莲子没留心,撞上了三公子的船,三公子好心,将他摘的莲子都给了我。” 拂柳目光落在苏婉兮的脸上,一脸打趣:“三公子哪是好心?分明是瞧着咱们阿娇长得好看,用莲子讨美人欢心罢了。” 苏婉兮瞧见柳叶剥莲子的手微微一顿,面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暗淡了下来。 苏婉兮只佯装未察觉,只轻声噌怪着拂柳:“胡说八道。”说着从布袋里抓了把莲子递给拂柳:“给你,赶紧堵住你那张不饶人的嘴。” 说完,就笑着将那布袋提着进了厨房交给了正在厨房中忙活的韩嬷嬷,而后转身回了屋子。 刚拿了绣花篮子下来,柳叶就推门走了进来。 苏婉兮招呼着柳叶坐了下来,又端了茶水给柳叶,才拿了一把丝线开始配色。 柳叶似乎有些魂不守舍的,手一直摩挲着茶杯上面的花纹,沉默了好一会儿,只盯着苏婉兮看,苏婉兮也不催促,自顾自地选好了丝线,穿针打扣,开始绣花。 柳叶转了大半天的茶杯,终是斟酌着开了口:“三公子虽然是个温文尔雅的人,对待下人也极好,可是却极少主动与下人说话,更别说帮着摘莲子了,你今日与三公子是第一次见面?” 苏婉兮目光落在绣花撑子上,手中速度飞快,却也极快地摇了摇头:“此前见过几回,说来倒也真是巧,最近我离开咱们院子的时候极少,可是每一回都能遇上三公子。” “第一回是我去王妃院子里,出来的时候在转角处和三公子迎面撞上了,他问我有没有被撞到,问我是不是牡丹院中的下人,怎么没见过我?我当时心中害怕,也没否认,只说我进府时日不长,而后匆匆就走了。” “后来我去花园中割芭蕉叶的时候,又遇上了他,他说芭蕉叶应当完整地割下来才好,我个子不高,够不到,他就拿了镰刀去,帮我割了两片芭蕉叶。后来还责怪我,说我骗了他,说他问遍了牡丹院的下人,都说没有我这么个人。” 苏婉兮没有抬头,却瞧见柳叶握着茶杯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着白。 苏婉兮仍旧一副漫不经心地模样,低声道:“后来,就是三夫人流产之事之后的事情了,那日下了雨,我给世子爷送伞,结果瞧见三公子在空无一人的长廊醉得一塌糊涂,当时长廊上的灯笼大多数都被风吹得七零八落的,也没有亮光,吓了我一跳,还以为遇见了鬼。结果听到三公子说醉话,说自己无能,保不住孩子。我倒是从来不知道,如谪仙一般的三公子也有那样狼狈的时候。” “然后就是今儿个这一遭了,我一共离开这院子四趟,四次都遇见了三公子,你说巧不巧?只是虽然十分巧合,我与他也不过见了四回而已,可是今日在那湖中,他竟然说,他喜欢我。” 苏婉兮嘴角一勾,似笑非笑,倒更像是含着几分轻讽。 柳叶却猛地瞪大了眼,定定地看着苏婉兮:“三公子说的?他亲口说的,他喜欢你?” 脸色已见苍白,满脸的慌乱。 见着柳叶这样的反应,许多事情都在苏婉兮的脑海中,初现端倪。 “是啊,他亲口说的。”苏婉兮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屋中响起,却不带丝毫情绪。 第91章 生辰 苏婉兮笑了笑,目光落在自己的绣花撑子上,她这一回绣的是一幅仕女图,女子的眼睛已经绣好,却显得有些呆板,不见神采。 苏婉兮用针反复地挑了挑,那眼珠子才渐渐鲜活了起来。 “大抵是因为我不同这府中其他的丫鬟入府那样早,对情爱之事懵懵懂懂。我此前受过情伤,对这些东西倒是保持着足够的清醒。三公子那样神仙一样的人物,对人一笑,让人觉着仿佛心头的冰雪都融化了一般,这样的人,大抵十分容易得到女子的喜爱的吧?” 苏婉兮浅浅笑着:“我亦是一样,觉着三公子极好。那日瞧他醉倒在长廊,醉酒之后仍旧愧疚自己没有保护好孩子,对不起自己的发妻,更觉他情深如许,值得倾心以待。可是不过月余,他又对我这样一个不过见了几次的女子说了喜欢。” “我却是有些纳闷了,纳闷他的喜欢是真是假,若是假,他一个王府公子,又何苦来骗我一个小丫鬟。若是真,他有发妻,发妻刚刚为他丢了孩子,只怕更伤着心,我也亲眼见过他对发妻愧疚的样子,可是转眼他却这个模样待我,倒又显得薄情寡性了些。” 柳叶的手轻轻颤抖着,许是害怕苏婉兮瞧见了,忙将手收了回去,拢在了袖中。 “那你是如何回的?”柳叶又问。 苏婉兮绣好了眼睛,又换了丝线,绣其它:“我自是当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顿了顿,才又接着道:“若我是个不解世事的小丫鬟,大抵听三公子这样说,就一门心思的扑上去了吧?” 柳叶坐了一会儿,就寻了个机会离开了苏婉兮的屋子,苏婉兮的目光落到那杯不曾动过的茶杯上,眉头蹙了起来,她猜的只怕是没错,柳叶的心上人,就是那位三公子。 上一回听到三夫人流产,三公子病倒之后,柳叶的异常反应就让她有所怀疑了,她试探过几回,愈发觉得可疑,今儿个却是确定了下来。 且不止是柳叶,只怕二夫人,也同三公子关系非同寻常。 那日在那长廊之中,最后她拿着灯笼照到的那个从三公子身上无意掉下来的,是一个靛蓝色的香囊,那香囊上,绣着一只鸳鸯。 虽然只瞧见过一次,可是苏婉兮也一眼就认了出来,那只鸳鸯,同二夫人系在腰间的香囊上的那一只,明显出自同一人之手。 她认出那只香囊的时候,许多事情就如同云开雾散一样豁然开朗。 比如说,柳叶并非是二夫人买通来记录下这清风院中一举一动的,幕后之人其实是三公子。比如说二夫人愿意将那册子汇集在她手上,不过是为了替三公子遮掩,若是有朝一日东窗事发,二夫人就可以将一切罪责揽在她的身上。 都说三公子素来不理世事,在这楚王府中,像是一个富贵闲人一般。其实看到的也不过是表象而已,他只是不敢培养自己的势力,怕被叶清酌发现之后,连根拔除。只是他极其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他的优势就是容色不错,再加上那温和亲切的表象作为掩盖,极其容易吸引一些女子的喜爱。 他便利用这些女子对他的爱意,让这些女子为他做一些事情。 打得一手好算盘,只怕如今正被他算计的人,就是自己了。 再仔细想想最近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苏婉兮更是了然,只怕是三公子从柳叶写下的册子里发现了她的存在,因而留意上了她,三番四次地设计着各种巧妙的相遇。她不过是个丫鬟,三公子是主子,想要掌握她的行踪,大抵不是什么难事。 前几日叶清酌让她在那册子上写下了那一行字,自是让管家留了心。 她记得,过后没多久她去柳夫人院子里,柳夫人就让她誊写了一张菜单,她用的,是和那给管家的册子上一模一样的字体。 而后就三公子就迫不及待闹出了荷塘表白这么一出,大抵是发现,原本以为她只是叶清酌身边侍候的小丫鬟,却竟然能够在管家给叶清酌瞧的册子上批注。 三公子觉着她的用处极大,自然加倍用了心,想要一举将她的心掳获了,才能更好的为他所用。 苏婉兮并未将这些事情瞒着叶清酌,她倒是从这段时日的相处中琢磨出了同叶清酌的相处之道,概括一下,大抵就是,无论什么事,都不能隐瞒,须得坦诚,若是隐瞒的事情被发现了,就准备好承受叶清酌的怒气吧。 叶清酌听完了之后倒并无什么反应,仿佛苏婉兮说的事情压根无关紧要一样。 六月末,叶清酌的生辰。 早在几日前,那日的安排就已经定了下来。早上在清风院煮一碗长寿面,中午在正院饭厅摆饭,为叶清酌庆生,晚上在清风院,柳夫人早已经排好了菜单。 叶清酌索性也没有去军营,一大早用了长寿面就呆在屋中看书,中午才换了一身朱色长袍,往正院去了。 正院已经十分热闹,在院子外就听见里面的欢声笑语。 “世子爷来了。”门口的小厮刚一通禀,就瞧见一个穿着蓝色长衫的少年从里面跑了出来,扑倒了叶清酌的怀中。 “大哥大哥,你有没有给我准备生辰礼物啊?”那少年的声音中满是笑意,抬起脸来定定地看着叶清酌,眼中熠熠生辉。 苏婉兮瞧着那少年的模样,倒是与叶清酌有几分相似,心中明白过来,这大抵就是王府的四公子叶君安了吧。 听闻是同世子爷一母同胞的孩子,王妃生他的时候,楚王正在战场上,生死未卜,在生下四公子的时候,就传来了捷报。于是四公子的姓名同其它几位公子都不同,取了叶君安这三个字。 四公子从小极受疼爱,只是两年前就被送到了宫中,给最小的皇子做伴读,因而甚少在王府见着。 叶清酌的神色倒是柔和了几分,隐隐有些无奈:“若是我没有记错,今儿个应当是我的生辰,该准备生辰礼物送我的,是你吧?” 院子里又传来一声温和的笑容:“四弟就知晓耍赖皮,府中人过生辰,从来不准备生辰礼物不说,还得向寿星讨要礼物。” 是叶清然,叶清然的目光在那两兄弟身上顿了一顿,就越过了叶清酌,朝着苏婉兮看了过来。 苏婉兮面上没有丝毫多余的神情,就那样静静地站着任由他打量。 “那是因为我最小嘛。”叶君安吐了吐舌头,笑着道:“我在宫中做伴读,皇祖父也不给我银子,我当然没钱买礼物了。” “胡搅蛮缠。”叶清酌点了点叶君安的额头,伸手从袖中取了一块玉佩给叶君安。 苏婉兮一愣,先前出门的时候她还在想,明明叶清酌身上已经配了玉佩了,为何还要揣一个在袖中,原来如此。 叶君安得了东西自是欢喜,松开了叶清酌,拉着叶清酌的手入了内院。 柳夫人、敏夫人、二夫人都在屋中陪楚王妃说话,二夫人的旁边还坐着一个女子,梳着妇人髻,只是光看容貌,大抵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笑起来脸上有一对梨涡,瞧着十分舒心可爱的模样,性子大抵也是十分活泼开朗的,正绘声绘色地比划着什么,逗得屋中几人都言笑晏晏。 叶清酌入了屋,屋中几人连忙起了身同叶清酌见了礼,就听见那女子道:“大哥今儿个穿的衣裳好看,定又是母亲偷偷给大哥做的。” 屋中一众人等又笑了起来,叶清酌同王妃请了安,王妃笑着扶了叶清酌起来,才道:“你还是同你父王去说说话吧,我在听冉冉给我讲故事呢。饭菜差不多快要好了,等会儿就开席了。” 冉冉。 这个名字苏婉兮记得,在喝醉了酒的叶清然口中出现过。 是叶清然的妻子,楚王府的三夫人。 她原本以为会是个温婉的女子,却不想,竟是这样娇俏可爱的模样。 苏婉兮想着,叶清酌同楚王说的,只怕也是朝中之事,她一个女子,不好跟着,就索性留在了屋中,叶清酌走出屋子,转过头见苏婉兮没有跟上来,眉头一蹙,低声唤道:“阿娇。” 声音不大,却惹得屋中的人都朝着苏婉兮看了过来,苏婉兮一愣,忙不迭地快步跟了上去,叶清酌让她站近了一些,才低下头在她耳边吩咐着:“嗯,考验你的时候来了,待会儿他们送礼的时候,你定要记得,谁给了什么东西,若是给的是盒子,就要记得盒子上是什么样的花纹,以便回去之后好清理。” 苏婉兮颔首,又听得叶清酌道:“所以今日你得寸步不离地跟在我身边,不要记漏下了。” “是。”苏婉兮低头应着,心中道了声难怪。 楚王在旁边的另一间屋中,王府几位公子都在里面,连许久未见的叶清流也露了面。 只是叶清流如今给人的感觉却是与此前全然不同,更加深沉内敛了一些,只是却隐隐透着几分阴沉,看着人的目光也让人觉着极其不舒服。 桌子上摆着一个什么物件,父子几人围在一同观看着。 见叶清酌进屋,楚王连忙朝着叶清酌招了招手:“清酌来瞧瞧,这是前段时日李太傅送我的东西,考考你的眼力劲,可能瞧出这是什么出处?” 叶清酌走了过去,苏婉兮才看见那桌子上放着的是一幅字画。画上画着的,是水墨山水图,甚是大气磅薄。 “你整日里都只专注练武,让我看看,是不是荒废了这些。”楚王的声音中带着几分笑意。 叶清酌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这有什么难的,我身边的丫鬟都知道的。” 第92章 误解 楚王眼中露出几分难以置信的神色:“怎么可能?” 叶清酌却已经转过身拉了苏婉兮过去,脸上带着笑:“来,同父王说说,这东西是什么来历,什么出处。” 没有错,是拉。苏婉兮被吓了一跳,人却已经到了叶清酌跟前。 苏婉兮的心跳得有些厉害,半晌才回过神来。 想着自己在叶清酌的屋中无所事事的时候,也时常看叶清酌书架上的书,两人偶尔也会探讨一下书上的内容,可是自己却从未表现出自己对书画鉴赏有任何的心得,叶清酌这一推,却是让自己有些为难了起来。 见众人都看着自己,才又望向那幅画,沉默了片刻,才道:“这应当是前朝文豪冲虚先生的湖光山色图。” 苏婉兮说完,楚王就朝着她看了过来:“何以见得是冲虚先生的手笔?听闻这幅画有七种不同的版本,当日明安公主出游,召集天下文人墨客一起绘制山水图。看到的山水皆是同一片山水,连这画上的题字也是明安公主事先让人写好的,要求几位文豪必须要按着眼前相同的山水和那题字来绘画,因而七幅画几乎相差极微。” 苏婉兮不紧不慢地指了指那湖水上的一只大雁,轻声道:“虽是七幅大致相同的画,却也有细微的差别,听闻,那日明安公主对冲虚先生的画的评价是,孤雁一只,极尽江湖之辽阔,心志之孤高。” “那日里的七幅画中,唯有冲虚先生的画中有雁。且冲虚先生善用泼墨手法,这湖水后面的这片云山,没有丝毫的笔法可言,却是自在洒脱。正应了泼墨画的那十二字箴言,用墨微妙,不见笔迹,如泼出耳。” 苏婉兮的话音刚落,叶清然却是笑了起来:“我方才还在向父王夸下海口说我猜得定然是对的,听这丫鬟一言,倒是实在羞愧。” 楚王哈哈笑了起来,转身同叶清酌道:“倒果真如你所说,你这丫鬟一字不差。” 苏婉兮行了个礼,退到了叶清酌的身后,楚王让人将那字画收了起来,叶清酌却开口道:“父王这画竟然都拿出来鉴赏了,又岂有收回去的道理。” 楚王瞪了叶清酌一眼:“哪有向自己父亲讨东西的理,这可是李太傅好不容易得来的。” “父王不准备送给我们,又何必拿出来给我们眼馋。”叶清酌面色仍旧清冷,只是嘴角却勾了起来。 楚王又瞪了叶清酌一眼,才道:“我让人装起来送到你屋中就是了。” “又不是我猜对的。”叶清酌懒懒地道,转过眸子看了苏婉兮一眼。 苏婉兮连忙摆了摆手:“奴婢……” 话刚说到一半,却又听叶清酌轻笑了一声道:“也是,就送到我屋中吧,左右你的我的,也都是一个道理,你只要不拿去乱涂画就是了。” 苏婉兮神色有些复杂地迎向周围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目光,半晌,心中却突然坦然了,她反驳又如何?叶清酌的性子,哪有她反驳的机会?且他今日这样做,怕是有自己的打算,等回去之后,好生问清楚就是了。 只是这些话传到后院几位夫人姨娘的耳中,不知道会激起什么样的浪花来。 叶清然神色复杂地看了苏婉兮一眼,嘴角带着一抹苦笑,终是低下了头。 待到了摆饭的时候,苏婉兮才意识到自己只怕是又被叶清酌给骗了,她一直跟在叶清酌身边,可是并未见有人拿出礼物来。 一直到了饭厅,楚王妃才笑着让人取了一件衣裳来,衣裳是细腻丝滑的丝绸所制,竹青色的长袍上用金线绣着象征着迹象的图案。 楚王爷在一旁瞧了,叹了口气:“如今这府里,也就唯有你生辰的时候能够收到你母亲亲自做的衣裳了,连本王都没有了这份待遇。” 叶清酌笑了,将那衣裳递给了苏婉兮收了起来,挑着眉道:“那父王给孩儿准备了什么礼物?” 楚王脸上更显犹豫了几分:“先前刚骗走了我一副价值连城的山水画,现在还有脸还要礼物。”只是话虽这样说着,却也拿了一个雕花的紫檀长盒子来递给了叶清酌,叶清酌打了开来瞧了瞧,里面是一把青铜剑。 叶清酌神情似是一顿,嘴角勾了起来,倒似乎是从心底深处透出几分愉悦来:“多谢父王。” 紧接着,楚王的几位侧妃妾室,几位公子也纷纷送上了礼物,叶清酌一一接了,又转手交给了苏婉兮。 一顿饭倒是极其热闹,席间叶清酌也喝了不少的酒,散席的时候虽仍旧面色如常,步履沉稳,只是眼神已经有几分涣散。 苏婉兮请王妃院子里的下人帮忙将那些礼物送回清风院,才小心翼翼地跟在叶清酌的身后,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就倒在了地上。 却不知叶清酌将她的神色动作尽收眼底,眼中闪过一抹狡黠,脚下一个踉跄,朝着前面扑去。 苏婉兮见状,连忙冲了上去,将人给扶住了。 额上有汗沁出,想着还好自己一直留意着,不然将这位爷给摔了,只怕自己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只是这位爷也实在是太重了一些吧? 苏婉兮跌跌撞撞地扶着人回了清风院,轻墨迎了过来,见这阵仗,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地道:“世子爷这……这是……是怎么了?” 却连上前帮忙都给忘了。 苏婉兮一面扶着人往屋里走,一面吃力地回到着轻墨的问题:“喝醉了。” “喝……喝醉了?”轻墨这回更像是盯着一个怪物一样地看着苏婉兮,指了指叶清酌,又指了指苏婉兮:“你说,世子爷是喝醉了?” 苏婉兮有些不明所以,取了锦帕来擦了擦汗,才点头道:“是啊,方才离开正院的时候都还是好好的,回来的时候走在半道上险些摔了一跤,还好我眼疾手快瞧见了。” 轻墨咽了口口水,问苏婉兮:“世子爷先前喝了多少酒啊?” “喝了多少酒?”苏婉兮仔细想了想,轻声道:“我瞧着,这么大的坛子大抵有四五坛子吧?”说着比了个大小。 轻墨也忍不住擦了擦汗:“四五坛子?那是什么酒啊?” 苏婉兮以为轻墨是担心叶清酌,却也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道:“我对酒没什么研究,也不知道是什么酒。” 轻墨正欲开口,却见苏婉兮身后那床榻上躺着的男子睁开了眼,眼神冷冽地看了轻墨一眼,哪里是喝醉酒的模样? 轻墨到嘴里的话只得咽了下去,讪讪地笑了笑道:“我去让人熬醒酒汤去。” 幸而即便是喝醉了酒的叶清酌也不怎么闹腾,苏婉兮替他脱了鞋袜盖好了薄被,就出了屋子,茶厅中已经堆满了各种礼物,苏婉兮让轻墨一同搬进了寝屋,趁着自己还记着哪个是谁送的的时候,取了笔墨纸砚来记录了下来。 苏婉兮刚搁了笔,叶清酌就醒了过来,苏婉兮连忙端了醒酒汤上前:“世子爷可醒过来了?将醒酒汤喝一喝吧?” 叶清酌蹙着眉头看了苏婉兮一眼,伸手接了醒酒汤,默不作声地一口喝了下去,而后将碗往旁边的凳子上一放,蹙着眉头道:“我头有些疼,你帮我揉一揉。” 苏婉兮连忙应了,取了书架上的清凉膏来涂抹到了指腹,站到叶清酌面前按住他的太阳穴,轻轻揉捏着。 屋中十分安静,落针可闻,苏婉兮似乎有些不习惯这样的安静,索性将它给打破了:“世子爷先前在正院,为何要那样说……” “为何?”叶清酌听苏婉兮这样问,却攸然笑了起来,抬起手来挥开了苏婉兮的手,靠着床边的柱子,抬起头来睨着苏婉兮。 “你是真没瞧见还是假没瞧见?从咱们进那正院的那一刻开始,叶清然的眼睛就黏在了你的身上。你说,叶清然能够为了暗中操纵一些事情,连二夫人都能够惹。我今日这么一出戏,让所有人都以为我同你有非同寻常的关系,他知晓之后,是对你敬而远之,还是愈发的想要接近你呢?” 叶清酌微微眯着眼,定定地看着苏婉兮,像是一只窥探着猎物的狮子,只是那目光中却又竟隐隐透着几分魅,又像是那邪魅高冷的九尾狐。 叶清酌的问题,苏婉兮没有回答,她也回答不了,她与那叶清然不过见过几次面,无法揣测他的心思。 “他接下来对你什么样的态度,取决于他心中的野心有多大,你接下来可得好好瞧清楚了。”叶清酌突然笑了起来,笑容中泛着几分冷漠。 “我从未将叶清然当作对手,只因为,我欣赏那些明面上真刀真枪与我公平较量的对手,我也敬重那些暗地里筹谋的谋士,可是我蔑视那些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小人。”叶清酌的眼中带着几分嗜血味道:“可是这一回,我倒是想要同这个小人玩两把,瞧瞧他打着什么样的主意。” 叶清酌说完,猛地站起身来,对着苏婉兮道:“跟我来。”说着就出了寝屋。 苏婉兮忙不迭地跟了上去,却瞧见叶清酌进了茶厅另一边的书房。 苏婉兮的脚步一顿,就听见叶清酌唤她:“进来。” 第93章 书房 这是苏婉兮第一次来叶清酌的书房。 书房极大,几乎是寝屋的两倍,四面墙上都是与墙一样大小的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书籍字画,满室墨香。 叶清酌走到那张大大地书桌面前,在书桌上翻找了半日,才找出了一册竹简来,顺手就递给了苏婉兮。 而后走到了一侧的屏风之后,将那展开的屏风收拢了起来,屏风后放置着一张由树根雕刻而成的茶案,茶案共三层,最上层雕刻着一个姿态祥和的大肚子弥勒佛。 苏婉兮瞧着那弥勒佛,却觉着这东西同世子爷似乎一点儿也不搭。 “坐。”叶清酌指了指茶案旁边的用木头做的椅子,苏婉兮顺从地坐了下来。 叶清酌在对面落了座,取了一个火炉来点了火,又娴熟地取来茶壶和装着茶叶的罐子,苏婉兮一怔,瞧着他的模样,这是要煮茶? “方才我给你的东西,你就在这里看,看吧。”叶清酌倒似乎并不在意苏婉兮的打量,声音淡淡地道。 苏婉兮不知叶清酌打着什么样的主意,只得将那竹简展了开来。 只是出乎苏婉兮意料的,竹简上记录的,竟然是叶清然的生平事迹。 许是察觉到苏婉兮的诧异,叶清酌的声音适时在耳边响了起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苏婉兮看东西的速度素来极快,不过小半个时辰,就已经将那卷厚厚的竹简上的字全都看完了。 叶清酌将面前放着的杯子推到了她的身前:“大红袍,你试试。” 苏婉兮颔首,端起茶杯,一股如兰花一般清雅的香味窜入了口鼻,轻抿了一口,味道柔润醇香,回味甘甜。 苏婉兮抿嘴笑了起来,那日他说轻墨的茶犹如粗糠,她的犹如精米,只是如今才知晓,叶清酌才是真正的茶中高手。 “看完了,说说你的想法。”叶清酌端起茶杯,看了苏婉兮一眼。 苏婉兮稍稍整了整神色:“说实在的,奴婢看完三公子的这份生平之后,觉着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 “哦?”叶清酌挑眉。 “乏善可陈。”苏婉兮轻叹了口气,她并非是吊胃口的高手,索性将自己的想法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三公子因得在娘胎里就带了病,身子素来不好,从出生开始,就几乎泡在药罐子里长大,也因为身子的缘故,甚少出门,不能习武,每日里只呆在屋中看书习字,后来十来岁之后,身子才稍稍好些,只是却因为年少时候被拘束惯了,养成了安静的性子,也就不怎么想出门了。” 苏婉兮食指在茶案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敲打着,抿了抿唇接着道:“唯一看起来还算令人意外的事情,就是那桩婚事了。” “三公子甚少出门,难得出门,却竟然在元宵节的灯会上,独独取下了刘丞相家幺女的面具,且就那么极短时间的相处,就让丞相家的那位小姐倾心相许,不惜与家人对抗,也要嫁给三公子。丞相大人护女,因而专程见了三公子,对三公子进行了考验,只是三公子却竟然通过了考验,娶到了丞相大人的女儿为妻。” 苏婉兮亦是有些吃惊,原来三夫人竟然是丞相大人的女儿,她竟从未听说过。 “只怕后来因着这件事情,让许多人对这个原本名不见经传的三公子刮目相看,可是此事之后,三公子却又似乎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整日里只与新夫人在房中玩乐,不问世事,且与丞相也并无过多的来往,那件事情才又渐渐被人淡忘了去。” 叶清酌抿了口茶:“你觉着,老三果真全然同丞相断了联系?” “这奴婢就无从猜测了,只是瞧着三公子的做派,倒不像是没野心的。”苏婉兮垂下眼眸,三公子不仅有野心,只怕野心还大着呢,连女子都利用得这样彻底,怎会放着丞相府这样的大树不去攀。 恐怕只是害怕太过引人注目招致灾祸而已,毕竟三公子在楚王府中只是一个庶子。 一个庶子,若是放在平常百姓家是压根上不得台面的。三公子的生母瑾侧妃虽说有个侧妃的名头,可侧妃,说到底也只是个妾室而已。 “前些日子,三弟妹肚子里的孩子没了,此事传到了丞相府,丞相府可是到楚王府好生闹了一趟的,倒是老三将他们给劝住了,可是这件事情传出去,说的大抵都是母亲容不得他这个庶子生下王府长孙。” 苏婉兮听叶清酌这样说,却是愣住,此事她在清风院中竟没有听到一点风声,大抵是被正院那边给瞒下来了,却竟然还有这么一遭。 苏婉兮瞧着叶清酌的眸子里盛满了冷意:“此事说到底也是后宅之事,王府后院素来是母亲在操持,我又未曾娶妻,我本不该过问,只是涉及母亲的名声,自是要好生查一下的。这一查却查到,三弟妹在流产之前十来日就悄悄在府外找了大夫诊脉,只是当时大夫就诊出来,三弟妹肚子里这个孩子胎像不稳,不易保住。” “竟有这事?”苏婉兮悚然一惊:“可是三院那边将此事隐瞒了下来?” 叶清酌放下茶杯,冷笑道:“自然是隐瞒得严丝合缝的,加上为三弟妹诊脉的大夫又是府外的大夫,自是没人能够想得到,若我不去查,也不会知道还有这么一遭。我甚至怀疑,那个孩子是怎么掉的。” 苏婉兮听叶清酌这么说,心中更是惊诧万分,盯着叶清酌,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世子爷是怀疑,根本就是三公子……” 话还未说完,苏婉兮就觉着这个猜测太过吓人,便捂住了嘴。 叶清酌笑了笑,漫不经心地往后靠去,静静地看着苏婉兮:“是啊,这府里也愈发地不干净了,总得要找个人好生清理清理。” 苏婉兮被叶清酌看得心头一跳:“世子爷瞧我做什么?” 叶清酌嘴角翘得愈发高了一些,却是说起了一出全然不相干的事情来:“你可知道,红裳为什么会被人盯上?” “嗯?”苏婉兮不明所以。 “我这书房之中,素来不允许丫鬟接近,一直都是轻墨在打理。去年有一回我右手受了伤,轻墨又被母亲叫到了牡丹院,我左手无法磨墨,想起进书房的时候,是红裳在外面侍候,就将她叫到了书房来替我磨了一回墨。”叶清酌笑得十分纯良,苏婉兮却心头猛地一跳。 “然后没两日,她就出现在了我的床上。” 苏婉兮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看着叶清酌,她方才还在诧异,今儿个叶清酌的话似乎格外的多,且还破天荒地同她说起了许多王府中秘而不宣的事情,先前还以为是叶清酌醉了酒的缘故,却原来是叶清酌在算计自己。 半晌,苏婉兮才按捺下心中的神思,讪讪地道:“世子爷要让奴婢做什么,奴婢自是会尽力办的妥妥帖帖的,世子爷又何必这样逗弄奴婢呢?” 叶清酌笑了起来:“是吗?那这回就让我瞧瞧你的本事,以前不过是让你小打小闹地处置一些卑贱的下人而已,接下来的事情,可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了。这府里的水可深着呢,你可得帮我把事情办好了。” 苏婉兮连忙应了下来,心中却竟然是有些雀跃的。 见叶清酌取了茶壶来倒茶,苏婉兮沉吟了片刻,终是开了口:“世子爷此前让奴婢查出府中的细作是谁,并且承诺查出来之后,就给奴婢一个赏赐,不知这话可还算数不算数?” “哟?”叶清酌声音一挑,斜斜地朝着苏婉兮睨了过来:“还知道讨赏了?” 倒好了茶,才淡淡地接着道:“说吧,想要个什么赏赐?” 苏婉兮连忙应承着:“想让世子爷赏奴婢一个影卫。” “影卫?给你做什么?难不成你觉着,在这清风院中还能有人害了你不成?还是说,你想寻个影卫去给你暖床?”叶清酌低着头,目光落在杯盏之上。 “世子爷说笑了,奴婢只是惜命而已。世子爷也说了,以后奴婢要办的,可不是一些卑贱的下人,主子们想要奴婢的命,奴婢还敢说不不成?而且,以后若是要查探什么事情,有影卫出马总是要方便一些。” 叶清酌听苏婉兮这样说,又笑了起来:“嗯,的确如此,那楚光阴你就接着拿去用吧,很少有他办不到的事情。” “谢世子爷。”苏婉兮忙不迭地道了谢。 却见叶清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说的也有道理,若是府里的主子想要你的命,你的确是有几条命都不够用的。要不……” 叶清酌顿了顿,慢吞吞地喝了口茶:“我将你纳入房中,抬成贵妾,这样不久妥当了。” 苏婉兮悚然一惊,连忙跪了下来:“世子爷莫要打趣奴婢了,奴婢可没有这样的福分。” 叶清酌冷冷一笑,也不在此事上多做纠缠,只轻声道:“我后院里那些妾室姨娘的,几乎全都是被人硬塞进来的,没一个安分的,你都尽快想法子处置了,最干净的方式处置。” “是。”苏婉兮面不改色地应着,最干净的方式,无非就是死。 “对了,老三若是还来找你,你不妨虚应着,瞧瞧他想要用你做什么。”叶清酌笑了笑,眼尾一挑,带出几分邪魅来。 第94章 后院之争 苏婉兮刚出了书房,准备回屋子就听见拂柳在小小声地叫她。 拂柳见她看了过来,快步走到苏婉兮面前,拉着苏婉兮到墙角,小声地道:“世子爷唤你去了书房?” 苏婉兮点了点头,就听见拂柳四下看了看压低了嗓音叮嘱着:“那你可得小心着些,那书房可是进不得的。” 苏婉兮方才在书房中已经听叶清酌说起过那红裳之事,面色亦是有些无奈,却也感激拂柳特意提醒,只轻声宽慰着拂柳道:“放心,我会小心些的。” 待回了自己的屋子,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了。 后院本就是不见血的战场,可是她说来说去,如今的身份只是个丫鬟,叶清酌却让她将这后院里面的姨娘夫人都给除掉,这谈何容易? 苏婉兮咬了咬唇,有些犯了难。 申时初,柳夫人院子里就派了丫鬟过来,晚上这小院里按理是要摆小宴给叶清酌庆祝的,只是这摆在哪儿,却让柳夫人有些犯了难,这才特意遣了丫鬟来询问叶清酌的意见。 却不曾想到,叶清酌躲在书房中连见也未见,只撂下了一句:“这种小事,去问阿娇就是了。” 那丫鬟这才掉转头来寻苏婉兮,苏婉兮听叶清酌这样说,就知晓,叶清酌这样抬举她,虽然只怕给她树了不少敌,却也是一种帮衬,好让这小院中的下人知晓,他叶清酌如今对苏婉兮十分倚仗。 苏婉兮抬起手来拢了拢鬓角的发丝,想着既然是叶清酌的寿辰,也不宜偏颇了谁,沉吟了片刻,才对那丫鬟道:“那就摆在清风院的正厅吧。” 晚些时候,各位姨娘夫人就纷纷到了清风院外院,能进楚王世子后院的,大多容貌不俗,且因着今日是叶清酌的寿辰,自是费了心思的打扮,浓妆淡抹,自是百花争艳。 叶清酌尚未出来,苏婉兮带着清风院的下人们在外院侍候着,落在苏婉兮身上的目光就格外的多。 “这位就是阿娇姑娘吧,听闻今儿个在王爷面前露了好一手呢,给咱们小院争了光呢。”说话的是四姨娘,苏婉兮在洗衣房的时候就听到过她的名号,因着出手大方,洗衣房中的人都喜欢送衣服去她的院子中。 苏婉兮笑了起来:“这哪儿是奴婢的功劳,实在是……” 苏婉兮话说到一半,却又四下看了看,才笑眯眯地道:“前段时日,世子爷在王妃跟前许了诺,半年之内,定将接一个世子妃回来,此前百花宴世子爷倒是有了属意的人选,知晓那姑娘喜欢字画,前段时间一直让奴婢帮忙找合适的礼物,奴婢整日泡在那些字画中,这才了解了一些。不然以奴婢的出生,哪里懂那些?” 顿了顿,又接着道:“今儿个世子爷从王爷那里得了那幅名画,心中十分高兴,先前还叫了奴婢进书房帮他寻个好的盒子,将那画装起来呢。” 厅中几个女子听苏婉兮这样一说,皆是面露诧异,心中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念头。 “世子爷果真这么说了?”敏夫人急忙追问着。 “自然,各位夫人姨娘也应该知晓,最近王妃娘娘对此事十分着急,在世子爷面前不知发了多少火,世子爷又是个孝顺的。”顿了顿,苏婉兮又笑了笑:“奴婢觉着,这倒也是众位主子们的福分,各位主子们的好日子怕是就要来了。” 敏夫人冷哼了一声:“正牌世子妃要进门了,这还成了我们的福分了?” “世子爷这几年不去后院,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不希望在世子妃入府之前,有了孩子,这世子妃入了府,若是有了身孕,众位夫人也自当可以承宠了,这莫非不是好事?”苏婉兮笑了笑,低头撩了撩鬓角的发丝。 “兴许也用不了那么久,王妃可是相当迫切地想要抱孙子。” 众人听苏婉兮这么一说,眼中一下子就亮了起来,皆是跃跃欲试,苏婉兮笑看着她们的神情,心中想着,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鬟,何德何能能够除掉这些姨娘夫人的,最妥帖的方法,自是想法子挑起她们彼此之间的斗争。 后院女子之间的斗争,素来是最为残忍的。 姨娘夫人们在厅中谈论着衣裳首饰,苏婉兮便入了后院,侍候着叶清酌换了一身青色常服:“今儿个众位姨娘和夫人们都是精心打扮的,瞧得奴婢都险些花了眼了。” 叶清酌看了苏婉兮一眼,没有应声。 厅中已经布置妥当,饭菜上好了,叶清酌才斯斯然出了内院。 方才还不停说着话儿的夫人姨娘们倒是突然安静了下来,聘聘婷婷地站起身来同叶清酌见了礼,一个个小心翼翼地望着叶清酌,双眸含春。 叶清酌恍若未见,径直走到桌子旁坐了下来:“都坐吧。” 众人入座之后,叶清酌瞥了苏婉兮一眼,苏婉兮忙让人给众位主子们布菜,满室安静地吃着桌上饭菜。 倒是敏夫人先笑吟吟地起了身,端了面前的酒盏走到了叶清酌面前,笑得媚意横生:“世子爷,妾身敬世子爷一杯,祝世子爷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叶清酌倒也并未推拒,放下手中筷子,举了杯,与敏夫人的酒杯轻轻一碰,仰头喝了下去。 一杯酒下肚,敏夫人面色像是染了霞色一般,轻飘飘地扫了扫桌子上的其他人,扭着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柳夫人嘴角弯了弯,夹了一筷子荷叶蒸糯米排骨放到了叶清酌的碗中:“这排骨极好,世子爷试试看。” 叶清酌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吃了,抬起眸子来,目光在桌子上扫了一圈,却落在了二姨娘的身上:“你今日这身衣裳倒是清雅,配着着翡翠玉簪正好。” 二姨娘一直窝在一角吃着东西,听叶清酌这样一说,倒是被惊了一跳,轻咳了几声,似是被呛住了一样,脸憋得通红。 叶清酌命苏婉兮倒了一杯清水,亲手递给了二姨娘,面上却难得地带了几分笑意:“瞧你,吃饭也这般大意。” 二姨娘面色更红了一些,连忙接了水,喝了两口,才不再咳嗽,可是脸上的红晕却一直褪不下去,也不知是羞的还是呛的,只声若蚊呐一般开了口:“谢谢世子爷。” 叶清酌笑了笑,这才转开了眼。 苏婉兮却将桌上众人的神色一一收入眼中,心中暗道:“叶清酌倒是一个把控人心的高手,不过三言两语之间,就将桌上众人的情绪拿捏在了手中。” 一顿饭吃下来,气氛却略显有些怪异,饭毕,苏婉兮扶着叶清酌进了内院,就瞧见方才半道上就不见了的轻墨在院子里面出现了,手中还拿着一个盒子。 叶清酌接过来就将盒子递给了苏婉兮:“趁着她们还未走远,将这东西拿出去当着她们的面送给二姨娘。” 苏婉兮接了过来打开来看了看,里面放着一只玉兰点翠步摇,和一对同款式的耳坠。 苏婉兮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叶清酌的打算,忙应了声,小跑着出了院子,众人果真还未走远,苏婉兮连忙扬声喊道:“二姨娘请留步。” 一行众人都回过了头来,二姨娘的脸上似是有些茫然。 苏婉兮快步走到了二姨娘面前,笑着将手中那紫檀木的雕花盒子放到了二姨娘的手中:“这是世子爷让奴婢交给二姨娘的,世子爷说二姨娘气质婉约精致,这两件首饰戴了定会好看。” 二姨娘闻言,眼中一亮,将那盒子接了过来,似是有些受宠若惊。 苏婉兮又稍稍压低了声音道:“世子爷嘱咐奴婢今后对二姨娘多加照看几分,二姨娘若是有什么事情,都可派丫鬟来清风院同奴婢说就是。” 说完,才往后退了两步,对着众人行了个礼:“奴婢先行告退。” 而后才抬眸扫了一眼众人神色各异的脸,退回了清风院。 叶清酌既然已经开了头,点了这样一把火,苏婉兮自是应当帮着将这把火烧得更旺一些的,接下来连着几日,苏婉兮便让人不停地往二姨娘的屋子里送东西,从屋中的摆件,到时兴的布料首饰,到吃食。 几乎每日里,清风院的丫鬟小厮都要往二姨娘的屋中跑个两三趟。 连清风院中都在说,二姨娘不知道烧了什么高香,竟一下子入了世子爷的爷,只怕是要受宠了。 只是后院中却似乎有人按捺不住了。 叶清酌不在府中,苏婉兮呆在屋子里绣花,却听见外院传来哭声,苏婉兮有些诧异,站起身出了门,刚打开门,就瞧见守卫匆匆忙忙跑了进来,见着苏婉兮连忙道:“阿娇姑娘,刚刚二姨娘身边的丫鬟来禀报,说二姨娘落了水,人虽然救了起来,可是却还昏迷着。” 苏婉兮一愣,连忙随着守卫出了内院。 外院那前来报信的丫鬟哭得厉害,见了苏婉兮就扑了上来:“阿娇姑娘,你可要给咱们姨娘做主啊。” 苏婉兮连忙将她拉开了来:“走吧,我瞧瞧去,一面走你一面同我说说究竟是什么情况,怎么好端端地就落水了呢?” 那丫鬟连忙抽抽噎噎地跟在苏婉兮身后除了清风院往后院跑去,泣不成声地说着先前发生的事情,倒是让苏婉兮捋了个大概。 事情同敏夫人有关。 第95章 二姨娘落水 早上二姨娘用了饭,就带了丫鬟出门散步,到湖边亭子里歇脚,瞧见湖中鱼儿游得欢,就让丫鬟回屋去取一些剩下的馒头来喂鱼。 丫鬟取了馒头来,就瞧见二姨娘在湖边同敏夫人起了争执,也不知怎么地,就落入了湖中,在场的几人都不会水,一时间也吓到了,等着叫了人过来将二姨娘救起来的时候,二姨娘已经昏死了过去。 丫鬟一口咬定瞧见是敏夫人身边的丫鬟推了二姨娘一把,二姨娘才落入了水中。 苏婉兮到二姨娘屋子里的时候,就瞧见大夫也刚急匆匆地进了院子,敏夫人站在院子正屋之中,紧抿着唇,面色发白。 见苏婉兮进来,敏夫人才冷哼了一声道:“不管你信不信,左右不是我让人推得她,是她自己掉下去的,与我无关。” 苏婉兮行了礼,才轻声道:“此时不是追究谁责任的时候,先让大夫瞧瞧二姨娘如何了吧?” 苏婉兮说完,就跟在大夫身后入了寝屋。 二姨娘躺在床上,身上的衣裳倒是干爽的,应当是丫鬟已经换过了,只是头发却仍旧湿答答的,面无血色地躺着。 大夫急忙坐了下来,仔细查看了二姨娘的眼耳口鼻,又把了脉,忙吩咐着丫鬟将二姨娘扶了起来,翻了个身,面朝下,脸支在床外。大夫重重地拍了拍二姨娘的后背,不多时,就听见“哇”地一声,吐了几口水出来。 直到将水吐干净了,大夫才又让丫鬟将二姨娘放了回去躺着:“应该无碍了,只是受了惊吓,且在水中泡了些时候,就怕着凉,我先开些药来,等姨娘醒来之后煎服两日。若无着凉发热,就可不再用药,若是着凉发热了,就再来叫我就是。” 苏婉兮应了下来,吩咐人取了笔墨纸砚来让大夫写了药方,才将大夫送了回去。 大夫一走,苏婉兮又连忙自己取了干净的帕子来仔细将二姨娘的头发细细擦干了,药便已经抓了回来。 苏婉兮让人熬了药,才出了寝屋。 敏夫人还在正屋中坐着,苏婉兮忙上前道:“二姨娘尚未醒来,夫人要不先会院子吧,若是二姨娘醒了过来,奴婢再派人去请夫人过来。” 敏夫人撇了撇嘴,冷笑着道:“我才不会中计,我就要在这儿等着,若是她醒来污蔑我怎么办?” 苏婉兮见她这样说,也不再劝,只命人倒了茶来,仔细侍候着,自己让先前陪着二姨娘散步的那丫鬟带着自己到湖边仔细查看了出事的地方。 回到院子,过了没一会儿,苏婉兮正在厨房看着丫鬟煎药,就听见有人在喊自己:“阿娇姑娘,姨娘醒了。” 苏婉兮连忙回了寝屋,敏夫人已经快步走了进去。 二姨娘脸色仍旧泛着白,因着受了惊吓,眼神亦是有些怯怯地,抬头瞧见敏夫人,身子情不自禁地往后缩了缩,便是这个下意识地动作,似乎惹怒了敏夫人,敏夫人眉头一皱,怒斥道:“你这是做什么?本夫人是有多吓人?你躲什么躲?” 二姨娘的脸色更难看了一些,忙不迭地摇了摇头,却像是受了惊的兔子一样,眼睛微微有些泛红。 苏婉兮进屋来瞧见的就是这副景象,便连忙上前道:“二姨娘可有觉着哪里不舒服?” 二姨娘抬起头朝着苏婉兮望了过来,见是苏婉兮,面色这才好了一些,摇了摇头应着:“还好,只是觉着有些冷。” 苏婉兮站在二姨娘身边,闻言帮二姨娘掖了掖被子,见二姨娘神色稍稍平静了一些,才轻声询问着:“二姨娘可还记得,自己是怎么落了湖的?” 话音一落,二姨娘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就抬起头来看了敏夫人一眼,连忙又往被子里缩了缩,才不停地摇着头道:“不……不怎么记得了。” “奴婢分明瞧见是敏夫人身边的丫鬟推了二姨娘一把的。”先前来报信的丫鬟闻言,连忙开了口。 敏夫人眼中是掩不住的怒意,抬脚就踹了那丫鬟一脚:“胡说八道些什么?你眼睛瞎了不成?明明是她自个儿不小心掉进去的。” 那丫鬟被敏夫人一踹,摔倒在地,脸上又落下了泪来,神情愈发凄楚:“奴婢没有胡说,奴婢瞧得清清楚楚,姨娘畏水,平日里在湖边都离得远远的,奴婢离开的时候,姨娘都在亭子中扶着栏杆看湖中的鱼儿。可是回来的时候,就瞧见敏夫人身边的丫鬟站在湖边与姨娘不停地拉扯,而后猛地推了姨娘一下,姨娘才落入了湖中。” “放屁!”敏夫人自是受不得被一个丫鬟这样说,冷哼了一声道:“我不过是觉着她手上戴着的镯子好看,想要借来一观,她也同意了的,我就让丫鬟去取镯子,可是那镯子有些紧,丫鬟便稍稍用力拽了一下,也不知她发了什么疯就跳进了湖里。” 敏夫人说完,定定地看向二姨娘:“本夫人就不信你果真什么都不记得了,你自个儿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二姨娘紧紧咬着唇,唇色愈发白了几分,听敏夫人这样盛气凌人的口气,慌忙应道:“是,是我自个儿不小心,不小心滑倒了摔入了湖中的,同敏夫人无关。” 话虽这样说着,只是那模样,却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样。 敏夫人听二姨娘这么一说,也不管旁人瞧见自己这样的蛮横,加上二姨娘这样楚楚可怜的神色,会有什么样的猜想。 只兀自冷哼了一声:“你们也听见了,她自己也是承认了的,分明就是她自个儿不小心,可赖不得别人。” 说完,脖子一仰,趾高气昂地出了寝屋。 那丫鬟还在轻轻啜泣着:“敏夫人这分明是在威胁二姨娘,让二姨娘不得不承认罢了,阿娇姑娘,你可千万要给姨娘做主啊。” 苏婉兮忙宽慰着:“此事我知晓的,等世子爷回了府,我自是会将今日发生的这一切都告诉给世子爷,孰是孰非,世子爷自有决断。” 苏婉兮倒是没有想到,叶清酌回了府听到了消息,竟会直接来二姨娘的院子。叶清酌来的时候,二姨娘正在喝药,药自然是苦的,只是二姨娘却是眉头也不曾皱一些,苍白着脸静静地将药喝了下去。 叶清酌一进门瞧见的就是这样一副情形,屋中众人连忙同叶清酌请安,二姨娘也要起身,叶清酌连忙上前按住了二姨娘,声音柔和:“你还病着呢,这些规矩就无需讲究了。” 二姨娘低着头谢了恩,叶清酌又问着:“药可苦?让人拿一些蜜饯来吧?” 丫鬟闻言,似是愣了愣,才连忙道:“蜜饯都是有定额的,姨娘的房中没有蜜饯。” 苏婉兮见叶清酌的眉头一下子蹙了起来,连忙道:“你去厨房找杨嬷嬷,就说世子爷要的,我吩咐你去取的。” 那丫鬟才连忙谢了恩,匆忙出了屋子。 叶清酌又轻声细语地问了二姨娘的情况,方吁了口气:“我方才回府就听见这个消息,可将我给吓了一跳,没事就好。” 说完,却转过了身来,换了一副脸色望向苏婉兮:“我离府不过半日的时间,就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你作何解释?” 苏婉兮忙不迭地跪了下来:“是奴婢失职。” 二姨娘连忙伸手拉住叶清酌的手道:“不关阿娇姑娘的事,是贱妾不小心,阿娇姑娘听到消息就匆忙赶了过来,在贱妾这里侍候了大半天了。” 说完才抬起眼来望向苏婉兮,脸上闪过一抹愧疚之色。 叶清酌冷哼了一声:“她侍候你本就是应尽的本分,说说,今儿个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婉兮闻言,忙低声将事情一一同叶清酌交代了。 叶清酌拧着眉听苏婉兮说完了,才冷了声音道:“你去二姨娘落水的湖边瞧过了,那处可有滑倒的痕迹?” “没有。丫鬟瞧见二姨娘和敏夫人说话的地方种有草,奴婢仔细查看了,那草地上的确有几个脚印,却不见滑倒的痕迹。” 叶清酌听苏婉兮这样一说,面色更冷了几分,转过头问二姨娘:“你说,是你自个儿掉进去的?” 二姨娘低下头,声音低不可闻:“是……是贱妾不小心。” “不小心?”叶清酌声音突然拔高了一些:“你本就畏水,且又并不是踩着了什么东西滑倒落入湖中的,你做什么要自个儿往湖里跳?” “这……”二姨娘一怔,面色愈发显得苍白了:“贱妾……没留意,一脚踩空了而已。” 叶清酌冷哼了一声:“敏夫人素来跋扈,你又何必还要费尽心思为她遮掩?” “敏夫人只是性子直了一些。”二姨娘下意识地道,顿了顿,才连忙改了口:“贱妾并没有为敏夫人遮掩,世子爷相信贱妾,真的只是贱妾不小心踩空了才掉下去的。” 见叶清酌不信她的话,二姨娘面露着急,似乎就快要哭了一般。 叶清酌冷笑着转过头,对着苏婉兮道:“派人去将敏夫人的院子看守起来,院子里的人一律不得进出,她总是这样张扬跋扈目中无人,也该好好的反省反省自个儿了。替本世子传句话给她,等她什么时候想清楚想明白了,来同二姨娘道个歉,本世子自会放她出来。” “世子爷……”二姨娘的脸上愈发的不安了起来。 苏婉兮却已经面无表情地应了下来,行了礼退出了寝屋。 第96章 敏夫人受罚 敏夫人那火爆脾气,苏婉兮自然不可能自个儿去的,所幸叶清酌是让侍卫看守住她的院子,苏婉兮一出二姨娘的院子,瞧见轻墨在院子外候着,就让轻墨先去找了侍卫来,才带着侍卫去了敏夫人的院子。 到了敏夫人的院子,敏夫人在用午膳,许是因着上午发生的事情,心情不太好,正同一旁侍候的丫鬟发着火。 丫鬟跪在地上,身子微微轻颤着。 “奴婢见过敏夫人。”苏婉兮看了眼领着她进院子的那小厮,径直开了口。 敏夫人抬起眼来看了苏婉兮一眼,神色愈发暴躁了起来:“二姨娘的事情不都已经水落石出了吗?你还来做什么?没瞧见本夫人正在用饭吗?有什么事情等本夫人用过饭再说。” 苏婉兮浅浅笑了笑,竟也依着敏夫人的吩咐,站在一旁等着。 敏夫人见苏婉兮这样识趣,轻哼了一声,慢条斯理地吃了饭,叫丫鬟来将桌子收拾了,泡好了茶,才端着茶杯冷冰冰地望向苏婉兮:“以前你还在菁夫人院子里的时候,就总觉着你是个不安分的,倒是没想到你本事倒还不小,竟然爬到了清风院,还让世子爷这般信任你,你说说,给世子爷灌了什么迷魂汤了?” 苏婉兮低着头笑了起来:“倒也不是什么迷魂汤,敏夫人大抵不知道,世子爷素来喜欢安静温婉一些的女子。” 敏夫人眉头一皱,将手中的茶杯猛地往桌子上一放,发出“嘭”的一声轻响:“你的意思是,本夫人就不安静,就不温婉了?” “奴婢可不曾说过。”苏婉兮又笑了起来。 敏夫人跺了跺脚,知晓如今的苏婉兮不是她能够随意拿捏的了,害怕惹得世子爷对她发了火,终是恨恨地咽下了这口气,咬着唇漫不经心地问着:“你来做什么了?” 终是问到了苏婉兮的目的,苏婉兮这才吁了口气,声音愈发的温和了几分:“世子爷方才回府之后径直去了二姨娘屋里,方才下了令,让奴婢带着侍卫来,将夫人这小院看守起来,说没有世子爷的准许,不允许任何人随意进出。” “你说什么?”敏夫人一惊,似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了一跳,难以置信地看着苏婉兮。 苏婉兮倒是不觉着敏夫人是没有听清,只接着往下说道:“世子爷说了,让敏夫人在院子里仔细反省反省,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去同二姨娘磕个头道个歉,世子爷也就放夫人出去了。” “放屁!”敏夫人猛地将那桌子上的茶盏拂到了地上,清脆的一声响,茶盏碎了,茶水洒了一地。 “我本就什么也没有做,凭什么要我给那贱蹄子道歉?她一个姨娘,她也配?”敏夫人一边骂着,一边站起身来就朝着苏婉兮冲了过来:“我要见世子爷,你竟然胡言乱语,假传世子爷的话,我要见世子爷给我评评理。” 苏婉兮早有准备,往后退了两步,一直守在门外的守卫便鱼贯而入,挡在了苏婉兮面前,将敏夫人拦了下来。 “敏夫人莫要激动。”苏婉兮隔着守卫望向满脸怒容的敏夫人:“夫人说奴婢假传了世子爷的话,这罪名奴婢可实在是担当不起。敏夫人也瞧见了,这守卫已经将这院子围了起来,没有世子爷的命令,奴婢哪能调动府中守卫呢?” “世子爷先前瞧见二姨娘那虚弱的模样,可心疼得厉害,如今正在气头上,也不想见夫人,奴婢劝夫人一句,还是莫要去触了世子爷的霉头的好。夫人稍安勿躁,还是先在院子里反省两日吧,奴婢就先行告退,去给世子爷复命了。” 苏婉兮说完,朝着敏夫人行了个虚礼,便退了出去,而后守卫也撤出了门外,将院子团团为了起来。 里面传来敏夫人的怒吼声:“定是那个贱蹄子在世子爷面前编排我了,定是她污蔑我推她下水了,想要我给那贱蹄子道歉,做梦!我要见世子爷,我要见世子爷,世子爷定能还我一个清白。” 苏婉兮只静静地听着,沉默了半晌,才转过身,离开了敏夫人的院子。 一旁似乎有人在探头探脑地朝着敏夫人的院子这边看过来,瞧模样,是府中小厮的打扮,苏婉兮转开了眸子,微微勾了勾嘴角,只怕今儿个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会在府中传开了。 叶清酌在二姨娘的院子里待够了整整一日,嘘寒问暖,无微不至,直到陪着二姨娘用了晚膳,才回了清风院。 苏婉兮见状,也连忙开了两张补品单子,让人送到了厨房,让厨房接下来几日不重样的熬了,往二姨娘院子里面送。而后又让人从库房中翻出了两只人参,一并送到了二姨娘院子中。 第二日,苏婉兮就听到楚光阴打探回来的消息:“今儿个一早,柳夫人和四姨娘就往二姨娘院子里送了不少东西过去,大多是补品。” 苏婉兮应了声,低头浅笑着,这两位倒是耳聪目明,也是会做人的,瞧着如今叶清酌宠爱二姨娘,也都纷纷巴结了上去,至少也还能讨个好名声,传到叶清酌的耳朵里,也好听一些。 “敏夫人昨天在院子骂了一天,说是二姨娘污蔑她,说定不会放过二姨娘。”楚光阴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苏婉兮颔首,这敏夫人倒还真是个没有脑子的。 二姨娘即便是污蔑了她又如何?这小院中,做主的人是叶清酌。即便是说谎,只要叶清酌信了,那就是真的。 只是这一把火,烧得应当更旺一些。 “我想要一种药,但是我不知道有没有这样的药,你想法子去帮我找找看吧,这种药……”苏婉兮缓缓开了口。 正如叶清酌所言,极少有楚光阴办不到的事情。 不过两日,就将苏婉兮描述得不那么详尽的药寻到了。 苏婉兮的目光落在那褐色的药丸上,嘴角微微翘了翘,虽然不像苏婉兮想象中那样,是可以放在茶水之中就能化开不见踪迹的药,却也不难让那人吃下。 苏婉兮将装着药丸的盒子合上,藏在了袖中,朝着寝屋走去。 从寝屋出来,苏婉兮又径直吩咐了楚光阴留意着二姨娘院中的情形,用了晚饭,就听见楚光阴来禀报:“柳夫人去了二姨娘屋中。” 苏婉兮忍不住嘴角一翘,倒正是时候,便揣了那药丸,去了后院。 到二姨娘院子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柳姐姐的针脚绵密,且这花样绣得栩栩如生的,妹妹可实在是赶不上。” “这也并非是什么难事,我教你。”柳夫人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 门口的丫鬟见了苏婉兮,就入了院子通禀了,苏婉兮一进门,二姨娘就上前搀了苏婉兮的手,笑着道:“阿娇姑娘可用过饭了?” 苏婉兮向柳夫人行了礼,才浅笑着应着:“用过了,姨娘正在与柳夫人讨论绣活呢?” 二姨娘颔首,从桌子上拿了绣花撑子给苏婉兮瞧:“是啊,你看,柳姐姐的绣功可真好。” 不过两日,就姐妹相称了起来,柳夫人倒果真是有能耐:“柳夫人做的东西奴婢可见过不少,件件都是十分精巧的。” 柳夫人闻言,亦笑:“阿娇就知晓打趣我,阿娇来妹妹这里,大抵是寻妹妹有事的吧,我就先走了。” 二姨娘东西正做到一半,自是不愿意放柳夫人走的,连忙道:“阿娇不过是来瞧瞧我罢了,姐姐可不能走了,我这兔子的眼睛总也绣不好,总觉着少了些灵气。” 说完,才转身问苏婉兮:“世子爷可回府了?今儿个可又是世子爷赏了什么东西来?” 苏婉兮看了柳夫人一眼,见二姨娘都不避忌,只轻声笑着道:“世子爷倒是没有让奴婢给二姨娘送东西来,只是吩咐奴婢同姨娘说一声,一会儿世子爷要过来坐坐。姨娘若是想要什么物件,直接同世子爷讨要也是一样的。” 二姨娘有些诧异,这几日叶清酌也时常到院子里来,只是像今日这样专程让苏婉兮提前来知会一声,却是没有过的。 心中诧异,二姨娘便问苏婉兮道:“世子爷还未用晚膳?” “用过了。”苏婉兮笑了笑。 柳夫人在一旁默不作声地听着两人交谈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来:“既然世子爷要过来,妹妹还是好生准备准备吧,这花什么时候绣都成,我就先走了。” 二姨娘连忙送了柳夫人出门,苏婉兮瞧着柳夫人离开了,才压低了声音同二姨娘道:“奴婢听世子爷的意思,只怕是今夜要在姨娘这里过夜,奴婢先给姨娘道喜了,姨娘好生准备一番吧。” 二姨娘一下子就呆住了,脸上满是难以置信之色:“阿……阿娇姑娘说的可是真的?” 苏婉兮闻言,轻声笑了起来:“难不成奴婢还能骗姨娘不成?清风院中还是事情未处置,奴婢就先告退了。” 苏婉兮浅笑盈盈地离开了二姨娘的院子,二姨娘仍旧立在院子里,整个人一动不动地站着,过了良久,一旁的丫鬟才走了上来:“姨娘终于就要熬出头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姨娘……” 二姨娘闻言,方笑了出声,笑容的弧度越来越大:“是啊,是天大的喜事,快,吩咐人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第97章 夜色 天色渐晚,叶清酌才带了轻墨和苏婉兮到了二姨娘的院子中,二姨娘面上满是笑意,穿着一身白玉兰翠纱露水百合裙,梳着堕马髻,簪了此前叶清酌赏赐的那点翠玉兰步摇,脸上涂抹着薄薄的胭脂,眉目含春,让原本只是清丽的佳人,显出了几分美艳来。 二姨娘迎了叶清酌进屋,声音温柔地想要滴出水来一般:“贱妾刚命人做了山鸡丝燕窝汤,世子爷可要喝一碗?” 叶清酌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轻轻点了点头。 “那贱妾去给世子爷端来。”二姨娘说着,就自个儿出了屋子,往厨房去了。 苏婉兮看了一眼叶清酌,亦是跟了上去。 厨房中尚且点着炉火,炉子上放着一个黑色的瓦罐,小火煨着,阵阵香味从那瓦罐中散发了出来。 二姨娘让丫鬟将瓦罐打了开来,取了碗盛了汤,一转头就瞧见苏婉兮走了进来。 “阿娇姑娘怎么过来了?”二姨娘似乎有些局促,面上有着几分薄红。 苏婉兮让丫鬟退了下去,将二姨娘拉到了一旁,二姨娘见苏婉兮的模样,眼中满是疑惑之色,苏婉兮笑了笑,从袖中取了一个小盒子出来,递给了二姨娘。 二姨娘有些不明所以,打了开来,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褐色药丸。 二姨娘一怔:“这是……” “姨娘莫怪,是世子爷吩咐下来的,世子妃尚未进府,姨娘尚且不宜有孕,这规矩若是坏了,只怕会给姨娘带来祸事。本来应当明日一早赐下避子汤的,只是避子汤那东西,药性烈,对身子终归是有害的,这是世子爷特意让人准备的。药效极好,里面用了许多味补药,对身子却无碍。世子爷对姨娘,可是十分疼惜的。”苏婉兮浅笑盈盈地望着二姨娘。 二姨娘沉默了半晌,面上的神色方平静了下来,点了点头应道:“还是世子爷考虑周全。” 说着,就将那药丸放入了嘴中,吞了下去。 而后才将盒子放到了一旁,默不作声地转过身端了鸡汤出了厨房的门。苏婉兮目光落在那小巧精致的盒子上,勾起嘴角笑了笑,将那盒子扔到了炉火中,没多久就被火焰吞噬殆尽。 苏婉兮回到正屋的时候,叶清酌正在喝汤,二姨娘坐在一旁,语声温柔地说着话,神色不见丝毫异常。 用了鸡汤,叶清酌便要沐浴,二姨娘连忙命人准备了水,亲自入了净房侍候。 苏婉兮同轻墨站在寝屋外面候着,二姨娘身边的丫鬟见了,连忙道:“阿娇姐姐和轻墨大人歇着去吧,奴婢在这里侍候着就好。” 轻墨摇了摇头:“世子爷在哪儿,我们自然应该在哪儿。” 那丫鬟便不再说话,默不作声地退了下去。 苏婉兮听着叶清酌从净房中走了出来,两人似乎说了会儿话,没多久,屋中的灯火就熄了下来,窸窸窣窣的的声音之后,只听见二姨娘似是发出了一声痛呼声,屋中静了片刻,便传来低低地,似痛楚却又似欢愉的轻吟声响起。 声音响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停歇,一声轻咳声从屋中传来,屋外立着的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面色始终如常。 苏婉兮和轻墨在门口站了一夜,夏日的夜里,蛐蛐声蝉声交织成一首小调。 一直到第二日卯时,才听到叶清酌在屋中唤:“进来。” 苏婉兮和轻墨忙走了进去,就瞧见叶清酌坐在屋中的软榻上,衣衫整齐。二姨娘则躺在床榻之上,一只手从被子中横了出来,不着寸缕,面色带着几分不正常的潮红。 “阿娇随我回清风院,轻墨继续在外面候着,等二姨娘醒来,同她说一声。”叶清酌面上没有丝毫的表情,站起身来径直出了寝屋。 苏婉兮想要说,二姨娘若是起了身之后,还有许多事情要料理。只是瞧着叶清酌的脸色,却也不敢反驳。 外面天色刚刚亮起,苏婉兮跟在叶清酌身后,静静往清风院走着。 叶清酌一路都没有说话,一直到进了清风院之后,才转身吩咐着苏婉兮:“让人打水来,我要沐浴。” 苏婉兮一怔,叶清酌素来没有一早沐浴的习惯…… 心中虽然这样想着,却也连忙命人烧了水,送到了净房中。 水打好了,苏婉兮才叫了躺在软榻上小憩的叶清酌起身,跟在叶清酌身后进了净房,苏婉兮为叶清酌除了衣衫,瞧着叶清酌进了浴桶,又连忙取了毛巾来涂抹了澡豆给叶清酌擦背。 “昨夜莫非那药效不好,二姨娘碰着世子爷了?”苏婉兮低声询问着,就怕自己布置安排的事情出了岔子。 叶清酌不喜女子的触碰,不喜身上沾染上胭脂味道,莫非是二姨娘触犯了?关于叶清酌一大早就要沐浴的缘由,苏婉兮只能这样猜想了。 叶清酌没有说话,苏婉兮也不敢再问,默不作声地帮叶清酌沐浴了,侍候着叶清酌穿了衣裳,才听见叶清酌的声音响了起来:“药效很好,她没碰到我,只是我不喜莫名其妙的人为我沐浴。” 苏婉兮一怔,却是有些哭笑不得。 叶清酌才又冷着声音道:“我不希望这样的事情还有下次,你回二姨娘那边吧,唤了轻墨回来同我一块儿去军营。” “是。”苏婉兮低眉顺耳地应着,却不知晓叶清酌说的这样的事情,究竟是让旁人为他沐浴,还是昨夜那样的算计。 苏婉兮回到二姨娘院子里的时候,二姨娘尚未起身,苏婉兮松了口气,将叶清酌的话传给了轻墨。 外面已经天光大亮,寝屋中才传来二姨娘睡意朦胧的声音:“曲儿。” 在门口探头探尾地丫鬟听见声音,连忙应了,小心翼翼地同苏婉兮道:“阿娇姑娘,姨娘唤奴婢呢。” 苏婉兮笑了笑:“进去侍候吧。” 被叫做曲儿的丫鬟快步进了寝屋之中,苏婉兮便也跟了进去。二姨娘一副将醒未醒的模样,身上只穿了一件肚兜,见了苏婉兮,脸上顿时飞起红霞,将身子往被子中藏了藏:“阿娇姑娘。” “世子爷一早要随王爷去营中,因而早早地走了,让奴婢留下来侍候二姨娘。”苏婉兮倒是全然不在意,笑着行了礼。 曲儿侍候这二姨娘穿了衣裳,苏婉兮才走到了床榻上,将被子掀了开来,床榻上垫着一块白色的布,上面沾染了几分血迹。 苏婉兮将那布收了起来,放到了盒子中。 二姨娘瞧着苏婉兮的动作,更是羞得抬不起头来,娇娇柔柔地噌着:“阿娇姑娘。” 苏婉兮将盒子叩了起来,眼中带着三分揶揄:“给二姨娘道喜了。” 二姨娘轻轻咬着唇,从一旁的妆柩中拿了一对梅花垂珠耳环递给了苏婉兮:“姑娘就莫要打趣我了。” 苏婉兮倒是也不推拒,接了过来,才又轻声道:“奴婢待会儿让厨房炖一些补汤来,听闻女子第一次有些伤身子,姨娘还是好生补一补,补好了身子才能更好的侍候世子爷不是?” 见二姨娘实在是羞得厉害,苏婉兮也不再打趣,笑呵呵地拿了盒子同二姨娘告了退,径直去了牡丹院。 苏婉兮进牡丹院的时候,王妃刚刚用了膳,正在听一旁的嬷嬷禀报着府中杂事,见丫鬟带了苏婉兮来,眼中闪过一道诧异:“清酌不是刚跟着王爷出了府去了营中吗?” “是。”苏婉兮轻声应着,跪下行了礼,才将那盒子举到了头顶:“奴婢是来给王妃道贺的。” “道贺?”楚王妃更是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模样,身旁的嬷嬷将那盒子接了过来,拿到楚王妃面前打了开来,楚王妃一瞧,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清酌昨夜去了后院?是哪一位夫人还是姨娘?” 苏婉兮连忙笑着应道:“回王妃话,是二姨娘。” “二姨娘?”楚王妃似乎已经有些记不得这一号人物,蹙着眉想了半晌才又问道:“那二姨娘姓甚名谁,脾气性子如何?” 苏婉兮连忙应着:“二姨娘姓林,名雪盏,性子温和宁静,素有口碑。” “好,名字也好,性情也好,都好,清酌这孩子倒是终于开了窍了。”楚王妃哈哈笑了起来。 一旁的嬷嬷也连忙应承着道:“是啊,王妃一直想要个孙子,只怕要不了多久,也就能够如愿了。” “那自是最好的了。”楚王妃毫不掩饰面上的喜色,笑着道:“既然都已经同了房了,又是清酌的第一个女子,还是个姨娘似乎也有些不妥当,就由本王妃做了主了,将二姨娘抬为夫人,就叫雪夫人吧。待会儿等清酌回来你同他说一说,要是没什么意见,再仔细安排了。” “是,奴婢明白。”苏婉兮忙笑着应承了,楚王妃高兴,亦是打赏了苏婉兮一只镯子,苏婉兮才退出了牡丹院。 刚走到抄手游廊中,就听见身后有人在唤自己:“阿娇。” 苏婉兮转过头,就瞧见叶清然站在游廊外,对着她笑。又是一个艳阳天,太阳开始露出脸来,柔和的晨光罩在叶清然白玉 自己的行踪,果真被他牢牢掌握着。且果如叶清酌猜想的那般,他又来找自己了。 苏婉兮低下头,抬起手来拢了拢散落的发丝,屈膝行了礼:“奴婢给三公子请安。” 叶清然已经快步朝着苏婉兮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柔和笑意:“阿娇何必同我这样生分了?这些日子过得可还好?我好似有好长时间未曾见到你了。” 第98章 雪夫人 苏婉兮低着头,在叶清然不带丝毫掩饰的目光下,面色微微透出了几分红,声音低了几分:“最近小院中有些忙。” “我还以为,你是在躲我呢?”叶清然瞧着苏婉兮的耳垂都红了下来,嘴角的笑容愈发温柔,似是要溺死人一样。 苏婉兮眼中快速闪过一抹慌乱,连忙摇头道:“没有,奴婢没有。” 叶清然轻笑出声,似乎瞧着苏婉兮这个模样十分愉悦:“没有就好,我信你就是,别摇头了,要是将头摇得晕了怎么办?瞧你今日脸色有些苍白,昨夜没睡好?” 苏婉兮手紧紧握住手中的锦帕,低声应着:“昨夜有些事,没睡。” “没睡?”叶清然似是愣住了,面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消失得干干净净,声音似乎也带了几分苦涩:“也是,大哥那样喜欢你,会让你……也是正常的。” 苏婉兮怎能听不出叶清然话中隐藏的意思,连忙抬起头辩驳着:“不是!” 见叶清然眼中骤然又亮起一道光芒,苏婉兮才又咬了咬唇,轻声道:“不是三公子想的那样,昨夜世子爷在二姨娘屋中歇的,奴婢和轻墨守了一夜,就没怎么睡。” “哦?原来如此。”叶清然嘴角又漾起一抹浅淡笑意,眼中满是关切:“大哥也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一些,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怎能这样熬夜,瞧你脸色都不怎么好,赶紧回去休息吧。” 苏婉兮默不作声地缠着自己的锦帕,咬着唇应了声。 叶清然定定地看着她,半晌才又道:“莫要躲着我了,我会……想你的。哪怕是让我远远地看看你也好,瞧不见你,总觉着像是失了魂魄一样。” 苏婉兮脸色愈发红润了几分,低着头声若蚊蚋一般地应了,才行了礼,转身往前面走去,却忍不住回头看了好几眼,每次一回头,都能瞧见叶清然含着笑望着她。 待走远了,苏婉兮那含羞带怯的笑容才渐渐冷了下来。 叶清然,真是有意思。 回了清风院,苏婉兮就让小厮去厨房吩咐杨嬷嬷做些补身的汤送到二姨娘的院子里。小厮应了出了清风院,柳叶才满眼闪动着亮晶晶地目光,走到苏婉兮面前,低声问着:“世子爷昨夜果真在二姨娘院子里过了夜?” “还能有假?”苏婉兮笑着睨了柳叶一眼,也压低了声音应着:“元帕我都送到了王妃院子里了,王妃说,由她做主将二姨娘抬为夫人,就叫雪夫人。待会儿等世子爷回来,我同世子爷禀报了,应该就会安排下去。” 柳叶瞪大了眼,“啧啧”了两声:“这二姨娘这一回倒真是走了运了。” 苏婉兮笑了起来,点了点头应着:“可不是么?” 快午时的时候,叶清酌就回了院子,苏婉兮侍候着叶清酌沐浴换了衣裳,才将王妃的话给转达了。 叶清酌听了,只点了点头,随口应着:“王妃既然吩咐了,就按王妃说的办就是。” 苏婉兮应了,顿了顿才轻声问着:“敏夫人关了这么些日子了,也是时候该放出来了。” “那就放吧,这后院里面的事情,以后你自己拿主意就是,拿不定主意的再来问我。” 叶清酌说完就径直去了书房,苏婉兮瞧着轻墨在书房中跑进跑出的模样,猜想多半是朝中又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便也不再去打扰,命人从库房中取了几件东西来,亲自带人送到了二姨娘院子里。 二姨娘在院子里绣花,见着苏婉兮进来,想起早起苏婉兮对她的打趣,脸色又红了起来:“阿娇姑娘。” 苏婉兮忙上前行了礼,笑声清脆:“给雪夫人道喜了。” “雪夫人?”二姨娘满脸疑惑。 苏婉兮颔首,目光定定地盯着二姨娘:“是啊,王妃娘娘知晓昨夜世子爷在夫人院子里过了夜,方才已经传了话,说给二姨娘抬成夫人,就叫雪夫人,世子爷也知晓了。” 刚刚升作的雪夫人闻言,呆立了良久,才回过神来,有些不知所措:“这……”眼中竟隐隐含着泪光。 苏婉兮笑了笑,拍了拍雪夫人的手,轻声道:“这本是夫人应得的。” 说着抬起眸子看了看这有些狭小简陋的屋子,蹙了蹙眉头道:“夫人这里实在是窄了一些,既然已经做了夫人,自然不能再住在这里了。此前菁夫人那院子一直闲置着,奴婢待会儿命人去打扫出来,夫人就搬进去住吧,夫人可嫌弃那院子此前住过人?” “怎么会?”雪夫人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不嫌弃,不嫌弃的。” 苏婉兮笑着又道了几声喜,才出了院子,叫人去将菁夫人原来住的那院子收拾出来,而后便径直去了敏夫人的院子门口。 敏夫人的院子门口仍旧有许多守卫守着,见来的人是苏婉兮,护卫才连忙让了开来,推开了门,让苏婉兮进了门去。 院子里的丫鬟小厮们都各自忙碌着,倒是同此前见着的没什么两样,只是不见敏夫人的人影。 苏婉兮听楚光阴说,最开始的时候,敏夫人情绪倒还十分激动,整日里骂骂咧咧地,打骂丫鬟。后来也渐渐安静了下来,每日就呆在屋里写字画画弹琴,咒骂害了她的二姨娘。 似是有丫鬟禀报了敏夫人,苏婉兮进了院子。 苏婉兮还未走到正房门口,就瞧见敏夫人冲了出来,穿着一身胭脂色长裙,妆容精致,神色依然十分倨傲,倒是一点也不像是被关了这么些时日的人。 敏夫人站在檐下的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苏婉兮,冷哼了一声问着:“可是世子爷终于知晓了本夫人受了冤屈,命你来解除本夫人的禁足了?” 苏婉兮浅笑着行了礼,不理会敏夫人的态度,只温温柔柔地应着:“府中新晋了一位雪夫人,世子爷十分欢喜,雪夫人向世子爷求了情,世子爷这才让奴婢过来瞧瞧夫人可好。” “雪夫人?”敏夫人蹙了蹙眉头,眼中闪过一抹不悦:“又是哪儿来的狐媚子?” 苏婉兮笑了起来:“倒是夫人的熟人,就是二姨娘。昨夜世子爷在二姨娘院子里留了夜,奴婢今早将元帕送去给王妃看了,王妃大喜,就抬了二姨娘为夫人。” “你说什么?”敏夫人大骇,猛地冲台阶上冲了下来,冲到了苏婉兮的面前,拧住了苏婉兮的衣裳,眼中满是惊怒:“你说,是谁?” 苏婉兮笑了起来:“回禀敏夫人,雪夫人,就是二姨娘。” 敏夫人却像是魔症了一般,抓住苏婉兮衣裳的手愈发紧了一些,声音尖利:“你说世子爷在那小贱人那里过了夜?还让她做了夫人?” “昨夜世子爷的确实在二姨娘屋中过的夜,元帕都有,世子爷让奴婢送去了王妃那里,奴婢亲自收的。”苏婉兮不紧不慢地应着。 敏夫人猛地松开了苏婉兮的衣裳,似是无法接受这样的变故一般,一个劲儿地喃喃自语着:“怎么会?怎么可能?世子爷怎么可能在那小蹄子的屋里过了夜?不可能的?” 苏婉兮见她这副癫狂模样,才又连忙道:“夫人又何必如此,同是侍候世子爷的女子,夫人若是像雪夫人那样知情识趣一些,如今受宠的只怕就是夫人了,夫人容貌这般不俗,难道害怕争不过雪夫人不成?” 顿了顿,才又轻声叹了口气道:“雪夫人昨夜还专程为夫人求了世子爷,说那日落水,是她自个儿不小心的,求世子爷绕了夫人您。” “事实上,雪夫人从未在世子爷面前污蔑过你,还一个劲儿地为夫人你说情,这样的大度,同夫人这般计较一比较,自是立见高低。” 敏夫人听苏婉兮这样说,更是怒极,冷笑着道:“呵,她为我说情?本夫人还用得着那样一个只会耍心机的贱蹄子为我说情?那件事情分明就是她的计谋,故意诬陷我,谋夺世子爷的同情,世子爷却竟然也被她骗了,当真是可笑,可笑至极!” 苏婉兮轻声劝着:“夫人又何必如此?奴婢好心劝夫人一句,咱们这小院中,做主的始终是世子爷,不管那件事情真相如何,雪夫人是不是真的诬陷了夫人,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世子爷瞧见的是什么模样,世子爷相信不相信。若是世子爷相信了,那假的也能变成真的,若是世子爷不信,那真的也能变成假的。” “敏夫人若是一直这样下去,失了世子爷的疼爱,此前被夫人瞧不起的姨娘,被夫人视作卑贱奴婢的姨娘,若是出了头,指不定就将夫人您踩得死死地,到时候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呢,奴婢话已至此,敏夫人还是好生想想吧。” 苏婉兮淡淡地看了敏夫人一眼,才又接着道:“雪夫人为敏夫人求了情,世子爷已经答应接触了夫人您的禁足,外面的守卫,奴婢就让他们撤回去了。” 苏婉兮行了个礼,又看了眸中一片赤红的敏夫人一眼,才出了院子。 第99章 敏夫人的决定 当日下午,雪夫人就搬了院子。 这样大的动静自是在这算不上大的后院里面惊起了千层浪,苏婉兮却只吩咐了楚光阴盯着各院子的动静,便不再理会,只专心致志地呆在清风院中。 叶清酌直到晚上快子时了才从书房中出来,面色亦是有些不好,苏婉兮不敢问发生了何事,只侍候着叶清酌歇下了。 第二日一早,叶清酌就出了府。 用了早饭之后,苏婉兮在屋中绣花,就听见前院的守卫来传话,说牡丹院派了人来。 苏婉兮到了外院,瞧见王妃身旁的丫鬟立在门口,见着苏婉兮放俏生生地道:“王妃想要见一见那位雪夫人。” 想要见雪夫人,这口信却是传到了她的耳中,苏婉兮一听就回过了神来,王妃倒是个体贴的,大概是怕雪夫人害怕,才特意同苏婉兮说了,让苏婉兮去请了雪夫人过去,一并陪着。 苏婉兮也不敢怠慢,连忙去了雪夫人的院子。 雪夫人已经搬了地方,那院子苏婉兮住过一段时日,倒是十分熟悉。 雪夫人听到苏婉兮的话,神色一怔,面色就有些惶恐不安了,搅着锦帕望着苏婉兮,怯生生地问着:“我进府到现在倒还没有见过王妃,王妃可严厉?” “雪夫人尽管放心就是,王妃为人温和,莫要害怕。方才王妃也是派了人到清风院来同奴婢传的话,大抵就是照顾着夫人您的感受,奴婢会陪着夫人一同去的。”苏婉兮笑眯眯地道。 雪夫人咬了咬唇,沉默了片刻,才又忙不迭地道:“那我得先去准备准备,换身衣裳,王妃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苏婉兮瞧着她的模样,亦是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心情,大抵同她入君府第一日去拜见公婆时候一样,只是那君夫人可不像楚王妃这样温和,生生给了她一个下马威。 “夫人放宽心,按着平常打扮就好,世子爷喜欢的自然也是王妃喜欢的。” 雪夫人听了苏婉兮的话,还是回屋换了一件翡翠烟罗绮云裙,簪了金厢倒垂莲花步摇,倒是稍稍明艳了一些。 苏婉兮带着雪夫人出了小院,往牡丹院走着。 “昨日王妃瞧见奴婢从夫人那里拿去的元帕,十分高兴,还仔细问了夫人的姓名和脾气性格,亦是十分满意,夫人千万惊慌不得,王妃喜欢落落大方的女子。”苏婉兮笑着叮嘱着。 又不时同雪夫人介绍着一路走过的景色,雪夫人的神色似乎才稍稍放松了一些。 到了牡丹院,王妃似乎早已经命人在门口候着了,那丫鬟见了苏婉兮,目光落在雪夫人的脸上,微微笑着引着两人入了内院。 入了正屋,就瞧见王妃坐在椅子上朝着苏婉兮她们招了招手,面上满是笑意:“来,快带过来让我瞧瞧。” 雪夫人有些紧张地望向苏婉兮,苏婉兮见状,就笑了起来,推着雪夫人走到楚王妃面前,有意缓解雪夫人心中的紧张,笑眯眯地同楚王妃道:“王妃可得仔细些,莫要吓着了雪夫人,不然世子爷定要寻奴婢的不是的。” 楚王妃闻言,噌了苏婉兮一眼:“他敢?” 说着,就将目光落在了雪夫人的身上,细细打量了片刻,才点了点头:“不错,长得顶好,气质如兰,是个好孩子。” 说着拍了拍雪夫人的手:“叫雪盏是吧?这名儿也顶好。” 雪夫人见楚王妃果真如苏婉兮所言那般温和,倒也渐渐褪了几分怯意,浅笑着道:“多谢王妃夸赞。” 楚王妃命人取了一对鎏金水波纹镯子套在了雪夫人的手上,笑眯眯地道:“清酌喜欢你,你以后就好生侍候好清酌就是,最好早些给我添个孙子。” 说着就笑了起来。 雪夫人闻言,面色一顿,低下头轻声应了。 楚王妃让人赐了座,拉着她在身边坐了下来,细细问了家中情形,又问了入府以后的情况,才又赏了些东西,才让苏婉兮带了雪夫人出了牡丹院。 出了院子,雪夫人才伸手捏了捏苏婉兮的手,长吁了口气:“你瞧,我手都出汗了。” “第一次是这样的,以后就好了,王妃顶好相处的。”苏婉兮拿了锦帕擦了擦雪夫人的手,笑着宽慰着。 雪夫人点了点头,目光诚挚地望着苏婉兮:“这次倒是多谢你了,若不是你陪着,只怕我腿都得要吓软了去。” 苏婉兮浅笑不语,将雪夫人送到了院子门口才转身朝着清风院走去。 走到院中的柳树下的时候,正巧瞧见敏夫人带了丫鬟在一旁散步,既是碰上了,苏婉兮自是应当上前行礼的。 敏夫人神色淡淡地瞥了苏婉兮一眼,面色似乎比昨日见着的时候更憔悴了一些,神思恍惚,眉头轻蹙。 “是你啊。”敏夫人静静地盯着苏婉兮看了一会儿,方让丫鬟离得远了一些,压低了声音对着苏婉兮道:“我方才一直在想,也许你说的没错,我的确应当却同那贱蹄子道个歉。” 即便是说着这样的话,敏夫人却仍旧执着地叫雪夫人贱蹄子,提起她的时候,眼中仍旧带着显而易见的厌恶。 没等到苏婉兮说话,敏夫人才又冷哼了一声道:“你说的对,我嫁到了这后院里面,这后院里什么都是虚的,如花似玉的美貌是虚的,荣华富贵是虚的,只有世子爷的疼爱是真的,世子爷是我的丈夫……” 敏夫人嘴角微微翘着,扯出一抹淡不可见的笑容来,眼角上挑,似讽非讽:“以前我还可以宽慰自己,世子爷虽然不在我院子里过夜,可是也从来不在别人的院子里过夜啊。可是如今,他在这后院之中过了夜,却不是同我。” “不就是道个歉吗?我虽然脾性怪了些,可是这个屈辱我还是忍得的,自然得忍得,我断然不会让那些小贱人爬到了我的头顶上来作威作福。”敏夫人嗤笑了一声。 苏婉兮低着头听着,听敏夫人说完了,才轻声道:“敏夫人既然想得通透了,奴婢就放心了。” 敏夫人笑了一声,斜着眼朝着苏婉兮望了过来:“我以前不怎么喜欢你,不过现在想想,你还是有些可取之处的。”顿了顿,才又道:“你在世子爷跟前那样受宠,为何不趁机爬了世子爷的床?那对你而言,应当不是什么难事吧?” 苏婉兮粲然一笑:“大抵是人各有志吧。” 敏夫人闻言亦是笑了起来,抬起手来扶了扶头顶的垂银丝流苏翡翠七金簪子:“好一个人各有志啊。” “罢了罢了,你去吧,我虽然想得明白了,自己应当去同那贱蹄子道歉,可也还得再准备准备,一想着我本没有错,却要伏小作低,我这心里不舒坦。”敏夫人挥了挥手,又将丫鬟招了过来,聘聘婷婷地往花园另一边去了。 苏婉兮望着敏夫人的背影,心中倒是有些慨叹。 这位敏夫人虽然性子张扬跋扈了一些,可是在这后院之中,大抵也是唯一一个对叶清酌真心喜欢,且倾心爱慕的人了。 可惜,即便如此,叶清酌也仍旧留不得她。 她是至关重要的一道饵。 叶清酌已经回了清风院,在书房中,似乎正在发火。轻墨侯在书房门口,听着里面的声响,眼睛一跳一跳的。 苏婉兮见了,有些疑惑地看了轻墨一眼,轻墨摆了摆手道:“世子爷和林公子在里面商议事情呢,今儿个两人都有些不太高兴,还是莫要去触霉头来得好。” 苏婉兮往书房门口看了一眼,林公子,莫非就是上回来的那林习远? 既然轻墨都说了让苏婉兮不要去触眉头了,苏婉兮自是离得远远地,回了屋子绣花,没过多久,就瞧见轻墨送了一个穿着湛蓝色衣衫的男子出了院子,果真是林习远。 “阿娇,阿娇!”苏婉兮刚看着那两人离开,就听见书房之中传来叶清酌的声音,慌忙将绣花撑子随手一扔,苏婉兮就急急忙忙地进了书房。 叶清酌坐在那长长的书桌之后,眉头紧蹙着,面色甚为不豫,地上扔满了各种各样的册子。 “将这屋里收一收,看着烦。”叶清酌冷声道,竟带出了几分烦躁的情绪。 苏婉兮更觉诧异,究竟是什么事情竟然能让叶清酌这样恼火,心中暗自猜测着,忙蹲下了身子将地上散乱的册子一本一本地收拢捡了起来。 苏婉兮低着头看着那些册子,却从那些散开的册子里面瞧见了些许只言片语。 里面写的,无非是战事情形,说柳明远的大军在离嵩州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扎营了。 苏婉兮心中诧异,柳明远是突然停止了进攻,想来应当是好事一件的,为何叶清酌竟然这样恼火。 只是从下一本册子上,苏婉兮却瞧见了缘由。 那似乎是探子打探来的消息,上面写着,柳明远逼近嵩州,来势汹汹,陛下慌乱之际,已经同意和谈,并同宰相一同选定了和亲人选,是华昭公主。 苏婉兮的目光定定地落在了那本册子上,心中亦是万分的诧异。 这样荒唐的决定,那昏君竟然同意了,竟然还要将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送去嫁给一个叛乱的草莽,当真是天大的笑话。 第100章 雪夫人没了 苏婉兮突然停下来的动作并没有瞒过叶清酌的眼睛,叶清酌看了眼苏婉兮略带震惊的神色,冷笑了一声,问她:“你是不是觉着,陛下简直已经疯了?” 苏婉兮已经垂下了眼眸,伸手将那册子合了起来,浅笑着应道:“是啊,不是已经疯了很久了吗?” 叶清酌听见苏婉兮这样毫不掩饰情绪的话,只觉着心中的阴霾似乎一下子就淡了许久,哈哈笑了起来:“你可知道这样的话,要是我说了出去,你会是什么后果?” 听叶清酌这样问,苏婉兮没有回答,只低着头笑了起来,什么后果,她怎么会不知道,不就是是吗?她的父母家人不就是死在了那个疯子的手里吗? “阿娇啊阿娇,你可真是胆大。”叶清酌静静地看着苏婉兮,似是叹息一般地道。 说完,却又再次沉默了下来。 苏婉兮将地上的册子捡了起来,码整齐了,才放到了叶清酌面前的书桌上。 叶清酌看了一眼,又吩咐着:“去泡壶茶来。” 苏婉兮应了声,提了茶壶出了书房。 方才还敞亮着的天色似乎一下子暗了下来,像是要下雨的模样,苏婉兮在厨房中盛水,身边突然传来柳叶的声音:“世子爷怎么发了这么大的火啊?方才你还没有回来的时候,我听到世子爷在书房里面骂人,说简直是个疯子一样,世子爷在骂谁啊?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苏婉兮听柳叶这样说,亦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她自然知晓叶清酌骂的是谁。 刚刚还在说她胆大,他又未尝不是,那个人,可是他的祖父。 “似乎是朝政上的事情,我也不太懂。”苏婉兮低着头从一旁的水缸中又盛了一瓢水,将茶壶灌满了。 从厨房中出来,轻墨已经回了院子,见苏婉兮提着茶壶,下意识地挑了挑眉,低声问苏婉兮:“世子爷没骂你吧?” 苏婉兮没有回答,反问道:“莫非世子爷经常骂你?” 轻墨幽幽叹了口气:“若是心情不好的时候偶尔会,不止会骂,还会想方设法地各种折磨。” 折磨? 苏婉兮挑眉,有些不明白轻墨是什么意思,只是刚进了屋中,就瞧见刚刚收拾好的册子又洒了一地。 苏婉兮抬眼望向书桌后面色没有丝毫改变的人,那人神色一派从容,只淡淡地道:“哦,刚才一不小心给弄倒了,你待会儿再重新捡一次吧。” 说完,也不再看苏婉兮,只扬声唤轻墨:“进来。” 轻墨一脸沮丧地从书房门口走了进来,苏婉兮走到那茶案后面,将炉子拉了出来,点了火,将茶叶扔进了茶壶中,而后把茶壶放了上去。 “你若是无事,将对面这书架上的书和那面墙的换一换吧。”叶清酌看了轻墨一眼,随意地吩咐着。 苏婉兮有些诧异地望向轻墨,却见轻墨一副“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表情,撇了撇嘴,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 原来轻墨说的折磨,竟然是这样的么? “怎么?还等着我来帮你动手不成?”叶清酌见轻墨一脸沮丧地站着,并无动作,又问道。 轻墨忙不迭地应着声:“没有,没有,怎么会?小的这就开始换。” 说着就快步走到了书架上,将书从书架上挪了下来,又小跑着跑到对面的书架,将对面书架原本放着的书先取了下来,再将搬过来的书放了上去。 “书的位置一本也不能摆错,若是错了,这几日你就不必吃饭了。”轻墨正忙着,叶清酌的话又轻飘飘地响起。 轻墨也不敢怠慢,忙不迭地应着声:“是,是。” 苏婉兮烧好了茶,将茶水放到了叶清酌的手边,才又蹲下身子整理着地上的册子,余光瞧见跑来跑去跑得满头大汗的轻墨,心中顿时觉着,叶清酌对自己,实在是已经手下留情许多了。 窗外突然风声大作,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不多时就开始“噼里啪啦”地下起了雨来。 苏婉兮将册子收好,便在一旁站着,许是觉着苏婉兮碍眼,叶清酌蹙了蹙眉,让苏婉兮退了下去,苏婉兮退下去的时候,只瞧见轻墨投过来一个艳羡的眼神。 外面的雨势颇大,苏婉兮站在檐下看了会儿,就瞧见清风从外院跑了进来:“外偏屋的柴房屋顶有几片瓦坏了,漏雨漏得厉害,屋子里堆的都是柴火,雨势太大,淋下去只怕柴都要打湿完了。” 柳叶听见清风说话,从屋中走了出来,隔着雨帘问清风:“我记着不是咱们院子里还有一些多余的瓦片吗?拿来将屋顶补一补吧。” “就是要去补的,只是我刚去看了下,闲置的瓦片不够,还差一些。”清风看了看外面的大雨,蹙着眉头道。 柳叶眸子一转,连忙拿了伞和蓑衣出来,对着清风道:“我去领些瓦片来吧,让王福志与我一同去。” 清风应了,从厨房中将王福志叫了出来。 苏婉兮瞧着柳叶的模样,自是知晓她起了旁的心思,却也不说破,只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眸光中凝起一抹墨色。 一直到快要歇下的时候,雨也尚未停歇,苏婉兮在屋中听着雨声绣着花,窗户外突然闪过一道人影,而后窗户就被推了开来,一个纸团扔了进来。 苏婉兮走到窗户边,瞧见外面站着的是楚光阴,就笑了笑,将窗户关上了。 而后回到屋中,将那用油纸捏成的团子打了开来,里面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今日苏婉兮让楚光阴留意的事情。 只有简单的两行字。 下午申时三刻,柳夫人到敏夫人院中说了会儿话,酉时离开。 柳叶借领瓦片的缘由,同管家说了一句话:让主子留意朝中动向。 苏婉兮取下桌子上的油灯灯罩,将那纸条点燃了,瞧着纸条上的字迹被全然烧掉了之后,才将纸条扔到了地上。 外面雨势未减,苏婉兮将门窗都从里面栓上了,又绣了会儿花,才躺到床上歇下了。 第二日一早醒来,并未听到有雨声,苏婉兮起身打开了门,刚下过雨的早晨,空气格外的清新,连带着心情都一并好了起来。 去寝屋侍候着叶清酌起了身,苏婉兮才低声问着:“世子爷今儿个也要去军营?” “去。”叶清酌一面往净房走去,一面应着话。 苏婉兮闻言,就去箱子中选了一身窄袖衣裳,等着叶清酌从屋中出来就为他换上。 “柳叶昨夜去传了信,让三公子多留意朝中动向。”苏婉兮压低了声音道。 叶清酌闻言,却只是冷笑了一声,似乎并未放在心上:“由着他去就是。” 听他这样漫不经心,苏婉兮也不再多言,只点了点头。 “华昭三日后要在城中酒楼宴请,到时候你随我一同去。”叶清酌低着头看了苏婉兮一眼,轻声吩咐着。 苏婉兮闻言,有些犹豫,她有些害怕,会遇上自己熟悉的人。只是叶清酌的命令素来没有让人当场回绝的理,苏婉兮只得先应了下来,想着左右还有时间,到时候再想法子就是。 叶清酌用了早膳就带着轻墨出了府。 因着二姨娘的事情,前段时间苏婉兮都忙着,各种账册堆了高高的一摞,苏婉兮索性就呆在了叶清酌的寝屋中看账册。 账册刚翻了几页,就听见外面传来哭喊声:“世子爷,世子爷……” 苏婉兮蹙了蹙眉,这又是唱得哪一出? 只是没多久,就听见有匆匆的脚步声在门外响了起来:“阿娇姑娘可在屋中?” 苏婉兮听出那是外院守卫的声音,忙将账册合上,站起了身来,出了寝屋。 守卫神色亦是有些焦急,见了苏婉兮才连忙道:“雪夫人身边的丫鬟曲儿来了,说雪夫人没了……” “没了?”苏婉兮一惊,有些回不过神来:“没了是什么意思?” 苏婉兮快步出了内院,那曲儿哭得眼睛通红,声音亦是有些嘶哑,上前紧紧地抓住苏婉兮道:“阿娇姑娘,阿娇姑娘,主子她……” 话说到一半,却又落下了泪来。 苏婉兮心中亦是十分着急,不等她说完,就截住了话头:“方才我听侍卫说什么雪夫人没了,什么叫没了?” 曲儿遏止住泪水,哑着嗓子道:“主子被人害死了。” 死了? 苏婉兮亦是呆了呆,却也极快地回过了神来,急忙让人从内院叫了一个拂柳出来:“雪夫人没了,世子爷去了营地,咱们都进不去营地,你赶紧去牡丹院同王妃将此事禀报了,王妃昨儿个刚见过雪夫人,应当还有印象。然后让王妃派个人去军营,将世子爷请回来。” 拂柳听苏婉兮说雪夫人没了亦是被吓了一跳,连忙应了声,匆匆就朝着牡丹院去了。 苏婉兮这才拉过哭得满脸泪的曲儿:“走,我先瞧瞧去。” 雪夫人死了,且死得相当的蹊跷,雪夫人躺在床榻上,眼睛瞪得极大,似乎瞧见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身上却没有任何的伤痕,也不曾中毒,似乎是在睡梦之中做了什么噩梦一样,无声无息地被人杀死了。 第101章 死因不明 苏婉兮进了院子不久,雪夫人出事的消息似乎就传了开去,几位夫人姨娘都到了院子外,苏婉兮害怕她们进来会破坏了或许还残留的证据,就让人将她们拦在了院子外。 “昨夜雨很大,夫人在屋中坐了会儿绣活,就说眼睛有些疼,早早地上床歇下了。奴婢就在旁边的耳房侍候着,昨夜雨声大,奴婢并未听到什么奇怪的动静,今日一早照着往日夫人起床的时辰入屋去侍候夫人起身,就瞧见夫人成了这副模样。” 曲儿面色惨白,抽抽噎噎地同苏婉兮说着:“奴婢被吓坏了,惊叫了一声,将门外的音儿也给叫了进来,音儿比我大胆一些,上前探了探夫人的鼻息,已经没了气息。奴婢也不敢轻举妄动,匆忙就跑到了清风院来了。” 苏婉兮走到与寝屋一墙之隔的耳房,她侍候菁夫人的时候也在这耳房睡过,知晓这耳房与寝屋比邻,寝屋中若是有什么声响,耳房之中通常都是听得到的。 “昨夜你就没有听到丝毫的声响?”苏婉兮又问着。 曲儿摇了摇头,咬着唇道:“奴婢昨夜其实睡得并不踏实,奴婢有些害怕那样的雷雨天气,因而醒了许多回,可是都并未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夫人平日里半夜可有起夜或者是其他习惯?”苏婉兮转身从耳房走了出来。 “没有,夫人平日里晚上不怎么叫人,一般一觉就到天亮。”曲儿轻声应着。 苏婉兮本也不擅查案亦或者是验尸,只简单问了一些问题,就出了屋子,等着叶清酌回府赶来。 闻讯而来的夫人姨娘们瞧着这院子外面被团团围了起来,大多也都在外面张望了一会儿便散了去,唯有敏夫人和琴姨娘还守在院子门口。 敏夫人见着苏婉兮从屋里出来,叫了苏婉兮一声,朝着她勾了勾手指头。 苏婉兮自是知晓她想要问什么,却也只得走了过去。 敏夫人压低了声音隔着那守在门口的守卫问苏婉兮:“我听说里面那位没了?可是真的?” 苏婉兮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敏夫人的身上,轻声劝着:“世子爷只怕很快就要回府了,夫人和姨娘还是先回自己院子去吧,若是被世子爷瞧见了,只怕是不太好。” 敏夫人似有不甘地往院子里又看了看,才回过身拉了琴姨娘离开,嘴里还在喃喃着:“怎么就没了呢?我还说今日摆个小宴同她道个歉,昨儿个还专程请了柳姐姐来准备给我们做见证呢。” 苏婉兮的目光落在敏夫人的背影上,沉默了片刻,正欲转身回到院中,却听见身后传来唤她的声音:“阿娇姑娘。” 苏婉兮一转身,就瞧见门口站着一个不算陌生的面孔,是楚王妃身边的丫鬟。 苏婉兮让守卫将她放了进来,那丫鬟走到苏婉兮身边,挽住了苏婉兮的胳膊:“王妃收到消息,亦是被惊了一跳,发了一顿火,已经派了人去营中寻世子爷了,也让我过来瞧一瞧究竟是怎么回事。那来报信的人也只说雪夫人没了,却也没说清楚是什么情形。” “方才一收到消息我也不敢耽搁,只得先派人去同王妃禀报,我也刚到这院中不久,也不懂检查尸体啊查案什么的,只能简单的看了看。雪夫人身上没找见明显的外伤,只是眼睛瞪得极大,似乎瞧见了什么东西。在耳房中守夜的丫鬟说,昨夜并未听见什么奇怪的声响,我觉着太过蹊跷,也不敢再动,只能让人守好屋中,等世子爷回来再说。”苏婉兮低声同那丫鬟解释着。 那丫鬟笑了笑点了点头道:“也是,现在这情形也唯有等世子爷回来了。” 苏婉兮见她倒像是要一起等叶清酌回府的样子,就搬了凳子来同她一起在院子里坐了。 半个多时辰后,叶清酌才匆忙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除了轻墨还有一个提着箱子的中年男子。 径直入了寝屋,叶清酌唤了那中年男子上前,那中年男子便从箱子中取出了好些东西,瞧那样子,似乎是仵作。 苏婉兮守在门口,瞧着那仵作仔细查验了雪夫人的尸首,半晌之后,仵作才转过身同叶清酌道:“启禀世子爷,属下并未在夫人身上找到明显的外伤,有些许窒息的症状,但死因却并非是窒息而死。夫人的头上、额头上、脖颈处有几处极小的淤青,没有中毒的症状。” 叶清酌的目光落在那仵作的身上,眉头微蹙:“死因不明?可能确认是不是谋杀?” “是。”那仵作颔首:“床上的床单上有些抓痕,夫人在临死之前曾经较为剧烈的挣扎过,应当是蓄意谋杀。” 叶清酌点了点头,沉默了良久,才让轻墨将仵作带了下去,又叫了人来仔细查探凶手是否有在屋中留下什么痕迹。 只是一切干干净净,那凶手就像是不曾出现过一样。 叶清酌从屋中走了出来,经过苏婉兮身侧的时候,只抬眼看了苏婉兮一眼,却并未开口。 苏婉兮走到了寝屋中,看了看床上躺着的已经没了气息的女子,沉默了片刻,伸手将她的眼睛合上了。 目光落在雪夫人的额头上是,却是微微顿了一顿。 方才仵作说,雪夫人的额头上有极小的淤青,先前苏婉兮倒是并未注意,现在听那仵作那么一说,仔细看了看,倒是留意到了。 额头上有两处小的令人极难察觉到的淤青,且那淤青中间,还有一个极小的红点。 苏婉兮又查看了她的脖颈,亦是在后脖子的中间找到了那处淤青。 头顶因着有头发遮挡,苏婉兮瞧了许久,却是不曾找到。 出了寝屋,轻墨正在院子里询问曲儿的话,曲儿双眼通红,似是悲伤至极,抽抽噎噎地将先前同苏婉兮说的那些话又同轻墨说了一遍。 苏婉兮瞧着,脚步一顿,回过头看了那耳房一眼。 “你们主子最近可有与谁结过仇?”轻墨问曲儿。 曲儿忙不迭地摇了摇头:“夫人素来与人为善,从不同人发生争执,又怎么会同人结仇呢?” 轻墨点了点头,又去询问了院子里侍候的其他丫鬟小厮。 因着雪夫人刚刚升为夫人,且又刚搬进这院子,院子里侍候的人不多,询问下来,倒是并未用到多少时间。 轻墨朝着叶清酌轻轻颔首,叶清酌才对着曲儿道:“去给你们主子穿好衣裳吧,我叫了管家来安排你们主子的身后事。” 曲儿闻言,便又哭了起来,悲伤得难以自持的模样。 叶清酌带着苏婉兮和轻墨回了清风院,待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才抬起眼问两人:“这件事情,你们怎么看?” 轻墨低着头叹了口气:“有点棘手,处理得十分干净,倒像是个杀惯了人的杀手所为,可是却也有些说不过去,若真是杀手,不会这样费尽心思的遮掩死者身上的伤口,让人都看不出来到底是怎么死的。” 叶清酌不置可否,只又朝着苏婉兮看了过来。 “奴婢对这些东西不太了解,且如今连死因都不明,奴婢现在尚未什么线索。”苏婉兮低着头道。 叶清酌点了点头:“先下去吧,雪夫人如今是夫人的名分,后事定然是要办的,不过此事有管家操持,也没你们什么事,你们这几日只需专心想一想凶手是谁就是了。” 轻墨和苏婉兮皆是应了声,退了下去。 拂柳和柳叶都在院子里站着,只是瞧见苏婉兮和轻墨的神色,都未上前。苏婉兮推开门,进了屋子,眉头蹙了起来。 雪夫人会死,苏婉兮从一开始就知道。 这件事情几乎从叶清酌在那日生辰宴席上夸赞了她开始,就已经注定了的,她和叶清酌的本意,本就是要挑起这后院夫人姨娘之间互相的争斗。 女人之间的斗争素来残忍,也唯有这样,才能兵不血刃地达到叶清酌的要求。 只是苏婉兮没想要,竟会来得这样快而已。 心中思绪有些纷乱,苏婉兮索性取了绣花撑子来绣花,绣花需要专注,摒弃杂念,正好也可以让她静心。 午时,柳叶推开了苏婉兮的门,眨了眨眼望向苏婉兮,眼中带着几分好奇。 苏婉兮指了指对面的凳子,示意她坐了下来,柳叶看了眼苏婉兮手中的绣花撑子,压低了声音道:“你还有心思绣花,雪夫人的死,都传得沸沸扬扬的了,竟有好些人说,雪夫人是被鬼给杀了呢。” 苏婉兮手中的绣花针猛地一歪,扎到了苏婉兮的手指上。 苏婉兮蹙了蹙眉,抬起眼来望向柳叶:“鬼?” “可不是?府中都传遍了,说连仵作都说,雪夫人死因不明。且昨夜丫鬟们都没有听到丝毫动静,今日一早起来就发现雪夫人死了。还有就是雪夫人死得时候,眼睛瞪得老大,嘴大张着,似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因此都在说,雪夫人是见了鬼了,被鬼给杀了。” 柳叶撇了撇嘴:“那院子里之前不是菁夫人住过吗?菁夫人虽然不是死在那院子里的,可毕竟在那院子里住了那么长的时间,也有人说是菁夫人阴魂不散,见不得雪夫人受宠。” 第102章 针孔 柳叶眨了眨眼,望向已经恢复冷静,自顾自地绣着花的苏婉兮:“你信不信?” 苏婉兮冷笑了一声:“我从来不信鬼神之说。” 顿了顿,才又抬起眼对着柳叶道:“若是菁夫人的鬼魂阴魂不散,我觉着,她最想要找的只怕是我,我在菁夫人院子里侍候的时候,因着世子爷青眼相待,菁夫人可是恨毒了我。且最后她死也是因为算计我,结果却将自己搭了进去。” 柳叶目光落在苏婉兮平静淡然的脸上:“其实我也是不信的,这世上哪有鬼啊。快去吃饭了,再不去,饭菜都要被抢光了。” 苏婉兮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便将绣花撑子放到了一旁,同柳叶一同出了门。 用了饭之后,苏婉兮才又回到了屋中,手指微微有些刺痛,苏婉兮抬起手来,瞧见先前一不小心被绣花针扎到的地方微微青肿着,中间一个小小的暗红色的点。 苏婉兮一下子就想到了雪夫人身上那些不起眼的伤痕,眼皮猛地一跳。 苏婉兮连忙转身出了门,径直去了寝屋。 叶清酌正在看书,见苏婉兮跑了进来,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苏婉兮想了想,心中尚且有些不确定,便开了口道:“世子爷,那仵作可还在府中,我有些事情想要问一问他。” 叶清酌抬头打量了苏婉兮良久,点了点头:“还在。” 说着就将轻墨唤了进来:“去将仵作请过来。” 仵作来得倒是不慢,进了屋同叶清酌行了礼,苏婉兮忙不迭地奉了茶,不等叶清酌开口,就问道:“奴婢先前听大人说,雪夫人的头上,额上,颈部有几处极小的淤青,奴婢先前也瞧过,额上的淤青在太阳穴,颈部的在风池穴,只是不知头部的那淤青在何处,大人可还记得?” 那仵作还以为是叶清酌传唤,进来却听见一个丫鬟问话,下意识地抬头看了叶清酌一眼,却见叶清酌并未开口,才回答着苏婉兮的问题:“头上是在百会穴。” 苏婉兮颔首,方抬头望向叶清酌:“奴婢先前查看雪夫人身上的伤,瞧见仵作大人所说的那些有淤青的地方,出了一块极小的淤青之外,中间还有一个极不起眼的红褐色小点。奴婢一直在想,那是什么东西。方才在绣花的时候,一不小心被绣花针扎了一下,起初倒是没有留意,可是过了一段时间再看那伤口,却和雪夫人身上那些淤青一样,都是淤青极小,不留意就不会发现,中间有一个小红点。” 见屋中几人都抬头朝着苏婉兮看来,苏婉兮又接着道:“奴婢听闻,人身上有三十六处致命的死穴,头颈九个,分别为百会穴、神庭、太阳穴、耳门穴、睛明穴、人中穴、哑门穴、风池穴、人迎穴。仵作发现的那几处淤青有红点的地方,都包含在这死穴之中。” 那仵作闻言,猛地站起了身来,抚掌道:“的确,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大致知晓那位夫人的死因了。” 仵作在原地踱了几圈步:“应当是在睡着的时候被人用极长极细的针灸用的针扎进了死穴,而后夫人被痛醒了,瞧见有人要害她,挣扎了起来,却被凶手用手捂住了口鼻。这也就是为什么夫人死因不明,有窒息的痕迹,只是却并非因窒息而死的缘故。我再去瞧瞧那尸体,应当就能确定这位姑娘的猜测是不是正确了。” 仵作也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话一出口,人已经跑出了屋子。 叶清酌见状,便又重新拿起了书来看。 苏婉兮心中有些忐忑,蹙着眉头想着自己的猜测若是真的,找到了死因,想要再往下查便也容易了许多。 见叶清酌的手边并没有茶盏,苏婉兮才想起从先前回来到现在,自己都没有煮茶,连忙拿了茶壶出了门。 茶刚煮好,那仵作又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额上满是汗珠,似乎是跑得急了。 “是,我刚去瞧了,果真如这位姑娘所料那般,致命的,就是那几处看起来毫不起眼的伤痕。”仵作擦了擦汗。 叶清酌颔首:“死因是找到了,那么,凶手呢?” 苏婉兮想了想,轻声道:“倒是可以问一问,雪夫人身边有没有丫鬟会针灸。奴婢觉着,既然找不到凶手留下的痕迹,会不会凶手就藏在那院子里面。先前奴婢就发现,雪夫人身边侍候的那个叫曲儿的丫鬟,说了谎。” 轻墨一愣,那曲儿他也是闻讯过的,却并未发现异常,且他还询问了其他人,都说,曲儿是跟着雪夫人一同进府的,深受雪夫人的信任与喜爱。曲儿对雪夫人亦是真心维护,事事以雪夫人为先。 还有人提到,雪夫人此前不受宠的时候,府中的下人百般刁难,连饭菜都不给够,还是曲儿将自己的饭菜给了雪夫人吃,曲儿却饿得险些没了。 似是察觉到轻墨的疑惑,苏婉兮轻声开了口:“曲儿说,晚上她睡在耳房中,且睡得并不踏实,只是却并未听到屋子里有丝毫的声响。可是仵作大人先前验尸的时候却讲,雪夫人曾经剧烈挣扎过。” “昨夜雨下得很大,且还有打雷闪电的,又隔了一堵墙,兴许只是没听见呢?”轻墨蹙着眉头道。 苏婉兮却摇了摇头:“奴婢在那院子侍候过,世子爷这里没有设耳房,轻墨大人兴许不知晓,耳房同主子寝屋之间隔着的那堵墙,其实是木板做的,为的就是主子房里有动静,旁边侍候的丫鬟能够及时听到。既然挣扎得十分剧烈,且曲儿说昨夜因为下雨,她睡得不踏实,一夜几乎没怎么睡,又为何会听不到呢?” 叶清酌曲着手指头,轻轻敲了敲书桌:“命人去将雪夫人院子里的下人全都关起来,阿娇和轻墨再去一一审问一遍。” 苏婉兮和轻墨连忙应承了下来,快步出了屋子。 轻墨吩咐守卫先去将人抓起来,才转过头笑着望向苏婉兮:“你说你不怎么擅长查这些事情,怎么我觉着你比我还厉害多了呢。” “不过是凑巧罢了。”苏婉兮笑了笑,扬了扬自己的手指,若不是先前一不小心戳到自己的手,我定是打死也想不起来,真相竟然会是这样的。 轻墨哈哈笑了起来,点了点头道:“你这手指受伤得倒是挺值当,待会儿让韩嬷嬷和常嬷嬷给你熬点汤来补一补。” 两人说了会儿话,守卫便来禀报着,说已经将人都抓起来了,就关在静室之中。 轻墨转过头望向苏婉兮,低声询问着:“现在去审?” 苏婉兮想了想,摇了摇头:“不妨再等等,现在刚把人抓起来,只怕他们都在猜测着究竟发生了何事,心中定然都是十分慌乱的,再加上静室那种地方,越呆越是心里发慌,过会儿去说不定他们一怕就什么都给说了呢。” “也好。”轻墨笑着应了,跑到厨房去找嬷嬷要了一些绿豆糕,拿过来同苏婉兮分着吃了,两人才慢慢朝着静室走去。 “先审其他人吧,曲儿留到最后。”苏婉兮轻声道,轻墨只点了点头,让人打开了静室的门。 因着害怕他们彼此之间串话,抓紧来的丫鬟小厮都是一个一间分开关着的,屋中坐着一个约摸十多岁的小丫鬟,面上满是怯怯,蜷缩在墙角,见着苏婉兮和轻墨才忙不迭地站起身来:“阿娇姐姐,轻墨大人,奴婢没有犯什么错啊,为何将奴婢关了起来?” 苏婉兮笑了笑,柔声宽慰着:“没事,只是雪夫人死得蹊跷,我们想要问几个问题罢了,你若是仔细回答了,没有隐瞒,自然就会放出去了。” 那丫鬟闻言,连忙道:“奴婢会仔细回答的,定不会说谎的。” 苏婉兮颔首:“你到雪夫人身边侍候了多长时间了?” “半年多。”那丫鬟咬着唇轻声应着:“雪夫人还是姨娘的时候,身边有个丫鬟被三姨娘打死了,而后奴婢就被送到了雪夫人身边。” 三姨娘?这个人苏婉兮倒也熟悉,就是在洗衣房来特意找过她的茬,最后因着被她发现,与人私通,悄悄打掉孩子,而后被沉塘死了的。 就是因为这个三姨娘,她才得以到了菁夫人身边侍候。 “你平日里在院子里面都做些什么?”苏婉兮笑着问着。 “都是些琐事,洗碗熬汤煮茶什么的。” “你可知道,雪夫人身边,有没有谁会针灸?”苏婉兮见这丫鬟单纯老实,便径直问了出来。 那丫鬟想了想,摇了摇头:“倒是不知道。” 苏婉兮眼中闪过一抹失望,点了点头道:“我知晓了。” 说着,就同轻墨一同转身往门外走去,那丫鬟却突然叫道:“奴婢想起来了。” “奴婢曾经见到夫人头疼的时候,曲儿姐姐给她扎针。” 苏婉兮转过头望向那丫鬟,目光灼灼:“你可记清楚了?” 丫鬟连连点着头:“是,只是只见过一回,是晚上,奴婢打了给夫人洗脚的热水,送进夫人的屋里,就见曲儿姐姐正在给夫人扎针,还问夫人除了头之外可还有其他哪里疼。而后瞧见奴婢站在门口,曲儿姐姐还训斥了奴婢两句,说没得夫人的传召,站在门口做什么。” 苏婉兮微微眯了眯眼,应了一声,出了门。 第103章 真凶 一连问了好几人,除了那丫鬟之外,只有一人说起曲儿会针灸,说是瞧见过曲儿放针的那布包。 苏婉兮便命人去搜查了曲儿住的地方,果真从床底找到了被包裹得十分严实的针灸包。 同那针灸包放在一同的,还有一些做工十分精良,款式颜色皆十分艳丽的首饰和几锭金元宝。 苏婉兮将从曲儿床下发现的东西放在袖中,才与轻墨一同入了关着曲儿的那静室。 曲儿面色有些苍白,抱着膝盖坐在墙角,听见开锁的声音便抬起眼来朝着苏婉兮和轻墨看了过来,眼中泛着泪光,双眼通红,一副憔悴模样。 “奴婢刚刚将夫人的衣裳穿好了,管家派人来传话,说棺材等会儿就送过来,也不知晓送来了没有。”曲儿喃喃自语着,眼中满是悲戚。 苏婉兮笑了笑,轻声道:“无事,我与轻墨问些问题,就放你出去了,你在夫人身边侍候了那么久,主仆情深,自是应当由你送雪夫人一程的。” 曲儿点了点头,将头埋在了双臂中间。 “我听说,你是陪着夫人一起进府的?”苏婉兮问着。 曲儿又点了点头,并未抬起头来,只闷声道:“奴婢本就是主子身边侍候的丫鬟,夫人入了府,我自然应当跟着的。夫人只是姨娘,就只带了我一人。” “在侍候夫人之前,你家是做什么的?”苏婉兮又问。 “我爹是庄家汉子,娘去得早,家里弟弟妹妹的不少,几乎揭不开锅,我是长姐,爹爹就将我卖给了人牙子,换点钱给弟妹们买吃的。”曲儿声音愈发轻了一些。 “你可会医术?”苏婉兮靠在墙边望着曲儿。 曲儿摇了摇头:“我出生贫寒,哪里会哪些?连仅仅会的几个字,都是夫人瞧着我可怜,教会我的。” 苏婉兮勾起嘴角笑了笑:“我听闻,夫人有头疼的毛病,可是为何没找府中大夫给开些药瞧一瞧呢?” 曲儿闻言一愣,才苦笑了起来:“此前夫人还是姨娘的时候,府中的下人捧高踩低的,很多时候连饭都吃不饱,又哪里还能去抓药呢?” “那夫人头疼的时候怎么办?就由着她疼着?”苏婉兮又问。 “不然还能怎么办?”曲儿眼睛又红了几分:“夫人入府的时候,还以为王府这高门大户的,日子定然会比家中好,却不想,竟会是那副光景。好在世子爷总算瞧见了夫人的好,夫人的好日子总算来了,可是这才没几日,夫人就这么没了。” 苏婉兮从袖中取出那针灸包,放在了曲儿的跟前,曲儿一怔,目光落在那针灸包上,神色似乎有些慌乱。 “这是什么?” 苏婉兮就知晓她不会承认,只浅笑着应道:“这是从你的床底翻出来的东西。” 曲儿摇了摇头:“这不是我的东西,是不是有人污蔑我?我就说怎么突然将我关了起来。” “可是有人瞧见你用过,给夫人扎针,治雪夫人的头疼。雪夫人死因未明,怎么会有人诬蔑你,这东西为何藏在床底,方才又为何不承认?” 听苏婉兮这么一说,曲儿便又不再开口,半晌才道:“夫人不想让人知晓她有这头疼的毛病,这病就是入了王府以来受苦受的。” “那这些首饰又是怎么来的?还有这金锭子。”苏婉兮又将首饰和金元宝拿了出来。 “夫人赏赐的。”曲儿眼睛也不眨一下:“夫人不喜欢这样明艳的东西,就赏赐给我了。” 苏婉兮却笑了起来:“你满口谎话,你说夫人还是姨娘的时候,被府中的下人欺凌,这些首饰做工极好,不是金银就是宝石的,若是夫人有这么多好东西,拿去赏给那些下人,那些下人还能这样亏待了夫人?更别说还有这么多金元宝。” 见曲儿张了张嘴要说话,苏婉兮又道:“你莫要说是世子爷赏赐给夫人的,最近世子爷赏赐给夫人的东西,我都知道,并没有这些东西。” 此话一说,自是将曲儿辩解的话给堵得死死的,曲儿咬了咬唇,冷笑了一声:“这些是夫人的陪嫁,自是不能随意动用的,我是夫人的亲信之人,夫人将东西交给我保管又有何问题?” 苏婉兮摇了摇头:“我说了,最大的问题在于你满口胡说八道,你说你昨夜睡得不好,可是并未听见什么动静,可是仵作说,夫人死之前,曾剧烈的挣扎过。你大抵不知道,那耳房我曾经住过,知道屋中只要有动静,耳房中都几乎是一清二楚的。” “你说你不会医术,却又被找到了这针灸包。你大概还不知道,夫人的死因已经查了出来,是被人用针刺了头颈的几个死穴,太阳穴,风池穴,百会穴,你分明就是凶手。你趁夜潜入夫人房中,用针刺夫人死穴,却将夫人惊醒,夫人挣扎,你害怕事情败露,用手捂住了夫人的口鼻,直到夫人死去。” 苏婉兮的神色十分笃定,声音愈发冷漠:“这也是为何在屋中查不到任何线索的缘由,你是夫人身边侍候的人,且本来就在旁边的耳房,自然不会留下线索。” 曲儿将头抬了起来,定定地看着苏婉兮,半晌,却突然笑了起来:“阿娇姑娘既然都已经查得这样一清二楚了,又何必再来这样诈我?对,你说的没错,人是我杀的,那又如何?” 苏婉兮目光落在曲儿的脸上,她眼中的悲戚不假,可是她杀了自己的主子,却也是真。 “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何对雪夫人痛下杀手?我询问了其他人,都说你与雪夫人感情甚笃,曾共患难,你甚至曾经为了雪夫人险些丢了性命,这样的感情,你为何竟能下的去手?”苏婉兮蹙紧了眉头。 曲儿却只是笑了起来,神色淡淡地:“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谁给你的这些东西,让你这么做的?”苏婉兮问着。 曲儿摇了摇头,笑着道:“我自然不会告诉你的,即便是杀了我我也不会说的。” 该问的已经问了,其余的交给审问的守卫就好,苏婉兮将那针灸包和金银首饰又收了起来,出了门。 一出门,苏婉兮就将手中的金银首饰都交给了轻墨:“这些首饰做工都极好,你去查一查,出自何处,是谁买了,看看能有什么线索不?” 轻墨接了过来,点头应了,转身就去吩咐守卫去办去了。 苏婉兮回到了清风院,同叶清酌复了命,叶清酌点了点头,并未有其他的反应,半晌,才似是自言自语地道:“那雪夫人,是赵侧妃那边的人。” 苏婉兮一愣,却是不想,竟还有这样一层关联。 “我此前说过,这后院中所有的女子,都是别人硬塞过来的,且都怀揣着一定的目的,这也是我为什么必须要除了她们的缘故。雪夫人刚入府的时候,我偶尔也去瞧瞧,后来发现她在给我煮的茶里面放一些不干净的东西,也就不怎么去了。” 苏婉兮目光定定地盯着叶清酌看了良久,却也知晓他犯不着用这样的话来骗她。沉默了半晌,苏婉兮终是忍不住开口问他:“那世子爷忍耐了这么长的时间,为何如今却不愿意忍耐了?且世子爷大可直接以要娶世子妃的理由,将她们驱逐出府,她们本还是清白之身,也还可再嫁,为何非要……” 置她们于死地呢? 叶清酌笑了起来:“她们不会出府,且她们不管如何,都只有死这一条路可以选择。至于为什么之前忍了她们那么长的时间,现在却突然要你动手……” 叶清酌将手中的书册放了下来:“只是因为,这天下将要大乱了,我总得将这院子中清理干净,不然,如何放开手去成就……大事?” 大事二字,叶清酌说得格外的重,倒像是意有所指。 这大事与后院之中那些女子又有何关系?那些女子的存在无非就是想要打探打探消息,争夺叶清酌的宠爱。 苏婉兮眯了眯眼,天下将要大乱了,叶清酌急着先将内里的隐患清除,将这院子铸成一一个牢不可破的铁桶。 莫非,他口中的大事是…… 苏婉兮猛地一惊,望着叶清酌的目光带着几分试探。只是叶清酌却似是存了心思要吊足苏婉兮的胃口一般,只岔开了话茬子问苏婉兮:“自那日之后,叶清然来找过你没有?” 苏婉兮收敛了心神,她极想知晓叶清酌口中的大事是不是她想的那一件,却也没有问出口,只低下头,老实回答着:“前两日去牡丹院的时候,遇见过一次。” “他对你仍旧不死心是不是?”叶清酌抿嘴笑了起来,眼中墨色愈发重了几分。 “是。”苏婉兮应着。 叶清酌笑容愈盛:“很好,你想法子给他透露个消息,就说,我意欲娶安国公府家的小姐为世子妃,三日后约了安国公府家的小姐在城中的隐月楼相见。” 安国公府家的小姐。 苏婉兮只需细细思量即可明白,安国公虽然年事已高,几乎不搭理朝中事务,只是在朝中威望却仍旧十分高,朝中文官之中,十个有五六个都是安国公的门生,就连叶三公子的岳父刘丞相,也得尊称安国公一声老师。 叶清然若是有野心,定然不会让叶清酌攀上这样厉害的岳家。 第104章 虚情假意 苏婉兮不知叶清酌打着什么样的主意,却也轻声应了下来,退了出去。 苏婉兮这一日忙忙碌碌的,倒也困倦的不行,晚上侍候着叶清酌歇下了,就打了水回屋随意洗漱了一番就睡了。 第二日一早刚起身,管家就来了,叶清酌尚未起床,苏婉兮引着管家在寝屋门口稍候,入屋唤了叶清酌醒来,又侍候着他穿衣洗漱。 待穿好了衣裳,叶清酌才将管家叫了进来。 “老奴让人就将灵堂设在了那院子里,请个道士来,做三日的法事,就送入府去。”管家低着头禀报着。 叶清酌面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点了点头:“你决定就是。” 不过是一个妾室而已,且还是一个死了的妾室,叶清酌自是没什么心思耗在上面。 管家应了声,目光落在正前前后后忙碌着的苏婉兮身上,看了片刻,才笑着告退了下去。 叶清酌用了早饭,去雪夫人院子里上了一炷香,就径直出了府。 这个早上,倒是风平浪静。 “这么一来,只怕那个院子,以后真真没有人敢住了,那完全就是被诅咒了的院子啊,一连两个主子都死了,还都是死于非命,实在是蹊跷得很。”柳叶磕着南瓜子,喃喃着道。 苏婉兮笑了起来:“若是世子爷肯在那后院中随便拉一个人来睡了,让那人住进去,只怕那人还欢天喜地的呢。” “你竟然这样说世子爷,不想活了。”柳叶横眉竖目地望着苏婉兮,却又自个儿先笑了起来。 苏婉兮正说着话,却又突然似乎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一样,连忙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世子爷让我将王爷给的那幅画装起来,他过两日送给安国公府的小姐,我怎么将这件事情给忘了。” 柳叶一愣:“安国公府的小姐?为何世子爷要送东西给她啊?” 苏婉兮瞪了柳叶一眼,却只是笑了笑:“自然是因为世子爷想送了。”说着,就匆匆忙忙进了正屋。 闲了一个上午,叶清酌午时左右回了屋,用了午膳就说去小憩一下。 苏婉兮看了看外面的炎炎烈日,让人弄了几个冰块盆子放到了寝屋中。 前几日倒是时常下雨,因而虽是盛夏,倒也并没有多热。将冰块放了出来,自然就要扇子了,苏婉兮想了想昨日里叶清酌说的话,就索性自己拿了镰刀去花园中割芭蕉叶。 刚走到芭蕉树下就瞧见那垂花门口站着穿着月白袍子的叶清然。 苏婉兮脸上满是惊诧:“怎么这么巧,三公子也在?” 叶清然面上的笑容比那天空中的日头还要盛:“巧?可不巧?我就住在这旁边院子,方才在阁楼上瞧见你远远朝着这边走了过来,就料想你定然是来割芭蕉叶的,这才急匆匆地跑了下来,看,我果然没有猜错。” 苏婉兮有些受宠若惊,低着头,不知道当说什么。 叶清然却已经自然而然地接过了她手中的镰刀,抬起头来打量着那片芭蕉林:“最近天气热,来割芭蕉叶的人不少,长得低一些的芭蕉叶都已经被割得差不多了。” 苏婉兮抬起眼来,蹙了蹙眉头:“是啊。” 叶清然转过头对着苏婉兮眨了眨眼:“我这院子里面也有一片芭蕉林,就与这一片一墙之隔,与这一片应当是长在一处的,后来被墙隔开了,只是我院中没几个人赶来割,倒是还好好的,走,我带你去。” 苏婉兮面色有些犹豫,抬起手来拢了拢头发,咬着唇道:“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我带着你去的。再说,你瞧现在太阳正大,这花园中一个人也没有,不会有人瞧见的。”叶清然兴致勃勃地道,脸上像是发着光一样。 苏婉兮似是被说动了,在原地站着想了想,才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朝着叶清然行了礼:“那多谢三公子了。” 叶清然带着苏婉兮入了那垂花门,里面仍旧是一片绿意葱葱,竹林,树林,在一旁的围墙旁边,果真有叶清然说的芭蕉林。 叶清然伸手拉着苏婉兮的胳膊到了那芭蕉林下,也不顾身后的苏婉兮已经红了脸,笑得弯了弯眉眼:“瞧我没骗你吧。” 说着就指了指一片低垂着的芭蕉叶道:“来,你拉着,我来帮你割。” 苏婉兮应了,低着头上前拉住了芭蕉叶。 割了两片芭蕉叶,苏婉兮便又同叶清然道了谢,弯下腰准备抱着那芭蕉叶离开。 只是却只闻到一股清淡的药香味道,苏婉兮就已经被人从身后拦腰抱住了。 苏婉兮一惊,连忙挣扎了起来,身后人的力气却似乎不小,声音低沉:“阿娇,别动,让我抱一抱,我抱一抱你就好了,我好想你啊。” 苏婉兮眸子微微一闪,果然便不再挣扎,声若蚊呐地抗议着:“三公子,你放开奴婢,这样被人瞧见了不好。” “不会有人瞧见的。”叶清然笃定地道,而后才又柔了声音:“这几日我想你想得都睡不着,一闭上眼你的身影就在我面前打晃,让我几乎发了狂,你不知道,方才我瞧见你过来,心里有多高兴。” “三公子……”苏婉兮咬着唇又叫了一声。 叶清然的声音又变得惆怅了起来:“为何你是大哥身边的丫鬟啊,让我想见你一面都这样难。” 苏婉兮有些为难:“三公子,奴婢该回去了。世子爷在府中呢,若是找奴婢找不着会生气的。” 叶清然沉默了片刻,才松开了手,似乎有些不悦:“你只在乎大哥生气么?你可知晓,我见不着你也会难过的。” 苏婉兮轻叹了一声,咬着唇望向叶清然:“不是的,世子爷,他是奴婢的主子啊,奴婢也是身不由己。” 叶清然抬起手来将苏婉兮鬓角的头发拢到耳后,才轻声道:“我明白的,你回去吧,只是不要总躲在那小院里面了,多出来走走,你一出来我就会知道的。” 苏婉兮眨了眨眼,却也乖乖巧巧地点了头,抱起地上的芭蕉叶,同叶清然见了礼,才低着头出了那院子,叶清然望着苏婉兮微红的耳垂,嘴角微微勾了起来。 看着苏婉兮身影渐渐远去,叶清然才眯了眯眼,眼中闪过一道光芒,嘴角微微翘起:“倒真是一个尤物呢……” 而刚出了那小院的苏婉兮却在心中想着,这三公子果真是一个擅长玩弄女孩子心思的高手,怪不得二夫人和柳叶都着了魔。 目光落在远处撑着伞走过来的一行人上,却又苦笑了起来,这人还真是念不得,刚想到二夫人,这不,二夫人就来了。 苏婉兮想着,叶清然整日派人盯着他们院子,等着她出门送上门来,只怕这二夫人也是整日派人盯着三公子那院子门的,倒还真是一对,连手段都如出一辙。 二夫人面色微微泛着冷,走到苏婉兮面前方停下了脚步,目光细细打量着苏婉兮的脸,才冷笑了一声道:“我还以为阿娇姑娘对世子爷多么的忠心耿耿呢,却没有想到,竟是个吃里爬外的,怎么,这都勾搭进了三公子的院子里了啊?” 二夫人的肚子已经开始显怀,微微隆起,面色却是带着几分狠戾。 不知道这二夫人今日,果真是因为自己同三公子说了几句话,来找茬的,亦或者是帮着三公子来试探她的? 想起此前三公子只怕也是用这样的法子勾引了柳叶为他办事,可是二夫人却同柳叶相处得还算愉快,柳叶费尽心思寻来的信息不也全都到了二夫人手中吗?思及此,苏婉兮便有了几分猜测。 苏婉兮眼中快速闪过一抹慌乱,只是却也极快地掩饰了下去,嘴角一翘笑了起来:“二夫人说笑了,奴婢不过是瞧着那院子里有芭蕉林,去割两片芭蕉叶而已,却原来是三公子的院子啊,奴婢倒是不知。” 顿了顿,目光落在二夫人的肚子上,才又开口劝道:“现在这个是太阳最毒的时候,二夫人还有身孕,最好还是莫要出来晒太阳了,不然若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好?” 二夫人面色更冷了几分:“你是在诅咒的腹中孩子?” 苏婉兮连忙退了两步,面上满是惶然之色:“二夫人这是什么话?奴婢不过是好心劝一劝二夫人罢了。二夫人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情,奴婢便先回去了。” 说着就匆忙行了礼,绕开了二夫人,抱着芭蕉叶快步离开了。 二夫人眸中闪过一道杀意,咬了咬唇,目光落在对面芭蕉林旁边的那垂花门上,目光闪过一道暗沉,终是转了身,带着丫鬟离开了。 回到了清风院,就瞧见轻墨匆忙跑了过来:“哎,你去割芭蕉叶了啊,刚才我找了你半天没找着人。” 苏婉兮一愣抬起头来望向轻墨:“怎么了?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查到那些首饰的来处了,人已经被守卫带到了府中,在外院等着呢,世子爷说,让你回来去瞧瞧。”轻墨将苏婉兮手中的芭蕉叶接了过来,交给了站在茶厅门口的拂柳,就拉着苏婉兮出了内院。 第105章 首饰 在外厅等着的,是一个中年男子,有些发福,穿着一件靓蓝色杭绸袍子,坐在椅子上喝着茶,神色似乎有些惴惴不安。 轻墨一进屋就对着那男子道:“沈掌柜的,世子爷让这位姑娘问你几个问题,你只需老实回答了就是,若是说了谎,你知晓欺骗世子爷会是什么样子的后果。” 那沈掌柜抬起手来擦了擦额上的汗珠,连忙点了点头,脸上挂着几分笑容:“姑娘问,尽管问就是,只要是我知道的,定然毫不隐瞒。” 苏婉兮点了点头:“世子爷派人找你时候给你看的那些首饰都出自你的店中?” “是啊。”沈掌柜又擦了擦汗:“我们月荣轩在整个昌黎都是十分知名的,许多高门宅院里面的东西都是在我们店里买的,那几个首饰我一瞧就认出来了,唯有我们那里做得出那样精巧的东西。” “那掌柜你可还记得,那些东西,是谁买的?你们店中的账册应当有记着的吧?”苏婉兮又问。 沈掌柜颔首,看向苏婉兮的眼神带着几分诧异:“买那些东西的人就是你们府上的啊,还就是楚王世子爷后院的人。” “哦?谁?”苏婉兮挑了挑眉,这些东西是拿来买凶杀人的,这般容易就查出来了来源? “敏夫人。”沈掌柜应道:“敏夫人是咱们店里的常客,几乎每个月都会让人来买新出的首饰,贵府拿来的那些首饰,应当是上上个月的款式。” “你可确认就是敏夫人?”苏婉兮眯了眯眼问着。 沈掌柜点头:“是敏夫人,我店中的账册上都记着呢,不会有错的,上上个月还是我亲自给敏夫人送过来的,款式我都还有些印象。敏夫人素来喜欢明艳些的样式,那些首饰和府中其他夫人做的都不太相同。” “东西你可是亲自送到敏夫人手中的?”苏婉兮又问。 那掌柜摆了摆手:“哪能呢?王府守备森严,咱们一般是不能入府的,到了约定好的日子,将首饰放在门房那里就是了,敏夫人自是会派人来拿的。” 苏婉兮点了点头,并无太多的问题想要问这掌柜。 轻墨让人送走了掌柜,苏婉兮才望向轻墨:“那些首饰看起来做工精细,想来应当是价格不菲,普通的衣裳首饰府中都会定做,敏夫人哪来那么多银钱专门去月荣轩定做那么多首饰,还月月都做?” 轻墨笑了起来:“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敏夫人叫齐敏,是城中齐家的女儿,就是那个富得流油的齐家。” 苏婉兮听轻墨这样一说,倒也明白了过来。 又听得轻墨道:“我此前就应该想到的,咱们这府里,做得起那么多首饰的,还是那样艳丽的款式,多半就应该是敏夫人了。” 苏婉兮的心中却是心如明镜一样,她知道,此事断然不会是敏夫人做的,就像那日落水的事情一样,敏夫人的性子素来是直来直去的,若是得罪了她,当场就报复了,哪还用这样算计。 且那日她见着敏夫人的时候,敏夫人还说想要同雪夫人道歉,那神情并不似作伪。 只是,这首饰的来源一旦传了出去,只怕很多人都会相信是敏夫人的手脚。毕竟前段日子,敏夫人将雪夫人推到湖中的事情亦是闹得人人皆知。后来叶清酌为了雪夫人禁了敏夫人的足,敏夫人整日在院子里喊打喊杀的,日日诅咒着雪夫人去死,这些事情亦不是什么秘密。 无论如何看来,这后院中最后可能对雪夫人痛下杀手的人,就是敏夫人了。 而且证据也一致地指向着敏夫人,敏夫人这一回,怕是百口莫辩。 “可要将敏夫人传来问话。”轻墨问苏婉兮。 苏婉兮点了点头,复又快速摇了摇头,弄得轻墨有些摸不着头脑,沉默了许久,苏婉兮才道:“我去敏夫人的院子里瞧瞧吧。” 说着,又问轻墨:“将那些首饰一同给我吧。” 轻墨应了,将首饰拿了出来,给了苏婉兮,苏婉兮站起身来,往后院走去。一路上,心思转了百转千回。 她知晓,这是最好的机会,在雪夫人没了之后,以极其正当的由头,除掉敏夫人。 她没有后悔答应叶清酌的事情,只是有些犹豫罢了。 敏夫人在午睡,丫鬟入屋通传了,过了许久,敏夫人才打着哈欠从屋中走了出来,穿着品红色绣百柳图案细丝薄衫,头上戴着金镶玉蝶翅步摇,口脂艳红。 “哟,什么风把阿娇姑娘吹到我这小院里来了?”敏夫人笑意妍妍地走到苏婉兮面前,命人给苏婉兮倒了茶,才坐了下来,又打了个哈欠:“春困秋乏夏打盹,整日都睡不醒的样子。” 苏婉兮将那些首饰放到了桌子上,敏夫人看了过来,眼睛就亮了起来:“这些首饰倒是精巧,这是给我的?” “夫人没瞧见过这些首饰?”苏婉兮目光静静地望着敏夫人,没有错过她的任何一个细微表情。 敏夫人将那些个首饰拿了起来看了又看,笑着摇了摇头:“没见过,难道不是给我的吗?这些样式倒是我喜欢的,富贵华丽,我戴着定然好看。” 苏婉兮垂眸:“杀了雪夫人的凶手已经找着了。” “嗯?”敏夫人一愣,朝着苏婉兮看了过来:“是谁啊?” “是雪夫人身边侍候的一个丫鬟,叫曲儿的。”苏婉兮低声应着。 “丫鬟?”敏夫人蹙了蹙眉:“可是上一回雪夫人落水的时候,一口咬定是我身边的丫鬟推了雪夫人的那一个?我就知晓那小蹄子不是个善茬,上回明明她都瞧见了,不是我的丫鬟推的,她却一口咬定是我。呸!连自个儿主子都能下这样毒手的人,就该千刀万剐了去。” 苏婉兮听着敏夫人的话,沉默了良久,才道:“这是那丫鬟交出来的东西,说是旁人用这些金银首饰买通她杀了雪夫人。可是她死活不肯说,这些金银首饰是谁给她的。” 敏夫人闻言,急忙将手中的首饰扔到了一边:“竟是杀人买卖的东西,不吉利不吉利,我说你将这么不吉利的东西拿到我这儿来做什么?呸呸呸。” 苏婉兮低眉浅笑:“世子爷让人查了查这些首饰的来处,是从月荣轩中定做的,月荣轩的掌柜说,是夫人您定做的物件。” “嗯?”敏夫人一怔,却是猛地一拍桌子站起了身来:“他胡说八道!这些东西怎么可能是我让人做的?简直是血口喷人,不行,你将那月荣轩的掌柜叫来,我要当面与他对质。” 苏婉兮低头不语,敏夫人却已经上前拉住了苏婉兮的胳膊:“走,你去将人找来,我倒是要好生问一问他,为什么要这样污蔑我?我这两个月都有在他店中定做首饰,但是根本不是这几件。” 敏夫人说着,就大声对着一旁侍候的丫鬟嚷嚷着:“去去去,去将迎春叫来,我每个月定做的首饰都是她去月荣轩让人定的。” 那丫鬟忙不迭地出了屋子,可没多久,就听见后院传来一声惊叫,那丫鬟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腿脚一软,跪倒在了地上:“夫人,不好了,不好了,迎春没了。” 敏夫人一愣,面色一下子难看了许多:“胡言乱语些什么?迎春怎么了?” 那丫鬟连忙道:“奴婢去迎春房中,瞧见她吊在横梁上,已经去了。” 敏夫人亦似乎有些诧异,忙丢了拉着苏婉兮的手,匆匆出了正屋,去了后院,苏婉兮想了想,终是跟了上去。 迎春的屋子在后院左手边的第一间,许是方才那丫鬟来寻的时候受了惊吓,门大打开着,站在屋外就能瞧见里面的情形。 迎春穿着丫鬟的衣裳,脖子上系着三尺白绫,直直地挂在横梁上,面色早已青白,脚下是一根被蹬翻在地的凳子,瞧起来,像是自缢。 敏夫人像是一下子没了主意一样,神色显得十分慌乱。 苏婉兮让人将那迎春从横梁上取了下来,放在了床上,等人放到了床上,苏婉兮才走进瞧了瞧,脖子上只有一道伤痕,宽窄同那白绫相符。 迎春的手中紧紧捏着一张纸,苏婉兮将那纸取了下来,却是一张单子,一张由月荣轩开出来的单子,上面写着许多首饰的名字,画着每一样对应的样式。 都是从曲儿床下搜出来的那些,单子上面的日期,是五月初八。 敏夫人见苏婉兮的神色,亦是忙不迭地凑过来看了看那单子,神色一下子变得苍白起来,只一个劲儿拉着苏婉兮的手:“不,五月初八我的确让她出去订过首饰,可不是这些,绝不是这些。” 声音愈发的低了下去,敏夫人似是也明白,如今是个什么情形,惨然一笑,身子往后退了两步,靠在了墙上,勉强支撑着自己站着:“有人要诬陷我,有人要害我,这是个圈套。” 喃喃自语了半晌,终是闭上了眼:“是她,定然是她。” 苏婉兮转过头望向敏夫人:“夫人口中的她是谁?” 敏夫人猛地睁开眼望向苏婉兮,沉默了半晌,脸上神色变了好几变,才哈哈笑了起来,笑容中满是凄婉:“是谁?是谁有如何?哪怕是这般愚昧的我也知晓,如今定然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我,后院中也唯有我在前几日与雪夫人发生过争执,我此前做了不少的恶,如今报应来了。” 第106章 敏夫人的字条 敏夫人说着,眼角就落下了泪来。 苏婉兮沉默了片刻,才轻声宽慰着:“事情尚未有定论,一切兴许都还有转机,夫人也无需这般绝望。” 苏婉兮说着,就出了后院的门,唤了侍卫来将那迎春的尸体抬了下去,从表面上来看迎春的确是自缢,可是也不能排除是他杀之后刻意营造出来的假相,一切只能等仵作来验明尸首之后才有定论。 回了清风院,苏婉兮就同轻墨说了情况,让轻墨带了仵作过去。 进了屋中,苏婉兮将那迎春拽在手里的纸拿了出来,展开来放在了桌上。方才她尚且还在安慰敏夫人,可是自己心中却也明白,如今这种情形,敏夫人几乎是百口莫辩。 都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如今她却是见识到了。 苏婉兮微微眯了眯眼,想着,若是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了她的身上,她被人这样栽赃嫁祸,又该如何是好? 思来想去,却找不到为自己脱罪的法子,只觉着,只怕自己一开始就不会相信迎春,不会将定做首饰的单据交给迎春来保管。 苏婉兮咬了咬唇,在这深宅大院之中行走,她需要加倍的小心翼翼。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轻墨从外院走了进来,对着屋中坐着发呆的苏婉兮招了招手,指了指正屋,苏婉兮会意,拿了那张纸往叶清酌的寝屋走去。 苏婉兮将下午发生的事情同叶清酌仔细禀报了,轻墨才开了口:“仵作已经验过那丫鬟的尸首,并未发现他杀的痕迹,应当是自缢无误。” “如今敏夫人买通雪夫人身边的丫鬟曲儿杀害雪夫人之事,证据确凿,还请世子爷示下,应当如何处置?”苏婉兮低声询问着。 叶清酌抬起眼来看了苏婉兮一眼,沉默了片刻,吩咐着轻墨:“一纸休书,交送府衙处置。” 轻墨连忙应了:“小的这就让守卫去将府尹大人请过府来。” 苏婉兮低着头不语,一纸休书,这只怕比杀了敏夫人更让她难受。只是却也是最好的处置方式,交给府衙之后,齐家若是有心保下敏夫人,兴许敏夫人尚能躲过一死,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后院一共六人,如今就剩下四个了,不错,不过还得要加把劲。”叶清酌神色淡漠地道,顿了顿,又说起另外一件事情来:“明日华昭公主有宴,莫要忘了。” 苏婉兮一怔,她倒是险些将这件事情给抛之脑后了,只是…… 苏婉兮抬起眼来怯怯地看了一眼叶清酌:“奴婢可否问一问,都有些什么人?奴婢此前未曾参加过这类的宴会,害怕一不小心出了岔子……” 叶清酌低着头将纸铺在桌子上,面色淡然:“不过是几个从小玩到大的朋友,齐王世子、十三皇子、云霞郡主、玳瑁郡主。” 苏婉兮这才舒了口气,她此前在苏府的时候,也同昌黎城中的世家子弟一同玩了,只是这些真正的天之骄子,却不是她能够轻易接触到的。 “他们性子都挺不错,即便是你犯了错,也不会有人责怪你,你放宽心就是了。”叶清酌声音愈发低了几分,手中的毛笔在纸上挥洒着。 轻墨直至亥时才回到清风院,手中拿着一张纸:“府尹大人已经将敏夫人带回了府衙,这是管家命人写下的休书,世子爷盖上私印之后,即可奏效。” 叶清酌将那休书拿了过来展开来看了看,便取了印章来盖了个章,复又交还给了轻墨,从头到尾,脸上皆不见丝毫情绪。 苏婉兮在一旁瞧了,只觉着这个男子,果真是个冷情的。敏夫人喜欢上了他,实在是一种悲哀。 侍候着叶清酌歇下了,苏婉兮才出了正屋,轻墨拉了拉苏婉兮,从袖中取了一张纸悄悄递给了苏婉兮:“这是敏夫人让我交给你的。” 苏婉兮愣了愣,倒似乎有些诧异。 接过那纸,苏婉兮才回了屋中,才将它打了开来,上面只有简短的三句话,甚至都称不上三句话:抱歉,谢谢,让世子爷留心柳夫人。 苏婉兮低下头,嘴角轻轻勾了起来,兴许,敏夫人才是这深宅大院之中活得最自我,却也最清醒的人了。 自己及不上她。 敏夫人的事情,自也在府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最近怎么这么邪门呢?这死了两个,还一个抓紧了大牢里面。” 柳叶靠在门框上笑了笑:“大抵是中元节快要来了,阎王爷在大肆收人了吧。” “呸呸呸!说些什么呢?邪乎劲。”清风转过头来,拿着扫帚打了一下柳叶。 有着叶清酌这一座冷面阎王坐镇,这清风院中尚且流言四起,更遑论是其他地方了。 楚王妃也专程叫了苏婉兮去牡丹院问话,苏婉兮将事情仔仔细细地同楚王妃说了,楚王妃蹙了蹙眉,毫不掩饰脸上的不悦:“这一个后院乱糟糟的成个什么样子,我总说他应当找个女主子回来好生管一管,他却偏生不当回事。” 苏婉兮笑容温和地道:“世子爷也知晓王妃的心思,也并非是全然不着急的,前两日世子爷还说,明日约了安国公府的小姐呢,还专程让奴婢将世子爷生辰那日王爷赏下来的字画给装了起来,说明儿个给那位小姐做见面礼呢。” 楚王妃听苏婉兮这样说,脸色果然好看了许多:“果真有此事?” “奴婢骗王妃做什么?那字画还是奴婢选的盒子,奴婢装的呢,用的是极好的紫檀木盒子,盒子上雕刻的是并蒂莲。”苏婉兮忙笑眯眯地应着。 “并蒂莲好,并蒂莲好,寓意好,你这丫鬟倒是个猴精猴精的。”顿了顿才又道:“只是百花宴那日来的安国公府的小姐,似乎是两位,就是不知道是哪一个。” “世子爷的脾性王妃应当知晓,哪里会同奴婢说这些?不管是哪一位,国公府中的小姐都是极好的,世子爷喜欢就好。” 苏婉兮的话真正说到了楚王妃的心坎上,楚王妃点了点头,笑容愈发明媚了几分:“没错,那两个姑娘我都见过,都是知书达理,落落大方的好孩子,无论是哪一个,都是极好的。那孩子,这样的事情,也不见同我说一声,真是的。” 正说着话,就听见外面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母亲在说什么极好的?” 话音刚落,一个穿着紫绡翠纹裙的女子就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面上带着笑,一对梨涡愈发衬得人十分讨喜。 是三夫人。 苏婉兮倒是第一回在楚王妃这里见到三夫人,连忙见了礼。 三夫人随意挥了挥手,自顾自地在楚王妃身侧坐了下来,仰着头望着楚王妃:“方才老远就听到母亲笑得十分开怀了,是什么事情让母亲这样开心啊?” 苏婉兮瞧着楚王妃笑意吟吟望着三夫人的模样,倒是略显诧异,瞧着这三夫人和楚王妃倒像是真正的亲昵,并不似作假。 可是,三夫人是三公子的妻子,三公子是瑾侧妃的儿子啊。 楚王妃笑着点了点三夫人的额头:“你大哥准备选世子妃了,听他身边的丫鬟说,已经有了人选了,还悄悄约了人家在府外相见,都不曾同我说一声,害得我干着急。” 三夫人一愣,面上的笑容似乎稍稍暗淡了几分,却又极快地回过了神来:“原来如此,那大哥的好事只怕是近了,这倒的确是一件大喜事,倒是不知是哪家的小姐,竟这样幸运入了大哥的青眼?” “安国公府家的。”楚王妃笑得眯起了眼。 苏婉兮却觉着,三夫人的神色有些奇怪,眸子都仿佛一下子就暗了下来,连面上的笑容都显得不那么灿烂了似得。 “安国公府家的小姐我见过的,个个容貌出众,温柔体贴,大哥可真是有眼光。” 苏婉兮瞧着三夫人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眼中似乎带着几分艳羡,又似乎带着几分不甘,这样的目光让苏婉兮心中忍不住一个激灵,莫名地闪过了一个念头。 只是这个念头却似乎有些太过奇怪,苏婉兮咬了咬唇,将那不合时宜的想法按了下去。 却仍旧觉着,三夫人这个模样,似乎是…… 喜欢世子爷的。 这样的想法在心中升起就再也消散不去,越是留意着三夫人的神色却越发肯定了下来。 心中却仍不住地凌乱了起来,这王府之中的关系实在是太过混乱了一些。 二夫人喜欢三公子,三夫人喜欢世子爷。 “只可惜,冉冉家中只还有一个小妹,可惜今年才刚刚及笄,年纪稍稍小了一些,不然冉冉都还想着,将小妹给世子爷瞧瞧呢。世子爷文武双全,又俊逸非凡,想来我那小妹定会喜欢。”三夫人笑眯眯地说着话,神色却愈发暗淡了几分。 楚王妃哈哈笑了起来:“你怎么不早些说?你这样乖巧伶俐,家中妹妹定然也是极好的,只可惜如今清酌已经有了人选,我若是再加以干涉就不太好了。” “此前没想起这一茬子。”三夫声音轻声应着。 第107章 遇袭 下午申时三刻,叶清酌便带了苏婉兮一同出了门。 宴请的地方叫做风满楼,风满楼在城中十分繁华的地段,却占地极广,和城中其他酒楼不同的事,风满楼的后院才是别有洞天。 后院中分成了不同的各种雅苑,各个雅苑之间极为隐蔽,互不干扰,保密性极好。 叶清酌坐着马车径直入了风满楼的后院,到了华昭公主预定的雅苑之中,马车才停了下来,马车门尚未打开,就听见外面传来一个含笑的声音:“今日你竟然比我到得晚,待会儿定要罚酒三杯才是。” 苏婉兮转过头,就瞧见叶清酌嘴角翘了起来。 马车门打了开来,叶清酌先下了马车,苏婉兮忙跟在了叶清酌的身后。 外面站着一个穿着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的翩翩公子,手中摇晃着一把纸扇,见了叶清酌,正欲开口,却瞧见了叶清酌身后尚且跟着一个人,且还是个女子。 那公子一愣,眸子一下子就亮了起来:“你马车中竟然有女子,快让我瞧瞧,是什么样的佳人,竟破天荒地让咱们世子爷带了出来。” 叶清酌瞪了那公子一眼,径直下了马车,苏婉兮将那人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只是面上却仍旧十分沉静,亦是连忙下了马车,静静地立在叶清酌的身后。 苏婉兮只站着,就察觉到那男子的目光毫不掩饰地打量着自己,却也没有作声,半晌,那男子才哈哈笑了起来:“我想起来了,上回华昭回宫,就说你身边多了个如花似玉的丫鬟,是个可人儿,还说下一回定要让我们也瞧瞧。能得华昭这样夸赞的人可不多,莫非就是这一位?” “你话太多了。”叶清酌蹙了蹙眉,冷冷地看了那男子一眼,径直进了屋中。 那公子笑着跟了上来,嘴里不忘打趣着:“瞧瞧,这护得这样厉害,连我说两句都不成了?” 说着,那公子又转过了头来望向苏婉兮:“你不同我说话,我问她就好了。这位姑娘,在下叶昊宇,不知可否请问姑娘芳名?” 叶昊宇,这个名字苏婉兮并不陌生,是梁帝的十三皇子。 叶清酌冷笑了一声,吩咐着苏婉兮:“不必理他。” 苏婉兮抬眼带着几分歉意地看了看那叶昊宇,便垂着眸子,走在叶清酌身后,不再说话。 似乎就叶昊宇与叶清酌二人来了,穿过雅苑的圆形垂花门,便是流觞曲水,雕栏楼阁,颇有一番雅致趣味,叶清酌走到院子里湖中心的亭子坐了,提了桌子上的茶壶倒了杯水,就靠在栏杆上闭目养神。 叶昊宇的眼睛不停地在苏婉兮和叶清酌二人身上扫来扫去:“这位姑娘喜欢吃什么?我让人准备去?” “这湖中养了许多锦鲤,听闻最大的有十斤大小,我听闻美人可沉鱼落雁,姑娘长得这样好看,这里有鱼食,你试试看能将那十斤大小的锦鲤给引出来不?我可是从未见到过。” “你整日对着叶清酌那冰山脸,会不会也被冻成冰啊?” 叶昊宇一直喋喋不休地念叨着,苏婉兮瞧着叶清酌额上的青筋跳得欢快,更是不敢搭腔。 “阿娇可是我请来的客人,十三哥你可莫要吓着了人家,要是吓着了,看清酌不找你算账去。”华昭公主爽朗的声音从湖边传来,苏婉兮这才松了口气,抬眼望了过去。 今儿个华昭公主穿了一袭流彩暗花云锦宫装,头上簪着金丝菊花钗,朝着湖心亭走了过来,到了亭子中便拉着苏婉兮坐了下来:“今儿个你可不是丫鬟,是我请的客人,就莫要站着了。” 苏婉兮受宠若惊,忙轻声道:“公主实在是抬举奴婢了,奴婢不敢。” 华昭尚未说话,那叶昊宇将纸扇一合,抚掌道:“美人就是美人,长得美,声音也这样好听。” 华昭拉着苏婉兮的手笑了起来:“你莫要理他,整个人就是一失心疯。” 苏婉兮低眉浅笑,不多时,其它客人也都前前后后地到了,渐渐热闹了起来,从众人的攀谈之中,苏婉兮才知晓了过来,这原来是一场给华昭公主的饯别宴。 旨意已下,华昭公主十多日后就要去嵩州,嫁给柳明远的儿子了。 许是害怕惹得华昭公主不高兴,众人的脸上倒都默契地没有多少离别伤感,俱是笑着的,华昭公主饮了一杯酒,哈哈笑道:“十三哥对昌黎城中的青楼南风馆最是熟悉,要不给我寻二三十个长得俊美一些的男子,我收了他们做我的面首,到时候一并带过去。那柳什么的,不过也是个男人而已嘛,我就当多收了一个面首就是。” 十三皇子亦是颔首应道:“我觉得这主意不错,二三十个哪里够?我送你一百个,凑个整,也免得你说我这做哥哥的小气。” “那说好了,就一百个。”华昭眸子一转,看向了叶清酌:“那清酌你今儿个又送我什么啊?莫说你连礼物都没给我备着啊?不然我可是要生气的。” 叶清酌瞥了华昭一眼,从腰间取出一把匕首,匕首的刀鞘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用红宝石做装饰,瞧着倒是十分好看。华昭笑眯眯地接了过来,将匕首拔了出来,一股寒气就迎面扑来,华昭叫了一声“好”。 “这就是寒铁做的匕首?我记着是你十来岁的时候从父皇手里赢回来的,听说当宝贝放着,怎么舍得给我了?”华昭把玩着那匕首,猛地朝着桌角砍去,桌角被砍了下来,只留下一个整整齐齐的口子。 众人又叫了声好。 叶清酌才漫不经心地道:“对待野蛮人就得要以暴制暴,看谁不顺眼,直接杀了就是。” 华昭掩嘴笑了起来:“你这样教我,若是果真闹出了人命来,我就说是你指使的。” 天色渐晚,院中的花灯都亮了起来,众人把酒言欢,一直到很晚了,才各自驱车回府。 叶清酌上了马车,便紧抿着唇,眼中带着几分戾气,他不说,苏婉兮却也明白,他同华昭从小一起长大,自是有深厚的感情,却只能眼睁睁地瞧着华昭一步一步朝那火坑里去,心中自然难受。 苏婉兮煮了茶,递给了叶清酌,叶清酌叹了口气,接过了茶杯,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开口。 第二日叶清酌自一早去了营地,就没回来过,一直到辰时才回了府,回府之后也不过洗漱了之后就匆匆歇下了。 苏婉兮听他说起过,他今日要去见那国公府家的小姐,且这个消息也应当早已经传入了叶清然的耳中,只是却不知一切是否顺利,叶清酌不说,苏婉兮自也不问。 翌日一早,叶清酌又去了营地,苏婉兮垂眸,最近叶清酌去营地的时日愈发的多了。且每日里需要处置的册子、书信,也越来越多。 即便苏婉兮没法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形,也并不知晓叶清酌想要做什么,却也明白,这只怕是风雨欲来的前兆。 午时,轻墨独自一人回了清风院,面色铁青,一副生人勿进的神情。 苏婉兮有些诧异,倒是极难得见到轻墨这样生气的时候。 “可是发生什么事了?世子爷呢?怎生没同你一块儿回来?”苏婉兮见轻墨额上有汗意,连忙为轻墨倒了杯水,轻声询问着。 轻墨结果水“咕噜咕噜”将满满一杯水倒进了肚子,才叹了口气道:“昨日世子爷约了安国公府的小姐相见。” 此事她知晓,只是昨日之事,同他如今这副模样有关系? 轻墨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一股脑儿地将事情与苏婉兮说了:“那安国公府的小姐昨日在见了世子爷之后回府的路上出了事,遇上了歹徒,安小姐带着十多个武艺极好的侍卫,却不敌那些歹徒。安小姐倒是并无大碍,只是被歹徒抢走了腰间玉带和锦帕、荷包,今日一早,就有一个小混混拿着那些东西上了门,说那些东西是安小姐交给他的,已经与他私定了终生,定要娶安小姐为妻。” “当时天光已经大亮,在安国公府外围观的百姓都上百人,闹得人人皆知。而后那安小姐听闻此事之后,亦是悲愤,投了湖,被救起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后来终是没有救得回来。” 苏婉兮闻言,惊呼了一声,面上满是惊诧之色。 “也不知是谁将世子爷想要娶安小姐为世子妃的消息给传了出去,再加上后院最近出的那桩糟心事一同,一时间城中都在传,说世子爷克妻。这样一来,谁还敢将自家的女儿许给世子爷?王妃听闻了此事,就急急忙忙让人将世子爷传回了府中。”轻墨面上满是愤慨之色。 苏婉兮却忍不住地惋惜,安国公府的那两位小姐她在百花宴上见过的,俱是极好的人,怎么就这样没了呢? 只是苏婉兮却也明白,闹出了那样的事端,安小姐的名声怕也毁了,即便是还活着,只怕以后也羞于在见人,想要嫁个好人家更是已经成为奢望。 恐怕昨夜袭击了安小姐的并非是真正的歹徒,而是有人刻意为之,这根本就是一个谋划好的陷阱,为的就是谋害安小姐和叶清酌的名声。 第108章 捉奸捉双 叶清酌回来的时候,神色亦是有些不好,进了屋径直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许久没有说话。 苏婉兮连忙烧水煮了茶,端到了叶清酌的面前,叶清酌目光愣愣地看了那茶水良久,才开了口:“此事终究是我疏忽了?在此之前,安小姐就曾经收到过一封信,字迹与我的字迹相同,且还有我的玉佩为证,信上说将见面的地点改为望月居。” 叶清酌声音低沉,苏婉兮立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安小姐将那封信给了我,我便命人去望月居设下了埋伏,亦是抓着了不少的人,在那信中所指的雅间里面,藏着十多个高手,还有两个地痞流氓。我以为老三就这点手段,却没想到,竟还有后招。若是我留心一些,将她送到安国公府,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叶清酌是在内疚,内疚他害死了安小姐。 苏婉兮都知晓,可是却不知该如何劝慰,只得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 “我倒是小看了他。”叶清酌的眼中闪过了一抹戾气:“如今老三的日子只怕是过得太过舒适了一些,才让他有了这么多的心思,来算计这个算计那个的。你想个法子,让他近日忙一些。” 叶清然这一回是惹怒了叶清酌了,苏婉兮在心中暗想着。 “若是要给三公子设个绊子,倒也不难,有两种方式,就看世子爷希望是哪一个了。”苏婉兮神色淡淡地应着。 叶清酌抬起眼来看了苏婉兮一眼:“你说说。” 夏日里的雷雨天气极多,往往刚刚还艳阳高照,突然就飘过来一片乌云,而后雷声大作,用不了多一会儿,就下起了雨来。 外面风雨声大作,而在楚王府中一处偏僻的院子里,阁楼之上亮着灯,门窗紧闭着,屋中却是一片温馨。 女子的轻笑声传来,带着几分欢喜:“快看,他踢我了。” 而后不多时,就有男子温润的声音响起:“这样活泼,整日在你肚子里拳打脚踢的,定然是个儿子,只是辛苦你了。” 听着自己心爱之人这样柔声宽慰着,即便是平日里脾气十分火爆的女子也禁不住心中软都像是一滩水一样:“嗯,放心好了,我会将咱们的孩子平平安安的生下来的。” 紧接着,女子的声音又低了一些,带着几分期盼:“我有好些时日没见着你了,有些像你了。” 屋中烛火明亮,两道影子倒映在窗上,女子站在男子面前,手缓缓地解下了腰间玉带,声音愈发缠绵了几分:“我问过大夫了,现在是可以亲热的。” 男子轻笑了一声,靠近了一些,亲了亲女子的额头,猛地将女子抱了起来,放倒在了一旁的床榻之上。 阁楼之下不远处的树林之中,一个黑影飞快地纵身跃起,消失在了风雨夜色之中。 屋中轻吟声愈浓,带着几分急切。 没有人发现,那阁楼之下已经被人团团围了起来,一群带着斗篷的人影进了阁楼,竟阁楼中守夜的下人吓了一跳,正欲开口,却已经被人捂住了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走在前面的两人已经快步上了阁楼,里面缠缠绵绵的声音不停地传出来,那两人面色一下子就变得苍白了起来,抬起脚来对着那门猛地一踹,门被踹了开来。里面在床榻上纠缠在一起的两人一惊,这才猛地抬起头来朝着门外望了过来。 只是,尚未看清楚眼前是个什么样的情形,就看见一个黑色人影猛地冲了过来,将那肚子隆起的女子从床上提了起来,就抬脚踹了过去,嘴里骂骂咧咧地道:“贱妇,我就知道你肚子里的孩子不是老子的,不守妇道,水性杨花,怀了个野种还栽赃给老子,看老子不打死你!” 那女子浑身赤裸,面色苍白,却连忙蜷缩着身子护住自己的肚子,急急忙忙地大喊着:“清然,快,将他拉开,救救我们的孩子。” 床榻上的男子神色已经恢复如常,慢条斯理地穿了衣裳,站起了身来。 一直立在门口的另一人见状,冷笑了一声道:“瑾侧妃倒还真是,生了个好儿子啊。” 语毕,也不等屋中的人说话,就扬声道:“来人,将三公子和二夫人带走,咱们去正院,找王爷和王妃评评理去。” 牡丹院中,楚王妃已经歇下,身旁侍候的李嬷嬷掌着灯快步入了寝屋:“王妃,出事了。” 楚王妃尚未睡着,听李嬷嬷这样说,便转过了身来:“出事?出什么事了?这深更半夜的,吵得人不得安眠的。” 李嬷嬷连忙扶了楚王妃起身:“三公子和二夫人在府中西面的书房阁楼上私会,被赵侧妃娘娘和二公子逮了个正着。赵侧妃娘娘让人绑了三公子和二夫人,在正院闹呢。” 楚王妃一愣,眼中闪过一道光芒:“当真?竟有此事?” “是啊。奴婢刚刚听闻的时候也吓了一跳,二公子还说,二夫人肚子里的孩子也不是他的,是野种。”李嬷嬷侍候着楚王妃穿了衣裳,又重新梳了发髻。 “王爷今夜歇在了瑾侧妃的屋中,可派人去请了?”楚王妃又问。 李嬷嬷连忙应着:“去了,赵侧妃派人去的。” 楚王妃嘴角一翘,眼中闪过一道兴味盎然:“今夜,可有好戏看了。” 到了正院,就瞧见三公子和二夫人跪在正厅之中,两人衣衫皆是凌乱,二夫人只披了一件中衣,面色惨白。两人应当是被人拉着过来的,淋了雨,身上皆是湿答答的,衣裳上也沾染了不少泥泞。 赵侧妃黑着脸坐在椅子上,叶清流一直不停地骂骂咧咧,骂两句就要往二夫人跟前冲,却被身后的侍从给紧紧拉住。 楚王妃面上闪过一抹诧异,快步进了屋中,目光在几人身上扫过,细细打量了片刻,才开了口:“这是做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人回答她,半晌,叶清流才又骂了起来:“荡妇!” “成何体统?”楚王妃蹙了蹙眉,这叶清流是越发的不入流了。 转过身问着李嬷嬷:“王爷什么时候过来?” 话音刚落,楚王的声音就在门外响了起来:“半夜三更的,究竟出了什么事?也不说清楚。” 而后楚王就从门外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瑾侧妃。 瑾侧妃面色带着一抹薄红,似乎刚从榻上起身,跟在楚王身后走了进来,一抬眼就瞧见叶清然跪在正厅之中,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急急忙忙走到叶清然面前:“清然,你怎么在这儿?” 说完,才又抬眼瞧了瞧屋中情形,眼中更是不解:“这是做什么?清然身子本就不好,王妃为何让他淋了雨还跪着?若是生了病可如何是好?” 眼中满是疼惜,忙不迭地从袖中取了锦帕来为叶清然擦了擦身上的雨珠,就要拉他起身。 楚王妃见瑾侧妃一进来就胡乱攀咬,心中暗自冷笑着,面上却是一派茫然表情:“瑾侧妃说的这是哪儿的话?本王妃也不过是刚刚被人叫醒过来的,比你也先来没多久,一来就是这副模样了,本王妃还在纳闷发生了何事呢?瑾侧妃这话是觉着,这是本王妃做的?” 瑾侧妃一怔,知晓自己只怕是怪错了人,便不再说话。 楚王快速扫了一眼,在楚王妃身边坐了下来,才开了口:“谁来说说,今日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那就妾身来吧。”赵侧妃站起了身来,面上泛着冷:“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但是却也不得不向王爷王妃讨个公道。此前,我听清流院子里的丫鬟说起,妾身那媳妇儿最近有些鬼鬼祟祟的,时常半夜三更的出门,彻夜不归。妾身想着,她身怀有孕,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可是不得了,便让人悄悄护着。” “可是今夜妾身刚睡下,却听到派去保护清流媳妇儿的人禀报,说瞧见我那儿媳妇在府中西边书房的阁楼上私会男子。”赵侧妃冷笑了一声:“妾身连忙去叫了清流,冒着雨赶了过去,那阁楼下面果真有人把守,妾身与清流上了阁楼,就瞧见这两人脱得光溜溜地在床榻之上做那下作之事,这才怒极,将人给绑了过来,只想求王爷和王妃给妾身一个公道。” 瑾侧妃听赵侧妃这样说,面色一下子青了起来,忙抬起眼来道:“你胡说八道!” 赵侧妃看了瑾侧妃一眼,声音愈发冷漠:“我是不是胡说,瑾侧妃好生问一问你的好儿子,不就知道了?我若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也断然不敢相信,他们二人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瑾侧妃却是不管不顾赵侧妃的指责,只连忙转过头问叶清然:“清然,定然是她污蔑了你对不对?你怎么瞧得起这般粗鲁的女人?” 跪在叶清然身边的二夫人原本就十分苍白的脸色又更白了几分,咬紧了牙关没有说话。 赵侧妃又道:“且我派去的那人还听到,他们二人此前再说话的时候提起,我这儿媳妇腹中的孩子竟然是他的,而不是清流的,只怕这两人厮混在一起的时日已经不短。” 第109章 留子去母 叶清流在一旁眼中杀意更重:“我此前就说,这女人肚子里的孩子定然不是我的,我都已经一年多两年没有碰过她了,怎么怀得上孩子?可是这女人却咬着我说是我喝醉酒之后的事情,放屁,我喝醉酒之后发生了什么我又不是全然不记得。” 楚王蹙着眉头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只觉着额上青筋突突直跳,半晌才问叶清然与二夫人:“你们二人对此事有什么可说的?” 叶清然尚未开口,二夫人就惨白着脸道:“没有,一切都是我勾引的他,与他无关,是我见清然温文尔雅,容貌俊逸,起了不该起的心思。只求王爷王妃念在我腹中孩子也是王爷的孙儿的份上,放过我腹中孩子。” 叶清然张了张嘴,终是沉默了下来,许久,才叹了口气朝着楚王拜了一拜:“稚子无辜,求父王开恩。” “这样有辱门楣的事情,传出去人家怎样议论咱们楚王府,弟弟私会嫂嫂,真是厉害极了,这样的孽种,是楚王府的耻辱,如何能留?”赵侧妃面色愈发难看了几分。 “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就该沉塘了。”叶清流在一旁煽风点火。 这本是后宅之事,楚王便转过身来望向了楚王妃:“王妃觉着,此事应当如何处置?” 楚王妃想了想,才轻声道:“清然此事做的,的确是有些难办,只是二夫人既然已经一力承担了下来,也是个法子。只是这说出去毕竟不好听,且以后对清然的仕途名声定然都会有极大的影响,最好的法子,自然是都处置掉,寻个名头来掩盖掉。可这样委实残忍了一些,留子去母恐是最好的法子了。” 楚王妃的目光落在叶清然的身上,又道:“此事关系到清然的前程,王爷倒是不妨听听清然自个儿的想法。” 一屋子人便都看向了叶清然。 楚王妃在心中冷笑,这可真正是个难题,无论叶清然如何做,都不妥当。 叶清然若是选择将二夫人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一并处置掉,只怕此前积累下来的好名声都会被破坏得一干二净,为了自己前程不管不顾的人。且他若是做了这样的决定,更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了所有人,他有野心。 若是选择留子去母,却又会影响他的仕途,毕竟,在梁国,后宅不平,且品行不良的人,即便是身份显赫,也极难入仕,哪怕是入仕,也会为人所不齿。况且,叶清然虽然是楚王的孩子,却也不过是个庶子。且即便是将这个孩子留下来了又如何,这样来的孩子,即便是楚王长孙,也是个污点。 叶清然沉默了许久,才开了口:“稚子无辜,将孩子留下吧。” 楚王妃看了眼叶清然,方笑了起来:“清然素来温和,王爷,此事不妨就按着清然所说的处置吧。” 二夫人这才松了口气,手缓缓地摸上她早已隆起的肚子,闭上了眼,眼角留下一行泪来。 楚王点了点头:“那就这样吧,将二夫人关到西苑之中,不允许任何人探望,等生下孩子再说吧。” 顿了顿,才又道:“三公子犯下这样的错处,在屋中好好静心思过,没有本王的允许,不允许踏出房门一步。” 说完,楚王方站起了身来,对着楚王妃道:“夜深了,一同歇了吧。” 楚王妃一怔,这意思,楚王今夜是要在牡丹院歇了? 心中回过神来,才连忙站了起来,应了声:“是。”而后跟在楚王身后出了正厅。 外面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歇了,雷阵雨的天气,暴风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清风院中的灯却仍旧亮着,今夜发生的事情在半个时辰后就全都传入了清风院,叶清酌听了影卫的禀报,嘴角冷冷翘了起来:“留子去母,倒是没想到,他叶清然也是个仁厚的人。” 苏婉兮又为叶清酌将已经快要喝完的茶添上,才轻声道:“倒也未必是仁厚,二夫人的手中,只怕握着叶清然不少的把柄,即便是叶清然为了保全自己,想要都除掉,也得仔细考虑考虑才是,若是叶清然当着王爷王妃的面,选择将孩子一并除掉,只怕惹得二夫人破罐子破摔,将他所有的事情都抖了出来,对他更是不利。” “留子去母,多半也只是缓兵之计,如今王爷下令将二夫人关在府中,只要二夫人在府中,叶清然就还有机会,悄悄下手将二夫人和肚中孩子除掉就是。”苏婉兮嘴角一抿,面色愈发的冷漠了起来。 “缓兵之计?”叶清酌扬眉笑了起来:“他想要除掉,我却偏生不让他如意,待会儿我就让人送几个武功高强又懂医术懂些毒术的丫鬟去西苑。叶清然一旦动手,就让那些丫鬟如实告诉老二家那个就是,让她瞧瞧自个儿维护的男人是个什么样的货色。” 说完,又抬起眼望向了苏婉兮:“这件事情你办得极好,我还以为你就那么点儿算计人的小本事,却不想你整日在这清风院中,却竟然知晓了二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是叶清然的。” 苏婉兮也不敢居功,老老实实地道:“其实奴婢也不过是猜测而已,不过是因为二夫人戴着的一个香囊发现了此事的。” 叶清酌从一个小匣子里取出了一块玉牌,扔给了苏婉兮:“这是赏给你的,凭借这个玉牌,你就可自由出入楚王府。你不是总说,你还有大仇未报吗?要报仇,你可以让楚光阴帮你,即便是报不了的,也可以提前做一些布置。” 苏婉兮浑身一震,沉默了许久,才将那玉牌接了过来,轻声谢了赏。 仇,暂时是报不了的,但是正如叶清酌所言,她可以提前做一些布置。 饶是瑾侧妃有心瞒下来,叶清然与二夫人的那件事情,却也仍旧很快就在府中传了开来,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原本叶清然在下人的眼中,都是文雅和善如神仙一样的人物,却突然闹出了这样的丑事来,众说纷纭,更多的都偏向着叶清然,说定是二夫人勾引了三公子。 二公子视二夫人为无物,二夫人虽然成了亲,丈夫健在,却也不过等于守活寡而已,这样的情形下,做出那样的事情来便是不足为奇的了,毕竟,三公子那样的人,哪个女子能不爱呢? 最受打击的,却是柳叶。 柳叶是在去厨房拿东西的时候听到厨房中的人谈论才知晓此事的,将事情问清楚了,就连东西都忘了,慌里慌张地跑去了管家那里,管家不在,又急忙回了清风院。 苏婉兮正在屋中练字,门就被柳叶猛地推了开来。 柳叶面色苍白,见着苏婉兮就问:“你整日在世子爷身边侍候,那件事情你定然是知晓的是不是?” “嗯?”苏婉兮一脸疑惑地望向柳叶,有些不明所以:“你说什么事?什么事我定然知道?” 柳叶低下头,平复了一下心情,在苏婉兮对面坐了下来:“三公子和二夫人的事情,如今府中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可若不是我方才去了厨房,只怕都还不知道。” 苏婉兮自是知晓她想要问的是这个,闻言,将笔放了下来,轻轻颔首道:“今日晨起,我侍候世子爷穿衣的时候,的确听到轻墨来禀报了此事。只是世子爷说,此事影响不好,让我莫要说出去,想来王爷和王妃都是有心要帮三公子隐瞒下来的。为何却还是这么快地就传了开来?” 柳叶的脸色愈发苍白了几分,苏婉兮似是没瞧见一般,低着头喃喃自语着道:“只怕是二公子那边传出去的,昨夜听闻二公子发了大火,险些将二夫人肚子里的孩子都给打掉了。” “怎么会这样?”柳叶的声音极轻。 苏婉兮沉默了片刻,才叹了口气:“我听轻墨说,昨夜是被赵侧妃和二公子抓了个正着,被抓住的时候两人连衣裳都没有穿,且都是清醒的,想来也都是在自愿的情形下发生的事情。虽然昨日在正厅审问的时候,二夫人一力承担下了所有的罪责,只说是她勾引的三公子。可是这种事情,素来是你情我愿的,二夫人即便是勾引了,还能强迫了三公子不成?” 柳叶眼睛微微有些红,似是这件事情有些令她难以接受一样。 苏婉兮倒是有些诧异,她此前在这院子中记录这院子的一言一行,交给了管家,管家交给了二夫人,苏婉兮还以为,柳叶是知晓此事的。 只是看她的神情,却又不像。 恐怕叶清然根本也是瞒着她的。 苏婉兮想着柳叶虽然此前做了些错事,可是经由这段时日的相处来看,本质并不坏,错就错在她喜欢上了错误的人罢了。 苏婉兮暗自在心中思量了片刻,有心拉她一把。 “你可知,上一回三公子向我表白,说喜欢我的时候,我为何没有应下?”苏婉兮抬起眸子望向柳叶。 柳叶满眼的迷蒙,不知苏婉兮为何说起了此事。 苏婉兮笑了笑:“三公子的确是一个极其讨女孩子喜欢的人,而且极其懂得如何令女孩子沦陷进去,我拒绝他,一半是因为我此前受过情伤,觉得三公子的喜欢来得太突然。而另一半的原因,就是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第110章 规劝 “秘密?”柳叶有些诧异。 苏婉兮笑了起来,点了点头:“我这人唯一的一个特长,就是记性好。此前我见三公子的时候,就觉着他身上佩戴的玉佩香囊样式都十分精巧,花纹都十分特别。后来我却发现,那些玉佩香囊本都是一对,一个在三公子身上,另一个却在不同的女子身上,且那些女子个个容貌不俗。” 苏婉兮顿了顿:“比如三公子和二夫人就都配着一个香囊,三公子的是靛蓝色的,二夫人的是红色的,香囊上都绣着一只鸳鸯。” 柳叶忍不住捂住嘴,咽下就要出口的惊呼,沉默了半晌,才道:“香囊上绣鸳鸯本就是十分寻常的事情啊。” 苏婉兮摇了摇头:“我说的是一只鸳鸯,你可见过,有谁绣的鸳鸯不是一对一对的,而是一只的?” “我最开始其实是见到二夫人戴着,就觉着奇怪,为什么会有人在香囊上绣一只孤零零的鸳鸯啊,寓意一点也不好。后来,我就在三公子的身上瞧见了另外一只,我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苏婉兮叹了口气。 柳叶咬了咬唇:“你早就发现二夫人和三公子之间……” 苏婉兮却仍旧摇头:“我只是有些怀疑而已,却也不敢确认,毕竟两人的身份实在是……”顿了顿,才又接着道:“此事我谁也没敢说,只是在三公子说喜欢我的时候,就觉着,三公子此人,实在是太过多情了一些,便索性拒绝了。” “一直到今天早上,我听到轻墨的话,脑海中突然想起那两个绣着一只鸳鸯的香囊,也让我震惊不小。”苏婉兮低下头,两人都沉默着。 柳叶细细看了苏婉兮良久,才又问出了自己心中一直关心的问题:“此事你没有告诉世子爷?” 苏婉兮抬起眼来,眼中满是茫然之色:“告诉世子爷,为何要告诉世子爷?我只是世子爷身边的一个丫鬟而已,可还没有到无话不说的地步。且无凭无据的,我说了世子爷又怎么会相信?要是让世子爷知晓,三公子说过喜欢我,你觉着以世子爷的性子,世子爷还会让我在他身边侍候吗?” “不会。”柳叶低声喃喃着道,她在这清风院中呆的时间比苏婉兮久,自然知晓世子爷是个什么样的人。 苏婉兮又叹了口气:“说起来,二夫人嫁入这楚王府也已经时日不短了,二公子那样对待,二夫人都一直忍着,也是不容易。如今留下她,不过是因为她腹中孩子是三公子的,也是王爷的孙儿,留子去母,对一个怀孕的女子来说,实在是太过残忍了一些。” 柳叶身子微微一颤,才轻声点了点头道:“是啊。” “人都有犯错的时候,知错能改就是好的,可惜二夫人爱错了人,已经没有改的机会了。若是她趁着那错处没有铸就的时候,就赶紧将那苗头给灭了,只怕事情也不会发展到这样的地步。”苏婉兮低头叹道。 柳叶咬着唇沉默着,在苏婉兮对面坐了良久,才苍白着脸站起身来:“你继续练字吧,我先回屋了。” 苏婉兮点了点头,看着柳叶出了门。 半晌之后,苏婉兮才轻声开了口:“最近帮我盯着柳叶,若有什么动静及时同我说。” 空荡荡的屋中突然传来一声应答声,苏婉兮才将刚刚放下的笔提了起来,重新开始练字,她此前擅长簪花小楷,如今换成了瘦金体尚且有些不习惯,得好好练练。 第二日一早,等着叶清酌出了门,苏婉兮去库房中取了一方玲珑棋盘,去了柳夫人的院子里。 如今雪夫人殁了,敏夫人送到了府衙,这后院之中就只剩下了柳夫人一位夫人。 尚未进院子,就瞧见柳夫人从院子中走了出来,似乎是正要出门的样子,见着苏婉兮站在门口,才笑了起来:“阿娇姑娘可有些时日没来我这院子里了。” 苏婉兮笑着行了礼,柳夫人才转了身:“本想去逛逛园子的,没想到碰见了阿娇姑娘,翠儿,上茶。” 苏婉兮望向柳夫人的身后,丫鬟的手中提着食盒,倒不像是去逛院子的模样。 柳夫人带着苏婉兮在院中的石桌前坐了下来,目光落在苏婉兮手中的盒子上,面上带着温和笑容:“阿娇姑娘就像个散财童子一样,每回来都要带些好东西来,我就总盼着阿娇姑娘来,这一回带的又是什么?” 苏婉兮将盒子放在了石桌上,推到了柳夫人的面前:“世子爷知晓夫人喜欢下棋,特意让奴婢将他珍藏的玲珑棋盘给夫人送过来。” 柳夫人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喜色,笑眯眯地将那盒子打了开来,伸手摸了摸那棋盘,方点了点头道:“入手温润,倒是极好的东西,倒是难为世子爷还记着我。” 丫鬟端了茶过来,柳夫人端起茶杯,嘴角含笑。 苏婉兮亦是接了茶杯,轻声道:“世子爷让奴婢给夫人传句话,二院和三院的事情,与咱们院子里无关,夫人无需太过忧心,世子爷断然不会因为那些腌酸事情而冷落了夫人的。” 柳夫人嘴角的笑容淡了几分,借着喝茶的动作掩饰了一下,待放下茶杯的时候,面上又挂上了完美无缺的笑。 苏婉兮才又轻声劝道:“奴婢总见二夫人过来探望夫人,知晓二夫人与夫人姐妹情深,事已至此,夫人还是莫要太过伤怀的好。” “是啊。”柳夫人低着头,眼中染着几分落寞:“我那姐姐平素就是个直爽的性子,一直就是敢爱敢恨的人,她总是同我抱怨,二公子对她不好,我还总劝着。后来知晓她怀了身孕,还想着,即便二公子对她不好又如何,如今她有了身孕,总算是有了一个寄托。且她是二公子的正妻,这名分是定下的,总也不会缺衣少食的,在这府中,和孩子相依为命,做个富贵闲人也未尝不好。”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竟会出这样的事情。”柳夫人的声音愈发暗淡了几分。 苏婉兮心中冷笑,上一回摘莲子的事情,苏婉兮可是还记着的。二夫人和三公子的事情,柳夫人不可能不知道。 “夫人也莫要太过伤怀了。”心中虽那样想着,苏婉兮却仍旧极力劝慰着。 柳夫人轻叹了口气:“正如你说的,事已至此,我再说这些也于事无补,正好今日得了世子爷的这玲珑棋盘,阿娇你可会下棋,与我对弈一局如何?” 苏婉兮连忙摆了摆手:“奴婢哪会下什么棋?夫人可莫要为难奴婢了。这棋盘奴婢也送到了,就先告退了。” 从柳夫人的院子中出来,苏婉兮便瞧见湖边有个女子叫了丫鬟在摘湖中的莲花,丫鬟将莲花摘了下来,那女子就将那莲花簪在了发间,神色间带着几分得意,苏婉兮隐隐约约听到她在问那丫鬟:“我这样好不好看?” 那女子苏婉兮自然是认得的,是大姨娘。 大姨娘对苏婉兮而言,可是一位老熟人,苏婉兮弯了弯嘴角,这位老熟人还曾经来找过她的茬呢,在菁夫人院子里时的事情了。 那时大姨娘跑来菁夫人的院子里面大闹,当着叶清酌的面指责她与张生早已暗通款曲,还以死威胁叶清酌,骂她是狐媚子,要叶清酌处置了她。 苏婉兮眯了眯眼,这些事情,她都一一记着呢。 大姨娘身边的丫鬟似乎是瞧见了苏婉兮,拉了拉大姨娘的衣角,朝着苏婉兮看了过来。 大姨娘眉头一蹙,才转过了头来,目光落在苏婉兮身上,微微眯了眯眼,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来,簪着那莲花朝着苏婉兮走了过来:“哟,这不是阿娇姑娘吗?不再清风院中,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苏婉兮笑着行了个礼,如今的她可不比当初在菁夫人院子里那样,是谁都可以欺负的。若是大姨娘稍稍懂几分人情事故,也应当对她稍稍尊重一些。 “阿娇姑娘长得倒是愈发水嫩了。”大姨娘的眼中闪过一抹嫌恶,抬起手来,捏了捏苏婉兮的脸。 苏婉兮往后退了两步:“姨娘说笑了,姨娘才是人比花娇呢,美得将头顶这朵莲花都给比下去了。” 这话倒是说得中听,大姨娘眼中闪过一抹得意,才又蹙着眉头道:“我方才问你话呢?你怎么在这儿?” 苏婉兮低着头,声音温和:“世子爷嘱咐奴婢给柳夫人送玲珑棋盘来,奴婢刚将棋盘送到,出来就瞧见了姨娘。” “玲珑棋盘?”大姨娘面露贪婪,冷哼了一声:“世子爷这么厚此薄彼的,总往柳夫人院子里送东西,却从不送到我那里,可是你在世子爷跟前说了我的坏话?” 苏婉兮脸上带着几分恍然,连忙摇了摇头:“姨娘说的哪里的话,此前世子爷也往姨娘院子里送了不少东西啊?” “你别以为我不识货,那些东西哪有玲珑期盼来得贵重?”大姨娘冷哼了一声:“不行,我得去找世子爷评评理去。” 苏婉兮闻言,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最近世子爷的心情不是太好,总在院中发火,奴婢觉着,姨娘还是莫要去了,若是惹得世子爷生了气,恐怕……” 苏婉兮的话没有说完,那大姨娘却是停了脚步:“世子爷怎么会对我发火?狗眼看人低?”话虽这样说着,却没有再走。 大姨娘眼中不停地闪过算计,半晌才道:“那我去柳夫人院子里瞧瞧,我倒是要看看,这玲珑棋盘长什么模样。” 说着,便风风火火地朝着柳夫人院子去了。 苏婉兮勾了勾嘴角,这位大姨娘当初连菁夫人簪在头顶的簪子都忍不住要动手去抢的,不知要将柳夫人那里闹成什么模样。 可惜柳夫人也并不是什么善茬,只怕她也讨不到半分好去。 第111章 无赖的姨娘 苏婉兮信步往清风院走着,脚步却是无比轻松,一路上想着大姨娘和柳夫人的事情,终是忍不住叫了楚光阴去打探。 那两人,一个心思深沉,一个无赖刁钻,倒是绝配呢。 苏婉兮想着叶清酌就要回府,回了清风院,就到了叶清酌的寝屋中去看账册。 未到午时,楚光阴就回来了轻声同苏婉兮道:“大姨娘去了柳夫人院子里,柳夫人端了茶和点心来招待,大姨娘一直不停地说,果然是夫人,与她们做姨娘的就是不同,茶和点心都要好上许多。” 苏婉兮闻言,面上就带了几分笑意。 “而后大姨娘如牛饮水一样喝了一大杯茶,又让丫鬟添茶,丫鬟过来倒茶的时候,大姨娘却突然将那茶杯丢了,茶水倒了她一身。而后大姨娘就闹了起来,说柳夫人院子里的丫鬟存心要害她,倒那样滚烫的茶水,让她根本端不住茶杯,还说茶水将她的腿都给烫红了。” “柳夫人说找大夫来给大姨娘瞧,大姨娘却又说,她一个女子,让大夫来看腿吗?说柳夫人是成心想要毁了她的闺誉。柳夫人问大姨娘那她想要如何,大姨娘就说,她想要柳夫人头发上的簪子,和戴着的耳坠,说算是赔偿她的。柳夫人无奈,只得给了她。” 苏婉兮嘴角的笑意愈发浓了几分,果然对待柳夫人这样的人,就得用这样无奈的招数。 “大姨娘拿了东西之后,又将柳夫人屋中的一个花瓶给搬走了。大姨娘走了之后,柳夫人便搁了茶杯,冷笑着说,无妨,就当打发叫花子了。” 楚光阴将柳夫人带着寒意的语气学得惟妙惟肖,更是让苏婉兮乐不可支。 大姨娘虽然泼辣无赖了一些,可是却仍旧是个懂得分寸的。她虽然说着要去柳夫人那里看玲珑棋盘,却压根连那棋盘都不曾提到过。想来也是知晓,她若是打那棋盘的主意,柳夫人定不会同意,此事要是闹到了世子爷这里,吃亏的还是她。 没过两日,苏婉兮又去管家那里领了一批珠花,亲自拿了那些珠花挨个院子的去送给姨娘们和柳夫人。 苏婉兮故意先从姨娘的院子开始,到了大姨娘的院中,大姨娘听到丫鬟的禀报,快步从屋中跑了出来,急急忙忙地对着苏婉兮道:“快给我瞧瞧,新送来的珠花什么模样?” 苏婉兮将那装着珠花的盘子上的红布掀了开来,里面放着各种各样款式精良的珠花,大姨娘眼睛一亮,忙不迭地道:“这些都是我的?” 苏婉兮连忙摇了摇头道:“各位姨娘夫人们的都在,每人只能挑一朵,奴婢先到了姨娘这里,姨娘先挑选吧。” 大姨娘闻言,脸色一下子就不高兴了起来,冷哼了一声:“就一朵啊,还真是小气。” 手却仍旧在盘子中忙碌着,就瞧中了其中一朵金镶红宝石的牡丹花珠花:“就这朵,这朵最好看。” 苏婉兮闻言,急忙按住大姨娘就要拿走的手,有些为难地道:“姨娘,这是柳夫人的。夫人和姨娘的品级不同,这是按夫人的品级做的,姨娘还是另外选一朵吧。” 大姨娘更是面色铁青,冷笑了一声道:“按夫人的品级做的?我就戴不得了?她是夫人了不得了?我就要这一朵。” “这……”苏婉兮咬着唇,面色苍白,像是要哭出来的模样:“不是奴婢不给姨娘,实在是不行的,姨娘莫要为难奴婢,此事若是让世子爷知晓了,只怕会怪罪姨娘。” “那我可不管,就这一朵,这朵我要定了。你若是害怕给那柳夫人不好交代,走,我与你一同去她那里,问问她,我就是瞧上了这一朵珠花,她给不给我?”大姨娘一耍起横来,自是谁都不管不顾的,拉着苏婉兮就出了门,直奔柳夫人的院子去。 入了院子,就大声嚷嚷着要找柳夫人。 柳夫人身旁的丫鬟连忙入屋禀报了,过了许久,柳夫人才从屋中走了出来,只是这一回,头上却只简单地簪了一直普普通通的白玉簪子。 苏婉兮瞧得心中发笑,面上却仍旧是一副苦色。 “这是怎么了?大姨娘抓着阿娇姑娘到我这儿来,又是为了什么事啊?”柳夫人蹙了蹙眉,嘴角轻抿,眉头微蹙。 苏婉兮这才连忙朝着柳夫人行了礼道:“奴婢今儿个早上去管家那里拿了一些珠花,想着给各位夫人和姨娘们送过来,从管家那里过来,离大姨娘的院子最近,奴婢就去了大姨娘的院子里,想着让大姨娘先选一朵。” 苏婉兮委委屈屈地朝着大姨娘看了过去,才轻声道:“哪晓得大姨娘却瞧中了夫人的那一朵,那本是按着夫人的规制做的,奴婢就同大姨娘老实说了,可是大姨娘却死活要那一朵珠花,还拉着奴婢,说要来找夫人评评理,问一问夫人,她就要那一朵,夫人是给还是不给。” 柳夫人闻言,目光落在大姨娘手中拿着的那珠花上,眼中亦是忍不住泛起了一抹冷意:“呵,我倒是不知道,这还有这样霸道的?倒也不是我不给,只是姨娘可知道,这王府之中本就规矩森严,这牡丹的珠花,可并不是谁都能够戴的,若是被旁人瞧见了,少不得要议论,说姨娘不懂规矩。下人说说也就罢了,可若是让王爷王妃看见了,这可不得了。” “本就是一朵珠花吗?你少给我扯那些有的没的?王爷王妃,我一年也难得见到王爷王妃一面,你也莫要拿他们来压我,我可是不怕的。” 柳夫人闻言,蹙起了眉头,倒是难得的落了一副色厉内荏的模样,训斥着大姨娘道:“哪有你这样不懂规矩的,你若是带了出去,还不是给世子爷落了脸子。” “我说了,莫要拿规矩来压我,我就是喜欢这珠花,我就是要,你给还是不给吧?”倒果真是一副无赖的模样。 苏婉兮瞧见柳夫人的手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面色已经十分的不好。半晌,柳夫人才冷笑着道:“我这劝也劝了,说也说了,你却仍旧这样不知好歹,却也不是我的事情了,若是以后这珠花惹出了什么事来,可与我无关,阿娇姑娘在这里可是瞧得一清二楚的。你若是想要,拿去就是了,不过一朵珠花而已。” 那大姨娘才笑了起来:“是啊,柳夫人早这样说不久结了吗?不过一朵珠花而已,谁戴不是戴,这珠花的颜色艳丽,柳夫人这样淡雅的人可压不住,我拿着正好。” 说着,就洋洋得意地拿着那珠花离开了院子。 苏婉兮面色带着几分惶然,半晌,才幽幽叹了口气道:“奴婢实在不知这大姨娘竟是这样的脾气,不然也断然不会先不先地就拿着这珠花去了她的院子,反倒连累夫人的珠花都被她抢了去。” 柳夫人这才转过身来望向苏婉兮:“罢了罢了,不过一朵珠花,这珠钗首饰的我也不少,就不挑了,这大姨娘是个无赖的,阿娇姑娘吃了这一回亏,下一回记着就是了。左右我方才也说了,那东西是她执意要要的,若是因此惹出了什么事情来,与你我无关。” “多谢夫人。”苏婉兮连忙行了礼,低着头,闷闷地同柳夫人告辞了,才退出了柳夫人的院子。 将珠花再送到了琴姨娘和四姨娘的院子中,苏婉兮才回了清风院。 拂柳见她神色不愉,就问了两句,苏婉兮顺势将方才发生的事情同拂柳说了。 拂柳亦是忍不住咂舌:“也不怪你,你毕竟不了解那大姨娘的脾气。我此前见着大姨娘的时候,就总在想,好歹也是少府监少监大人的女儿,名正言顺的官家小姐,怎么就养成了这样的性子?不过后来想想,大姨娘只是一个庶女罢了。一个庶女,在府中也不知过的什么日子。” 苏婉兮颔首,将垂落的发丝往耳后拢了拢,方低声道:“倒是委屈了柳夫人了。” “柳夫人素来是个宽容大度的,大抵也不会放在心上去。”拂柳笑了笑:“你也莫要太过自责了,下一回记着就是了。” 说完,又笑着道:“先前管家命人送了些秋冬的衣裳来,就快要入秋了,我将你的放在你屋中的床榻上了。” 苏婉兮点了点头,才垂着眉眼回了屋中,床榻上果真摆放着三套秋天的衣裳和三套冬天的袄子,苏婉兮拿起来看了看,现在还没到秋日,自是穿不着,便将衣裳收到了箱笼之中。 柳夫人即便是再宽容大度,也架不住大姨娘这样耍无赖的闹法,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发火。更何况,柳夫人的宽容大度,还只是表面功夫,做给人前看的罢了。 今日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明明就要发火,却硬生生地忍了下来。 柳夫人素来在这后院之中较为受宠,虽然是个不争的主子,可正是因为那样的性子,叶清酌愿意到后院做做样子的时候,大多是去柳夫人的院子里,且自从她开始从叶清酌手中接过管理那仓库的差事之后,更是三不五时地往柳夫人院子里送些好东西。 如今柳夫人那院子中,无论是吃穿用度,无一不精致。 大姨娘那样的性子,之前入了柳夫人的院子里,自是会将这一些看在眼里的,知晓柳夫人院子里有那么多的好东西,又岂会白白放过。 第112章 赠琴 果不其然,不过过了几日,就有不少流言蜚语的传入了苏婉兮的耳中。 说大姨娘愈发过分了,整日里就跑到柳夫人院子里晃荡,见着什么好的东西就同柳夫人要,柳夫人若是开口拒绝,那大姨娘什么讽刺的话都说得出来,硬抢的事情都做了好几回。 “也就柳夫人性子好,若是遇着柳夫人的姐姐二夫人,大姨娘这样的做派,怕是早已经手都被打断了。毕竟身份摆在那里,柳夫人虽是侧室,却是正儿八经的夫人,大姨娘不过一个通房姨娘,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奴婢。”拂柳撇了撇嘴,面上带着几分不屑。 柳叶笑了笑道:“大姨娘原本出身也不差,父亲是少府监少监大人,她虽是庶女,也算得上是正儿八经的大家闺秀了,却偏生要到咱们世子爷院子里做一个通房姨娘。如今这副模样,哪里还有丝毫大家闺秀的样子?” 二夫人与三公子的闹剧过去了几日,柳叶倒也似乎稍稍恢复了一些以往的活泼。 “可不是?也不知少监大人怎么教养的,竟然将女儿教导成这副模样。”拂柳冷哼了一声,“最可怜的还是柳夫人,柳夫人性子太过温和柔弱了,只能闷声不响地吃着哑巴亏。也从未见她来世子爷跟前抱怨过,如柳夫人这样的女子,才应当是世子爷的良配呢。” 苏婉兮闻言,嘴角便翘了起来。 柳夫人可怜? 苏婉兮摇了摇头,柳夫人才不可怜。她明面上瞧着倒的确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可是柳夫人素来就是个深藏不露的聪明人。 这不就利用着大姨娘大闹她院子的事情,博得了府中众人对她的同情,也让她温柔的形象愈发地深入人心。 如今叶清酌尚未娶世子妃,柳夫人便是叶清酌这院子里面名正言顺的女主子,失了几件无关紧要的身外之物,却得了院中下人的人心,即便是日后叶清酌的世子妃不是她,有了下人的支持,她的日子断然也会好过许多。 这对柳夫人而言,却绝对是一笔划算买卖。 叶清酌过了午才回到了清风院。 跟在叶清酌身后的轻墨手中抱着几个盒子,进了屋就将盒子放在了桌子上。 叶清酌见苏婉兮不时打量着桌子上的盒子,目光亦是落在那堆盒子上,神情淡淡地同苏婉兮道:“在路上遇见了齐王世子带着他妹妹们一同逛街,我想着小女孩喜欢吃甜食,买了些蜜饯之类小零嘴送给她们,她们一人选了一盒,还剩了不少,你拿去吧。” 苏婉兮笑着应承着:“待会儿奴婢就叫人分一分,给后院的姨娘和夫人们送过去。” 叶清酌闻言,张了张嘴,似是想要说什么,沉默了片刻,却终究没有说出口,半晌才道:“也好,你高兴就好。” 说完,便走到书桌后坐了下来:“泡杯茶吧。” 苏婉兮应了声,取了茶壶出去。 轻墨望着苏婉兮的背影,有些奇怪地道:“世子爷怎么不直接同阿娇说,这是你送给她的?” 叶清酌正在发着呆,听了轻墨的话,抬起眼来看了轻墨一眼,脸上是惯常的冷漠,辨不出喜怒:“谁说我是专程买给她的?我不过是瞧着院中的下人素日里也没什么零嘴吃的,顺手买了一些回来。既然阿娇说给后院的送过去,就由着她就是了。” 轻墨抬起眼来瞥了一眼言不由衷的叶清酌一眼,轻咳了一声。 他怎么觉着,在阿娇来清风院之前,世子爷却是从未给院中的下人买过零嘴回府。莫说是下人,就连后院几位主子,亦是从未有过这样的待遇的。 如今院子里不过多了个阿娇,世子爷倒是开始时不时地带些糕点,带些蜜饯之类的东西回府了。 他在世子爷身边侍候的时间也不短了,若连这其中的深意都瞧不明白的话,这些年岂不是白呆了? 只是世子爷脾性素来冷漠,若是他直言了,怕反倒会惹得世子爷生气,只得低着头笑着应承着:“是,是小的失言。” 苏婉兮已经从门外提着茶壶走了进来,叶清酌带着警告地看了轻墨一眼,轻墨就连忙噤声,不敢再多言。 外面天色似乎开始昏暗下来,苏婉兮担心待会儿会下雨,给叶清酌煮了茶,便叫轻墨帮忙将那堆蜜饯盒子搬到了茶厅之中,叫人来拿了给后院中的姨娘送去,苏婉兮取了一盒看起来份量最多的,拿着去了柳夫人的院子中。 刚到柳夫人的院子门口,就听见了一阵悠扬的琴声传来,苏婉兮在门口站了会儿,心中升起淡淡的怅惘来,她曾经也爱琴棋书画,只是如今她在这楚王府中,是地位低下的丫鬟,莫说是琴棋书画,平日里连脸上的表情都得时时刻刻地注意着,注意着什么时候,对着什么人应当露出什么样的情绪。 那些有爹娘疼着,哥哥们疼着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苏婉兮将心绪收了回来,抬起手来拢了拢鬓角散落的发,苏婉兮才扬起一抹笑来,抬脚入了院子。 果真是柳夫人在院子中抚琴,一旁还坐着四姨娘,柳夫人已经瞧见了苏婉兮,抬起眼来朝着苏婉兮淡淡一笑,眼中却似乎带着几分惊喜之色,手中抚琴的动作却是一直未停。 苏婉兮也笑着站在一旁听着,一曲毕,柳夫人手按在琴弦上,眼角眉梢俱是笑容:“阿娇姑娘来了?阿娇姑娘说说,我这曲子弹得如何?” 苏婉兮低眉浅笑:“夫人打趣奴婢了,奴婢是个粗人,也不曾学过琴的,哪里听得出好坏?只是觉着夫人的琴音流畅动听,定是极好的。” 柳夫人和四姨娘俱是笑了起来,四姨娘抬起眼来看着阿娇:“还是咱们阿娇姑娘嘴甜会说话,一面说着不懂琴,一面又将人哄的一愣一愣的,也怪不得世子爷这样喜欢阿娇姑娘。” “四姨娘打趣奴婢了。”阿娇笑着,将手中的盒子放在了石桌子上:“世子爷先前出门的时候遇见了齐王府的几位小姐,买了一些蜜饯,送了几位小姐了一些,给各位夫人也带了一些回来。奴婢不知四姨娘也在柳夫人这里,四姨娘的那一份,已经让人送到院子里了。” 四姨娘闻言,只笑着道:“这敢情好,我的那份送到院子里了,今儿个就先蹭着柳夫人的尝尝味道,怎么算,也是我占了便宜。” 柳夫人亦是笑:“你这主意打得极好,也不先问问我同意不同意。” 话虽这样说着,却也让丫鬟将盒子打了开来。 “阿娇姑娘在这里瞧着呢,且谁都知道柳夫人你最是善解人意了,如何会拒绝。”四姨娘扬眉而笑,伸手拿了一颗蜜饯:“瞧着就好吃的样子。” 说完便放入了嘴里。 “果真好吃。”四姨娘笑嘻嘻地道。 柳夫人抓了几颗递给了苏婉兮,目光落在四姨娘的身上:“好吃就多吃些,左右我对这酸酸甜甜的东西并不是太喜欢,你便是吃完了,我也不会恼你。” 苏婉兮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转,心中却是有些诧异,柳夫人和四姨娘,何时变得这样好了? 柳夫人似是明白苏婉兮心中的疑惑似得,抬起眼来同苏婉兮闲话道:“我的琴声也只能算是流畅了,真正能够弹出动听的琴声的,咱们院子里,怕是只有四姨娘了。我亦是今儿个才知晓,四姨娘竟然是琴中好手。我手中这尾琴倒还是我入府的时候带进府的东西,琴倒是不错,我却是弹不出好的琴音来,这才叫四姨娘过来,也好让我饱饱耳福。” 说着就笑了起来,笑容温柔似水:“阿娇姑娘来得巧,不妨也坐下来听一曲琴再走吧?即便是不懂琴的人,这好的琴音,却也能够让人解忧去乏的。” “那阿娇今儿个可就有耳福了。”苏婉兮闻言,连忙笑着恭维道。 柳夫人笑了起来,将手中的琴推到了四姨娘的跟前:“阿娇姑娘也等着呢,你可不能推拒了。” 四姨娘闻言,嗔道:“柳夫人就知道打趣我。” 倒也并未拒绝,伸手接过了那琴,信手弹奏了一曲。 果真是极其美妙的琴音。苏婉兮想着。 一曲毕,苏婉兮自是奉承了几句。 四姨娘的手仍旧轻抚着手中那琴:“夫人的琴倒果真是一把好琴,琴音清越,自是能够弹奏出最好的琴声来。” “我就知晓你会喜欢,琴是好琴,不过落在我这半吊子的手上,却是暴殄天物了。这琴,我便送给你了。”柳夫人轻声应着,眉眼含笑。 苏婉兮挑了挑眉,柳夫人倒也真是好手段,看得出四姨娘对弹琴这件事情极为爱好,对这琴亦是十分喜欢。 柳夫人这投其所好的本事,倒是练得炉火纯青。 如今世子爷这后院之中,只剩下了三人,柳夫人、大姨娘、四姨娘。 大姨娘的性子决定了,柳夫人极难与她交好,且如今大姨娘对柳夫人嫉妒得厉害,总跟个强盗一样抢柳夫人的东西,两人更势同水火。 如今几日不见,柳夫人就已经将四姨娘拉进了她的阵营之中,倒有些让苏婉兮意外。心中对柳夫人却更是刮目相看了几分,柳夫人素来不显山不露水的,却实在是个厉害角色。 四姨娘连忙推拒着,被柳夫人劝了几句,倒也道了谢,收下了那尾琴。 苏婉兮同柳夫人和四姨娘闲话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开,却听见外面传来大姨娘的声音:“哟,柳夫人这院子里,今儿个倒还真是热闹呢。” 第113章 后院纷乱 苏婉兮转过头就瞧着大姨娘领着丫鬟走了进来,脸上倒是带着笑,只是那笑容却让人觉着,有些不舒坦,如锋芒在刺一般。 “阿娇姑娘这又给柳夫人送什么好东西来了?”大姨娘抬眸在院子里扫了一圈,却是最先向苏婉兮发了难。 苏婉兮低着头轻声应着:“世子爷回府带了些蜜饯,奴婢给柳夫人送过来,不过奴婢记着,世子爷也有吩咐人给大姨娘送过去啊?莫非大姨娘没瞧见?” 大姨娘撇了撇嘴,摆弄着自己手中的绣帕:“蜜饯倒是瞧见了,不过我吃了两颗,觉着那蜜饯似乎不怎么甜,就想要来柳夫人这里瞧瞧,世子爷给柳夫人的蜜饯,是不是要甜一些?” 大姨娘说着,就径直越过了苏婉兮,望向坐在柳夫人身侧的四姨娘身上:“哟,四妹妹也在呀?莫不是四妹妹也觉着,柳夫人的蜜饯比咱们的好?” 一面同四姨娘打着招呼,一面朝着柳夫人和四姨娘坐着的石桌子走去。 柳夫人面色变了变,却仍旧一副温婉模样:“大姨娘既然来了,便过来坐会儿吧。” 大姨娘笑了笑,心中不喜柳夫人那副温柔做派,阴阳怪气地应着:“自然是要坐一坐的。” 说着,目光落在那石桌子上放着的蜜饯盒子上,就变了脸色。 “我总说啊,世子爷这心,果真是长偏了的。这不,都是同一个后院的人,柳夫人得的蜜饯,就是盒子也比我那瞧着大多了。”说着,就伸手从盒子中抓了几颗蜜饯来放到了嘴里。 柳夫人倒似乎已经对大姨娘这副无赖模样司空见惯,却是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倒是四姨娘大抵是头回见着,张大了眼看着大姨娘,眼中满是诧异。 “呵,倒果真是比我那一盒要甜上许多。”大姨娘将口中的蜜饯吃了,愈发不高兴了几分,伸手就将那蜜饯盒子捞起来抱在了怀中:“我喜欢吃甜一些的东西,柳夫人应当不介意和我的换一换吧?” 嘴里说着换,这动作架势却分明是在抢。 四姨娘蹙着眉头,终是忍不住开了口:“这是世子爷送给柳夫人的,姐姐院子里也不是没有,何必非要柳夫人的这一盒?” “闭嘴。”大姨娘听了四姨娘的话,转过头毫不客气地朝着四姨娘吼道:“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我好歹比你先入府一年多,排行也在你之前,按道理,你应当尊我一声姐姐的。怎么着,也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吧?” 四姨娘的脸色稍稍白了白,柳夫人忙伸手拉了拉四姨娘的衣袖,压低了声音道:“无碍的,你别说了。” 柳夫人声音极低,眼中亦满是委屈和担忧,即便是同为女子,也忍不住让四姨娘生出了几分保护欲来。 还要开口,大姨娘的目光却突然落在了四姨娘身前的那尾琴上,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将怀中的蜜饯盒子递给了身后的丫鬟:“这尾琴瞧着这做工倒是精致,定然是好东西。” 说着,就伸出手去,想要摸那琴。 四姨娘脸色一变,连忙将那琴抱在了怀中:“这琴,大姨娘可碰不得。” “碰不得?”大姨娘看着四姨娘的动作,冷笑了一声:“还有我碰不得的东西?这琴,是四妹妹的?” 柳夫人见状,连忙开口喊道:“这琴是我送给四姨娘的东西,大姨娘你还是莫要动了,这琴十分贵重,若是碰坏了可如何是好?” 这话一出口,却是让苏婉兮忍不住朝着柳夫人看了过去,这当口,柳夫人却说出这样的话来,无异于火上浇油。 果不其然,大姨娘闻言,眼睛都变得赤红了几分:“柳夫人将这样好的东西送给四妹妹,却不送给我,柳夫人倒果真是厚此薄彼的。既然这琴这样好,我更是要瞧瞧了。” 说完,便站起了身来,伸手猛地抓住四姨娘抱在怀中的琴,便要开抢。 四姨娘自是不愿的,将那琴抱的死死的,怎么也不松手。 大姨娘见状,发起狠来,抬起手对着四姨娘的脸便是一巴掌扇了下去:“小贱蹄子,还不赶紧松手?在不松手,我今日就毁了你这张脸,看你还怎么嚣张。” 不等四姨娘反应过来,就又抬脚踹了四姨娘几脚,四姨娘吃痛,手微微松开了一些,却被大姨娘抓住了机会,猛地抓住那琴,往自己面前一拉,却是将四姨娘拉得一个踉跄,额头就碰在了那石桌子的角上,顿时便渗出了血来。四姨娘却仍旧死死抱着那琴,大姨娘更是急了眼,和四姨娘扭作一团。 “啊……”柳夫人惊叫了一声,忙不迭地叫着下人:“来人,快来人啊,将她们分开,分开。” 苏婉兮见实在闹得有些不成样子,也连忙上前将四姨娘扶了起来,对着大姨娘道:“大姨娘若是这样闹,惊动了世子爷,世子爷若是发了怒,怕也不是什么好事。” 大姨娘已经发了狂,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对着四姨娘又是一顿抓挠踢打的,却是让苏婉兮也跟着遭了秧。 怕是实在是痛得离开了,四姨娘才稍稍松开了怀中抱着的琴,却是被大姨娘瞧见了,连忙抓住机会抢了过去。 “呵,这还不是被我拿着了?小贱蹄子若是早些将东西乖乖给了我,也不至于讨这样一顿打。呸……” 大姨娘抱着那琴,朝着四姨娘吐了一口口水。她的头发因着方才的扭打,已经有些散乱。神态却像是斗胜了的公鸡一样,趾高气昂地抱着战利品出了柳夫人的院子。 柳夫人连忙弯下腰来,同苏婉兮一同将四姨娘扶了起来。 四姨娘额头上撞到的伤口还在不停地往外渗着血,柳夫人蹙着眉头,声音隐隐带了几分哭腔,吩咐了丫鬟去请大夫来。 吩咐完,又取了绣帕来捂住四姨娘的伤口,哑着嗓子道:“她就是一个疯子,她要那琴你给她就是,何必为了一个死物弄得自己满身是伤的?这伤口可不小,若是留了疤可如何是好?都怪我的不是,非要让你到我院子中来弹琴,平白惹了这祸事。” 四姨娘神情亦是有些低落,眼泪扑簌簌地就落了下来:“她怎么能这样欺负人?那琴是极好的琴,可惜却遭此劫难。” 苏婉兮瞧得出,四姨娘是真心爱琴之人,若不然,方才也不会那般死死护着那琴,心中亦是忍不住唏嘘。 柳夫人复又宽慰了四姨娘几句:“我知晓你爱琴,只是大姨娘那样的人,与她没有道理可讲的。以后我帮你留心着,若是有好的琴,再给你弄一把就好了,你也莫要太过自责了。” 四姨娘却仍旧低着头,幽幽叹了口气。 不多时大夫就提着药箱过来了,给四姨娘额上的伤口清洗了上了药,拿了布巾包扎了起来:“姨娘这伤恐是要留下疤的,这些日子要注意着些,莫要碰了水,吃食上也最好清淡一些。” 柳夫人在一旁应了,声音亦是带了几分哽咽:“都是一个后院的姐妹,大姨娘怎么对你下这么重的手?” 送走了大夫,才又命人将四姨娘送回自己的院子中,还专程叮嘱了四姨娘的丫鬟好生照看着,一副贤淑模样。 待四姨娘离开了,柳夫人方转过头望向了苏婉兮:“阿娇姑娘方才没有受伤吧?” 苏婉兮摇了摇头:“不过手上被抓了几道,没什么大碍。” “那就好。”柳夫人叹了口气,半晌才道:“如今后院之中就我一个妾室,如今闹成这副模样,亦是我管教不严的缘故,世子爷若是问起,阿娇姑娘尽管如实说就是,也不必包庇我。” 苏婉兮却是听出了柳夫人话中之意,这是想要借她的口,在叶清酌面前将此事说了,好挑起叶清酌对大姨娘的不满啊…… 苏婉兮低着头,诺诺应着:“奴婢明白。” 柳夫人也并未再多言,颔首道:“我这院子里这一闹乱糟糟的,就不留阿娇姑娘了。” 苏婉兮连忙告辞,回了清风院。 叶清酌在屋中处理事务,见苏婉兮回来也并未说什么。苏婉兮稍一沉吟,上前给叶清酌添了杯茶,却是刻意地将自己手腕上方才大姨娘抓出来的指甲痕迹露了出来。 叶清酌果真瞧见了那尝尝的血印子,蹙着眉抬眸望向苏婉兮,指了指那血印子:“这是怎么弄的?” 苏婉兮咬了咬唇:“方才奴婢送蜜饯去柳夫人那里……” 就将方才发生的事情同叶清酌讲了,神情带着几分自责:“怕是奴婢好心办了坏事,本想着那些蜜饯是世子爷带回来的,送到后院给姨娘和夫人们,她们定会高兴,却不想竟然引出了这么一桩事情来。” “这与你何干?大姨娘倒是愈发地胡闹了。叫轻墨去大姨娘院子里传个话,让她这几日在院子闭门思过,什么时候肯去给四姨娘道歉了,就什么时候出来。再从库房里面选些东西给四姨娘和柳夫人送过去吧。” 叶清酌吩咐着,目光落在苏婉兮手腕上那几道血道子上,却觉着那几道血道子愈发地碍眼了起来:“我那里有伤药,你自个儿去拿来涂抹涂抹,我瞧着这些道子心烦。下一回若是再有这样的事情,你远远地看着就是,去凑什么热闹。” 心思一动,又吩咐着:“大姨娘在后院随意伤人,让轻墨绑了,给五鞭子,让她好生记住这个教训。” 苏婉兮连忙怯怯地应了,走到书架上拿了伤药来上了药,才又出了屋,同轻墨传了话。 轻墨刚离开院子不久,苏婉兮刚回到屋中,就听见有惊雷声响起,不多时就噼里啪啦下起雨来了。 第114章 自缢还是他杀? 第二日一早,四姨娘院子里的人就匆匆忙忙地赶到了清风院,面色苍白,眼中满是慌乱。苏婉兮瞧着那丫鬟的神情,就想起了雪夫人出事时候的情形,心中一跳,急忙问那丫鬟发生了何事。 却果真如苏婉兮猜想的那样,是四姨娘出了事,丫鬟说,四姨娘昨日夜里将自己吊在床头,自缢身亡了。 苏婉兮听了丫鬟的话,心中“咯噔”一下,好在叶清酌尚未出府,便连忙进屋同叶清酌禀报了此事。 “自缢?”叶清酌眉头一蹙,却是有些奇怪:“好端端的,为何会上吊?” “奴婢猜测,会不会与昨日之事有关?”苏婉兮咬了咬唇应着。 叶清酌沉吟了片刻,方道:“走吧,我瞧瞧去。” 叶清酌说着,就抬脚出了正屋的门。 轻墨和苏婉兮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到了四姨娘的院子里,就瞧见柳夫人站在院子中,面上带着悲痛神情,见着叶清酌来,亦是露出了几分惴惴不安的模样,咬了咬唇,带着几分犹豫,却终是走到了叶清酌面前:“世子爷……” 顿了顿,才又道:“四姨娘出了这样的事情,都是我的错。若非昨日我拉着她在我院子里听琴,也不会遇见大姨娘……” 叶清酌看了柳夫人一眼,却并未开口劝慰,神情清冷:“这个时候自责也无用,你先回屋吧,这里乱糟糟的。” 说完就抬脚入了屋中。 四姨娘是用一根兰色如意丝绦将自己吊死了的,那根丝绦就系在黄柏木做的床架子上,将四姨娘吊在床头。 四姨娘的头埋着,脸上早已经褪去了血色,眼睛闭着,神态倒算得上是安详。却因着涂了脂粉,不见尸体的青白色,只是纯粹的白,白得像是腊月里的血,嘴唇上涂着粉色胭脂,在那苍白的脸的衬托之下,却愈发显得骇人了几分。 三个服侍在四姨娘身边的丫鬟跪在地上,低声啜泣着。 叶清酌蹙了蹙眉,也没说话,只在屋中转了一圈,上上下下打量着。 苏婉兮见着叶清酌的动作,便开口问道:“你们是谁最先发现四姨娘出了事的?” 一个丫鬟怯怯地抬起了头来,脸色亦是有些苍白,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是奴婢。奴婢今日当值,早上照着主子起床的时辰端了热水进来,就瞧见……瞧见……” 那丫鬟说着话,身子忍不住打了个颤,却是再也说不下去。 “你当值,那昨夜你可是睡在耳房之中的?可有听见什么动静?”苏婉兮又问。 那丫鬟咬了咬唇,声音带着几分轻颤:“四姨娘夜里睡得浅,总是容易惊醒,不喜欢耳房中有人,我们院子里素来都不值夜的。夜里侍候主子睡了,就回屋自个儿歇了去,早上卯时左右再过来服侍主子起床就是。” “哦?”苏婉兮愣了愣,这样说来,昨夜里这正屋之中就只有四姨娘一人,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却是没有其他人知晓了? “那昨日四姨娘还未睡的时候,可有什么异常?”苏婉兮目光扫向跪着的三个丫鬟。 “倒也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先前回话的丫鬟应着:“昨天下午因着在柳夫人的院子里同大姨娘闹得有些厉害,主子回来,一个人坐了好一会儿,后来奴婢入屋瞧见主子在哭,就劝慰了两句,主子一直念叨着可惜了那尾好琴。” “主子昨日头上撞破了,回来之后发现头发被大姨娘都给抓掉了不少,身上亦是被大姨娘掐出了不少的伤痕来,晚上的时候,是奴婢给主子上的药,主子一直念叨着,说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大姨娘欺人太甚。后来,主子在屋子里走了一会儿,有些生气,连每日里都要喝的牛乳也没有喝,早早地就说要睡了,让奴婢们退了下去。”另一个丫鬟应着。 苏婉兮颔首,若是照着这两个丫鬟的话来看,四姨娘昨日在柳夫人院子里受了委屈,心情约摸不是太好,只是却也只是愤怒,和对那琴的不舍,是任何人遇到那种情况都会有的情绪而已,倒是并未表现出要轻生的模样。 “四姨娘用来上吊的丝绦,是四姨娘自个儿衣裳上的?昨日里四姨娘就穿得这一件衣裳?”苏婉兮问着。 丫鬟连忙道:“是主子自个儿衣裳上的,可是却不是昨日主子穿的那一身上面的。奴婢昨日服侍主子躺下之后,就将换下来的衣裳给抱走了,想着一早就可以让人送到洗衣房中。这衣裳是四姨娘装衣裳的箱子里面放着的,就放在最上面。” “四姨娘平日里性子如何?”苏婉兮接着问着。 “四姨娘平日里待我们都极好的,性子也和和气气的,几乎从来不罚下人,闲来无事就绣绣花弹弹琴,只是不怎么喜欢去外面逛,总呆在院子里。”丫鬟想了想,应道。 苏婉兮挑眉:“素来不喜欢出去逛,那四姨娘昨日为何去柳夫人的院子呢?” “昨日是四姨娘在院子里抚琴,恰好琴声被在院子里散步的柳夫人听到了,而后柳夫人就过来,夸赞四姨娘的琴艺极好,说她倒是有一尾不错的琴,邀四姨娘去她院子里瞧瞧。四姨娘素来喜欢琴的,一听柳夫人这样一说,自然满心欢喜,就同柳夫人一同去了。” 苏婉兮颔首,难怪昨日柳夫人说,她亦是昨日才知道,四姨娘竟是琴中好手。 原来是因为她亦是昨日散步方听见四姨娘弹琴。 “四姨娘约摸是什么时候到柳夫人的院子里去的?”苏婉兮复又问着。 丫鬟们想了想,才有一个应了声:“未时吧,约摸是未时左右。奴婢记着,那时候主子刚用了午饭,闲来无事在院子中抚琴,到柳夫人院子里,应当是在未时。” 另外两个丫鬟亦是点了点头:“是未时左右。” 未时,苏婉兮想了想,叶清酌是约摸午时过了大半回的院子,回到院子里同苏婉兮说了会儿话,而后苏婉兮见着天色有些昏暗,担心待会儿会下雨,因而才叫了月晴和拂柳过来,让月晴和拂柳一同拿了那蜜饯去后院的。 到柳夫人院子中,应该是在未时一刻左右,若是四姨娘是在未时去的柳夫人院子里,那么她去的时候,四姨娘大抵也是刚到没有多久。 苏婉兮在心中暗自想着,就听见外面传来了脚步声,而后轻墨带着仵作走了进来。 这一两个月的时间,苏婉兮倒是时常见着这仵作,仵作进了屋子,熟练地将手中的箱子放在了桌子上,取了一张帕子拿在手上,上前仔仔细细查看了四姨娘的尸首,才点了点头转身同叶清酌道:“世子爷让人将四姨娘取下来放到床上吧。” 叶清酌看了轻墨一眼,轻墨撇了撇嘴,低眉顺耳地上了前,叫了个丫鬟来帮衬着,抱住了四姨娘的身子,让那丫鬟将四姨娘的头从那丝绦之中取下来。 那丫鬟心中定是十分害怕,手一直打着颤,取了半晌,也没能取出来。苏婉兮见状,上前将那丝绦取了下来,轻墨才将四姨娘放在了床上。 仵作细细查看了那丝绦,又仔细查验了四姨娘身上的伤,有些奇怪地问着:“姨娘头上的这伤疤和身上这些指甲痕迹是怎么回事?倒不像是昨夜的伤。” 苏婉兮连忙道:“是昨日下午与大姨娘发生冲突的时候,被大姨娘给弄的。” 仵作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言,过了会儿才站起身来:“并无其它外伤,应是上吊致死无误。并未见什么挣扎的痕迹……” 目光落在四姨娘的脸上,才又问:“在我来之前,可有人动过这尸首?” 几个丫鬟连连摇头:“没有,没有人动过的。” 仵作蹙了蹙眉,却也并未多言,只在屋中走了一圈,又翻了翻床上,“屋子里呢?可有人动过这屋中的东西?窗户是谁打开的?” 众人这才望向打开着的窗户,此前应话的丫鬟愣了愣,似乎有些诧异:“咦,怎么窗户打开了?我昨夜分明将窗户关了的啊,兴许是四姨娘打开的吧。今日一早我们并未动过这屋里的对任何东西,奴婢们见着四姨娘出了事,什么都来不及做,就连忙叫人去了清风院。” 仵作点了点头,才道:“属下大抵看得差不多了,世子爷可以让人来处置了。” 叶清酌点了点头,吩咐着轻墨:“去通知管家来吧。” 轻墨忙不迭地应了声,又匆匆忙忙地出去了。苏婉兮瞧着仵作的模样,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却一直没有说的样子,心中有些疑惑。 叶清酌抬脚出了屋子,柳夫人倒是还在院子里并未离去,大姨娘也在院子门外张望着,许是心中害怕,也并未进院子中来。 叶清酌抬起眼来看了门口的大姨娘一眼,脸色带着几分冷意:“来人,将大姨娘抓起来。” 大姨娘闻言,脸上沛然变色,满脸慌乱:“不关我的事啊,她是上吊死的啊,和我没有丝毫关系啊!” 侍卫上前将大姨娘制服住,大姨娘愈发慌了起来:“我不过是骂了她两句,抓了她两下而已,谁知道她这么经不得打骂,竟然想不开呢。” 苏婉兮蹙着眉望着大姨娘,这个时候,她却在叶清酌面前说这些话,只怕会愈发惹得叶清酌不快。 果真,就瞧见叶清酌冷笑了一声:“不知悔改,拉进去,在四姨娘面前跪着去。” “不,我不去,凭什么我要去给她跪着。”大姨娘更是慌乱得失了理智,不停地挣扎着。只是叶清酌却连看都懒得抬眼看她,只任由着她被门口的家丁拉进了屋中。 叶清酌转头看了看柳夫人,却并未说话,只带着苏婉兮和仵作出了四姨娘的院子。 回了清风院,进了书房,仵作才开了口:“四姨娘应当不是自缢而死的。” 第115章 闹鬼了 苏婉兮一愣:“方才先生在四姨娘的院子里,分明说的是,四姨娘身上没有其它外伤,应当是上吊而死无误的啊?” 仵作颔首:“是上吊而死,却不一定是自己上吊死的。” 见苏婉兮眼中满是疑惑之色,仵作才仔细解释着:“我先前问,在我去之前,可有人动过四姨娘的尸体,丫鬟们都说不曾动过。若是不曾动过,便是有问题的。” “什么问题?”苏婉兮蹙眉。 “神情。”仵作言简意赅:“我见过无数上吊而死的人的尸首,上吊的时候,实则是十分痛苦的,因为无法呼吸,无论死者死的决心有多大,大抵神态都是十分痛苦。可是方才我瞧见四姨娘脸上的神情十分祥和,倒不像是自缢,而是睡着了。因而我猜测,四姨娘应当不是自个儿上吊的,而是在睡梦之中被人挂了起来。” 苏婉兮想起方才瞧见的四姨娘的模样,的确是如仵作所言,可是…… “先前我问过丫鬟,丫鬟们说,四姨娘平日里睡觉睡得十分的浅,稍微有些动静就会被惊醒,因而四姨娘都不允许她们夜里在耳房服侍。若是有人在四姨娘睡着的时候入了四姨娘的房中,且还将四姨娘挂了起来伪装成自缢的模样,四姨娘怎么可能不被惊醒?” 仵作笑了起来:“这倒也不难。” “迷香。”叶清酌突然开了口。 仵作颔首道:“世子爷说的没错,应当只是四姨娘被人下了迷药罢了。我方才注意到,四姨娘屋中的窗户是打开着的,可是丫鬟说昨夜她是将窗户关上了的,且今日早起并未打开过。阿娇姑娘方才也说过了,四姨娘是个睡得极轻的人,容易被惊醒,按着常理而言,这样的人断然是不会容许晚上睡觉的时候开着窗户的。” 仵作笑了笑,眼中闪过一道暗沉之色:“若是我猜测得没错的话,应当是凶手在屋中用了迷香,才使得四姨娘不至于惊醒而挣扎。后来凶手离开的时候,为了掩饰使用过迷香的证据,因而才将窗户打了开来,为的是散去迷香特有而持久的香味。凶手太过小心,却留下了破绽。” 仵作将查验的结果一一写了下来,才又说要再去四姨娘的院子里瞧瞧,苏婉兮就叫了拂柳来带了仵作过去。等着仵作离开了,苏婉兮便伸手拿了仵作留下的那张纸看了起来。 “仵作说四姨娘并非是自缢,世子爷为何还要让管家来处理四姨娘的后事呢?莫不是就任由四姨娘这样含冤死去?”苏婉兮看了一会儿,将那纸放回了桌子上,眼中满是疑惑之色。 叶清酌看了苏婉兮一眼,嘴角一翘:“这大热天的,不及早让她入土为安,就等她那样摆着臭了?若是凶手一直抓不到怎么办?仵作会将一切存疑的人证物证都保留下来,不会影响追究真相。” 顿了顿,又接着道:“四姨娘终究是这后院的姨娘,这两天,那边院子里的事情,你多帮衬着些。” 苏婉兮低着头应了下来。 许是早上因着四姨娘的事情耽搁了,叶清酌并未出门,下午就有人入府来请了,叶清酌便带着轻墨出了府。 苏婉兮趁着叶清酌不在,将正屋略略收拾了一下,方出了茶厅。 尚未回屋,就瞧见拂柳从院子外走了进来,苏婉兮脚步一顿,唤住了拂柳问道:“四姨娘那边可妥当了?” 拂柳抬起手来擦了擦脸上的汗,拉着苏婉兮进了屋子,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凉茶,咕噜噜喝了,才点了点头道:“大致妥帖了。管家和柳夫人都在,我也就看着打打下手。” 苏婉兮挑眉:“柳夫人一直都在?” “可不是嘛,帮着管家忙上忙下的,亲自给四姨娘换了衣裳。还一直不相信四姨娘会自缢,拉了仵作和丫鬟问了半天昨日从她院子里回来之后发生了什么。最后仵作说,四姨娘的确是上吊而死的,柳夫人才似乎接受了现实。我瞧着柳夫人一直脸色苍白,一副内疚的模样,怕是心中觉着四姨娘的死同她有些关系,我听她给四姨娘换衣裳的时候一直自责,说昨儿个不该请四姨娘到她院子中的,不然也不会有这一茬。” 苏婉兮听着拂柳的话,心中却生出了几分疑惑来,柳夫人一直不相信四姨娘会自缢?还拉着仵作和丫鬟问了半天四姨娘从她院子里回来之后发生了什么? 拂柳叹了口气:“柳夫人啊,就是性情太过柔顺了。此事与她有何关系,分明就是那大姨娘的不是,反倒是那身为罪魁祸首的大姨娘,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世子爷让她跪在四姨娘床前给四姨娘赔罪,跪了没一会儿,就假装头疼,全身痛的,让丫鬟扶了回去。” “不过最可惜的还是四姨娘,唉,如花似玉的人儿,脾气性子也不差,对下人也还算大方宽容,怎么就这么看不开呢?昨日世子爷不是下令罚了大姨娘了吗?四姨娘却还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就这么没了,唉……” 拂柳摇了摇头,眼中满是惋惜之色。 叶清酌一时半会儿怕是也回不来,苏婉兮想起叶清酌的叮嘱,就出了清风院,朝着后院走去。 半路上,却是遇见了在园子里散步的大姨娘,果真如拂柳所言,大姨娘倒是仿佛什么事情也不曾发生过一样,打扮得花枝招展,脸上涂着浓艳的脂粉。 苏婉兮远远看着,微微抿了抿唇,昨儿个叶清酌让人打的那五鞭子,对大姨娘而言,实在是太过轻了一些。 如大姨娘那样脸皮厚的人,大抵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 一旁路过的丫鬟小厮们也都在对大姨娘指指点点,苏婉兮隐隐听到他们的议论。 “听说了吗?四姨娘就是因为被大姨娘给欺负得厉害了,不堪受辱,才上吊自杀了的。听闻大姨娘就因为一盒蜜饯,跑到柳夫人院子里大闹,见柳夫人送了一尾好琴给四姨娘,她就去抢,还打了四姨娘一巴掌,害得四姨娘撞到了桌子,毁了容貌。” “可不是,容貌对于后院的姨娘来说,那是多重要的啊?毁了容貌还如何受宠?四姨娘怕就是因为这样,才上吊的。” “大姨娘也实在是太恶毒了一些,简直比起大街上那些泼妇都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可不,如今害死了四姨娘,大姨娘却好像压根当没有这回事一样,怎么会有这样厚颜无耻的人。” 那几人谈论的声音可实在是算不得小的,苏婉兮想着,大姨娘定然是听得到的。 心中这样的想法尚未落下,苏婉兮就瞧见大姨娘变了脸色,脸上满是愤恨之色,咬牙切齿地扬声大吼道:“哪些小贱人不要脸地胡乱嚼舌根?胡说八道些什么,四姨娘那小贱蹄子自己上吊死的,与我何干?” 一旁谈论此事的几个丫鬟见大姨娘这副泼辣模样,俱是怯怯地退了两步,却也有实在见不惯大姨娘作为的,扬声叫嚷了起来:“大姨娘你最近睡觉的时候可会做噩梦?可会梦见四姨娘?你害死了四姨娘,说不定她会半夜来向你讨债呢。” “闭嘴!”大姨娘被那丫鬟激得大怒,跺了跺脚,咬着牙吩咐着身边的丫鬟:“还不赶紧将这烂嘴的贱皮子给我抓过来,抓过来,狠狠地打!” 大姨娘身边的丫鬟也不敢违背,上前要抓那几个丫鬟,那几个丫鬟却连忙四散开来,一溜烟跑得不见了踪影。 气的大姨娘不停地在原地跺着脚叫骂着:“小贱皮子,一个个的,越来越不懂规矩了。竟然敢当着我的面胡言乱语,老娘记着了,若是被我遇见了,定将他们的嘴巴给撕烂,看他们还如何嚼舌根。” 大姨娘许是被那几个丫鬟气着了,也不散步了,气冲冲地带了丫鬟回了院子。 苏婉兮在一旁瞧着,等着大姨娘回了院子,才又朝着四姨娘院子走去。 第二日,又有流言蜚语传了出来,说大姨娘的院子里闹起了鬼,传得倒是有板有眼的。 苏婉兮趁着叶清酌不在,在屋里绣花,一面听着拂柳和柳叶,还有月晴三人将今日的传言同她讲述。 “说最先瞧见的,是大姨娘身边一个叫彩蝶的丫鬟。彩蝶半夜起来出恭,就瞧见院子里有一个白色的身影,披散着头发,瞧不清脸。似乎是察觉到有人在看她,那白色身影一下子就飘了起来,立到了墙头上,还发出十分诡异的笑声。” “那彩蝶惊叫了一声,就晕了过去,倒是将大姨娘给惊醒了,大姨娘被吵醒,就发了火,让人将彩蝶用冷水泼醒了,彩蝶说她见到了鬼,说那鬼是四姨娘。大姨娘随即就扇了彩蝶一巴掌,说她魔障了,妖言惑众,让人将彩蝶带了下去。” “哪晓得,半夜里整个院子都听见有人哭泣的声音,哭得凄凄惨惨地,一个劲儿地喊着,大姨娘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那样打骂我?为什么要让我撞得头破血流?还让大姨娘还她的命来,说下面好冷,让大姨娘去陪她。” 第116章 众矢之的 “大姨娘院子里的人都吓了个半死,可是大姨娘却怒气冲冲地冲出来大吼大叫,问是谁在装神弄鬼,有胆子就滚出来。还在院子里四处都找遍了,可没找着人,就下令人院子里的人不许出去胡言乱语,还说她从来不信鬼神,定然是有人装神弄鬼要害她。” 苏婉兮嘴角一翘,笑了起来,她也不信有什么鬼啊魂的。想起昨天在院子里听见的那些下人们的窃窃私语,心中忍不住猜想,大抵是有人见不惯大姨娘这副模样,蓄意吓唬吓唬她的吧。 她倒是觉着,就大姨娘这样的脾气性子,即便是真有鬼,恐怕也得怕了她。 苏婉兮摇了摇头,并未往心里去。 只是大姨娘院子里闹鬼的事情,在叶清酌这院子里,传得愈发地厉害了几分。且大姨娘虽然扬言不信鬼神,怀疑是有人装神弄鬼,那闹鬼的事情却似乎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接连好几日,苏婉兮都听闻大姨娘的院子里面半夜闹鬼。 有府中巡夜的下人说,晚上巡逻的时候,也听见大姨娘的院子里有哭声传来,还听见那声音说,那丝绦勒得她好疼。 也有人说看见有白色的影子半夜三更在大姨娘的院子外徘徊。 大姨娘院子里的下人亦是被吓得狠了,半夜连觉都不敢睡,聚在一同壮胆。 苏婉兮听着,隐隐约约觉着事情有些蹊跷了起来。叶清酌最近几日倒似乎十分忙碌,整日不在府中,苏婉兮本想将大姨娘院子里闹鬼的事情同他禀报禀报,却总也找不着机会。 苏婉兮再次见着大姨娘,还是在后院的园子里。天气有些热,大姨娘坐在湖边的亭子里纳凉,瞧着神情,却似乎比上一回见着的时候憔悴了许多,兴许是因为最近院子里闹鬼的事情闹得夜不能寐,即便是涂抹了脂粉,也遮不住眼底的青黑色。 只是脾气却仍旧那样暴躁,苏婉兮见着她的时候,她正在训斥下人。似乎是因为下人打扇的时候力气小了些,她觉着仍旧十分闷热,不停地骂着那下人:“没吃饭啊?不知道用点力啊?照你这样扇下去,我迟早得中暑。” 那丫鬟怯怯地应了,手中更用力了一些。 只是大姨娘却仍旧不满,抬脚踹了那丫鬟一脚:“滚,看见你就烦,存心让我发火是不是?滚滚滚……” 那丫鬟连忙退到了亭子外,苏婉兮听到大姨娘不停地喃喃自语着:“这一天天儿的,一个个的都犯贱,行啊,翅膀都长硬了,敢在老娘背后跟老娘玩阴的了,等着吧,若是被老娘抓住,看我怎么收拾他。” 苏婉兮不知大姨娘叫骂的是谁,径直离去了。 没多久,后院里却又出了事,出事的倒不是主子,是院子里一个打扫园子的下人。 “听说那丫鬟在园子里打扫的时候,同其他下人聊天,说起最近大姨娘院子里闹鬼的事情。那丫鬟就说,大姨娘是蛇蝎妇人,害死了四姨娘,如今四姨娘的鬼魂来找她,是她自作自受。可是谁知晓,这话却被恰巧路过的大姨娘给听见了。” “大姨娘自是怒极,让人将那丫鬟抓了起来,脱了衣裙用竹篾子打,打得一身是伤。大姨娘仍旧不满意,径直就冲了上去,就跟疯了一样地打那丫鬟,许是下手实在是太重了,那丫鬟没一会儿就没气了。” 外院守门的侍卫将方才来禀报的下人的话仔细同苏婉兮说了,才道:“世子爷如今不在府中,阿娇姑娘还是瞧瞧去吧。” 苏婉兮点了点头,出了清风院,径直到了出事的地方。 出事的地方是在园子中的一处假山边,苏婉兮瞧着那假山,大抵明白了当时的情形。天气热,园子里的下人干活累了,便会到假山里面偷个懒,说说话。那假山正好靠着路边,大姨娘从假山边走过,怕就是因此听到了那些话。 那丫鬟的尸体尚且摆在假山旁,只穿了一件肚兜,旁边是被撕烂的衣裳。露在外面的皮肤上满是血痕,应当就是竹篾子抽出来的。除了血痕之外,还有各种各样青青紫紫的痕迹,脸上亦是青肿一片,死状凄惨。 一旁站着好些下人,对着那尸体指指点点,言语之中,对大姨娘此举甚为不满。 苏婉兮上前将那丫鬟的衣裳盖在了丫鬟的尸体上,轻声问道:“大姨娘呢?” “将这丫鬟打死之后,还哈哈大笑着一面叫骂着一面带着丫鬟回院子了。”一旁有人应着。 苏婉兮蹙了蹙眉,叫人去请负责院中洒扫丫鬟的管事嬷嬷来处置后事。 一旁有丫鬟开了口:“阿娇姑娘,大姨娘虽然是姨娘,可是咱们下人的命也是命,大姨娘这样肆意打杀,阿娇姑娘可定要让世子爷为咱们做主啊。” “就是,今日小云可是我们瞧着大姨娘亲自动手将她打死了的,我们都可以作证,这杀人可是应该偿命的。” “咱们虽然是签了卖身契的下人,可若是因为犯了大错被主子责罚杖杀,咱们也就认了,这如小云这样,实在是死得太冤了。” 苏婉兮瞧着院中下人们的情绪有些激愤,连忙应着:“此事我定会一五一十地禀报给世子爷,世子爷素来认理,定会有公断。” 下人们这才稍稍平静了一些。 管事嬷嬷来了之后,苏婉兮仔细交代了那丫鬟的后事,才回了清风院。 等着叶清酌回来,就将此事禀报给了叶清酌,叶清酌闻言,眼中闪过一道寒芒:“我这院子里面,没有这样罔顾人命的姨娘。从今儿个起,这后院没有大姨娘了,将大姨娘送到园子里做洒扫丫鬟,顶替那死了的丫鬟。” 苏婉兮应着声,正要转身出门,却被叶清酌叫住了。 “把手伸出来,我瞧瞧你手上那几道血印子恢复得如何了?” 苏婉兮以为叶清酌还有什么要事吩咐,却听他突然问起这个,微微一愣,半晌才回过神来,连忙将手伸了出来,低声应着:“世子爷的药极好,已经无碍了。” 叶清酌却是伸手握住了苏婉兮的手,掀开了她的衣袖,目光落在她的胳膊上,倒的确已经结了疤。 苏婉兮没有料到叶清酌会突然有这样的动作,心中一惊,就要抽回手,只是叶清酌的力气不小,却是徒劳无功。 心跳的有些厉害,连耳根子也微微有些红了,叶清酌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松开了她的手:“倒的确快要好了,你去大姨娘的院子里自个儿小心些,大姨娘发起疯来是个狠辣的,可莫要再让她伤着了。” 苏婉兮低着头,不敢看叶清酌的神情,只低声应着。 “算了,你还是带两个侍卫去吧。”叶清酌又改了主意:“大姨娘若是反抗,让侍卫尽管打就是。” 苏婉兮低声应了,忙不迭地退出了屋子。 立在屋中的叶清酌瞧着她略显慌乱的模样,嘴角微微翘了翘,看了看自己的手,沉默了片刻,才喃喃自语着:“手怎么那么凉?” 刚走出屋子的苏婉兮亦是忍不住停下了脚步来,拢在袖中的手微微发着颤,苏婉兮咬了咬唇,心中暗自懊恼着,叶清酌这样突如其来做些令人误会的动作,说些让人误会的话也不是第一次了。为何她却愈发地不争气了,不过被拉了一下手,就忍不住面红耳赤的。 不愿意再细想下去,苏婉兮忙出了清风院,倒也如叶清酌吩咐的那般,叫了两个侍卫一同去了大姨娘的院子。 到了大姨娘的院子,丫鬟却说大姨娘正在午睡。苏婉兮忍不住在心中佩服着大姨娘,倒实在是个没心没肺的,刚刚打杀了一个丫鬟,如今竟还有心思午睡。 苏婉兮让丫鬟进屋通禀一下,丫鬟应了声进了里屋,没过多久,就听见大姨娘满是不满的声音从里屋传了出来。 “什么天大的事非得要扰人清梦不成?晚上不让睡,白天也还要来捣乱,有病呢吧?” 苏婉兮低着头,大姨娘还不自知自己已经被叶清酌贬为了丫鬟,如今还这样张狂着。 大姨娘的碎碎念不停地传来,明知苏婉兮就在外面,却也没有丝毫的遮掩。 等了许久,大姨娘才从里屋走了出来,打了个哈欠,慢条斯理地由丫鬟扶着,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方抬起眼来望向苏婉兮。 只是在瞧见苏婉兮的同时,也看见了正厅门口站着的两个侍卫。 大姨娘的脸骤然变色,咬了咬牙开口斥道:“阿娇姑娘这是什么意思?带两个侍卫到我的院子里做什么?看来这院子里的下人倒果真应当好生教导教导了,我这院子如今似乎是个人就能进了。还不让他们滚出去!” 苏婉兮朝着大姨娘微微低了低头,声音不带丝毫波澜:“奴婢也是奉世子爷的命行事,世子爷说了,大姨娘罔顾人命,闹得后院不得安宁,从今日起,这后院就没有大姨娘了。这侍卫会送您到院子里洒扫的管事嬷嬷那里去,以后您就是打扫院子的丫鬟了。” 第117章 自作孽不可活 大姨娘蹙着眉头,似乎一时没回过神来,半晌,才猛地一拍桌子,高声道:“哪里来的疯丫头胡言乱语?知不知道我是谁?我是世子爷的姨娘,是少府监少监的女儿!世子爷会让我去做打扫院子的丫鬟?你是喝醉了还是疯了?来人,将她给我乱棍打出去!打出去!” 话说到最后,几乎破了音。 侍卫立在门口,院子里的小厮没有人敢上前,权当没有听见。 大姨娘见状,更是盛怒:“好啊,如今连我的话都不听了是吧?你们不打,老娘自己来!” 一面说着,一面叫骂着朝着苏婉兮冲了过来:“看老娘不打死你这个胡言乱语的贱蹄子,看老娘不撕烂你的嘴!敢冒传世子爷的话,老娘今儿个也将你打死在这儿!” 人尚未冲到苏婉兮的面前,就被冲进来的侍卫拦了下来。 侍卫一左一右地拉着大姨娘,大姨娘却似乎已经失去了理智,脚还不停地朝着苏婉兮踹着:“放开我!今儿个我定要将这小贱蹄子打死在这儿!” 苏婉兮冷笑了一声:“送到洒扫的管事嬷嬷那里去吧,同管事嬷嬷说,如今她已经不是大姨娘了,该怎么管教就怎么管教便是。” 大姨娘脾性大,可是府中的管事嬷嬷一个个的也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当初苏婉兮在洗衣房和厨房的时候,可都是领教过的。大姨娘落在管事嬷嬷的手里,怕也不会捞着好。她脾气越是大,兴许,吃的苦也越多。 侍卫将不停叫骂着的大姨娘拉了出去,院子里聚在一起张望的下人连忙散了开来,苏婉兮走到门口,看了看院子里朝着她悄悄望过来的丫鬟小厮。 “世子爷说了,府中没有大姨娘了,这院子里原本的下人,便都去管家哪里登记登记,由管家来分派去处吧。” “是。”众人低着头应了,各自散了开去。 苏婉兮回到清风院就被拂柳拉到了一旁:“大姨娘的事情我都听闻了,世子爷果真让大姨娘去打扫院子?” 苏婉兮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这才刚刚回来,你都已经听说了,这流言蜚语的速度还真是快得令人咋舌。” “这样一说,就是真的了?” 苏婉兮颔首:“已经让侍卫带走了,你说是真还是假?” 拂柳忍不住拍手称快:“大姨娘这样的人,就应该这个样子对待,不然她还总以为这府中都是她做主了。好好的一个丫鬟,说打死就打死了,啧,如今她当了丫鬟,旁人不知道该如何挤兑她呢。” 这话倒是不假,此前大姨娘因着柳夫人和四姨娘的事情,院中的下人们就对她颇有微词,如今她那样残忍地打杀了那个丫鬟,更是几乎激起了群愤。府中的下人虽然没有什么权力,做的也都是最下等的活计,可要对付一个人,可有的是法子。 即便是大姨娘还是姨娘,终究需要下人们侍候,衣裳需要下人洗,饭菜也需要下人们做,要暗中做什么手脚,实在也不是难事。更何况,她如今已经没有了姨娘这个身份做庇护,那些下人们更是可以毫无顾忌地对付她。 “自作孽不可活啊。”拂柳笑嘻嘻地道。 自作孽不可活,苏婉兮嘴角扬了扬,笑着应着:“可不是么?” 回到了里屋,却难得地瞧见叶清酌正在练字。在苏婉兮的印象中,叶清酌闲暇的时候极少,每日里有各种看不完的册子,处理不完的事务。 “处置完了?”叶清酌并未抬头,却似乎能够知道苏婉兮进了屋一样。 苏婉兮应了声,又听见叶清酌轻笑了一声:“好,极好,如今后院倒是清静了。” 原本有三位夫人,四位姨娘的后院如今只剩下了一个柳夫人,可不就清静了吗?只是瞧着叶清酌似乎浑然不在意的神情,苏婉兮却是想起一件事来,忍不住嘴角微扬:“世子爷倒是觉得清静了,只怕王妃却是要生气了。王妃总希望世子爷多去后院,早些开枝散叶,如今世子爷后院的人却越来越少。” 叶清酌执着笔的手微微一顿,抬起眼来看向苏婉兮,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嗯,你说的倒也是事实。为了避免母妃找我麻烦,要不然,我将你抬做姨娘,你要是嫌弃姨娘不好,夫人也是可以的。若是你做了后院的夫人姨娘的,我天天进后院,你觉着如何?” 苏婉兮自是看得见叶清酌眼中的戏谑的,只是心却仍旧猛地一颤,忙低下了头:“世子爷就莫要同奴婢说笑了。” “说笑?我哪里像是说笑的样子。”叶清酌扬眉。 苏婉兮不知该如何回叶清酌的话,只默不作声地站着。叶清酌却将手中的毛笔往笔洗里面一扔,淡淡地吩咐着:“去将毛笔洗了。” 苏婉兮忙不迭地应着,拿了笔洗和毛笔出了屋。 苏婉兮一走,叶清酌便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目光落在空无一人的门口,抬起手来整理着衣裳的衣袖。 “姨娘夫人都瞧不上,莫不是想要世子妃的位置不成?”叶清酌喃喃自语着,嘴角却突然扬了起来,眼中亦是闪过了一道光芒,像是发现了猎物的狮子。 “其实,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还需要再努力。” 也不知道,是在说谁。 大姨娘被送到了院子里打扫的嬷嬷那里去了之后,院子里倒是稍稍安静了两三日。 “阿娇,阿娇。”外面传来柳叶的声音,苏婉兮手中拿着绣花撑子,应了一声,就瞧见柳叶探出了头来:“阿娇,快快快,今儿个可是领月钱的日子,还绣什么花,走,咱们去领月钱去。” 苏婉兮见柳叶那样欢喜的模样,亦是笑了起来:“领个月钱就这么欢喜?整日在这府里,不愁吃穿的,也没什么机会出府,领了月钱也不知道该怎么用。” 柳叶见苏婉兮不为所动,急了眼,上前拉了苏婉兮起身:“有钱还怕用不出去不成?府中有许多采买的下人,你若是有什么想买的,托他们带回来就是了。上个月的月钱我就拿去买了一只香酥鸭子,好吃。” 柳叶说着,就嘿嘿笑了起来。 拂柳亦是走了过来,伸手捏了捏柳叶的胳膊:“你还好意思说,自个儿买了鸭子吃也不给我们分一点。” 说着就去挠柳叶的痒痒,柳叶哈哈大笑着求饶:“好姐姐,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吗?” 苏婉兮笑着看着两人打闹,柳叶忙不迭地躲到了苏婉兮身后:“阿娇你看,拂柳尽欺负我。” “我也没吃着鸭子啊?”苏婉兮嘴角一翘,亦是朝着柳叶伸出了手去。 柳叶急急忙忙跑了开去,指着两人弯着腰喘不过气来:“你们都欺负我。” 一路打闹着去领了月钱,又一同回清风院。 走到园子里,苏婉兮正在同拂柳说话,另一边的柳叶却拉了拉苏婉兮的衣袖:“快看快看,那不是大姨娘吗?” 苏婉兮抬起头望了过去,倒的确是大姨娘。 大姨娘早已经没了此前的风光,穿着一身丫鬟的衣裳,头发亦是有些散乱。只见她一手提着一个水桶,从湖中打了水,提着上了台阶。 许是此前并未做过这样的活儿,瞧着倒是十分吃力的样子。走了两三步就将水桶放了下来,站在台阶上歇息。 岸边站着一个嬷嬷,手中拿着鞭子,见大姨娘歇气,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下去,手中的鞭子就落到了大姨娘的身上,苏婉兮隐隐约约听到那嬷嬷不停地叫骂着:“两桶水都提不起,没吃饭是不是啊?还以为自己是娇娇小姐,是姨娘呢?还不赶紧干活!干活!” 大姨娘被鞭子抽得跳了起来,哇哇大叫着,亦是丝毫不客气地回嘴:“臭婆娘,你再打我试试看!看我不打死你。” “呵,嘴还硬呢。”那嬷嬷冷笑着,手中的鞭子落得更勤快了一些:“我叫你嘴硬,叫你嘴硬。” 大姨娘空着手,自打对付不住手中拿着鞭子的嬷嬷,那鞭子落在身上火辣辣的疼。大姨娘连忙提起水,快步跑上了案。 苏婉兮瞧见有两个小厮和大姨娘迎面走了过来,其中一个小厮伸出脚来,大姨娘因着要躲着后面嬷嬷的追赶,也没瞧见,一下子绊倒在地,手中装着水的木桶也绊倒在地,木桶亦是被摔坏了。 “嘿,你个破烂货,你故意的是吧?两桶水都提不好,你还敢摔桶。”嬷嬷追了上来,鞭子不停地扬起落下:“摔桶?你干活不行摔东西还挺厉害的啊?我让你摔!摔杯子!摔碗!摔桶!” “不是我摔的,是他们摔了栽赃嫁祸我的!”大姨娘的惊叫声响了起来,“刚刚是有人绊了我,就是他,就是他们!” 大姨娘说着,指了指一旁幸灾乐祸的两个小厮。 那嬷嬷却是不管不顾地:“嫁祸你?还敢污蔑别人嫁祸你?你可真是厉害!你这么厉害,你咋就不上天呢?” “啊……老贼妇,我说的都是实话,你打我做什么?”被打得很了,大姨娘在地上不停地翻滚着躲开嬷嬷的鞭子,一面叫骂着,却只换得鞭子落得更重了一些。 第118章 坠湖 “自作孽,不可活。”拂柳撇了撇嘴,冷笑了一声。 柳叶拍了拍手,笑嘻嘻地道:“简直大快人心,打得好。” 苏婉兮只含笑看着,并未开口,拉了拉拂柳和柳叶,回了清风院。 原本以为大姨娘如今落在了那嬷嬷的手里,也算是恶有恶报,大姨娘即便是再厉害,也不得不接受现实,此事也就算告一段落了。 却不想过两日,却又闹腾了起来,只因为,大姨娘疯了。 “疯了?好端端的怎么疯了的?”苏婉兮有些诧异。 “大概是被逼疯了吧。”柳叶撇了撇嘴:“刚才我跑去看了,倒的确是疯得厉害,穿着一件肚兜在园子里跑来跑去,一会儿嘻嘻哈哈地笑着,说什么世子爷夸我长得漂亮。一会儿又惊恐地尖叫着,喊着不要打我了,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瞧着实在不成样子,就叫那管事嬷嬷给带了回去,让管事嬷嬷关起来好生看管。” 柳叶说着,稍稍靠近了苏婉兮一些,压低了声音道:“我听闻,大姨娘当了丫鬟之后,许多人都刻意针对她,不给她饭吃,还让她喝尿,管事嬷嬷亦是整日打骂,怕就是这样给逼疯了的吧?” 苏婉兮那日也是瞧见了大姨娘的处境的,管事嬷嬷下手的确是不轻。且那日那两个小厮的确是伸脚绊倒了她,看来大姨娘过得的确十分不如意。 “可要问问世子爷如何处置?大姨娘毕竟也是少监大人的女儿不是?如今是在咱们府中疯了,少监大人追究起来如何是好?”拂柳有些担忧。 柳叶却是撇了撇嘴道:“大姨娘已经被扔在管事嬷嬷那里做丫鬟有些日子了,若是少监大人果真在乎这个女儿,早该派人来过问了。可是那边却是闷声不响的,连问都不曾问一句。我听闻此前大姨娘死活赖着要做世子爷的人,和少监大人也闹得厉害,少监大人压根不愿意认她这个女儿。你想想看,大姨娘入府这么些日子,那边何时过问过?” “话是这么说,只是也应当同世子爷通禀一声的。”苏婉兮想了想,应着。 只是还未等苏婉兮通禀,大姨娘就出了事,坠湖死了。 苏婉兮接到消息就匆匆忙忙赶到了湖边,尸体倒是已经捞了起来,应当是刚坠湖不久,尸体倒是还并未肿胀。 苏婉兮瞧见大姨娘身上尽是鞭子的伤痕,死的时候脸上却还带着笑。 那管事嬷嬷也急急赶了过来,见着大姨娘的尸体,蹙起了眉头,压低了声音喃喃自语着:“呸,真是晦气,这泼辣货事情做不好,还尽给我找些麻烦。” 而后才走到了苏婉兮面前:“阿娇姑娘也来了?” 苏婉兮点了点头:“我听柳叶说,她疯了。柳叶还专程让你将她关起来好生看管起来,怎么却坠湖死了?” 那婆子连忙道:“我是将她关起来的啊,可是刚才到了吃晚饭的时辰,院子里的人都去吃饭去了,谁知道她一个人就跑了出来,我也找了有一会儿了,这才听见说在湖这边发现了尸体,这不,就赶紧过来了。” 说完,那婆子就问着周围的丫鬟小厮道:“方才你们有没有人瞧见她?” 有个小厮应道:“瞧见了,就看见她在湖边来来回回的走,嘴里不停地骂着什么。” “我刚才打水瞧见她蹲在湖边,嘴里还咬着一条生的鱼。我见她有些奇怪,多看了她两眼,她就冲我大喊大叫,吓得我急急忙忙走了。我还听见她说什么,吃鱼吃鱼,鱼最好吃了。后来又趴在湖边在水里捞着什么,似乎就是在捞鱼的样子。”另一个丫鬟应着,指了指一旁的台阶,就在那里,我先前就在那里看见的她。 “我们刚才也看见她在湖边捞东西,当时我们在那边修剪花枝,一转眼就瞧见她不见了,我们还以为是走了呢。没想到一会儿,尸体就浮起来了。” 苏婉兮听着众人的话,蹙了蹙眉,听着这些话,想必大姨娘是自个儿在湖边捞鱼的时候坠入了湖里的。这青天白日的,周围也有不少的人,若是有人要害她,怕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 苏婉兮想了想,叫那管事嬷嬷:“去叫个大夫来看看,是怎么死的。世子爷也快要回府了,我先回去回禀了世子爷,瞧瞧这事该如何处置。” 那管事嬷嬷忙不迭地应了,苏婉兮才转了身,目光落在大姨娘的尸体上的时候,微微顿了一顿,却又极快地移开了目光。 “死了?”叶清酌听闻大姨娘的死讯,倒是微微蹙了蹙眉,沉吟了片刻才道:“派人去给大姨娘家中送个信儿,看看他们要如何处置吧?” 轻墨应了,连忙出府去传信去了。 约摸用了近两个时辰,轻墨才匆匆赶了回来:“少监大人说,既然已经入了楚王府了,就与他们府上毫无瓜葛了,世子爷瞧着,该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吧,也不必刻意知会他了。” 苏婉兮倒是有些诧异,大姨娘虽然当初闹着要进楚王府,落了少监大人的面子,可毕竟是父女,竟也这样绝情。 “既然他这样说了,就按着规矩处置了就是,如今她也不是什么姨娘了,一个丫鬟,就按着丫鬟的处置法子来。”叶清酌倒似乎并无任何惊讶,神情冷淡。 “是。”苏婉兮低声道。 大姨娘的死,倒似乎并未在后院之中引起多大的波澜,相较于此前她做的那些事情,她的死却是不声不响地就那样揭过了。 顶多听见有人议论两句,说的最多的,也不过是:“活该。”“自作孽不可活。” 这两天倒是突然多雨,雨说下就下,且还下得不小。 下午又下起雨来,叶清酌尚未回府,苏婉兮担心叶清酌出门的时候并未带伞,就拿了伞送到门房那里去。 门房处值守的,却正好是上回苏婉兮晚上送伞过来的时候的那个人,那人也认出了苏婉兮来,笑呵呵地道:“又给世子爷送伞啊?” 苏婉兮颔首应着:“我也忘了世子爷出门有没有带伞,也不知世子爷什么时候回府,先放两把伞在大哥这儿,若是世子爷回来没有带伞,劳烦这位大哥将伞给世子爷一下。” 那门房的人应了,接过伞放到了一旁,却似乎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问苏婉兮道:“前几日我瞧见世子爷身边的轻墨大人抱了不少盒子回府,看那些盒子上面雕刻的花纹,应该是女子用的东西,可是世子爷给后院夫人姨娘们买的?” 前几日,苏婉兮想了想,方想起来,门房说的应该是蜜饯,只是却有些纳闷,门房为何突然问起此事来了。 “是啊,是蜜饯,世子爷吩咐给后院几位主子送去了。”苏婉兮轻声回答着。 “哈哈哈,我果然猜对了。”那门房大哥哈哈大笑了起来:“那日你们后院的柳夫人身边的丫鬟出去替主子办事,回来的时候瞧见世子爷回府,我还跟她打赌,说那些肯定是送给后院夫人们的。我当了这么多年门房,火眼金睛的,什么时候看走眼过?那盒子上面的花纹一看就不是世子爷会用的东西,她还不信呢……我一直牵牵念念的,就想知道我有没有猜对,这几天却又不见她出来,今日见了你,才想起这一茬子来。” 苏婉兮一愣,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那门房大哥:“你是说,那日世子爷回府的时候,柳夫人身边的丫鬟恰巧也在?且还问了你,那盒子里面会是什么?” “是啊。”门房大哥随口应着:“我就跟她说,肯定是送给她们夫人的东西,她还死活不信,不过后来又说,倒也不是不可能,最近这几个月,世子爷倒是时常带些零嘴回府送到各院子里。我说同她打个赌,她也不接话,说主子等她大概等得急了,匆匆忙忙地就走了。” 苏婉兮撑着伞回清风院的路上还一直在想着那门房的话,心中总觉着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究竟什么地方不对劲。 心中总觉着,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她给忽略了,苏婉兮蹙着眉头,回了自个儿屋中,拿起笔来,将那日四姨娘死的时候,她询问四姨娘院子中那几个丫鬟的问题和那几个丫鬟的答案都默了下来。而后又将方才门房所言,写在了纸上。 写完之后,苏婉兮的目光定定地看了良久,目光落在那几个时辰之上。 叶清酌是过了午时回的院子,进府到府门口的时候大约也就是午时左右,苏婉兮是在未时左右往柳夫人院子里送蜜饯的,到柳夫人的院子里,大约是未时一刻。 午时叶清酌到府门口的时候,柳夫人的丫鬟也在府门口瞧见了叶清酌。而柳夫人在午时过半之后出门散步,听见了四姨娘在抚琴,将四姨娘请到了她的院子里去看琴。 这两件事情,看起来是两件全然无关的事情,可是时间上,却是有些惊人的巧合。唯一存在重叠的地方,就是叶清酌回府的时候,被柳夫人院子里的丫鬟瞧见了。 柳夫人的丫鬟还问门房,轻墨手中抱的是什么,门房瞧见那些盒子上的花纹繁复,不像是叶清酌自个儿用的东西,因而猜想是给后院夫人们的礼物,还将这个猜想告诉了柳夫人的丫鬟。 随后柳夫人的丫鬟就匆匆忙忙离开了门房…… 苏婉兮仔仔细细将整件事情重新梳理了一下,脑中却有一个有些惊人的想法在渐渐形成,她觉着,四姨娘的死,是有人精心设计的,而设计这个局的人…… 第119章 疑点重重 是柳夫人。 这些时日因着大姨娘不停地闹腾,倒让苏婉兮几乎忘了,四姨娘的死,压根不是自缢,而是他杀。 如今仅有的线索不过是那日仵作查验出来的结果,以及,苏婉兮手中这张纸上写着的东西,尚没有任何证据。 只是方才苏婉兮的脑海中却突然有了一个极其大胆的猜测。 四姨娘的死,是柳夫人布下的局,为的,是对付大姨娘。 在苏婉兮的猜测之中,事情大抵是这样的…… 因着前段时日大姨娘一直针对着柳夫人,一旦有了什么东西送过去,不管是什么,大姨娘势必都要去柳夫人院子里闹上一番。 而那日叶清酌回府的时候,柳夫人身边的丫鬟瞧见了轻墨抱着一堆盒子,门房同柳夫人的丫鬟那些盒子雕刻着繁复华丽的花纹,瞧这模样就是女子用的物件,按着常理,那些盒子都是赏赐给后院的。 柳夫人的丫鬟回院子,就将此事禀报给了柳夫人。 那个时候,是午时刚过不久。 柳夫人听闻此事,心中就想着若是赏赐到后院,大姨娘定然会去闹腾一番,便带了丫鬟去园子中散步,却正好听见四姨娘在抚琴,心思一动,就入了四姨娘的院子,以她手中有一尾极好的琴为由,将四姨娘请到了她的院子。 苏婉兮觉着,这看琴,大抵只是借口,哪怕是四姨娘那日不是在抚琴,柳夫人也会另寻其它由头,将四姨娘请过去。 而后,苏婉兮果真送了蜜饯过去,那日苏婉兮过去的时候,柳夫人的眼中突然闪过一道惊喜之色,苏婉兮当时留意到了,却并未多想。如今想来,让柳夫人惊喜的,大抵是因为她猜中了苏婉兮的到来。 大姨娘也如柳夫人所料一样来了她的院中闹腾。 在大姨娘瞧见柳夫人送给四姨娘的那琴的时候,柳夫人当时说了一句让苏婉兮记忆犹新的话:“这琴是我送给四姨娘的东西,大姨娘你还是莫要动了,这琴十分贵重,若是碰坏了可如何是好?” 当时苏婉兮便觉着,那话说的未免太不合时宜,那样的话,透露出了两个讯息,一是那琴极为贵重,二是那琴是柳夫人送给四姨娘的。 这样的话,却只能让大姨娘愈发不满,闹腾得越是厉害,甚至于为了抢琴,对着四姨娘大打出手。 可是柳夫人却从头到尾只是看着,一直到大姨娘将四姨娘推去撞到了那石桌子,柳夫人才急急忙忙地让人上前将两人分开。 后来,大姨娘趾高气昂的离开之后,柳夫人却并未直接将四姨娘送回四姨娘自己的院子,而是叫人请了大夫,还在大夫给四姨娘看伤的时候哭诉,都是一个院子的姐妹,大姨娘对四姨娘下手太重。 如今看来,柳夫人此举,分明是想要借着大夫的口,将大姨娘大闹了她的院子,还将四姨娘伤到毁容的事情传出去。 事实倒也果真如柳夫人所愿,不过半日时间,院子里上上下下都知道了,大姨娘为了一盒蜜饯,大闹柳夫人的院子,还抢了柳夫人送给四姨娘的琴,重伤了四姨娘,让四姨娘毁了容貌。 紧接着,四姨娘就出了事。 四姨娘上吊而死的事情一传出去,几乎所有人都会认为,是四姨娘受了委屈想不过,因而自绝了。人人都觉着,是大姨娘逼死了四姨娘,大姨娘一下子便成为了众矢之的。 蟹蚌相争,渔翁得利。 这件事情从那日大姨娘大闹柳夫人院子,到如今大姨娘疯了,坠湖而亡。四姨娘没了,大姨娘也没了。 如今的后院之中,只剩下了柳夫人一个。 真正的赢家,自然是柳夫人。 苏婉兮握紧了手中那张纸,若事情果真如她所想的这样,那柳夫人的心思算计,实在是可怕。 可她如今也不过是猜测而已,她没有证据。 那门房的话,根本就不能证明什么。 若是一切都是柳夫人布好的局,那杀了四姨娘的凶手,定然是柳夫人指派的。凶手会是谁呢?是柳夫人收买了四姨娘身边的丫鬟小厮所为?还是柳夫人身边有武功高强的人所为? 四姨娘院子里的人如今倒是都还呆在四姨娘的院子中,尚未重新分派出去,她倒也可以一一仔细询问询问。 苏婉兮仔细想了想那日仵作的话,觉着此事若是要查,只有一处地方可以入手,便是迷香。 只是府中院子里日常用度的东西几乎都是由管家统一发放下去的,即便是可以私下托采买的人帮忙带些物件回来,也全都记录在案。 迷香这样的东西,断然不可能通过这样正常的法子弄进府。且柳夫人若是要用迷香来害人,越多的人知晓,对她越是不利,这种事情,多半是让身边亲信之人来办的。 这样抽丝剥茧下来,苏婉兮倒是有了一些眉目。 柳夫人设的这个局,看起来环环相扣。可是却也有局限,若是那日叶清酌并未带那些蜜饯回府,并未往后院赏赐东西,柳夫人的这个局也就没有丝毫作用。因而,这个针对大姨娘的计谋,多半是在丫鬟同她说了轻墨抱了一堆盒子回府,瞧着像是要赏赐后院的东西之后,柳夫人临时起的意。 既然是临时起意,这迷药也不大可能提前就准备着。 苏婉兮轻轻转动着桌子上的茶杯,微微眯起了眼,眼中闪过一道亮光,猛地站起身来,出了院子,拿了伞就直奔府中的药庐而去。 药庐在府中西面,是个不大不小的院子,一进院子,就闻到浓浓的药香味在院子中飘散着。天上还在下着雨,院子中没有人,倒是屋檐下坐着一个小厮,正在用炭火烘烤着什么药材。 见着苏婉兮进来,那小厮转过头来笑着道:“这是世子爷府中的阿娇姑娘吧?怎么下这么大的雨还过来?可是院子里有人病了?” 苏婉兮摇了摇头,问着:“大夫可在?” “在的,在的,阿娇姑娘直接进去吧。”那小厮笑眯眯地应着。 苏婉兮入了屋中,就瞧见府中大夫正坐在屋中查看着放在地上的筛子里面的药材。 似乎听到了脚步声,大夫回过头来:“阿娇姑娘要看诊?可是病了?” 苏婉兮摇了摇头道:“大夫,世子爷让奴婢来打听一件事情。” 在这府中,除了王爷王妃就是世子爷最大,她自然应当将叶清酌拉出来做挡箭牌。 “哦?什么事?”大夫站起身来,同一旁的药童吩咐着:“这些药材先莫要装起来,等天放了晴再晒个一两日。” 那药童应了声,将地上装着药材的筛子都收了起来。 “世子爷让奴婢问一问,这半月以来,咱们院子里,可有人来大夫这里抓过药?”苏婉兮见大夫走到了一旁的书桌后,又接着开了口。 大夫闻言,从一旁取了一沓册子来:“世子爷的院子里啊?” 说着,就从那一沓册子里面翻出了一本来,递给了苏婉兮:“你瞧吧,世子爷院子里今年的所有记录,都在这里了。” 苏婉兮连忙道了谢,将册子接了过来,迫不及待地翻了开来。 这已经是八月初,苏婉兮径直往后面翻去,将近日的记录都仔细看了一遍,连着翻了几页,却突然停住了手。 七月二十九,柳夫人院子里的丫鬟来抓了些药。 苏婉兮仔细推算了一下日子,七月二十九,正是叶清酌带蜜饯回来的那一天。 思及此,苏婉兮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连忙将那册子放到了书桌上:“大夫,柳夫人院子里的琳琅抓的这些药,是治什么病的啊?” 大夫眯着眼看了会儿,似乎又想了片刻,才应道:“倒不是治什么病的,听那丫鬟说,是柳夫人从书中得了一个古方的香料方子,拿来做熏香的。这些药材合在一起,什么病都治不了。” 做熏香的?香料方子?迷香倒也是香。 苏婉兮眯了眯眼,将那些药材的名字都暗暗记在了脑海之中。而后才将册子又还给了大夫,笑着从袖中将前几日刚领的月钱拿了出来,悄悄递给了大夫,压低了声音道:“劳烦大夫了,只是此事世子爷还希望大夫能够……守口如瓶。” 那大夫笑眯眯地接了,嘴里喃喃应承着:“一定,一定。” 苏婉兮这才转身出了药庐,只是苏婉兮却不知晓,在她离开之后,那大夫将那册子拿了起来,目光落在苏婉兮方才看过的那一页上,眯着眼沉吟了良久,却是将那一页撕了下来,放到了衣袖之中。 大夫将那册子仔细放回了原处,方站起身来,出了药庐。 外面的雨还在下着,苏婉兮回到屋中的时候,裙摆已经被打湿了,苏婉兮却也顾不得其它,急急忙忙地取了笔墨纸砚出来,将方才记在脑海中的药材名字尽数默了出来。 而后,又匆匆忙忙地跑到了叶清酌的屋子里面,在墙上的书架上翻找着。 正在找着,却听见身后传来叶清酌的声音:“你这是在找什么?” 第120章 被出卖了 苏婉兮没有防备,被这么突然的一吓,却是险些惊叫出声。半晌,才平复下噗通噗通直跳着的心,回过头来。 叶清酌背着手站在屋中,目光定定地看着她。 苏婉兮长长地舒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世子爷险些吓死奴婢了。” 叶清酌挑了挑眉,走到了苏婉兮的身边,抬起眼望向那墙上的书架:“你在找什么?” 苏婉兮连忙应道:“奴婢在找一些关于药材的书,就是有迷香或是迷药配方的。” “嗯?找来做什么?”叶清酌问着。 苏婉兮又转过了头,在书架上翻找着:“关于四姨娘的死,奴婢有了一些线索,只是目前尚没有证据。世子爷和仵作不是说,凶手多半对四姨娘用了迷香么?奴婢想知道知道那迷香从何而来,就想要找书来瞧瞧迷香需要些什么东西才能配制而成。” 叶清酌垂下眼,就瞧见苏婉兮发间簪着的白玉梅花簪,最简单的样式,却似乎别有一番风情。 她的身上似乎有一股淡淡的桃花香,清淡好闻。 叶清酌微微眯眼,眼中有异样的光芒闪过。稍稍低下了头,那股桃花香便又稍稍浓烈了几分。 “世子爷可记得院子里有没有这样的书?”苏婉兮在问他。 叶清酌漫不经心地应着:“有啊,在书房。” “书房?”苏婉兮正在不停翻动着书架上书册的手猛地一顿:“世子爷怎么不早说?” 说完,就毫无征兆地转过了头来,只是这一转头,就出了事。她的额头恰恰好触到了叶清酌的唇,带着几分冰凉的唇。 两人俱是一愣,苏婉兮的身子更是反射性地弹了开去。 心跳如擂。 苏婉兮这么多年,却是第一次明白了这四个字的含义。 脑子一片空白,却也顾不得其它,只慌慌张张地同叶清酌行礼道歉:“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去书房里面找找看。” 说完,就转身跑出了屋子。 生怕被茶厅门口值守的拂柳发现了什么不对劲,苏婉兮快速地冲进了对面的书房之中,待进了书房,她才回过神来。 她方才,额头碰到了叶清酌的嘴唇。 即便只是这么一想,却也忍不住心跳得厉害。脸和耳朵都烫得厉害,即便是没有照镜子,苏婉兮也知道,自己此刻的脸,只怕红得不成样子。 即便苏婉兮曾经成过亲,且日日与君慕寒同塌而眠,却也从未做过这样亲密的动作。 苏婉兮咬了咬唇,心中慌乱得不成样子。 对面屋子里的叶清酌瞧着苏婉兮落荒而逃的模样,却是忍不住挑了挑眉,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他莫非有毒不成?不过是碰到了她的额头,她就跑得这样快。 只是嘴角却是忍不住翘了起来,唔,触感,似乎还不错? 半晌,苏婉兮稍稍平复了心情,想起险些被自己遗忘的正事,又连忙在几面墙的大书架上翻找着,找了许久,才终是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书。 拿了书,苏婉兮就径直回了自个儿屋中,将先前默出来的药材单子取了出来,翻开书来,仔细比对着。迷药和迷香的方子不少,苏婉兮一一比对着,终是找到了一个方子。 羊踯躅、茉莉花根、醉仙桃、酐汞、麻叶。 这几味药,都在苏婉兮先前在药庐中瞧见的柳夫人身边的琳琅抓走的药材房子里面出现过。 琳琅抓走的倒也还有其它几位药材,只是苏婉兮却觉着,其它的几位药材,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迷药的来源已经找到了,如今的问题只剩下,凶手究竟是谁了…… 因着下雨的缘故,天本就昏暗,刚到酉时,到处就开始亮起了灯笼。只听见下雨的声音,整个府中都极少瞧见有冒雨出来走动的人,柳夫人的院子门突然被敲响了。 “谁呀?来了……”里面传来小厮的应答声,木头做的院子门“吱呀”一声被打了开来。 撑着伞的小厮抬起眼来往外面望了望,眼中带着几分疑惑:“王大夫?您怎么来了?咱们院子里没有传唤大夫呀?” 那大夫笑着应道:“老夫有事禀报柳夫人。” 那小厮听他这么一说,才让了开去,等着大夫进了门,又将院子门关上了。 柳夫人在里屋之中看书,听闻下人的通禀,眼中亦是闪过了一道诧异之色,抬起眼来和侍候在一旁的琳琅对视了一眼,方站起身来:“走吧,出去瞧瞧。” 王大夫已经在正厅候着了,见了柳夫人,连忙同柳夫人行了礼。 “听闻大夫有事同我说,不知是何事?”柳夫人笑眯眯地开了口。 王大夫连忙道:“方才世子爷清风院中的阿娇姑娘到了药庐一趟,问我要了最近这段时日院子里在药庐抓药的记录,我将册子给她瞧了,她问了我,上月二十九,琳琅姑娘抓的那些药,是何用途。” 说着,王大夫就从袖中将那张纸递给了柳夫人:“就是这个方子。” 柳夫人拿着锦帕的手微微一顿,锦帕在手中慢慢捏紧。琳琅连忙接过了那方子,低下头看了一眼,才递给了柳夫人。柳夫人也没有接,最近她的院子里派琳琅去抓的药,不过就那一副而已,她自然知晓那是什么。 “你怎么说的?”柳夫人面上的笑容淡了几分。 王大夫微微抬眼,觑了觑柳夫人的脸色:“那阿娇姑娘说是世子爷派她来的,我自是如实的说了,说那方子不治病,是做熏香的方子。只不过,她问完之后,却也没有将这页纸带走,也没有抄录什么的,只吩咐了我莫要走露了消息,就离开了。” 柳夫人目光在王大夫脸上打了个转,笑了笑,看了琳琅一眼。琳琅便从钱袋中取出三片金叶子,递给了王大夫。 “多谢王大夫了。”柳夫人一字一顿地道。 王大夫眼中一亮,忙将那金叶子收了起来,告了辞。 王大夫一走,柳夫人的脸就冷了下来。 “夫人……这……”琳琅手中拿着那纸,眼中有些慌乱,话还未说完,就被柳夫人打断了:“回屋再说。” 说着,就站起身来入了里屋。 琳琅忙跟了上去,进了屋,又慌慌张张地道:“会不会,是世子爷疑心上了咱们呀?可是四姨娘的事情不是都已经告一段落了吗?仵作都说了,是自缢而死的,管家也早已经处置了后事了,这阿娇怎么却突然查起此事来了?” 柳夫人眯着眼,眼中闪过一抹沉思:“事情未必到了咱们想象中那么坏的地步,即便是世子爷已经开始怀疑四姨娘是他杀而不是自缢,也没有证据证明是咱们做的。咱们只需一口咬定,这些药材,就是做熏香用的就是了。且咱们这方子,也的确是做熏香的。” 思前想后,柳夫人也觉着她此前布的局精妙无比,定然不会有人猜到。只是虽然有着这样的自信,柳夫人的心中却也仍旧有些担忧,仔细想了半晌,又吩咐琳琅道:“你去门房那里打听打听,那日你在门房瞧见轻墨抱着那些盒子回来的事情,还有没有别人知晓。若是有,问清楚什么时候知道的,今日世子爷什么时候回的府。” 琳琅应了下来,转身匆匆离开了屋子。 柳夫人咬了咬唇,眸光暗沉,若说整个计谋之中,有疏漏可能被察觉的地方,也就唯有两个地方了,一则是那方子,二便是门房那里了。 只是她自觉,即便是有人将这两处都抓住了,也甚难察觉她的整个计划,分明就是两件毫无关系的事情,谁能将它们联系在一起呢? 只是阿娇去那药庐查探药方,究竟是因为察觉到了什么,还是只是巧合呢? 琳琅的速度倒也不慢,没过多久就匆匆忙忙回了屋中,许是因着跑得急了,身上的衣裳头发都被雨水打湿了。 “奴婢问过了,那门房说,下午的时候,阿娇去门房给世子爷送伞,门房的人就向她问起了那天轻墨大人带回院子的究竟是什么,还将那日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阿娇。”琳琅的脸色有些苍白,也不知是因为淋了雨受了冷,还是因为心中害怕的缘故。 “今日下午?”柳夫人反问着,“世子爷什么时候回府的?” “门房说,世子爷刚回府,不到半个时辰。”琳琅忙应道。 柳夫人闻言,微微眯起了眼,阿娇下午的时候,才听门房说起那件事情,随后没有多久就去了药庐查看那药方,可是世子爷却是刚刚回府的。 若是阿娇真的是因为怀疑四姨娘的死是她所为,才去药庐查看,也断然不可能是世子爷吩咐的。 只是,即便是听门房说了那件事情,阿娇又为何会突然查起药方来,这分明毫不相干啊。 柳夫人心中疑惑不解,站起身来在屋中来来回回的踱步踱了半晌,脑中却一下子似闪过了一道惊雷。 “我们都被仵作给骗了。”柳夫人几乎咬牙切齿地道,心中隐隐对苏婉兮的行为有了几分揣测。 “仵作?”琳琅有些疑惑。 第121章 杀了她灭口 柳夫人颔首:“仵作是世子爷的人,那日我在四姨娘的院子里帮忙的时候,问过那些下人,仵作都问了什么问题,说了什么话。我当时听那些下人说,仵作说了,四姨娘是上吊而死的,心中以为仵作并未察觉到什么。可是如今想起来,那仵作只说是上吊而死,却并未说过,是自缢还是他杀……” 柳夫人的脸色愈发难看了几分:“如今想起来,那仵作问过的问题,却觉着,仵作当时定然就已经察觉了什么,只是并未讲明,兴许暗中同世子爷禀报过了。当时仵作问过丫鬟,窗户为什么是打开的?” 琳琅一惊:“那世子爷岂不是已经知晓……”话说到一半,却急急忙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柳夫人沉吟了半晌,却是摇了摇头:“不,若是世子爷已经断定四姨娘的死与我有关,定然不会这样无动于衷。如今定然还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是我所为,且下午去药庐查问那药方之事,多半也是阿娇自作主张的。” 柳夫人将手中的锦帕揉作一团:“世子爷整日不在府中,定也没有太多精力过问这后院之事。既然是阿娇在查探,多半是将此事吩咐给阿娇的。只是不知,今日这药方子的事情,阿娇同世子爷禀报过没有。” 说完,又顿了顿,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阿娇有没有将此事禀报给世子爷,倒是可以试探试探。只是不管有没有,阿娇,却是断然不能留着的了。留下去,势必会成为祸患。要想法子,杀了她灭口。” 苏婉兮却是丝毫不知,她已经被药庐之中的大夫给出卖了,更不知,柳夫人已经下定了要除掉她的决心。 如今她最为苦恼的,却是应当如何面对叶清酌。 因着方才那意外,一想到要面对叶清酌,心中就有些不自在。 “阿娇!阿娇!”偏生就在苏婉兮纠结不已的时候,正屋却又传来了叶清酌的声音:“煮茶。” 苏婉兮吐了吐舌头,这才想起来,今日叶清酌回来之后,她连茶也没有煮。 慌慌忙忙走到正屋门口,在门口站着深吸了一口气,才走了进去,叶清酌却是压根没有看她,手中捧着一封书信,正在同轻墨说着什么。 苏婉兮稍稍松了口气,急忙打水煮好了茶,将茶端到了叶清酌的手边。 叶清酌抬起头来看了苏婉兮一眼:“要的书找到了?”脸色正常得不能再正常,平淡得不能再平淡。 苏婉兮颔首应着:“找到了。” 叶清酌就低下了头,不再多言。 苏婉兮心中长长地叹了口气,却原来,只有她一人在矫情着。叶清酌压根就没有将先前发生的那件事情放在心上啊…… 心中有总松了口气的感觉,却又不知从心里哪个角落,生出了几分失落来。 屋中只剩下叶清酌翻动着信纸的声音,苏婉兮在想着,要不要将那迷药的事情告诉给叶清酌,只是还未想出结果来,外面就传来了月晴的声音。 “世子爷,柳夫人院子里来了人,说柳夫人病得厉害,想见一见世子爷。” 叶清酌眉头轻轻一蹙,眼中闪过一抹不耐烦:“病了就找大夫,我又不是大夫,见我做什么?” 话虽这样说着,却也终是站起了身来,去了柳夫人的院子。 柳夫人恹恹地躺在床上,面色雪白,不停地轻咳着,似是十分虚弱的模样,目光定定地瞧着叶清酌,隐隐闪烁着泪光,似有千言万语要诉的模样。 “请大夫了吗?”叶清酌问着。 柳夫人摇了摇头:“最近这院子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妾身瞧着后院的姐妹一个接着一个的没了,心中害怕,郁结之气堵在心中出不来,夜夜辗转难眠,因而才病了。妾身想着,这病怕是心病,大夫来了,恐怕也没辙。” 说着,声音便带了几分哽咽。 “怕?怕什么?”叶清酌目光落在柳夫人的脸上。 柳夫人双目无神,叹了口气:“妾身总觉着,这么短的时间,后院的姐妹就没了好几个,怕是有人在背后搞鬼,如今后院只剩下妾身一人,妾身怕,迟早有一日,会轮到妾身。” 苏婉兮立在一旁,听着柳夫人的话,却是微微眯了眯眼,细细打量着柳夫人的神色,心中暗自揣测着,柳夫人这副模样,究竟是真的,还是装的? “胡言乱语些什么,四姨娘是上吊而死,大姨娘是自己疯了坠湖而死的,这怎么会是谁在背后搞鬼?你就是心中忧虑太重而已。”叶清酌神情冷淡。 “兴许是吧。”柳夫人咬了咬唇:“这段时日院子里一直不怎么消停,妾身想着,要不请个得道高僧入府来做一场法事,一则超度亡魂,二则,妾身心中也稍稍宽慰些。” 柳夫人说着,抬起眼来望向叶清酌,眼中带着祈求之色。 叶清酌沉吟了片刻,方点了点头:“你做主就是,只是这法事在咱们院子里做一做就是,莫要弄得人心惶惶的。” 柳夫人连连应着:“妾身明白的,多谢世子爷。” 叶清酌又陪着柳夫人说了会儿话,才离开了柳夫人的院子。苏婉兮低着头,有些心不在焉地模样。 夏末的夜里,蛐蛐和青蛙都叫得十分的欢快。 苏婉兮想着自己的心事,浑然没有察觉到本在前面走着的人突然停了下来,一下子就撞到了叶清酌的背上。 苏婉兮猛地弹了开去,连连道着歉:“世子爷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 满腹懊恼。 “在想什么?”叶清酌低着头望着苏婉兮,苏婉兮提着灯笼,在灯笼光的映照下,倒愈发显得容颜绝丽,比寻常时候更多了几分神秘感。 苏婉兮浑然未觉,听叶清酌问起,便索性老老实实地回答着:“奴婢在想四姨娘的事情……” “哦?可是有什么线索了?”叶清酌笑了起来,这丫鬟莫不是上一回查探雪夫人的事情上瘾了? 苏婉兮咬了咬唇,声音带着几分不确信:“奴婢疑心,四姨娘的事情,是柳夫人所为……” 话已经说到了这里,苏婉兮便将今儿个发生的事情一股脑儿同叶清酌说了,末了才又道:“可如今除了那一张药方子,奴婢也并没有其它的证据。” 叶清酌颔首,问着:“下一步,你想要从何查起?” 苏婉兮沉吟了片刻,轻声应道:“奴婢想再去问一问四姨娘院子里侍候的丫鬟,瞧瞧能够问出什么线索来不。” “嗯。”叶清酌低低应了一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倒有些让苏婉兮摸不着头脑了。叶清酌复又抬脚往前面走着,半晌才开口道:“你自个儿小心些就是。” 第二日,苏婉兮果真就听闻柳夫人请了几个和尚入府来做法事,法事设在府中的佛堂之中,据闻要设够七日。 苏婉兮听了,也只淡淡一笑,并未放在心上。 叶清酌去了营中,午时从营中回来,只是茶都尚未喝上一口,正院中就派了人过来:“世子爷,宫中传来消息,说珍妃娘娘病了,传王爷入宫侍疾。王爷让世子爷也换好衣裳,一同入宫去。” 叶清酌听闻消息亦是一愣,连忙叫了苏婉兮给他换了入宫的朝服,就匆匆忙忙走了。 苏婉兮将屋中收拾了一番,才出了正屋,茶厅门口值守的是月晴,月晴见着苏婉兮出来,拉了苏婉兮问道:“我瞧着世子爷走得那样慌张,且面露焦急,可是出什么事了?” “听闻是珍妃娘娘病了,传王爷入宫侍疾,王爷让世子爷也同去。”苏婉兮应着。 “怪不得。”月晴叹了口气:“珍妃娘娘是王爷的生母,世子爷的亲奶奶,自是应当去的,以前珍妃娘娘身子骨康健的时候,也时常来咱们府上,倒是个和善的,对世子爷也极好,这两年年岁大了。” 苏婉兮颔首,听月晴的话,那珍妃娘娘与叶清酌的关系应当不错,也难怪叶清酌这样慌乱。 只是苏婉兮却没有料到,叶清酌这一进宫,却是一夜未归。 苏婉兮心中挂念着四姨娘的事情,见叶清酌一直未回府,便去了四姨娘的院子中仔细询问了院子里的小厮和丫鬟,耗费了一整个下午,一直到天都黑尽了,才将院子里的小厮和丫鬟尽数问了个遍,却仍旧一无所获,只得悻悻而归。 走到半道上,就瞧见一个有些面生的小厮提着灯笼迎面跑了过来,叫了苏婉兮的名字:“阿娇姑娘,总算是找到你了。” 苏婉兮有些奇怪:“怎么了?找我有什么事吗?” 那小厮喘着粗气道:“世子爷回府了,如今正在佛堂里面陪着柳夫人做法事呢,让小的来找阿娇姑娘过去。” 苏婉兮闻言,暗叫了一声糟糕,她在四姨娘的院子里待得忘了时间,却是将叶清酌抛之脑后了。 心中想着,就往前面走去,却突然醒过神来,叶清酌说在佛堂,她却是不知道佛堂在何处,忙问着那小厮道:“佛堂在哪边?” “在府中西边,出了院子往右,走完那雕花长廊,再左拐,穿过那竹林便到了。”小厮同苏婉兮指了路,苏婉兮连连道了谢,快步朝着佛堂去了。 第122章 佛堂遇险 那雕花长廊之中倒还点着灯笼,只是竹林里面却是漆黑一片,苏婉兮深一脚浅一脚地顺着路往前面走着,却是暗自后悔着方才没有让那小厮将灯笼借给她。 走了约摸一盏茶的时间,也还未走出那竹林,苏婉兮忍不住蹙了蹙眉,心中打着鼓,想着为何府中的佛堂竟会设在这样偏僻的地方。 又走了一会儿,才隐隐约约瞧见前面有灯光亮着,苏婉兮连忙加快了脚步,朝着那亮着光的地方走去。 瞧着是一处不大不小的院子,几间屋子并排列着,都亮着灯,却是关着门。 苏婉兮抬起头来看了眼那正中间最大的那间屋子门口挂着的牌匾,倒的确是写着“佛安堂”三字,证明着她并未走错。 苏婉兮伸手推开了门,抬脚走了进去,就瞧见屋子正中间陈列着一个高高的金色佛像,端坐着的佛祖手中捻着佛珠,笑得慈悲。 佛像的前面,放置着一张供桌,供桌上摆放着香炉和几个供奉的盘子,香炉里面还燃着香,盘子中亦是供奉着新鲜的瓜果和煮熟的肉,盘子的旁边,还放着一壶酒,屋顶有黄色的经幡垂落下来。 只是,没有人。 寂静的佛堂之中听不到丝毫的声响,平白给这佛堂添了几分阴森恐怖的感觉。 苏婉兮蹙了蹙眉,心中隐隐生出几分不安来,不是说叶清酌在佛堂里面陪着柳夫人做法事的吗? 这样的念头刚刚从苏婉兮的心中升起,就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吱呀”的声音,苏婉兮一惊,连忙回过了头去,却瞧见方才还开着的门,被关上了,外面传来落锁的声音。 苏婉兮一惊,急急忙忙冲到门口,拉了拉那门,却是纹丝不动。 “究竟是谁?你们要干什么?放我出去!”苏婉兮不停地拍打着那门,即便是反应再迟钝,她也已经明白了过来,她被骗了,有人要害她。 “我是世子爷身边的丫鬟,若是出了什么事,世子爷若是追究起来,无论你们是谁,都定然逃不掉的。” 外面骤然响起一声轻笑:“呵……” 带着几分讽刺,是女子的声音。 而后便没有了声响。 苏婉兮只得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如今不是想是谁要害她的时候,最重要的,是离开这里。 心中这样想着,苏婉兮才心神稍定,快步围着佛堂走了一圈,只是除了那佛像,那供桌,和佛像前的三个垫子,屋中也再无他物,连窗子都没有一扇。 苏婉兮目光落在佛堂两边的侧屋之中,快步走了进去,那侧屋似乎是抄写佛经的地方,唯有一张桌椅,一个书架,书架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佛经,桌子上还摆放着经书和笔墨纸砚,地上满是散落一地的纸,苏婉兮捡起来一瞧,纸上却是一片空白。 窗户倒是有的,苏婉兮快步走到窗户边,拉了拉窗户,只是却早已经被人封死。 两侧屋中都是相同的布局,根本无路可逃。 正在苏婉兮费尽心思寻找出路的时候,却突然有烟雾窜了进来,烟雾越来越多,弥漫在整个佛堂之中,呛得苏婉兮止不住地咳嗽。 屋中却似乎愈发地热了起来,外面有奇怪的声音传来,苏婉兮捂着嘴,听了片刻,却暗叫了一声不好。 是火燃烧的声音,有人想要纵火烧死她。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就有明火窜了起来,落在了侧屋之中。侧屋中的书架上是书,地上尽是纸,火一落下来,便燃了起来,并极快地蔓延了开来。 苏婉兮急急忙忙退回到佛堂之中,不停地敲打着那门:“有没有人啊?有没有人啊?救命啊!” 只是苏婉兮却也知晓,希望渺茫,这佛堂实在是太过偏僻,她方才走过来一个人影也不曾见到。 火势越来越大,渐渐朝着佛堂蔓延了过来,苏婉兮咬了咬牙,回过身,打量着身后的佛堂,这佛堂之中就一个佛像,最易燃起来的,是那些挂着的经幡。 苏婉兮急忙爬上了供桌,用力扯了扯那经幡,经幡纹丝不动。苏婉兮咬紧了牙关,将香炉中烧着的香拔了起来,将系着经幡的绳子烧断了,将经幡取了下来。 这些经幡扯掉,兴许火势蔓延得会稍稍慢些,她才有更多的机会。 烟雾缭绕,苏婉兮被烟呛得满脸泪,不停地咳嗽着,连呼吸都觉着十分吃力。火已经烧到了佛堂之中,热浪扑来,屋顶的横梁也燃了起来,不停地有瓦片和烧断的横梁落了下来,猛地砸到地上,形势对她越发不利了起来。 苏婉兮咬紧了牙关,扯住一旁的经幡,却因着脚下绊到了什么东西,身子往前倾倒。她只瞧见佛祖带着慈悲的笑容在她眼前放大,越来越大。 “咚”的一声响,苏婉兮的头重重地撞到了那佛像的胸前,那佛像也跟着剧烈地摇了摇。 疼得厉害。 苏婉兮却是心中猛地一震,顾不得疼,勉强扶着那佛像站稳了身子,却是急急忙忙地敲了敲那佛像,眼中猝然亮起了一道光芒来。 佛堂之中的火燃了近一个时辰才渐渐熄灭了下来,烧过之后的佛堂早已经一片狼藉,墙被熏成了黑色,门窗都被烧得干干净净,屋顶的横梁亦全都断裂了下来,横梁瓦片落了一地。一片黑暗之中,隐隐可见一些还未熄灭的火星。 有脚步声响了起来,不止一个人。 随即,就有说话的声音响起:“主子放心,奴婢们前前后后地一直都盯着的,阿娇进去之后就将门锁上了,并未见到有人逃出来,火势凶猛,阿娇定然已经没命了。” 来人进了佛堂之中,便不停地轻咳了起来。 “这么大的烟,即便是不被烧死,怕也被熏死了。咳咳咳……主子小心,这地上都是瓦片和断裂的横梁那些,可莫要绊到了,咳咳……” “把灯笼拿着,到处找一找,不见到尸首,我无论如何都放心不下。”另一个女子的声音响了起来,是柳夫人的声音。 来人,却正是柳夫人和她身边的丫鬟琳琅。 琳琅听着柳夫人的吩咐,忙点了点头,拿着灯笼四处照了照:“这瓦片和断下来的横梁,烧过的木头块落了一地,要找怕得要些时候。” 一面说着,一面搬开了脚下的木头,和瓦片,拿着灯笼照了照。 佛堂中那佛像倒还十分完整,只是被熏得有些黑了,在灯笼微弱的光芒映照之下,却隐隐有些可怖。 柳夫人只看了一眼,就慌忙低下了头,不敢再看。 “快着些,这地方着实有些骇人。”柳夫人咬着唇,催促着。 琳琅忙不迭地应了声,快速翻找着,翻找了一会儿,目光却是微微一顿:“主子,这似乎是那丫头的衣裳?” 琳琅从佛像旁边的一堆瓦片下面扯出了一小块布料,那布料的周围亦是被烧得残缺了,只有被瓦片盖着的地方尚有一小块可以看的,从布料和花纹来看,倒的确是府中丫鬟的衣裳。 琳琅和柳夫人对视了一眼,均从对方的眼中瞧见了一抹喜色。 衣裳都被烧成这副模样了,看来人多半也是没了的。 “衣裳都在这儿,尸体应该也在附近,再找一找。”柳夫人开口道。 琳琅满口应着,低着头仔细找着,却突然听见似乎有水声,而后手中的灯笼猛地燃了起来,火苗一下子就窜了起来,琳琅惊叫了一声,慌慌张张地将那灯笼扔了。 灯笼燃了片刻,火光便灭了,周围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柳夫人略带慌乱的声音传了过来。 琳琅亦是有些慌张地应着:“奴婢也不知道,灯笼一下子自个儿燃了。” 这地方太过邪气了。 这是此时此刻,两人心中同时蹿起来的想法。 “柳夫人……柳夫人……”有声音乍然响了起来,却不似平日里那样的声音,似乎是在山谷之中,还带着回响,听起来阴森可怖。 柳夫人的身子一颤,声音都有些颤抖了起来:“什么人?什么人在这儿装神弄鬼的?” “呵呵呵呵……”一连串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传来,而后却又是带着哀切的声音:“柳夫人,我是阿娇啊,柳夫人不记得奴婢了?我与夫人无冤无仇,夫人为何要置我于死地?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那声音隐隐带着几分愤怒:“柳夫人,你知道不知道?那火好烫啊,它烧得我好痛啊!还有那烟,让我喘不过气来,好痛啊……” “阿娇,你出来,你不要装神弄鬼了,你出来!”柳夫人浑身都在打着颤,却也只能咬紧了牙关叫喊着。 “我出不来啊!柳夫人,你让人将门锁了,将窗户也钉上了,我出不去啊……直到死,我也出不去啊……我也想出去,火烧得太疼了,太疼了……” 隐隐带着惊恐的哭声传来,却愈发显得骇人了几分。 “我不甘心,我就是想要看看,究竟是谁想要害我,那样,即便是我到了阴曹地府,哪怕是我变成了孤魂野鬼,我也好找她索命啊……你说是不是啊?哈哈哈……” “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你啊,柳夫人……” 最后柳夫人那三个字,却仿佛在柳夫人的耳边炸响,似乎是从阴曹地府传来的催命的声音,脖子旁有一股凉气吹来,吹的她寒毛都竖了起来。 “啊……” 第123章 恶人先告状 柳夫人的惊叫声猛地响了起来,一旁的琳琅急急忙忙地问着:“主子,主子,你在哪里?” 声音中亦是带着颤抖,抬起眼来,却突然瞧见一道影子从面前闪过,带着一袭凉风。 “啊……”琳琅亦是惊叫了一声,两眼一翻,便晕了过去。 柳夫人却来不及回答,转过身就朝着门外跑去,只想着尽快离开这鬼地方。只是却不知被什么东西绊倒,摔倒在地。 “哈哈哈哈……”那惹人发狂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柳夫人的心跳得愈发地厉害了几分,有什么东西贴在了柳夫人的身上,尖尖的,柳夫人尚未回过神来,那东西就猛地一拉,脸上火辣辣地疼了起来,似是被划破了。 “走开,走开!”柳夫人手脚不停地挣扎着,几欲发狂。 “柳夫人不下来陪陪我,我怎么舍得走开呢?柳夫人,快呀,来陪我呀……”那声音却似乎阴魂不散一样,柳夫人捂住了耳朵,却仍旧能够听得到。 柳夫人吓得狠了,伏着身子不停地往外爬,脑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离开这里!离开这里! “柳夫人你别走啊……你还没有告诉阿娇,你为什么要阿娇死呢……你若是不说,你即便是从这儿走了,我也会日日夜夜的缠着你,直到你死的那一天。我会在出现在你的梦里,在你的身边,日日夜夜……”那声音说到最后,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似是恨极。 柳夫人牙齿都在打着颤,咬紧了牙关道:“谁让你查四姨娘的事情?你存心与我为难,我自是饶不了你……你知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自是该死!该死!” 柳夫人几乎是撕心裂肺地大吼着,一面朝着门外爬着,地上的瓦片和木头硌得生疼,柳夫人伸手一摸,似乎摸到了门框,心中忍不住一喜。 “我该死?”那声音却又靠了过来,这一回,却更像是寻常说话时候的声音:“既然柳夫人这么想要奴婢死?奴婢怎能不好好回报一下柳夫人的好意呢?” 一个冰凉的东西靠在了她的脸庞之上,尖尖的,似乎十分锋利地模样:“柳夫人最引以为傲的,是不是就是这张脸?这张会作戏的脸。柳夫人可以用这张脸,做出一副温柔似水的模样,做出一副委屈可怜的模样,以欺骗世人。今儿个,我就将你这张脸给毁掉,柳夫人觉得如何?” 柳夫人心中猛地一惊,慌忙道:“不要,不要!不要碰我的脸。” 只是话音还未落,就察觉到脸上的皮肤猛地被划了开来,有温热的液体流了出来,疼…… “啊……啊……啊……”柳夫人的惊叫声在佛堂中响了起来,凄厉无比。 外面却隐隐约约有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便有微弱的灯光在竹林中若隐若现,说话的声音传来,似乎是轻墨的声音,却听不清在说什么。 柳夫人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脸,只觉着那血像是止不住一样,只能慌乱地叫着:“救命……救命啊……” 灯笼发出的光愈发地近了,柳夫人听到轻墨的声音响了起来:“世子爷,就在前面,似乎是在佛堂中。” “救命……救命,世子爷,我在这儿,在这儿。”柳夫人心中猛地升起一抹希望来,声音也愈发大了一些。 来的人不少,人人的手中都提着灯笼,倒是映照得漆黑的佛堂前亮堂一片。叶清酌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轻墨。 “是……柳夫人的声音?”轻墨急忙提了灯笼上前,就瞧见柳夫人倒在地上,趴着门框抬起脸来望着他们,眼中满是惊恐之色,脸上还在不停地往外渗着血,看起来极为可怖的样子。 轻墨一惊,忙将柳夫人扶了起来,才发现,柳夫人竟然浑身都在打着颤,似乎是怕极了的模样。 “这里发生了什么?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叶清酌蹙着眉头问着。 柳夫人一张嘴,却忍不住嘤嘤哭了起来,泣不成声。 叶清酌有些失了耐心,抬起眼来吩咐着轻墨:“带人进去看看。” 轻墨连忙应了声,招了招手,立在叶清酌身后的侍卫便提着灯笼快步入了惨败不堪的佛堂之中。 “这里有一个昏倒的人。”有侍卫叫着。 柳夫人急急忙忙回过头去,看着那被侍卫扶着出来的人,停止了抽泣,忙不迭地道:“是我身边的琳琅,我的丫鬟。” 半晌之后,轻墨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世子爷,阿娇在这里。” 叶清酌闻言,却是连忙抬脚进了那佛堂之中。柳夫人一愣,眼中闪过一道厉色,亦是急忙跟了上去。 苏婉兮躺在一堆横梁瓦砾之上,身上的衣裳似是被烧坏了,有些残破不堪,脸上亦是有黑色的痕迹,看起来狼狈不堪。 她就那样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瞧不出还有没有呼吸。 叶清酌心中猛地一跳,心尖似是被什么扯住了一样,疼得厉害。半晌,才鼓足了勇气弯下腰去,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有温热的气息喷出来,叶清酌暗自松了口气,另一只拢在袖中一直紧握着的手,终是松了开来。 “还活着。” 说着,就弯下腰,将苏婉兮抱了起来,径直转身出了佛堂,一面走着,一面吩咐着轻墨:“去请大夫到清风院。” 轻墨连忙应了声,提着灯笼匆匆忙忙离开了。 柳夫人却仍旧站在原地,脸上满是愕然,世子爷方才说什么? 还活着? 阿娇那个小贱人,竟然还活着? 若是她还活着,那么方才那声音,那鬼,是谁? 心中猛地回过神来,却是忍不住恨得咬牙切齿,她恐怕是被那个小贱人给捉弄了! 心中的怒火顿时窜了起来,熊熊燃烧着。只是脸上火辣辣地疼痛却提醒着柳夫人,她的脸方才被那小贱人给划伤了。 柳夫人咬紧了牙关,想起方才叶清酌竟然抱着阿娇就那样离开了,还吩咐轻墨去给阿娇请大夫?思及此,更是像被人捏住了心口一样,痛得要命。 她脸上的伤尚且需要处理,府中就一个大夫,被轻墨请去了清风院,她怎么办?且她断然不能就这样放过那个小毒妇! 柳夫人想着,连忙吩咐着尚未离开的侍卫抱了琳琅,匆匆出了佛堂,追着叶清酌往清风院去了。 回到清风院,叶清酌径直将苏婉兮抱着进了正屋,放到了他的床上。柳夫人也匆匆跟了进去,见着这样的情形,愈发恨得咬牙切齿。 嘴一撇,就哭着跪倒在叶清酌的面前:“世子爷可要为妾身做主啊,妾身的脸,被阿娇给划破了,一直在流血,只怕是要毁了。” 泪水不停地落下来,留过脸颊上长长的伤口,却是愈发的痛了几分。 叶清酌的目光一直落在榻上的苏婉兮身上,听到柳夫人的哭诉声,才蹙着眉转过了身来,眼中已经恢复了波澜不惊的神色,身影亦是冷淡得像是寒冰一样:“你说,是阿娇将你的脸划成这个模样的?” “是,就是阿娇。”柳夫人连忙应着。 叶清酌在床边坐了下来,居高临下地盯着柳夫人:“你与你的丫鬟,还有阿娇,你们为何会在佛堂?” 柳夫人心中早已经想好了说辞,听叶清酌这样一问,就忙应着:“前日妾身不是禀明了世子爷,想要做一场法事吗?昨儿个妾身就请了和尚在佛堂之中做法事,今日法事结束之后,妾身和那些大师们就各自离开了,可是后来却突然听人说,佛堂走水了。妾身想着会不会是因为做法事的香烛引起了火势,就带着丫鬟急急忙忙赶了过去。” “可是妾身赶过去的时候,阿娇却突然出现了,装神弄鬼地将妾身身边的丫鬟给吓晕了过去,还将妾身的脸给划伤了。” 柳夫人说着,又落下了泪来:“妾身不知道好端端的佛堂为何会突然起了火,也不知道阿娇为什么会出现在佛堂,更不明白妾身哪儿得罪了阿娇,阿娇要这样对待妾身……世子爷,你可一定要为妾身做主啊……” 叶清酌听着柳夫人的话,神情不曾有丝毫变化,只淡淡地道:“等阿娇醒了,听听阿娇怎么说吧。” 柳夫人抬起手来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神情愈发委屈了几分:“是……” 不一会儿,轻墨就急急忙忙地带着大夫走了进来,大夫见着屋中的情形亦是一愣,看了看榻上躺着的苏婉兮,又望了望地上跪着的柳夫人,似乎有些为难。 叶清酌指了指苏婉兮道:“来瞧瞧她为何晕了过去。” 柳夫人听着叶清酌的话,眼中闪过一道难以置信,猛地抬起头来望向叶清酌,却见叶清酌目光一直看着苏婉兮,压根没有注意她,心中愈发愤恨了几分。 大夫闻言,连忙应了,走到榻边,将苏婉兮的手拿了过来,取了手枕来,正要把脉,却见榻上原本昏迷着的人突然睁开了眼,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啊……”惊叫声响了起来,却是将屋中众人都给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第124章 险中求生 “救命啊,救命啊……好大的火啊……”苏婉兮一面惊叫着,一面飞快地下了床,就要往外跑,叶清酌见状,连忙伸手将她拦了下来。 苏婉兮却仍旧挣扎着要跑,叶清酌蹙了蹙眉,索性将她抱在了怀中,厉声斥道:“阿娇,醒过来!” 声音如惊雷一样在苏婉兮的耳边响了起来,苏婉兮一愣,却是停下了挣扎,半晌,才似乎回过了神来,转过头愣愣地望着叶清酌,看了许久,方有些迟疑地开了口:“世子爷?” 而后,又转了转头,目光在屋中扫了一圈:“轻墨?柳夫人?柳夫人你的脸怎么了?” “我这是在清风院?”苏婉兮喃喃自语着。 叶清酌松开了抱住苏婉兮的手,苏婉兮身子一软,跌坐回了床榻之上。 “你自然是在清风院。” 柳夫人在一旁看着,嘴角却忍不住浮起一抹冷笑来,望着苏婉兮的眼中恨意愈发地浓烈了几分,行啊,倒是比她还会作戏。 先前在佛堂之中分明就是她在装神弄鬼,分明就是她将自己的脸划成这副模样的,刚才她定然也是在装晕。 她倒真是小看了这个不怎么打眼的小贱人。 苏婉兮仍旧看起来呆呆傻傻的,叶清酌盯着苏婉兮看了半晌,吩咐着大夫道:“你先去给柳夫人看看脸上的伤吧。” 大夫应了声,走到柳夫人身旁,仔细查看了一下伤口,却蹙起了眉头:“柳夫人脸上有两道伤,一道严重一些,像是利器划破的,且那利器有些不干净,却是有些棘手。我得先将伤口清理一下,才能上药,只是这伤不浅,怕是会留下疤痕。另一道应当是指甲划破的,倒是没什么大碍……” 大夫说着,就让轻墨去打了水来,仔细清洗着伤口。 柳夫人痛得不停地抽气,想着这伤还会留下疤痕,便忍不住握紧了手,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手心之中,她定要将阿娇千刀万剐,不然实在是难卸她心头之恨! 大夫给柳夫人上着药,这边叶清酌见苏婉兮神情稍稍平静了一些,才开口问道:“你为何会在佛堂?柳夫人说,她脸上的伤是你划的,又是怎么回事?” 苏婉兮闻言,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讶,抬起手来指了指自己,目光落在一旁柳夫人冷笑着的脸上,呐呐道:“我?柳夫人脸上的伤是我划的?怎么可能?” “那你如何会在佛堂?”叶清酌又重复了一遍第一个问题。 苏婉兮偏着头想了良久,缓缓道:“奴婢记着,世子爷不在府中,奴婢下午的时候去了四姨娘的院子,想着瞧一瞧四姨娘院子里那些下人,问问他们想要去何处,同管家商议一下,将院子里的下人分派出去。从四姨娘的院子里出来的时候,天就已经黑了,奴婢在半道上遇见了一个小厮……” 苏婉兮咬了咬唇:“那个小厮说,世子爷回府了,如今正在佛堂之中陪着柳夫人做法事,让奴婢去佛堂。奴婢也知晓柳夫人昨日就请了高僧回府做法事,因而也并未生疑,匆匆忙忙赶到了佛堂。” “只是到了佛堂之后,却发现佛堂之中空无一人,奴婢才察觉到有些不对劲,想要离开,可是门却被人锁住了。奴婢在里面转了几圈,也没有找到可以离开的法子,就在此时,佛堂连两边的侧屋却有烟雾窜了进来,而后就开始着火了。火势越来越大,从两侧的侧屋烧到了佛堂,奴婢被烟雾呛得不行,也热得不行,瞧着火势越来越大,佛堂到处的横梁都被烧断了,有瓦片落了下来,后来……” 苏婉兮蹙紧了眉头:“后来……” 想了半晌,却终是摇了摇头:“后来发生了什么,奴婢就实在是不记得了,似乎是奴婢晕倒了过去?” “胡言乱语,你莫要在世子爷面前装疯卖傻,明明是你将我的脸划伤的!”柳夫人咬牙切齿地朝着苏婉兮道。 苏婉兮缩了缩身子,慌慌张张地摇着头:“奴婢没有,奴婢没有。奴婢实在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奴婢只记得好大的火,火烧到了我的裙子,我心里害怕极了。还有好多好多的烟,呛得我都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说着,情绪便似乎又开始激动了起来。 叶清酌伸手按住苏婉兮不停乱动的身子,看着大夫将柳夫人的伤处置得差不多了,才又道:“过来给她把个脉。” 大夫应着声,快步走到床边,抓住苏婉兮不停乱动的手,仔细把了脉,半晌才站起身来,对着叶清酌道:“阿娇姑娘应当是受到了惊吓,须得仔细调养才是。” 叶清酌蹙了蹙眉,转过头看了眼柳夫人,声音冷硬:“你先回去吧,有什么事等她恢复了再说。” “世子爷……明明就是阿娇……”柳夫人心中自是不平,急切地开口。 “回去。”叶清酌稍稍拔高了声音,却是不容置喙。 柳夫人咬了咬唇,恨恨地盯着苏婉兮看了良久,终是忍气吞声地低了头:“是。” 说完,便转身退了出去。 叶清酌让轻墨送柳夫人和大夫出门,屋中便只剩下了叶清酌和苏婉兮二人。 叶清酌定定地看着苏婉兮,苏婉兮蜷缩着身子坐在床上,将头埋在膝盖中间,倒是十分安静了。 “说吧,我一点也不信你受了什么惊吓,究竟是怎么回事?说来我听听。”叶清酌叹了口气,语气中似乎带着几分无奈。 苏婉兮咬着唇,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 “前面奴婢说的,都是真的。只是奴婢瞧着火势蔓延了起来,就想要将佛堂中的经幡扯下来,看能不能让火蔓延得稍微慢些,正扯着经幡,却一下子摔倒在了佛像之上,额头撞到了佛像的肚子,发出了一声响动。奴婢听着那声响动,才发现,佛像似乎是中空的。” 苏婉兮的声音愈发轻了几分。 因着这个发现,她心中方燃起了希望,仔细敲了敲那佛像,的确是中空的。且此前她那一撞,就将那佛像撞得剧烈摇晃了一下,想必那佛像也并不是太重。 苏婉兮眼中一亮,急急忙忙地推了推那佛像,倒果真就将那佛像推动了一寸左右的位置,连着推了几下,整个佛像,就悬在了安置佛像的那台子上。 苏婉兮急急忙忙地跳下了那台子,走到佛像后面,钻到佛像的下面去看了看,难以抑制心中的惊喜,那佛像下面竟是空的。 彼时,佛堂之中的火势已经十分的凶猛了,苏婉兮也顾不得思考,就急急忙忙钻进了那佛像之中。佛像十分高大,里面容纳下她站着,亦还绰绰有余。 她便在里面等着那火将佛堂之中烧得干干净净,她能听见屋顶瓦砾和木头不停落下的声音。好在因着屋顶横梁断了,露出了一个大大的洞来,倒是让满屋子的烟跑了出去,使得她在那佛像之中也不太难受。 后来火势小了,她本想赶紧离开,却听见了柳夫人和她那丫鬟说话的声音。 也就是那声音,让苏婉兮知晓了,原来想要将她烧死在这佛堂之中的人,是柳夫人。 心中一动,她便起了想要吓唬吓唬她们,报个仇的心思。 于是,她趁着两人不注意,从佛像之中钻了出来,将那台子上的酒壶拿了过来,泼在了那丫鬟手中的灯笼上,灯笼被烧了,她又缩在了那佛像之中,借着那佛像,以阴森恐怖的声音出声吓她们。 后来,见两人被吓得不行,她索性从佛像之中钻了出来,靠近了柳夫人,先是用手在她的脸上划了一道,见柳夫人仍旧一副不知悔改的模样,索性捡了一块摔碎的瓦砾朝着柳夫人的脸划了下去。 后来见有脚步声响了起来,她才匆匆忙忙跑到了佛像后面装晕了过去。 叶清酌听着苏婉兮将整件事情的经过都仔细讲了一遍,半晌没有作声,苏婉兮以为他生了气,有些结结巴巴地道:“我当时也是气得很了……” 话还未说完,就听见叶清酌冷笑了一声:“若我是你,当时就直接捡根棍子,一棍子将她给打死在那里。” 苏婉兮瞠目结舌地望着叶清酌,半晌说不出话来。 叶清酌的声音却是愈发冷了几分:“人家都想要你的性命了,你却只是毁了她的容貌,今日若不是你福大命大捡回了这一条命,到时候你连哭都找不着地方。” 苏婉兮心中方回过神来,倒也的确如此,柳夫人想要的,可是她的命。若不是那佛像是中空的,她今日只怕就被烧死在那佛堂之中了。 只是,若是她真将柳夫人打死在了那佛堂,只怕当时心中快意了,后面就麻烦了。毕竟柳夫人也是正儿八经的侧室夫人,且也是官家小姐。 叶清酌见她发呆,便站起身来道:“此事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歇了吧。” “哦。”苏婉兮呐呐地应着,下意识地想要拉过被子,却觉着被子的触感有些不一样,忙回过头一看,这才猛地回过神来,这似乎,并不是在她的那小屋子中。 苏婉兮一惊,几乎是从榻上跳了起来,急急忙忙地冲出了屋子去,径直跑回了自己屋中,关上了门才回过神来。 先前她假装晕倒,似乎是被叶清酌一路抱回清风院的。 苏婉兮只觉着眼前一花,怎么办?她这一回,是真的想要晕倒了。 第125章 野猫 柳夫人的院子里,却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灯火通明的正厅之中,柳夫人端坐在宽大的花梨木椅子上,神情带着几分森冷,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自己脸上的伤痕,半晌,才缓缓放下了手来。 外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丫鬟在正厅门口止住了脚步,低着头禀报着:“主子,琳琅醒了。” 柳夫人眯了眯眼,冷哼了一声:“让她进来。” 那丫鬟朝着一旁退开了两步,柳夫人就瞧见了她身后的琳琅。琳琅低着头,脚步仍旧有些虚浮,脸色苍白,紧咬着唇,缓缓从门外走了进来,在离着柳夫人还有两米远的位置,便只听得“噗通”的一声,琳琅猛地跪了下来。 柳夫人抚摸着自己涂着蔻丹的指甲,见着琳琅这副模样,冷冷一笑道:“跪那么远做什么?本夫人还能吃了你不成?” 琳琅忙又朝着柳夫人的跟前挪了挪,连连磕了两个头:“主子打奴婢吧,奴婢先前实在是被吓着了,奴婢实在是害怕那鬼神一类的玩意儿……” “打你?”柳夫人轻笑了一声,眸中的怒意愈发盛了几分:“来,你抬起眼来瞧瞧我的脸。” 琳琅连连摇头:“奴婢不敢。” “叫你抬头就抬头,哪儿那么多废话。”柳夫人几乎已经失去了耐性。 琳琅忙不迭地抬起头来,目光落在柳夫人的脸上,却实实在在地吃了一惊:“主子的脸这是怎么了?” 说完眼中却又闪过一抹惊恐:“莫不是阿娇的鬼魂作祟?” “鬼魂?”柳夫人又冷笑了起来:“那小贱蹄子压根就没有死,现在还好好的活着,哪儿来的她的鬼魂?” “没死?”琳琅更是吃了一惊:“主子说的是,阿娇没死?那咱们在佛堂之中见到的那鬼……” “什么鬼,不过是她在装神弄鬼吓唬我们罢了。”一想起先前在佛堂之中的情形,柳夫人手中不自觉地用了力,只听见一声轻响,那长长的指甲就被折断了。 柳夫人的目光落在那折断了指甲的手指上,只觉着愈发的烦心:“你不是说,你前前后后都一直让人盯着的,阿娇定然会没命的吗?你不是说火势很大,烟很大,阿娇怎么也活不了的吗?” 琳琅此前一直昏迷着,并不知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听柳夫人这样一说,心中亦是惊诧无比:“怎么会没死?奴婢真的一直在盯着的,见着那火势大得厉害了,才回来请的主子,且奴婢离开之后,也让素雅一直在一旁盯着的。” 柳夫人冷哼了一声:“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用?盯着也好,看着也罢,如今那小贱人尚且活的好好的,还将我的脸弄成了这副模样,大夫说,我这脸十有八九会留下疤痕。可是那个小贱人却在世子爷面前加装晕倒了什么都不记得。我没有证据证明这伤是她所为,便只能吃了这哑巴亏。” 越想心中越是恨得厉害,恨不得将那小贱人剥皮抽筋。 “这个仇,我定要让那小贱人十倍百倍地还回来!若果真留下了疤痕,我必将让她生不如死!” 琳琅连连应着:“是,定不能轻饶了她去。” 柳夫人的目光落在琳琅的身上,眼中满是冷意:“今日之事,也因你办事不力而起。费尽心思布的局,没有将那小贱人除掉也就罢了。我本想着你会些武功,才将你带在身边,哪晓得,关键的时候,你却丝毫用处也起不到。看在你还有些用处的份上,我也不要你的命,自个儿下去领十板子。以后若是再犯这样的错,我定然不会轻饶了你。” 琳琅咬着唇,身子微微轻颤了一下,方朝着柳夫人磕了个头:“奴婢领罚。” 琳琅站起身来出了正厅,柳夫人眯着眼望向门外檐下亮着的灯笼,嘴里喃喃自语地念了好几遍:“阿娇……阿娇……” 一声一声,满是恨意。 佛堂着火之事倒是并未引起多大的波澜,本来佛堂走水素来不是什么吉利的事情,若是闹大了,于谁都没有益处。叶清酌便命人传了话下去,说佛堂起火是因为佛堂之中燃烧着的香蜡无人看管,导致了这场火势。柳夫人和阿娇也是因为见佛堂起火赶去查看被困,出了意外受了些轻伤。 此事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揭了过去,柳夫人心中虽有不甘,却也知晓此事若是追究下去,即便是查不到是她命人纵火,她请得道高僧做法事的事情也是人尽皆知的,无论如何,她都势必会受到牵连,如今的处置法子对她而言,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因着柳夫人的脸受了伤,只能窝在院子里养伤的缘故,后院倒是安静一片。 苏婉兮与柳夫人因着这佛堂起火一事,也算是彻底地撕破了脸皮,苏婉兮明白柳夫人已经知道她在查探四姨娘之死的事情,对她起了杀意。 且因着她将柳夫人毁了容的缘故,柳夫人如今只怕对她是恨之入骨的。苏婉兮自也不会刻意去触那个眉头,对柳夫人亦是能避则避。 一连几日,也只呆在清风院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好在清风院中的众人个个都是消息灵通的主儿,即便是平日里不怎么出门,她也能够听到许多她关心的消息。 “听闻柳夫人毁了容貌之后,性情倒是变了不少,出事的那天晚上,责骂了她身边的琳琅护主不周,打了琳琅十板子。那琳琅是个姑娘家,十板子下去,只怕大半条命都没了。”柳叶撇了撇嘴。 苏婉兮笑了起来:“倒也不怪柳夫人,此事落在谁的身上,怕也难以接受。柳夫人是后院的夫人,虽然如今世子爷后院只她一人,可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如今脸上却添了一道那样骇人的疤痕,自是十分难过的,一时的愤怒也是情有可原的。” “也是。”柳叶应着,而后才又道:“听闻这两日,柳夫人想方设法请了不少的大夫入府医治她脸上的伤呢。” 月晴闻言,接过话头道:“还有三四日就是中秋节了,到时候王爷定会摆家宴,柳夫人定然也要出席的。怕是因为害怕在家宴上露了那伤,惹人指点吧。” 苏婉兮闻言,神情微微一动,中秋节就要到了啊…… 苏婉兮费尽心思想要避开柳夫人,可终究在同一个院子里,却也总有避无可避的时候。中秋节的前两日,府中准备了一些月饼,分发给府中的下人,拂柳在值守,柳叶便拉了苏婉兮和月晴一同去领月饼。 三人拿了月饼回来,刚进了院子,就瞧见有四五个下人围着一处在议论着什么。柳叶素来是个喜欢凑热闹的,便连忙拉了苏婉兮和月晴一同挤了进去。 却瞧见那几人围着的,是一只猫。那猫约摸一尺半长短,通身雪白,一双碧蓝色的眼睛,瞧着倒是慵懒可爱的模样。 “这是谁的猫呀?真可爱。”柳叶开口问着。 一旁一个丫鬟应道:“不知道呢,似乎是从府外跑进来的野猫,前几日一直呆在厨房附近,厨房里面的下人有什么剩的东西就拿来喂一喂,今儿个不知道怎么跑到了咱们院子里来了。” 似是被这么一群人给吓着了,小猫弓着身子往后缩了缩,喵喵叫了两声,抬起头来,碧蓝色的眼睛在人群中扫过,又迅速地低下了头。 “这猫的眼睛可真好看。”月晴也忍不住叹了一声:“若不是是咱们清风院毕竟是世子爷住的地方,害怕惊扰了世子爷,我也想将这猫儿带回去喂着。” 柳叶连连颔首:“我觉着世子爷的性子,若是咱们将这猫给带了回去,只怕咱们就得被丢出来了。” 苏婉兮闻言便笑了起来。 月晴和柳叶脸上皆带着几分遗憾,正要转身离开,却听见有人叫了一声:“柳夫人。” 苏婉兮一愣,转过头去,果真瞧见柳夫人带着丫鬟走了过来。许是因着脸上的伤尚未好全的缘故,柳夫人的脸上戴着一层粉白色的面纱,只露出一双温婉动人的眼睛。 “这是在看什么东西呢?看你们津津有味的,想必是极其有趣的东西。”柳夫人的声音仍旧温柔,眸光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苏婉兮的身上,眼中快速闪过一道戾气,却也极快地掩饰了下去。 想必是平日里柳夫人在下人的面前素来是温柔而亲切的,便有人连忙应道:“是一只野猫,从府外跑进来的野猫,长得倒是漂亮极了。” “哦?”柳夫人笑了起来:“在哪儿呢?让我瞧瞧。” 说着,就走了过来,目光落在那白色猫儿的身上,眼珠子转了好几转:“倒果真是一只招人疼的,在咱们这府里乱窜,若是无意间惊扰了谁,可就不好了。” 说完,便吩咐着身旁的丫鬟:“我的院子里多养一只猫儿倒也还是养得起的,带回去吧。这小模样,可怜见的。” 声音温柔地似是要滴出水来一般。 柳夫人身后的丫鬟闻言,连忙应了声,上前俯身将那猫儿抱了起来。柳夫人笑得弯了眼,伸手逗弄了那猫儿片刻,才转过身带着丫鬟又离开了。 第126章 图谋 “柳夫人倒真是善良呢,担心那猫儿在府中乱窜惊扰了旁的主子丢了性命,就将那猫带回自己院中养着。” “可不是吗?这样的人,也难怪后院那么多人,世子爷一直对她都要偏爱几分。如我这样身为一个女的,也觉着柳夫人无可挑剔呢。” 苏婉兮听着周围众人的窃窃私语,嘴角一翘,心中想着,柳夫人作戏的本事倒是一等一的,入府这么多年,却极少有人识破她的真面目。 “走吧,咱们该回去了,世子爷怕是快要回府了。”苏婉兮神情淡淡地道。 月晴和柳叶应了声,一同往清风院走去。 不远处,刚带着丫鬟离开的柳夫人转过头看了一眼苏婉兮的背影,嘴角泛起一抹冷笑来。 回了院子,柳夫人就在正厅之中坐着发呆。丫鬟怀中的猫儿似乎有些躁动不安的样子,从那丫鬟的怀中跳了下来,跑了开去,丫鬟连忙去追,只是那猫却是个顽劣的,四处蹦跶着,一下子窜到了柳夫人的脚边,伸出爪子一抓,柳夫人的裙摆上就出现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主子恕罪。”那丫鬟见状,身子猛地一颤,连忙跪倒在地,俯身请罪。 柳夫人眉头轻蹙了一下,望向那被猫抓破的裙摆,又将目光落在了那猫儿的身上,弯腰将那猫抱了起来,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 “主子,这猫的爪子太利,又是个顽劣的野猫,奴婢担心它会伤着主子。主子若是喜欢抱着,容奴婢先将它带下去洗个澡,将那指甲剪一剪再给主子送过来吧。”那丫鬟见着那猫在柳夫人的怀中亦是十分不安分,心中有些惴惴不安地开了口。 柳夫人望向怀中那猫尖尖利利的爪子,却是勾起了嘴角:“剪?这爪子可剪不得。我就是瞧着它爪子厉害,才将它带回来的,你若是将它的爪子剪了,我拿它来何用?” 柳夫人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耐人寻味的冷意,听得那丫鬟一愣一愣的,不知柳夫人是什么意思。 柳夫人却也懒得同一个丫鬟解释,只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覆着面纱的脸,即便是她近日请了不少名医来府中看诊,那伤却仍旧未好,一摸还能摸到明显的凸起,硌应得厉害。 “那小贱蹄子毁了我的容貌,我自然也得好好回敬回敬,将她那张狐媚子的脸也给毁了,这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爪子,可是最好的利器。” 柳夫人的面上带着森冷的笑,手一下一下地抚摸着怀中那只猫,半晌,柳夫人才停了下来,却又突然将那猫猛地往地上一扔,那猫吃痛,发出一声尖细的叫声。 “脏东西,带下去洗干净吧,只是别碰它的爪子。”柳夫人吩咐着:“去将琳琅给我叫过来。” 丫鬟忙不迭地应了声,抱起那猫,同柳夫人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没多一会儿,琳琅便一瘸一拐地进了屋,正要行礼,却听见柳夫人带着不耐烦的声音传来:“得了,你伤还没好,就别行礼了。” “谢主子。”琳琅低着头,声音有些轻。 柳夫人的目光落在琳琅的身上,眼中带了几分嫌恶,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你将功赎罪的机会来了,这一回,定要将事情办好了,不然……” 威胁的话自然不用说,琳琅亦是心知肚明,只连连点头应着:“奴婢明白,奴婢明白。” 柳夫人冷笑了一声:“方才我在院子里捡了一只野猫,那野猫的爪子十分尖利,我想着,若是能够借着那野猫,将那小贱蹄子的脸给毁了,自是最好,你……可有什么法子?” 琳琅的眼珠子转了转,思虑了良久,咬了咬唇道:“法子奴婢倒是想到了一个,只是须得要委屈委屈主子了……” “委屈我?”柳夫人重复了一遍琳琅的话,突然笑了起来:“我在这后院之中每日里戴着一张面具过日子,整日琢磨着如何讨好那个冷冰冰的男人,如今还变成了这副样子,你觉着,还有什么委屈,是我不能够忍受的吗?说来听听……” 琳琅连忙走到了柳夫人的身边,附在柳夫人的耳旁将自己的主意仔细说了,一开始,柳夫人便蹙起了眉头,只是渐渐地,眉头却也缓缓舒展了开来。 待得琳琅退了开去,柳夫人轻轻摩挲着自己涂着蔻丹的指甲,眯着眼想了半晌,方颔首道:“就按着你说的法子去做,去准备东西去吧。” 琳琅低头应了,缓缓退出了正厅。 柳夫人嘴角微微勾了起来,眯起了眼冷冷一笑:“阿娇,你且等着吧,得罪了我,我定会让你生不如死的。” 苏婉兮却是全然不知柳夫人将主意打到了自己身上,回到清风院,就瞧见轻墨站在茶厅门口同拂柳说着话,苏婉兮心中暗叫了一声不好,轻墨回来了,叶清酌断然也已经回屋了。 思及此,忙将月饼递给了柳叶,让柳叶帮她放回屋中,就匆匆进了正屋。 叶清酌果然在屋中,难得的并未在看书,也没有处理事情,只是站在窗边不知在想着什么。 听见声音就回过了头来,目光落在苏婉兮的身上,微微一顿,问着:“去哪儿了?” 苏婉兮连忙应着:“后日就是中秋了,府中准备了一些月饼,奴婢不知世子爷这么早地就回了府,就去领月饼去了,奴婢这就去给世子爷煮茶。” “不急。”叶清酌不慌不忙地转身在窗边的竹榻上坐了下来,抬起眼来对着苏婉兮道:“过来。” 苏婉兮不明所以,忙走到叶清酌面前站定,神情略带几分忐忑:“世子爷……有何吩咐?” 叶清酌见着苏婉兮的神情模样,嘴角一勾笑了起来:“怎么?没事就不能唤你了?” “不……不是。”苏婉兮却是连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也不知为何,自打那日在佛堂被叶清酌抱着回了清风院之后,苏婉兮每次面对着叶清酌的时候,总会觉着有些不自在。这几日进正屋,甚至都不敢看那张榻。 如叶清酌这样的男子,容貌太盛,虽性子冰冷了一些,可是相处的时间长了,却也难免会让苏婉兮产生一些幻觉,且特别是最近这段时间,叶清酌时常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做一些莫名其妙的动作。她亦只是普通的女子,实在是做不到心无旁骛。 可是她如今大仇未报,却也无暇谈及情爱。况且,哪怕她尚是苏家的小姐,配叶清酌这样的身份也是高攀,更遑论,如今她只是一个卑微的丫鬟。在这样下去,实在是有些太过危险了。 苏婉兮暗自想着,也就因着那日叶清酌抱她回了院子,还将她放在了正屋的榻上,院子里的下人暗中生了不少的流言蜚语。 只是那日的事情的确发生了,人人都看在眼里,她亦是无从解释。想着此前住她屋子那红裳的下场,心中亦是有些惴惴难安,愈发地坚定了要离叶清酌远些的想法。 叶清酌挑了挑眉,指了指一旁的凳子:“坐。” 苏婉兮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有些慌乱地坐了下来。 叶清酌笑了笑,方开口道:“你很喜欢吃月饼?” 苏婉兮又是一呆,不曾想到叶清酌会问他这样的问题,只是却也极快地反应了过来:“以前还挺喜欢的。” 在她还在苏府的时候,在她父母亲人都尚在的时候。月饼,意味着中秋节就要到了,中秋节,是团圆的日子,她如何能够不喜欢? “喜欢吃什么馅儿的?”叶清酌又问。 见苏婉兮神色紧绷,又补充道:“母妃最近相中了一个女子,专程约了人明日到府外酒楼,先前在牡丹院,母妃责怪我不知女孩儿的心思,将我好一通骂,让我准备好礼物。可我的确也不懂这些,我身边侍候的也就你一个女子,就只能问问你了。方才听你说月饼,我想着马上就是中秋了,送月饼似乎倒是应景。” 苏婉兮听叶清酌这样说,心中才稍稍松了口气,笑着道:“王妃也是为世子爷好,中秋佳节送月饼的确不错,若是晚上还可送花灯什么的。只是奴婢喜欢的味道,那位小姐未必会喜欢啊?” “无妨,你们女孩儿的口味大抵也差不了多少,比如都喜欢吃蜜饯,都喜欢各种甜甜的点心,说说吧,你喜欢什么口味的月饼?”叶清酌神情淡淡地应着。 苏婉兮笑眯眯地应着:“月饼的话,奴婢倒是喜欢吃云腿的。” “云腿的?”叶清酌眯着眼重复了一遍:“很好,我就让轻墨备着云腿的好了。” “世子爷这一回倒是上了心了呢。”苏婉兮见着叶清酌的模样,心中闪过一抹不知名的失落感,面上却仍旧带着笑容,有些口是心非地道。 叶清酌挑了挑眉,倒也并未多说什么,只轻声吩咐着:“好了,你去备茶吧。” 苏婉兮连忙应着,站起身来提了茶壶出了屋子。 叶清酌目光落在苏婉兮的背影上,嘴角微微一勾,似是喃喃自语一般地道:“可不是,上了心了么?” 第127章 赠新衣 第二日,叶清酌早早地离了府。虽然已经入了秋,只是秋老虎却仍旧厉害,好在上午外面还有凉风,众人便索性搬了凳子在院子里坐着纳凉。 “明日就是中秋节了,世子爷是定然要去正院参加家宴的,到时候咱们也可以在院子里赏赏月,吃吃月饼。”拂柳手中拿着绣花撑子,笑眯眯地道。 柳叶转过眼看向苏婉兮:“不过阿娇应当是要跟着世子爷一同去主院的。” 苏婉兮撇了撇嘴:“世子爷倒是并未提过,我也不知晓,不过我倒是宁愿留在咱们院子里的。” “你这话在咱们这里一说,可是要挨打的。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差事,你却还不乐意。”拂柳掩嘴笑道:“跟着世子爷去主院那边多好,团团圆圆的家宴,主子们定然都十分高兴,这一高兴,赏赐就多了。” “就是,就是。”柳叶笑得眉眼弯弯:“得了赏赐,可得请我们吃烤鸭。” 苏婉兮笑着望向柳叶:“你就是个吃货。” 众人都哈哈笑了起来。 正说着话,外院门口的守卫走了进来:“阿娇姑娘,柳夫人来了,说要见你,在外院的正厅等着呢。” 苏婉兮拿着针线的手猛地一顿,心下有些诧异,柳夫人,怎么又突然跑到清风院来找她来了?莫不是又想要她的命?只是这青天白日的,又是在清风院,柳夫人想要保全自己的名声,就断然不可能这样明目张胆呀? “这个时辰,柳夫人应当知晓世子爷不在的呀?”月晴喃喃自语着。 苏婉兮心中暗自揣测着,嘴上应着守卫的话。站起身来,将绣花撑子放在了凳子上,就出了内院。 柳夫人果真在外厅候着,穿着一身青色绣梅花长裙,面上仍旧戴着面纱,手中抱着那只在院子里捡回去的白猫,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猫的背。那猫眯着眼,倒似乎十分享受的模样。 苏婉兮看了柳夫人一眼,便低下了头来,上前行了礼:“奴婢给柳夫人请安。” 柳夫人漫不经心地抬起眼来,目光淡淡地落在苏婉兮的身上,眼中的恨意一闪而过,部落丝毫痕迹:“世子爷可在?” “世子爷一早就出了府,应当是去了营中。”苏婉兮应着,心中却有些怀疑,叶清酌有没有出府,以柳夫人的本事,定然不可能不知道的。 既然知道叶清酌不在,却专程跑来,还装模作样地问她叶清酌在不在,柳夫人的行径,实在是太过奇怪了一些。 柳夫人听了苏婉兮的话,面上一丝诧异也无,神情淡淡地开了口:“哦,明儿个就是中秋节了,我想着清风院里的下人平日里侍候世子爷都十分的辛苦,命人做了一些月饼过来,让大家尝尝鲜。” 苏婉兮这才注意到,柳夫人带了四个丫鬟,每个丫鬟手中都端着一个盘子。 “你一人也拿不进去,走吧,左右世子爷也不在,我进去同大家说说话,应当无碍吧?”柳夫人站起身来,斜眼望着苏婉兮。 苏婉兮自是不敢说不好的,只将头埋得更低了几分。 柳夫人见状,冷笑了一声,带着丫鬟进了内院,一进内院,那面纱之下的脸就勾起了笑容来,目光落在院子里的众人身上,笑眯眯地开了口:“世子爷不在,你们倒是十分惬意呀。” 众人听见声音,忙不迭地站起身来同柳夫人请安,神色俱是惴惴。 “不必这般惊慌,我不过是想着明儿个就是中秋了,今日让厨房中的人做了一些月饼,得了闲想着你们平日里侍候世子爷辛苦,就带过来给你们也尝尝鲜。”柳夫人将方才同苏婉兮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众人面面相觑,脸上俱是喜色:“多谢柳夫人。” 柳夫人笑着让丫鬟们将手中的托盘递了过去,只是苏婉兮却留意到,跟着柳夫人来的丫鬟有四人,却只有三人将盘子递出去了。 正思量着那最后一个盘子中是什么东西的时候,柳夫人却突然转了眸子,朝着苏婉兮看了过来。 “前些时日因着我脸上受了伤,害怕惹人笑话,也不敢出门到处走动,这两日伤口开始结痂,也只能戴着面纱出门,只是却也一直挂念着一件事情。那日佛堂走水一事……”柳夫人微微顿了顿,轻叹了口气。 苏婉兮听柳夫人突然提起此事,心中更是诧异了几分。佛堂走水极为不吉利,她以为,柳夫人会想方设法地遮掩此事,以免有人疑心到她身上。且叶清酌都已经三言两语敷衍了过去,柳夫人今日专程过来,还特意提起此事,不知又是在打什么主意。 “佛堂走水也是我的过错,若非我执意要请大师过府来为四姨娘和大姨娘做法事,此事也不会发生,还连累了阿娇你被困在了火里,险些丧命。”柳夫人的声音隐隐约约带着哽咽,眼中亦满是自责。 苏婉兮却愈发地警惕了起来。 “我今日来,是同你赔礼道歉的,希望阿娇你大人有大量,能够原谅我的过失。”柳夫人声音愈发温柔了几分,将怀中的猫递给了右手边的丫鬟,又转过身来身后将左手边那个丫鬟手中盘子上覆盖着的布揭了开来:“我让绣房的人专程做了一件新衣裳,你瞧瞧可还喜欢?就当是我向你赔罪的礼了。” 那盘子上的是一件锈红色千菊瓣裙衫,颜色艳丽,做工精良,惹得院子里的几个丫鬟都看直了眼。 苏婉兮眯了眯眼,连忙推拒着:“夫人说的哪里话?那日之事不过是一场意外而已,夫人何须自责?这赔礼道歉一说,实在是让奴婢惶恐难安,这衣物也太过贵重,奴婢怕是受不起。” “什么受得起受不起的,今儿个这衣裳你要是不收,便是不愿意原谅我了?”柳夫人的声音听着愈发的哀戚,一边说着话,一边将那衣裳抱了起来放在了苏婉兮的怀中。 苏婉兮哪里敢当众推拒,只得将那衣裳接了下来。 “这就对了,我就知晓咱们阿娇最好了。”柳夫人见状,笑得眯起了眼,“那日阿娇受了伤,世子爷那样紧张阿娇,定是将阿娇放在心尖尖上了。明日便是中秋,阿娇便可穿着这衣裳参加家宴,阿娇本来颜色就好,再穿上这么一身明艳的衣裳,定让世子爷眼睛都转不开来。” 此话一出,苏婉兮便察觉到院子里有好几道目光落在了自个儿身上,心中忍不住生出了几分恼怒来,她方才还在想柳夫人今日这样眼巴巴地跑来究竟是为何呢。如今却是明白了,敢情最后这两句话才是重点啊…… 在这后院,得叶清酌垂青的女子素来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柳夫人恐怕就是想要往她身上泼上一盆脏水,让众人以为,她与叶清酌之间的关系不干不净地,惹得一些人生出嫉妒的心思来,从而对付她。 不等苏婉兮开口,柳夫人便掩嘴笑了笑,娇滴滴地道:“既然阿娇收了这衣裳,我也就放心了,阿娇你是不知,最近这几日我整日里因为这事吃不饱睡不香的,就担心你生了我的气,如今可好了。我就先走了,明日家宴的时候,阿娇可要记得,一定要穿着这件衣裳哦。” 说完,便笑着转过了身,带着丫鬟浩浩荡荡地出了清风院的内院。 柳夫人一走,院子里倒是静了半晌。 却是柳叶开口打破了这片寂静:“这衣裳可真好看,倒是很衬阿娇的肤色呢。” 月晴的目光亦是落在那衣裳上,眸中转过一道暗沉,却也笑了起来:“是啊,明日阿娇可一定要穿上,让咱们好生瞧瞧。” 苏婉兮将那衣裳放在了凳子上,抬起手来拢了拢鬓角垂落下来的头发:“我一个下人,自是应当本本分分地穿着下人衣裳的,哪有这样逾矩的。” 柳叶闻言就笑了起来:“阿娇你是不知道吧,咱们府中的规矩,家宴的时候,跟着主子参加家宴的丫鬟也可以不穿着丫鬟的衣裳,可以好生打扮呢。” “嗯?”苏婉兮倒是有些诧异了,她倒是从来不曾听说过还有这样的规矩。 心思忍不住转了转,目光又落在了那衣裳上。 方才她还以为,柳夫人来道歉送衣裳只是幌子,为的是让众人误会她和叶清酌之间的关系。可是听柳叶这样一说,苏婉兮却又隐隐生出几分怀疑来。 若府中有这样的规矩,那柳夫人这送衣服却不像是个幌子。且柳夫人还专程叮嘱了两次,让她明日穿着这新衣参加家宴,也不知究竟葫芦里面卖得什么药。 苏婉兮眯起眼来,莫非,这衣裳有什么问题不成? 周围众人还在议论纷纷。 “柳夫人的眼光真好,我觉着这件衣裳的颜色和花纹都很适合阿娇啊……”柳叶在说着话。 “什么适合阿娇?”门口却突然传来了叶清酌的声音。 众人一惊,忙不迭地站起身来,便瞧见叶清酌带着轻墨走了进来,众人连忙行礼。 叶清酌眸光在众人身上转了转:“你们在说什么适合阿娇?” 第128章 各有算计 苏婉兮连忙应道:“方才柳夫人拿了些月饼过来分给咱们,给奴婢送了一件衣裳来,说是奴婢那日佛堂起火被困在火中,是因为柳夫人心血来潮请了大师们前来做法事导致的,柳夫人觉着心中过意不去,特意送了衣裳给奴婢赔礼道歉的。” “奴婢倒是觉着那件事情不过意外而已,与柳夫人全无干系,只是柳夫人都这样说了,奴婢也不好推拒。”苏婉兮接着道。 那日佛堂之中的火因何而起,苏婉兮和柳夫人之间都发生过什么,叶清酌亦是知晓得一清二楚的,听闻苏婉兮说柳夫人来向她道歉,亦是忍不住挑了挑眉。 目光一转,就落在了苏婉兮身旁凳子上放着的那衣裳上,看了一眼,便又转了开去:“泡茶吧。” 苏婉兮忙不迭地应了声,随着叶清酌一同入了正屋。 叶清酌在竹榻上坐了下来,望向轻墨:“将月饼拿出去给大伙儿分一分吧。” 苏婉兮闻言,望向轻墨,见轻墨怀中果真抱着几个盒子,苏婉兮忍不住咋舌,今儿个是什么日子,都喜欢发月饼么? 轻墨应了,叶清酌才又朝着苏婉兮看了过来:“柳夫人向你赔礼道歉?呵……” 那一声轻笑,带着显而易见的嘲讽。 “倒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啊。” 苏婉兮心中亦是这样想着,只是不敢像叶清酌这样明说罢了。 “你如何想的?”叶清酌问着。 苏婉兮连忙道:“先前柳夫人送那衣裳的时候,叮嘱了奴婢两遍,让奴婢在明日家宴的时候穿那件衣裳。奴婢当时不知,后来才听闻,府中的丫鬟可以在家宴的时候,不穿丫鬟的衣裳,奴婢想,柳夫人让奴婢明日家宴穿上,怕是有缘由的。” 叶清酌的手在扶手上轻轻一敲:“莫不是那衣裳有什么不妥当的?” 顿了顿才又吩咐着苏婉兮:“你去将那衣裳拿进来我瞧瞧。” 苏婉兮忙不迭地应了声,回到了院子里,轻墨正在发月饼,见着苏婉兮出来,就笑着道:“阿娇,我将你的月饼放到你屋里了啊?” “那便多谢轻墨大人了。”苏婉兮笑眯眯地应了,拿了衣裳又回到了正屋之中。 却没有瞧见,一旁有一道目光一直在留意着她的动作。 回了正屋,苏婉兮便将衣裳呈递给了叶清酌,叶清酌接了过去,翻了翻,却并未发现什么不妥:“布料倒是不错,颜色也没什么不妥。” 苏婉兮颔首:“是啊,奴婢也有些纳闷呢,不知柳夫人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叶清酌将衣裳放到了一旁,抬眼望向苏婉兮:“你如何打算的?若是为了安全起见,你倒是可以全然不用理会,将这衣裳束之高阁便是。若是想要知晓她在打什么主意,倒是可以穿着去试试,只不过,也不知晓会发生什么,却是有些冒险了。” 苏婉兮自也明白叶清酌话中之意,暗自权衡了良久,终是咬了咬牙道:“奴婢想要瞧瞧,柳夫人究竟想要做什么。” 叶清酌闻言,瞥了苏婉兮一眼,并为多言。目光看了看那件衣裳,又望了苏婉兮一眼,心中竟隐隐约约生出几分期待来。 叶清酌睡了之后,苏婉兮便回了房中,桌子上放着好些月饼,柳夫人的是府中厨房做的,叶清酌的是从碎香酥买的,倒是极好辨认。 许久不曾吃过月饼,如今闻着这扑鼻的香味,倒是忍不住有些嘴馋。 柳夫人拿来的,苏婉兮自是不敢吃的,便从叶清酌带回府的碎香酥的盒子中取了一块月饼来咬了一口,刚咬到里面的馅料苏婉兮就愣住了,是云腿陷的。 一下子想起昨日叶清酌问她的那些话,心中了然,这些月饼十有八九是叶清酌去给那位姑娘买礼物的时候顺手买回府的吧? 王妃瞧中的女子,想必无论是家世还是容貌才华,都与叶清酌极其相配的吧?叶清酌答应过王妃会尽快娶世子妃,可是如今后院的人却越来越少,也难怪王妃会着急,只怕要不了多久,这清风院中,就会多一位女主子了。 想到此处,苏婉兮却突然觉着,手中那平日里最喜欢的云腿月饼也变得索然无味了起来。 脑中乱七八糟的念头转了又转,却忍不住自己嘲笑起自己来了:“苏婉兮,你算什么?有什么资格去关心这些事情?” 最终却又默默地叹了口气,将那月饼吃了,打了水洗漱了,便歇下了。 因着是中秋节,叶清酌并未出门,一早起来就吩咐苏婉兮道:“如今咱们院子里也没多少人,今日便不单独在院子里面再设小宴了,你去同柳夫人说一声吧。” 苏婉兮应了下来,径直去了柳夫人的院子,柳夫人的院子中倒是十分热闹的模样,丫鬟们端着瓜果的盘子有说有笑地往正厅走去。 苏婉兮瞧见琳琅立在正厅门口,定定地瞧着她,眼神之中,带着毫不掩饰地恨意。 见着苏婉兮朝着她看了过去,却又极快地扬起一抹笑来:“哟,这不是世子爷身边的大红人阿娇姑娘吗?” 苏婉兮抿嘴而笑,琳琅这掩盖情绪的本事,比起她的主子来,却是差了太多。 “琳琅姑娘,不知柳夫人可在?”苏婉兮面上笑意温和。 琳琅嘴角却是泛着冷,阴阳怪气地道:“在的,阿娇姑娘要见我们主子?我这就去给阿娇姑娘通报一声。” 说着就转身往厅中走去,行走之间,脚步缓慢,且姿态隐约有些别扭。苏婉兮一下子想起来,此前听柳叶说起过,佛堂出事之后,柳夫人责怪琳琅护主不周,打了琳琅十大板子,瞧着这走路的模样,伤势大抵不轻。 过了会儿,便有一个丫鬟从屋中走了出来,却不是琳琅:“主子请阿娇姑娘入屋呢。” 苏婉兮点了点头,跟在丫鬟身后,进了里屋。 柳夫人坐在铜镜前面,难得的,没有戴面纱,听见苏婉兮的脚步声,柳夫人便转过了脸来。苏婉兮瞧见,虽然没有戴面纱,只是柳夫人的脸上却也涂抹了厚厚的脂粉,在脂粉的遮掩之下,那日夜里看起来有些骇人的伤倒也并不太显眼了。不过却也仍旧可以看出那伤疤在的地方,有一道凸起,那一处的脂粉堆积得厚厚得,却愈发引人注目。 柳夫人见苏婉兮一直盯着她的脸瞧,眉头便又蹙了起来,抬起手来摸了摸那一道伤疤,眼中的戾气一闪而过:“阿娇姑娘在瞧我的这道伤疤吗?是不是很丑?我也觉着很丑呢。可是没有法子,最近我请了不少昌黎城中颇有名气的名医来瞧,都不管用,这伤疤怕是永远也消不下去了。” 苏婉兮低着头,没有应话。 柳夫人笑了笑,又转开了话茬子:“不说这丧气事儿了,阿娇姑娘来,可是有什么事?” “世子爷让奴婢给夫人传个话,今日咱们院子里便不举办小宴了。”苏婉兮忙应着。 柳夫人神情微微一顿,转过眸子望着铜镜之中的人,沉默了许久,才幽幽叹了口气:“也罢,世子爷说不办小宴就不办吧,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我知道了。” 苏婉兮知晓柳夫人对她怕是恨极,也不想在这里多呆,便连忙行礼告辞。 “昨儿个我给阿娇姑娘的裙子,阿娇姑娘可记着穿上啊。”柳夫人淡淡地吩咐着。 苏婉兮应了声,低着头退了出去。 苏婉兮一走,柳夫人脸上的神情便变得狰狞了起来,抬起手来仔细望着铜镜中自己的脸,手不停地抚摸着那一道褪不去的伤疤,咬牙切齿地道:“原本还想着说,如今这后院里面就我一人,难得的,世子爷今夜便是属于我一个人的,这是绝佳的机会。我期待了好几天了,可是他却轻飘飘地来了一句,不举办小宴了!” 说着,柳夫人便抬起手来,将铜镜从桌子上拿了起来,猛地摔在地上,发出一声剧烈地声响。 琳琅吞了吞口水,往后退了两步,方轻声道:“家宴之后各自院子里举行小宴本是惯例,今年却突然说不举办了,奴婢想着,此事只怕也是这阿娇在暗中作祟。” “阿娇……”柳夫人咬了咬牙,冷笑了一声。 “主子也不必伤心,那小贱人只怕也蹦达不了多久了。今日只要她穿了那件衣裳,奴婢便定然能够让她当众出丑,让她再也没有脸面在这楚王府中待下去。”琳琅忙劝慰着。 柳夫人的眼中满是怒意,冷笑了一声:“那小贱人让我脸上添了这么一道疤,我定要让她的脸上添上十道一百道。不是人人都说她貌美吗?不是想要靠着那张狐媚子的脸勾引世子爷吗?我要让她也尝一尝,容貌尽毁的滋味!” 柳夫人说着,手猛地拍向桌子,转过头来望向站在一旁角落的琳琅:“希望这一次,莫要再出什么岔子了,不然……我的手段,别人不知道,你应当是最清楚的。” 琳琅浑身一颤,忙不迭地颔首应道:“奴婢保证不会再出岔子了,那阿娇断然不会察觉到那衣裳有什么问题,且那阿娇也是个女子,女子天生就不能抵抗好看的衣裳首饰,她若是想要勾引世子爷,今夜可以不用穿那灰扑扑的丫鬟衣裳,是个好机会,她定不会错过的。” 第129章 新衣 一回清风院,就闻到了一股桂花香。循着香味找过去,便瞧见院子里的小厮和丫鬟们都在忙着洗桂花,晒桂花。 “这是要做桂花糕?”苏婉兮笑眯眯地望着。 柳叶转过头来,眉眼弯弯,满是笑意:“是啊,不仅有桂花糕,还要酿桂花酒,今天酿了,明年中秋的时候就可以喝了,年年如此呢。待会儿我们给你留一些桂花糕和桂花酒,等你从主院回来,我们悄悄陪你喝。” “那敢情好。”苏婉兮应着。 月晴在一旁开了口:“今日是中秋,我们等你回来一起拜月。” 拂柳闻言瘪了瘪嘴:“年年都拜月,也没见咱们谁嫁出去了。咱们整日在这院子里,也见不着外人,也没什么机会啊……” 一旁的清风笑着道:“咱们府中那么多小厮,只不过是你们心气儿太高,都瞧不上,我觉着我就不错啊。” 众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也苏婉兮都忍不住开口打趣道:“清风莫非是瞧上了咱们拂柳?” 清风的耳朵上带着几分可疑的薄红,忙不迭地否认着:“我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 “还不承认呢?”柳叶素来喜欢凑热闹,连忙道:“你快老实交代,看在我们在同一个院子里面的情谊,我兴许还会帮你在拂柳面前多美言几句。” “去去去,尽知道瞎起哄。”拂柳拿着手中的桂花枝便朝着柳叶挥了过去。 柳叶连忙闪了开去:“哟哟哟,这是心疼了呀?” 一屋子的欢笑声。 月晴的目光却落在了苏婉兮的身上:“昨日里柳夫人送给你的那新裙子,你今日为何都没有穿呢?那裙子好看,阿娇你穿着定然好看。” 月晴的话一出,众人的注意力便转移到了苏婉兮身上:“就是啊,快快快,去换上给我们瞧瞧。” 柳叶更是直接拉了苏婉兮就往苏婉兮的屋中走:“来,我侍候你换衣裳。” 苏婉兮被拽着进了屋里,亦是有些无奈,只得任由柳叶将那衣裳翻了出来,折腾着她脱下身上的丫鬟服。 “啧啧,没想到咱们阿娇不仅长得漂亮,身段也是极好的,若是谁娶了阿娇,那绝对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了。”柳叶褪了苏婉兮的衣裳,也不急着给换上那新衣,退后了两步啧啧叹着。 苏婉兮瞪了柳叶一眼:“我有的你都有,看你的模样,倒是像个流氓。” 柳叶哈哈笑了起来,拿了新衣裳给苏婉兮换了。 刚一换上,就神色夸张不停地喊着:“不行了不行了,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妖孽?我要收了你,为天下男人除害。” 嘴里这样说着,却又拉着苏婉兮在铜镜前坐了下来:“这样美的人儿,若是画上桃花妆,再戴一些好看的首饰,定然让人移不开眼来。” 说着就拿了胭脂来要给苏婉兮涂抹,苏婉兮目光落在铜镜之中,连忙拉住了柳叶的手:“去参加家宴的都是府中的主子,我穿成这样已经十分不妥当,若再装扮得太过隆重,就实在是逾越了。” 柳叶却是笑得眯起了眼睛:“你可知,为何规定家宴的时候,随侍在主子身侧的丫鬟可以不穿丫鬟服,随心打扮?” 苏婉兮昨日听闻这个规矩,亦是有些奇怪,听柳叶这么一问,就顺势问道:“为何?” “还不是为了咱们世子爷?”柳叶凑近了苏婉兮,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世子爷今年二十一了,可是膝下却是没有一个孩子,且后院中的人也算不得太多,如今就更少了。三年前,王妃就开始操心世子爷这些事情,可世子爷偏生又是个对男女之间情情爱爱不怎么上心的人,因而王妃才想了这么法子。” 柳叶打开了苏婉兮桌子上的妆柩,眼睛便亮了起来:“你这妆柩之中好看的首饰不少,怎么也不见你戴?真是暴殄天物。” 从妆柩中取出了一支双衔心坠小银珠钗,才又接着道:“为的就是想让府中容色出众的丫鬟在世子爷面前露个脸,若是世子爷瞧中了谁,便可带回后院。不过世子爷从未带回来人过,倒是三公子和二公子都曾经将瞧中的丫鬟升做姨娘过。” 苏婉兮闻言,蹙了蹙眉头,见柳叶要将那珠钗往自己头上插,连忙拉着她的手阻止了她的动作:“这样一来我便更不应该这样隆重地打扮了,我也没有攀上枝头做凤凰那心思,这样的机会,还是留给别人最好。” 心中却在想着,柳夫人这样费尽心思,莫非是想要让他被三公子亦或者二公子看中?只是二公子如今不能人道的事情府中人人皆知,那也唯有三公子了。这于柳夫人而言,并没有什么好处啊? 她若是成了那三公子的通房,不在这院子里,柳夫人想要对她下手,岂不是更加困难了一些? 苏婉兮摇了摇头,否定了心中的猜测。 “人家都希望有这样的机会,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若是做了姨娘,好歹也是个主子,你倒好,明明有这么好的机会,且本就长得好看,再打扮一下,定然出众,却没这个心思。” 柳叶笑了起来,见苏婉兮的确没有这样的心思,也不强求,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压低了声音道:“你要小心月晴。” “月晴?”苏婉兮的眸光转向柳叶,有些不明所以。 柳叶颔首:“月晴喜欢世子爷。” 这个消息倒是有些出乎苏婉兮所料,苏婉兮沉默了片刻,却又笑了起来:“月晴喜欢世子爷与我何干?” “你呀,还真是少根筋。这么多年来,你是世子爷身边唯一一个贴身服侍的丫鬟,本就招人妒忌了。那日佛堂起火,你昏迷不醒大概不知道,可是世子爷亲自抱你回清风院的,还径直将你放到了主屋的榻上。” 柳叶一副恨铁不成钢地模样:“自打那事情之后,我瞧着月晴瞧你的眼神就有些不对劲了。你若是对世子爷有什么想法,倒也无碍,今晚是你的机会,你还不如抓紧了机会往上爬。可我见你并未这样的想法,那你与月晴在这院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可得小心着些。” 柳叶笑了笑,意味深长的模样:“女人若是起了妒忌心,可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说着,便低下了头:“老实说,我以前也曾经妒忌过你,可是后来却渐渐想明白了,有些事情不值得。” 苏婉兮听着,沉默了下来,她自是明白柳叶所言,是三公子叶清然之事。 柳叶喜欢三公子叶清然,苏婉兮也不曾向她遮掩过,叶清然在试图接近自己的事情。 自打三公子和二夫人的事情发生之后,这些时日,她倒是并未发现柳叶有什么动静,记录着清风院中众人事情的那册子也许久没有写了,想必正如她所言,已经想明白了吧。 只是月晴…… 苏婉兮眯了眯眼,若是月晴果真如柳叶所言,喜欢着叶清酌,却的确是有些棘手呢。 她在这院子中,与拂柳和柳叶走得倒是近些,与月晴算不上太过熟稔,却也知晓月晴是个心气儿不低的,这样的性子,其实心中最是容不得人的。 “喂喂喂,你们好了没有啊?换个衣裳是要多久啊?”外面传来拂柳的催促声。 苏婉兮与柳叶相视而笑,忙不迭地应着:“好了,好了。” 柳叶将门打了开来,就瞧见外面一干人等都在往里面张望着,一见着苏婉兮便沸腾了起来。 “我方才还在同他们说阿娇长得好看,穿这身衣裳定然好看,只是没想到,这么好看。”拂柳像是再说绕口令一样。 因着方才柳叶的话,苏婉兮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了月晴,却见月晴正在仔细上下打量着苏婉兮,眼中闪过一抹不甘。 苏婉兮心中“咯噔”了一下,觉着有些不妙。 “怎么也不上个妆,换些好看的首饰啊?”拂柳蹙了蹙眉。 柳叶双手一摊:“我也是说啊,可是阿娇不让啊,说她不想出这个风头,我劝了半天也不顶用,只得放弃了。” 正笑闹着,却突然听到主屋传来叶清酌的声音:“阿娇。” 苏婉兮一愣,吐了吐舌头:“糟糕,世子爷传唤我了,这可怎么办,我赶紧换身衣裳。” 柳叶便将苏婉兮推了出去:“换什么衣裳,穿这一身去没什么不妥当的,世子爷传唤你,你还敢让世子爷等着你不成?” 苏婉兮还要再说什么,正屋又传来了叶清酌的传唤声。 苏婉兮便也顾不得其它,快步跑到了正屋。 叶清酌抬起眸子来望向苏婉兮,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面上却并无多余的神情。 苏婉兮倒是有些忐忑,轻咳了一声开了口:“世子爷是要奴婢倒茶?” 叶清酌却并未收回目光:“话可传到了?” 苏婉兮颔首:“已经传到了。” “好,那你去泡茶吧。”叶清酌低下头,目光重新回到了手中的书册上。 苏婉兮连忙应了,提了茶壶出了屋子。 待苏婉兮离开了,叶清酌才又抬起了头来,他自是不会告诉她,他只是听见了外面丫鬟们的说话声,想要瞧瞧她换上那衣裳之后是什么模样而已。 挺好看的,好看得,让他都有些不想将她带到家宴之上了。叶清酌心中想着。 第130章 府中家宴 酉时,叶清酌就带了苏婉兮和轻墨出了院子,苏婉兮尚且以为家宴是设在正院的,只是走了一段路,却见不像是朝着正院去的,便压低了声音问轻墨:“这是去哪儿啊?” 轻墨笑了起来,抬眼看了看前面恍若未闻的世子爷,应着:“望月楼啊,每年的中秋家宴,只要不下雨,都设在望月楼的。” 苏婉兮这才回过神来,她平日里几乎只在府中固定的那几处地方走动,对这楚王府还有许多地方并不熟悉。 苏婉兮想着,上一回佛堂之事,其实也源于她对楚王府的不熟悉,下来定要好生瞧一瞧楚王府的布局图了。 望月楼在楚王府西边,算得上是楚王府中最高的一处阁楼了,一共四层,家宴设在最上面。与下面三层不同的,是第四层只有几根柱子支撑着屋顶,并未见墙,只四面有围栏,视野倒是十分广阔,站在围栏边,便可将楚王府尽收眼底。 叶清酌不是第一个到的,登上望月楼,苏婉兮便瞧见三夫人和三公子已经在围栏旁的美人靠上坐着了,三夫人身侧还有几个女子,正在同三夫人说笑。只是说话之间,眼神却时不时地在往叶清然的身上瞟,苏婉兮一见着那几个女子含羞带怯的模样,便明白过来了那几个女子的身份。 大抵是叶清然的通房妾室吧。 苏婉兮抬眼快速在阁楼上扫了一圈,倒果真见着今日跟在主子身边的丫鬟们俱都仔细打扮过,心中方稍稍松了口气。 正想着,却察觉到有人朝着她看了过来,且不止一人。 苏婉兮顺着那视线望了过去,却见三夫人和叶清然都在看她,苏婉兮的目光却正好和三夫人对上,心中忍不住咯噔一下,忙不迭地低下了头。 “大哥今日倒是来得极早的,只是怎么不见大哥院子里的柳夫人同大哥一同呢?”三夫人嘴角一泯,将目光转到了叶清酌的身上,笑眯眯地开了口:“此前我见柳夫人的绣帕花样好看,请她帮我描一幅,柳夫人答应今日将花样给我的,莫不是柳夫人有什么事情来不了了?” 苏婉兮这才略略觉着有些不对劲,按理说来,柳夫人的确应当同叶清酌一同前来的,可是叶清酌却撇下了柳夫人先一步到了,若是落在有心之人的眼中,不知道又会生出怎样的口实。 苏婉兮微微抬眼,看了眼立在自己身前,神情丝毫未变的叶清酌。 “女人一梳妆打扮就是半个时辰一个时辰的,我懒得等。”叶清酌的声音中带着几分不耐烦,径直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哦?”三夫人脸色微微一僵,扯出一抹笑来,露出了好看的梨涡。 苏婉兮立在叶清酌的身侧,只略为低头,就瞧见望月楼下不远处有人过来了,正是他们方才正在谈论的柳夫人。 柳夫人穿着一身烟紫色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身姿娉婷,走到楼下的时候,抬起眼来朝着楼上望了一眼,却似乎并未瞧见什么,只低着头上了楼。 不一会儿,就听见了踩着木头楼梯上楼的声音,而后柳夫人的身影便从楼梯口走了上来,倒是极少瞧见柳夫人穿烟紫色这样的艳丽的颜色,苏婉兮暗自打量了片刻,便明白了过来。 大抵是因为脸上那道疤痕的缘故,为了遮掩那道疤痕,今日柳夫人画着艳丽的飞霞妆,飞霞妆,自是应当配上艳丽夺目的华裳才好看的。 这样一装扮,若不留意看,倒也的确瞧不见那面颊上的伤痕。 柳夫人的手中抱着那日从花园之中捡来的那野猫,那野猫倒似乎在柳夫人的院子里被侍候得极好,比那日瞧见的模样倒是胖了几分,且毛色亦是有了光泽,眼睛也愈发有神了,倒是好看的紧。 “这不,刚刚还说到柳夫人呢,柳夫人便来了。今日柳夫人倒是好看极了,只是不知道柳夫人可还记得给我带花样?”三夫人笑眯眯地开口道。 柳夫人的目光先落在了叶清酌的身上,眼神中似噌似怨,却也极快地转了开去,又望向了苏婉兮,见苏婉兮果真穿了她送的那一身新装,眼中不免闪过一抹得意之色,这才转过头笑眯眯地应着三夫人。 “哪能忘呢?三夫人的吩咐,自然是时时刻刻都记着的。”说着,便从袖中取了一张纸来,递给了三夫人。 三夫人也不扭捏,当众便将那纸展了开来,面露喜色:“我就说你这花样画得极好的,果然甚合我意。” 眸光一转,落在她怀中的那只猫身上,却又笑了起来:“这猫儿长得倒是好看极了,你从哪儿弄来的?给我瞧瞧。” 柳夫人将那猫递了过去,才应道:“在府中院子里捡到的野猫,养了几日了,倒是个乖巧的。” 两人在那里逗弄了一会儿猫,柳夫人才迈着小碎步走到了叶清酌面前:“给世子爷请安。” 叶清酌抬眸淡淡地打量了她一眼,颔首道:“自个儿寻个地方坐吧。” 柳夫人低眉顺眼地应了声,在叶清酌身旁落了座。 坐下了,才抬起眼来望向了苏婉兮,笑容温柔:“世子爷你瞧,阿娇姑娘穿这一身可真好看。” 叶清酌却是头也未抬,只应了一声:“嗯。” 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地味道。 柳夫人心中一喜,面上笑容愈发绚烂了几分:“世子爷过来,怎生也不等等妾身?妾身去了清风院,才知道世子爷都已经走了,妾身好一阵追赶,却也没能赶上。” 叶清酌却是蹙起了眉头:“你又不是找不着望月楼,等你做什么?” 一句话,却险些将柳夫人给噎死,柳夫人脸上的笑带着几分尴尬,半晌,才轻咳了一声道:“妾身只是想与世子爷一同……” 声音轻轻地,细若蚊蚋,到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不一会儿,二公子叶清流也到了。许是因着被华昭公主断了根不能人道,且自个儿的夫人又同自家弟弟勾搭到了一处,给他一顶阖府皆知的绿帽子,叶清流的性子愈发的暴戾了几分,却也极少在人前露面了。 今儿个也是因着是中秋家宴的缘故,才不得不出现。 叶清流倒是憔悴了许多,面上青青白白的,走路亦是带着几分虚浮,身后倒是跟着几个美貌女子。叶清流的手亦是揽着一个身子妖娆的艳丽女子,两人的说笑声传来,显得夸张而好笑。 叶清流走了上来,目光在望月楼上扫了一圈,落在叶清然身上的时候,却隐约闪过了一抹戾气。 “哟,大哥和三弟倒是早,倒显得我似乎是来晚了似得。”叶清流哈哈笑着开口,却并未有人理会他,场面有些尴尬。 叶清流额上青筋暴起,却又咬紧了牙关压制住心中汹涌的怒气,冷哼了一声,揽着那艳丽女子在一旁落了座,抬起眼来四下看了看,目光落在苏婉兮的身上,带着几分轻佻:“哟,大哥身边的侍女竟也有这样美貌的,怎生我以前都没见过呢?去,给二爷倒杯酒去。” 苏婉兮不动,心中却想着,叶清流是真的已经忘记了她?还是假装不认得的?毕竟因着她的缘故,他还曾经被叶清酌打了一顿,如他这般记仇的人,想必不会是不记得了。 “叫你呢?你是聋子还是哑巴啊?”叶清流见苏婉兮并未有任何动作,脸色一冷,隐隐有发怒的迹象。 苏婉兮仍旧没有应声,却是叶清酌抬起了头来:“二弟是在使唤谁呢?” 叶清流似乎有些怕叶清酌,见叶清酌开口,才笑着道:“大哥身边的丫鬟倒也是有脾气的。” 叶清酌冷笑了一声:“我身边的丫鬟自然是侍候我的,何时轮得到你来使唤?你自个儿带了这么多人,莫不是还不够你使唤的?左右你这些侍妾,如今除了给你当丫环使唤,也没有了旁的用处。” 苏婉兮闻言,险些笑出了声来,许是在叶清酌身旁侍候的时候,叶清酌大多数情形下还是挺正常的,她险些都忘了,叶清酌的毒舌,有时候真的能杀人于无形之中。 叶清流闻言,手猛地握紧了几分,面色雪白一片,眼中亦是隐隐泛着红。半晌,才缓缓将怒气压了下去,冷着脸没有再开口。 阁楼之上的气氛显得有些奇怪,苏婉兮正在想着,就听见隐隐约约有说话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听着那声音,似乎是楚王。 苏婉兮心中的念头刚刚升起,就瞧见楚王与楚王妃一同上了楼,身后跟着赵侧妃和瑾侧妃,还有几个苏婉兮曾经在叶清酌的生辰家宴上见过,却不知如何称呼的女子。看着打扮,十有八九是楚王的妾室。 众人都站起了身来:“给父王、母妃请安。” 楚王闻声,抬起眼来,面上带着满满的笑意:“哟,你们倒是来得全了,好好好。” 说着,等着身后的侍妾丫小厮的都上了楼,才笑着吩咐着:“都入席吧。” 众人这才走到中间那张大大的圆桌子旁各自坐了下来,叶清酌坐在楚王的右手边,柳夫人坐在叶清酌身侧。 苏婉兮立在叶清酌身后,旁边站着的,是柳夫人院子里的琳琅。 第131章 突发意外 琳琅的眸光在苏婉兮身上转了一转,眼中带着几分得意,嘴角亦是笑了起来。 苏婉兮见着琳琅的神情,拢在袖中的手暗自握了握,却又不动神色地松了开来。 楚王的眸光在众人脸上转了一圈,笑着道:“如今虽然身处乱世,但好在在这个月圆人团圆的日子,咱们府中倒仍旧是团团圆圆的。希望明年,咱们现在在的人,仍旧在团团圆圆地庆祝中秋佳节吧。” 楚王说完,转过头朝着楚王妃笑了笑,楚王妃拍了拍手,便有乐姬抱着乐器走了上来,奏起乐来。 “不过是寻常家宴,你们也无需拘束。”楚王笑着道:“今年的桂花酒用的,可是本王十年前亲自酿的,下午开坛子的时候,那酒香扑鼻,让本王险些忍不住全都喝了,你们也尝尝。” 说着就命人倒了酒。 众人起身举杯敬了楚王,才又各自落了座。 苏婉兮瞧着眼前这幅景象,心中倒是有些感慨,楚王府中的中秋家宴,到底还是显得客套清冷了一些,不如她在苏府的时候。 许是因着有小孩子的缘故,两个侄儿的童言童语时常逗得人捧腹大笑,且孩子闹腾,一不留神就撒欢儿似得满院子乱跑,母亲和两个嫂嫂只得在后面追着,倒是欢声笑语不断。 只是可惜,那样的时光,再也回不去了。 楚王府中所谓的家宴,却也不过是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个饭。许是因着身份地位不同的缘故,席间众人连吃饭喝酒,都显得有些战战兢兢的。且各自有各自的心思,各自有各自的算计,却也必须在楚王面前维持着表面上的和乐融融。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浑圆的月亮也升了起来,楚王吩咐了下人准备设香案祭月,又让席上众人开始赏月作诗,倒总算有了几分中秋团圆夜的气氛。 月上中天的时候,已经是亥时初,十多坛子酒早已经空了,众人也略为有了几分醉意,欢笑声倒是多了起来。 “照我说啊,咱们府中还是少了些孩子,若是有孩子在打闹玩耍,不知有多热闹呢。”王妃笑眯眯地开了口,目光却是落在叶清酌身上的。 叶清然便连忙应道:“是啊,大哥也该娶妻了,等大哥娶妻生子,府中大抵也就热闹了。” 叶清酌嘴角一抿,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却看的苏婉兮忍不住心中咯噔了一下,想着世子爷这笑,有些不妙啊。 心中的想法尚未落下,就听见叶清酌开了口:“府中不是很快就有孩子了吗?二弟妹怀了三弟的孩子不是已经有些月份了吗?应该快要生了吧?” 此话一出,席上便安静了下来,却唯有叶清酌一派怡然自得的模样,好似并不觉着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好端端的提这一茬子做什么?”楚王亦是忍不住蹙眉。 叶清酌转过头笑着道:“不过是说起孩子,突然想起这么一茬来。倒也并没有旁的意思,还望二弟和三弟莫要计较。” 柳夫人见着气氛似乎有些僵,忙笑着道:“王爷亲手酿的酒倒果真是美味至极,我方才撒了一些酒才桌子上,瞧,这猫儿都忍不住一直去舔呢。” 众人寻着她的话看了过去,倒是果真瞧见她怀中的猫不停地舔着那桌子上撒的酒,舔完了之后,便眯起了眼,像是极其享受的模样。 “这猫倒是有几分意思,瞧着还像个酒鬼,哈哈哈哈……”楚王哈哈笑了起来,众人亦是跟着应和了几句,倒是将那话茬子给生生岔了开去。 “这猫瞧着是个有灵性的,抱过来让我瞧瞧呢。”楚王妃亦是眉眼带笑,开了口。 柳夫人闻言,眼中闪过一道喜色,忙不迭地应了声,抱着那猫站起了身来,从苏婉兮的身子擦身而过往王妃坐着的位置走了过去。 只是刚走到苏婉兮身侧的时候,却是变故突生,那原本安安静静地窝在柳夫人怀中的猫突然尖尖利利地叫了一声,那声音仿佛带着几分躁动不安,而后那猫就突然似发了狂一般,猛地朝着苏婉兮扑了过来。 苏婉兮心中一惊,转身望向那猫,忙不迭地退后了两步,慌乱之中却未曾想到她身后是叶清酌,脚拌着了叶清酌坐着的椅子,身子不自觉地往后仰去。 就在苏婉兮以为自己快要跌倒在地的时候,却突然落入了一个带着几分凉意的怀抱之中。那猫的眼中闪动着幽蓝的光芒,扬着尖尖利利的爪子朝着苏婉兮扑了过来。 苏婉兮瞪大了眼,眼中满是惊慌,却见一只手挡在了她的面前。 那手正好挡下了那猫扑过来的攻势,猛地一挥,便将那猫给挥了开去。那猫被那么一挥,却是跌落在了桌子上,将桌子上的盘子碟子的打碎了好几个。 柳夫人见状,眼中闪过一抹懊恼之色,面上却满是慌张,忙走到桌子前要抱那猫,却又见那猫转过身来,猛地朝着她冲了过来,柳夫人躲闪不及,那猫正好撞在她身上,爪子挥了挥,在她的手上划了好几道口子。 柳夫人吃痛,见那猫还要朝她冲过来,便在也顾不得其它,发出一声惊叫声:“快,快来人,将这畜生带走。” 立在柳夫人身后的琳琅似乎也被吓住了,听到柳夫人的惊呼声,才回过了神来,连忙上前,想要抓住那猫。 只是那猫却好似发了狂一般,不停地四处乱窜,却总是想要朝着柳夫人扑过去。 柳夫人尖叫着,躲在琳琅身后:“打死,打死,快将它打死。” 众人见着柳夫人的手上和脖子上都被那猫的爪子抓出了许多道血痕,皆是连忙躲了开去。 主位之上的楚王和楚王妃却早已经变了脸色:“成何体统,来人,将那疯猫弄走。” 一旁的小厮连忙应了声,快步上前,将那猫围了起来,纷纷动手去抓,却都扑了空。那猫又窜到了苏婉兮的脚下,揽着苏婉兮的叶清酌蹙了蹙眉,抬脚猛地一踹,便将那猫从四楼踹了下去,只听见一声长长地撕裂般地猫叫声,而后是隐隐有落地声传来,就再也没有了动静。 苏婉兮亦是被吓得不轻,见着这情形,松了口气,这才猛地回过神来,她方才因着躲避那猫,被椅子拌着,落在了…… 腰间传来温热的触感提醒着她自己现在的姿势,她是落在了叶清酌的怀中。 且方才因着关注那猫去了,她就被叶清酌这样抱着,抱了不短的时间。 苏婉兮只觉着头皮都有些发麻了,忙不迭地弹了起来,面色通红,却只得佯装若无其事地站在了叶清酌身侧,却连去看叶清酌现在是什么脸色的勇气都没有。 好在周围的人似乎都被那猫吸引了注意力,并未有人瞧见她这边的情形。 只是,却也只是她认为的似乎而已。 苏婉兮正在暗自庆幸着,却不见有好几双眼睛,都在盯着她看。 因着那猫这样一顿闹腾,席上的杯碗盘碟都被弄得乱七八糟,楚王蹙着眉头望着桌子上,眼中带着几分怒意。 叶清酌亦是面色发冷,目光落在衣裳被抓破了,身上亦满是血痕,身子还在微微发着颤的柳夫人身上,冷哼了一声道:“好好的家宴,你非要带个畜生来,好了,如今被那小畜生搅成这副模样,你可满意了?” “妾身……妾身……”柳夫人心中自然也是恨的,咬了咬牙,却也不知该如何辩解。 “还不赶紧赔罪?”叶清酌见着柳夫人一副扭扭捏捏的模样,脸色愈发冷了几分。 柳夫人咬了咬唇,面上满是委屈之色,声音亦是带着几分哭腔,跪了下来朝着楚王和楚王妃磕了三个头:“是我的错,这猫是我收养的野猫,这些日子在我院子里亦是十分乖巧,我想着今日家宴就带着它来活络活络气氛也是好的。没想到也不知怎么回事,它却突然就这样发起疯来……” 瑾侧妃闻言冷笑了一声:“这好好的团圆宴被弄成这副模样,可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先前叶清酌借着孩子的事情数落叶清然,她心中自也憋着气,如今好不容易寻着了这样的机会,自然是不愿意放过的。 楚王妃听瑾侧妃那阴阳怪气的声调,脸色亦是寒了下来:“瑾侧妃若是不会说话,就不必说了。什么叫不是好兆头,你是在诅咒咱们楚王府吗?” 瑾侧妃闻言,一愣,却也找不到话来辩驳,显得有些难堪。 “行了,好好的好日子,闹得一塌糊涂。柳夫人回去好好处置一下身上的伤口吧,香案也设好了,其他人过来祭了月,也都各自散了吧。”楚王沉着脸站起身来,走到了香案前。 柳夫人咬了咬唇,却也不敢违背楚王的话,只得起了身,带着琳琅下了楼。 苏婉兮瞧见,柳夫人的面色难看得厉害。柳夫人身后的琳琅脸色亦是一片苍白。 楚王接过小厮递过来的香蜡,走到香案前点燃了,对着月亮拜了三拜,将香插入了香炉之中,就带着小厮下了楼。 众人见楚王都走了,便也如楚王所言,在香案前祭拜了月亮,各自散了开去。 第132章 五石散 因着是中秋的缘故,府中点了不少的花灯,湖中亦是飘着不少府中丫鬟小厮们放的河灯。桂花飘香,香中带着几分甜腻味道。 苏婉兮提着灯笼,低着头走在叶清酌的身侧,湖边还有青蛙和蛐蛐的叫声,倒是蝉声已经几乎消失了。 苏婉兮只觉着自己的心跳得有些快,脑海中有各种各样纷乱的念头不停地闪过,只是即便如此,她却仍旧能够闻到叶清酌身上淡淡地桂花酒香味,她想着,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桂花酒的味道太过香醇,她似乎都有些醉了,脑子迷迷糊糊的。 苏婉兮一个劲儿地低着头走着,却并未察觉到身侧叶清酌不时打量着她的目光,也并未发现,原本走在她身后的轻墨,不知什么时候,脚步渐渐放慢了下来,离着他们越来越远。 只有两人细微的脚步声和呼吸声,落在苏婉兮的耳中,却似乎盖过了那青蛙和蛐蛐的声音,十分清晰。 当然,还有苏婉兮自己的心跳声。 叶清酌却突然开了口:“方才宴席之上,那猫分明是朝着你扑过来的,为何被我一挡,就转身朝着柳夫人去了?” 苏婉兮听叶清酌突然又提起宴席上的事情,心中猛地一跳,却也极快地稳定了心神,低声应着:“今日下午,奴婢换了这身衣裳之后,闲来无事,便仔细查看了一番这衣裳。奴婢总觉着,柳夫人对奴婢恨之入骨,断然不会这样好心地给奴婢送衣裳来。” “嗯?”叶清酌脚步一顿,转过头望向苏婉兮。 苏婉兮没防备叶清酌会突然转过脸来,就瞧见了叶清酌的脸,灯笼的光映照在他的脸上,愈发映衬得他俊美如铸。 苏婉兮方稍稍安定的心猛地又乱了几分,心中想着,此前最开始见着叶清酌的时候,也觉着叶清酌容貌太盛,后来看得多了,却也就渐渐地习惯了。只是偶尔也会有一些瞬间,让苏婉兮忍不住地去想,这世间怎会有像叶清酌这样妖孽至此的人。 暗自咽了咽口水,苏婉兮连忙转开了眼,轻声应着:“这件衣裳的颜色样式都没有任何问题,只是奴婢却发现,这衣裳上隐隐约约有股十分奇怪的味道。” “奇怪的味道,是什么?”叶清酌便顺势问着。 “像是……五石散的味道。”苏婉兮咬了咬唇,因着梁帝叶怀安喜欢求道问仙,好服五石散,这股子风气也在民间传了开来,此前在君府的时候,君霜杰为了讨好梁帝,也跟着服食过一段时间,因而,那个味道,她并不算陌生。 “五石散?柳夫人在你的身上撒了五石散?她在你衣裳上弄五石散做什么?”叶清酌蹙起了眉头。 “先前奴婢也不知道,只是下意识地觉着,那断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仔细在以上之中查找了一番,发现这衣裳束腰的腰封之中和领子上隐隐有些不对劲,奴婢便将腰封和领子拆了开来,果然见里面藏着一些粉末状的东西,闻味道,应当是五石散。” 苏婉兮想起先前在宴席之上发生的事情,亦是忍不住松了口气,幸好她这样做了,不然,今日在宴席上出丑的人,恐怕就是她了。 “奴婢将那些五石散全都弄了下来,又重新将衣裳缝上了。因着奴婢也想要知晓柳夫人究竟为何要这样做,所以奴婢将那五石散带到了望月楼,方才趁着柳夫人抱着猫站起身来经过奴婢身边的时候,将那些五石散洒在了柳夫人的身上。” 苏婉兮的声音愈发地低了几分,方才宴席被弄成那副乱糟糟的模样,大抵与她洒到柳夫人身上的那些五石散有不小的关系。 叶清酌眼中闪过一抹亮色,却并未见丝毫责怪,苏婉兮这才暗自松了口气。 “你是说,那猫是因为五石散的缘故,才发了疯的?”叶清酌脸上带着几分好奇之色。 苏婉兮颔首:“方才见着那猫的模样,奴婢却突然想起此前看过的一个话本儿,说前朝宫中嫔妃为了争宠,花样百出。有嫔妃为了夺得皇帝的宠爱,以五石散喂了一群鸟儿,而后在自己的舞裙之上也藏着五石散,嫔妃起舞的时候,那些鸟儿便会聚拢来,围着那嫔妃的舞裙,那模样,颇有几分百鸟朝凤的风范,那位嫔妃也因此获盛宠。” “奴婢猜想,柳夫人这段时日,大抵就是在用五石散喂食那猫吧,五石散这东西,药性燥热绘烈,一直吃着倒是会让猫显得有精神,可是也会上瘾,一日不喂,便会发狂。奴婢瞧着那猫的模样,想必是柳夫人蓄意喂食了一段时间,今日却并未喂那猫吃五石散,因而那猫闻见五石散的味道,便会发狂。” 苏婉兮抬眼看了看叶清酌的神色,见他听得聚精会神,才又接着道:“柳夫人抱着猫起身的时候,奴婢便趁机将五石散洒在了她的身上。只是许是奴婢身上也残留了五石散的味道,那猫一开始才会朝着奴婢扑过来。而后世子爷挡开之后,那猫就闻见了柳夫人的身上有更浓烈的五石散味道,因而才对着柳夫人穷追不舍。” 叶清酌听完苏婉兮的话,嘴角微微一勾,笑了起来:“你如今倒是愈发的聪明了,不错,这一回倒是做得极好,要我如何奖励你?” “嗯?”苏婉兮倒是有些诧异,她以为,叶清酌会责怪她的。毕竟是她将这宴会给弄乱了,没想到,叶清酌却说要奖励她? 苏婉兮连忙低下头轻声应着:“奴婢未曾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将宴席弄得一塌糊涂的,世子爷不罚奴婢变是宽容了,奴婢怎敢要什么奖励。” “嗯。”叶清酌挑了挑眉,目光落在苏婉兮的身上,眼角眉梢却都带着笑意。 “你说的也对,说起来,倒也的确是应该与你算一算这笔帐的。” 苏婉兮听着叶清酌的话,咬了咬唇,手中执着灯笼,低着头,一副做错事的模样。 叶清酌朝着苏婉兮走近了一步,几乎快要靠到苏婉兮的身上,苏婉兮只瞧见叶清酌胸前衣裳上淡淡地祥云纹路,心跳一下子便又快了起来。 噗通……噗通…… 心似乎快要从心口蹦出来了。 “嗯,算起来,到的确还有一桩,我应当好生与你算一算。”叶清酌的声音低沉,隐隐带着几分磁性的沙哑,苏婉兮咬着唇,只觉着像是浑身都不受自己控制了一样,像是有人拿着一枝羽毛,从她的心尖尖上一下又一下地扫过,心痒难耐,却又什么都做不得。 苏婉兮咬紧了牙关,想要往后退,却被叶清酌拉住了胳膊,叶清酌的手缓缓往上移,钳制住了他的肩膀。 “先前你为了躲那猫,退后的时候踩着了我的脚,又落在了我的怀中,我帮你挡了那猫,算起来,也是救了你一回。这可是我不知道第多少回救你了,你说说,你应当如何报答?嗯?” 叶清酌的声音愈发低沉了下来,似乎还隐隐带着几分引诱味道,最后的那一声“嗯”,尾音拖长,千回百转,让苏婉兮的身子都有些发软了。 许久,苏婉兮才回过神来,叶清酌说了什么,从脸颊开始发起烫来,一直蔓延到耳根,到脖子,她瞧不见自己的模样,却也知晓,此时此刻,她的脸,定然是红的不像话的。 “世子爷希望奴婢怎么报答?”苏婉兮用着仅存的理智问着,声音低若蚊蚋。 叶清酌的轻笑声在耳边响起,苏婉兮觉着,他们两人的距离实在是有些太近了,她几乎能够感觉到叶清酌在笑的时候,胸口的震动。 肩膀上,他手扶着的位置亦是烫得厉害。 这样的感觉,让她实在是有些无所适从。 “我怎么没有闻到你身上有五石散的味道?我只闻到了一股桃花香。”叶清酌却并未回答苏婉兮的问题,只突然开口道。 苏婉兮只觉着自己仿佛被置于火上,叶清酌点着火不停地烤着她,身上热得厉害。苏婉兮咬了咬唇,强迫着自己保持清醒:“桃花香?大抵是因为奴婢沐浴的时候用了桃花膏的缘故吧。” “桃花膏?是之前我与你一同去云山寺的时候摘的桃花做的?”叶清酌又问着。 这话落在苏婉兮的耳中,却又隐隐带着几分暧昧,那回去云山寺,分明还有楚王妃,听叶清酌这样一说,到好似只有他们二人一样。 苏婉兮咬了咬唇:“是,就是上回陪王妃一同去的时候摘的桃花做的桃花膏。” “倒是挺好闻的。”叶清酌低下头轻轻嗅了嗅,见着苏婉兮愈发红得厉害的脸,眼中笑意更浓了几分,又轻声道:“你知道,先前那跌落在我怀中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苏婉兮结结巴巴地应着:“奴婢……奴婢不知。” 叶清酌笑了起来:“嗯,我在想,这丫头瞧着没几两肉的样子,抱着倒是十分舒服呢……你说,我罚你让我抱一会儿如何?” 此话一出,苏婉兮便是真的魂都丢了,瞪大了眼睛望着叶清酌,却是连自己的声音都找不到了。 谁能来打醒他,告诉她,自己跟前这个人,根本不是叶清酌,只是一个登徒子。 第133章 发落 叶清酌瞧着苏婉兮的模样,笑容愈发灿烂了几分:“怎么?我记着之前你被菁夫人陷害说你有孕,你可是直接冲到我院子中二话不说强吻了我的,如今倒似乎害羞起来了?当时强吻我的勇气去哪儿了?嗯?” 苏婉兮听叶清酌突然提起那件事情,面色愈发烫了几分。 只听见叶清酌仍旧在说着话:“说起来,你强吻我的账,我也一直帮你记着呢。” 苏婉兮咬了咬唇,只觉着再这样僵持下去,她怕是会羞愧而死了。那时候她是为了活下去,逼不得已才这样做的,只是事情已经做了,她却也不能否认。 强迫着自己稍稍定了定神,苏婉兮咬了咬牙,突然伸手抱住了叶清酌的腰。 不知道为何,即便是在夏日,叶清酌的身上也似乎比旁人更冷几分,抱起来倒是十分舒服,只是却也阻止不了苏婉兮剧烈的心跳。 叶清酌倒是一下子愣住了,他不过是见着苏婉兮的窘迫模样,想要逗弄一下,却不想,她竟果真…… 嘴角忍不住上扬,眼中亦满是笑意,叶清酌伸手将苏婉兮抱住,眸中光芒闪动,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道:“先前在望月楼上,我瞧着叶清流和叶清然都在不停地看着你。你且要记着,你是我叶清酌的人,要记着,当初我救你,是因为,你说你还是处子。即便是我不愿意要你,你也是我叶清酌的人。若是我知晓你与谁牵扯不清,可莫要怪我心狠手辣。” 苏婉兮的神思被叶清酌这样一番话给惊醒了回来,眼神亦是一下子清明了起来,原来如此。 她还在想,叶清酌为何突然发起疯来,原来是因为此事。 苏婉兮咬了咬唇,心中刚刚涌起的悸动一点一点被压了下去,她自然不会忘记,她当初为了活下去,只能将自己身上唯一可以拿得出手的东西拿来当了筹码。 叶清酌松开了手,将她放开了,面上却早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冷淡模样:“走吧。” 目光却落在了不远处,不远处的雕花长廊旁边是一片竹林,在灯笼的映照之下,竹叶不停地颤动着。 苏婉兮低着头应了声,拿着灯笼往后退了一步,将灯笼举到叶清酌的身前,跟在叶清酌身后,往清风院走去。 月亮已经升到了最高处,映照着楚王府,楚王府中各处,却是全然不同的景象。 大夫提了药箱急急忙忙地敲响了柳夫人院子的门,丫鬟领着大夫入了正厅。柳夫人坐在正厅的椅子上,半合着眼,画着飞霞妆的脸上不见了艳丽动人的姿态,只留下了几分狰狞的怒意。 琳琅跪在一旁,身子不停地发着颤。 因着上一回佛堂之事,柳夫人便已经对她发了怒,那十板子落在身上的滋味,她尚且能够十分清晰的记得。 柳夫人让她将功赎罪,给了她最后一次机会,可是这一次,事情仍旧办砸了。 琳琅清楚地知道,柳夫人断然不会轻饶了她。 旁人都觉着,柳夫人是个温婉如水的人,性子温和,待下人亦是宽厚有加。可她是在柳夫人尚在闺中的时候就侍候在柳夫人身旁的人,自是比谁都要了解自己这个主子。 所谓的温柔大度,不过是作戏罢了。 柳夫人在柳府是庶出的小姐,生母原本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丫鬟,只是却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勾搭上柳家家主之后极其受宠。 柳夫人尽得她母亲的真传,在子女不算少的柳家,却也一直有自己的一席之地,柳老爷也算是将她捧在手心里疼着,与其他兄弟姐妹关系也不差。 只是明面上左右逢源的人,暗地里性子却是极其的阴狠暴戾。在柳府的时候,见不得其它兄弟姐妹比她更受重视,为了争夺柳老爷的宠爱,便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甚至还买通了地痞流氓玷污了她的亲妹妹,那可是她同父同母的亲妹妹啊…… 琳琅咬紧了牙关,心中却是有些不甘,她跟在柳夫人身边近十年,一直对柳夫人忠心耿耿,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不曾做过,如今就因着一时的失手,柳夫人却要她的性命。 大夫见着柳夫人的脸色,也不敢多言,只默不作声地取了药箱来给柳夫人包扎上了药。 处理好了伤口,便站起身来吩咐着门口的另一个丫鬟:“柳夫人的伤,近日不要碰水,我三天来换一次药。” 那丫鬟连连应了声,大夫这才朝着柳夫人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大夫一走,柳夫人的目光就落到了琳琅的身上,冷笑了一声道:“在此之前,你是如何给我保证的?嗯?” 琳琅脸色青白交加,咬了咬唇,却说不出辩驳的话。 “你是存了心来害我的吧?上一回我要阿娇死,结果你害得我的脸上留下了褪不掉的伤疤。这一次我要阿娇那小贱人也毁容,让她尝一尝我的痛苦滋味,结果你却让我身上被那畜生抓得满身是伤。” 柳夫人猛地一拍桌子:“是不是阿娇那小贱人拿了银子收买了你了啊?啊?你倒是说话啊?” 琳琅咬了咬唇,俯下身子,声音亦是带着颤:“主子明鉴,我对主子素来忠心耿耿。” “忠心耿耿?”柳夫人嗤笑着:“你这样的忠心耿耿,我可要不起。你要是再忠心一些,我恐怕连命都丢了。” 琳琅咬了咬唇,努力辩驳着:“奴婢也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此事明明天衣无缝的。” 柳夫人冷笑着,站起身来,将身上的那件烟紫色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脱了下来,猛地扔到了琳琅的脸上:“不知道怎么回事?你仔细闻一闻,我这衣裳上,为何会有那东西的味道?” 琳琅闻言一惊,连忙将那衣裳捡了起来,凑在鼻尖嗅了嗅,神情一震:“不应该啊,若是主子的衣裳上一开始就有这味道,主子一只抱着那小畜生,那小畜生断然不可能等着那个时候才发狂的。” “是啊,不应该啊?”柳夫人的眼中闪过一抹讥诮:“这东西分明就是我抱着猫起来的时候,那小贱蹄子趁机洒到我身上的。你说,若不是她早已经知晓我们的计划,为何要这样做?时机还把握得那样准?嗯?” 琳琅脸色愈发惨白了几分,说来说去,主子还是怀疑她。 柳夫人目光落在琳琅的身上:“你也别猜了,我并没有怀疑你,因为,你应当最为清楚,若是这一回失败,你将面临着什么。” “奴婢断然不可能出卖主子,主子明鉴。”琳琅听柳夫人这样一说,忙不迭地磕着头,头一下一下重重地磕在地上,发出一声声闷响,不过几下,琳琅的额头上便已经开始渗出血来。 柳夫人却只是冷眼看着,眼中并未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等着琳琅额上的血止不住地往下流的时候,才神情冷漠地开了口:“你无需求我,我早已经说过了,做错了事,就应当学着承担后果,接受应有的惩罚。你的惩罚是什么,想必你比谁都清楚,我也不想脏了我自己的手,你自个儿看着办吧。” 说完,柳夫人便径直站了起来,唤了门口的丫鬟:“素雅,打水来,侍候本夫人洗漱。” 看也不看琳琅,抬脚进了里屋。 琳琅跪在原地,低着头盯着自己跟前的地上,还有血在不停地滴落下来,落在地上,便快速地渗了下去,只留下一道暗色的血迹。 琳琅咬了咬牙,拔高了声音道:“主子最喜欢吃奴婢给主子做的银耳羹,主子容奴婢最后一次为主子做一道银耳羹,就当是奴婢向主子谢罪了。” 声音中隐隐带着哭腔。 只是里屋却并未有人应答,琳琅咬着牙沉默了良久,终是确定了,那屋子里的人只怕是再也不会理会她了。 琳琅咬紧了牙关站起了身来,抬起手来擦了擦额上的血迹,出了正厅的门。 素雅打了水进了里屋,柳夫人正坐在铜镜前,似乎在发呆,从铜镜中瞧见了素雅的身影,才开口问道:“琳琅呢?” 素雅一愣,忙应着:“奴婢瞧见琳琅姐姐方才在厨房打水洗了把脸,又回屋用布将额上的伤遮了起来,就出了院子,自言自语地说要去厨房给主子拿银耳来煮银耳羹。” 眼中隐隐带着几分惧意。 柳夫人听素雅这么一说,只淡淡地“哦”了一声,便不再开口。 素雅见柳夫人没有其它的吩咐,将水提进了净房之中,又走了出来:“主子,水好了,奴婢侍候主子沐浴吧。” 说着,就走到了柳夫人的身后,将柳夫人头上戴着的珠钗都取了下来。 柳夫人神情漠然地看着素雅的动作,许是因着素雅的动作不太熟练,拉扯到了头发,柳夫人猛地蹙了蹙眉,“嘶”地吸了口气。 素雅一惊,忙不迭地跪了下来,连连磕头请罪:“主子恕罪,主子恕罪。” 柳夫人的目光落在素雅的脸上,直看得素雅身子都在打颤了,才道:“你此前并未做过这些事情,手生也是正常的,你只需记得,不会的事情,可以学,我愿意给你机会。可这也是有限度的,若是学也学不会,一直做不好,我要你何用?没做过,不会,我可以原谅。我最不愿意原谅的,一是背主,二是伤到了我在意的东西。” 素雅连忙应着,身子仍旧在发着颤。 柳夫人的眼中突然生出了几分不耐烦,挥了挥手道:“你先进去准备洗脸的东西吧,我自个儿来。” 第134章 琳琅之死 苏婉兮随着叶清酌回到清风院的时候,还未踏入清风院内院,就听见里面笑闹声一片。 苏婉兮小心翼翼地觑了觑叶清酌的神色,见他并无什么异样,才稍稍放心了几分,只是走到内院门口的时候,轻咳了一声。 里面的人听到了声响,都朝着门口看了过来,见是叶清酌,又是一片慌乱,急急忙忙同叶清酌请了安。 叶清酌神情淡淡地,并未多言,只转身对着苏婉兮道:“今日是中秋佳节,今晚你便不必侍候我了,同他们一起去玩吧。” 说完也不等苏婉兮应答,就径直朝着茶厅去了,不多时,苏婉兮就瞧见书房之中亮起了灯来。 院子里方才还笑闹着的丫鬟小厮们顿时便没有了声响,见叶清酌离开了,方小心翼翼地起了身,凑到了苏婉兮的面前:“往年每年的中秋宴,世子爷都得要到子时过后才回来,今年怎么这么早?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咱们也没个准备,可险些将咱们给吓坏了。” 苏婉兮笑了笑,压下心中把乱七八糟的心思,轻声应道:“出了些意外。” 见众人眼中满是好奇之色,才将先前在中秋家宴之上发生的事情给说了。 众人听罢,神色各异,月晴蹙了蹙眉道:“柳夫人素日里都是挺识大体的呀?怎么竟会犯这样的错,毕竟是一个畜生,还是捡回来没几日不知来路的东西,她也竟然就这样带到了家宴上……” 顿了顿才又道:“如今惹得王爷发了怒,柳夫人又是咱们世子爷院子里的,也不知王爷会不会迁怒到世子爷的身上。” 苏婉兮听着月晴的话,想起柳叶那日说的,月晴喜欢叶清酌之事,忍不住抬起眸子看了月晴一眼,事事都为这叶清酌考量,倒的确有些不同寻常,此前她怎么就没有留意到呢? 拂柳倒是因着那日见柳夫人将那野猫救了的事情对柳夫人有几分好感,轻声道:“大抵柳夫人也是无心的吧,柳夫人不也说了吗?那猫儿在她院子里的时候倒是乖巧得很,也不知怎么回事。兴许是因为喝了那桂花酒呢?桂花酒虽然香甜,只是后劲也不小。那样一个小东西,哪能抵挡得住?” 柳叶亦是连连颔首:“只是可惜了,那猫模样倒是极好的,就这么没了。” 拂柳笑了笑,拉着苏婉兮道:“好了,左右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咱们就不提了,与咱们也没有太大的干系,快来,你正好赶上咱们拜月。” 苏婉兮抬眸望去,就瞧见一旁摆放着供桌,桌子上插着桂花,还堆着几朵菊花,一旁供奉着月饼和瓜果。 拂柳拉着苏婉兮在在供桌前跪下,笑嘻嘻地道:“拜月,拜月老,好生求一份美好姻缘。” 苏婉兮嘴角泛着一抹苦涩,她已经有过一段姻缘,只是大抵月老在牵线的时候打了盹儿,那段姻缘留给她的,不过是无尽的悔恨。 如今再求,月老怕是都不会理她的。 “我对美好姻缘没什么期盼。”苏婉兮说着,就要站起身来,却被拂柳死死拉住。 “怕什么?不乞求美好姻缘,也可以祈求月娘娘赐予美貌,下半年都顺顺遂遂的嘛。” 苏婉兮无奈,抵不过拂柳的好意,笑着取了一炷香来烧了,抬起头来看了眼当空皓月,心中暗自祈求着:“求月娘娘庇佑我,能够早日报得血海深仇。” 而后便朝着圆月虔诚地拜了三拜,将那香插入了香炉之中。 月晴和柳叶也先后拜了月,众人才拿了月饼来分了,又倒了桂花酒,碰了杯。 不过因着叶清酌在的缘故,众人也不敢再过闹腾,玩闹了一阵子,便各自回了屋。 苏婉兮素来不善饮酒,喝了四五杯桂花酒就觉着头有些晕,进了屋将门关了,抬脚走到窗边推开了窗子,月过中天,已经斜了下去,只是却恰巧落在苏婉兮的窗口。 苏婉兮扶着窗,望着天边那轮金黄的圆月,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只是看着看着,那月亮上却竟然出现了叶清酌的脸,不似平日里那样的冷漠,带着狐狸一样的笑,眼角眉梢都是笑,让苏婉兮忍不住看呆了去。 半晌,苏婉兮才回过神来,脑中一个激灵,有些懊恼,她究竟在想什么啊? 许是因着今夜里叶清酌实在是太过奇怪了一些的缘故吧,总让她控制不住地去想。 苏婉兮咬了咬唇,有些恼羞成怒地将窗户“嘭”地一声关上了,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到桌子旁倒了杯水,坐了下来。 “什么嘛?将人弄得晕晕乎乎的,然后突然浇下来一盆冷水,那感觉,简直透心凉。”苏婉兮端起茶杯,指着那茶杯喃喃自语着:“如你这样的性子,也难怪,即便有那样出众的容貌,也至今未娶啊。” 过了会儿,却又幽幽叹了口气:“也只能怪我,被你迷了心智,失了平日里的冷静自持。” 说完,便苦笑了一声:“苏婉兮啊,你为何就忘了,你身上背负着什么了?他是叶清酌啊,是梁帝的亲孙子啊……梁帝,是杀了你全家的仇人啊……” 苏婉兮说着,咬着唇闭上了眼,泪水就落了下来。 她早就在亲眼瞧着父母亲人被斩首示众的时候,在被夫家背叛的时候,失去了做梦的权力。 第二日一早,苏婉兮倒是醒的极早,只是许是因着喝了酒的缘故,头有些隐隐作痛。 去厨房打了冷水来洗了脸,才稍稍清醒了一些,苏婉兮便去了正屋,叶清酌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看书。 苏婉兮忙不迭地将洗漱的水放到了净房,走到床边扶着叶清酌起了身:“奴婢来晚了。” 叶清酌倒也并未责备,任由着苏婉兮从箱笼之中找了衣裳来给他穿衣,目光一直追随着苏婉兮的身影,半晌,才开口道:“昨夜轻墨去查看了你只猫的尸体,倒果真如你所料,那猫的肚子里,有五石散。” 苏婉兮一愣,这才想起,昨夜从望月楼下来的时候,轻墨明明是跟在她身侧的,只是后来走着走着,就似乎不见了人影? 莫非是叶清酌早就吩咐了他去查看那猫的尸体? 心中虽然有些诧异,苏婉兮却也极快地收回了神思,轻声应着:“只是即便那猫的肚子里有五石散,却也不能够指认是柳夫人动了手脚,柳夫人大可以推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叶清酌颔首:“这明显是冲着你来的,佛堂是一回,昨夜又是一回。你躲过了这两回,她也未必会善罢甘休,这些日子,你自个儿小心着些吧。” “是。”苏婉兮低头应了一声。 叶清酌穿好了衣裳洗漱完毕,用了早膳就叫了轻墨出门。 苏婉兮跟在叶清酌身后出了茶厅,目送着叶清酌离开了里院,才转过了身,正欲回屋,就瞧见柳叶在朝着她招手。 “怎么了?”苏婉兮上前问着。 柳叶压低了声音道:“先前我与清风一同去厨房拿食材的时候,瞧见咱们院子里那湖里又出了事。” “什么事?”苏婉兮蹙了蹙眉。 “是柳夫人身边的琳琅,捞起来的时候早已经没气了,尸体都被泡得肿胀了,似乎死了有些时辰了。我想着,琳琅只是个丫鬟,也不敢惊动世子爷。”柳叶咬了咬唇,“你说咱们院子里那湖怎么最近那么邪门啊?” 苏婉兮自然知道她说的是大姨娘之事,只压低了声音道:“莫要胡思乱想。” 复又问着:“可打听到了,那琳琅为何会死在湖里呢?” 柳叶摇了摇头:“我想着世子爷应该快要起了,急着将厨房里需要的食材拿回来,也不敢多呆,且琳琅虽然是咱们后院的人,可毕竟是柳夫人院子里的,我去插手也有些不妥当。” 柳叶说完,想了想又道:“要不然这样吧,左右现在世子爷也出府了,我去后院瞧瞧,打听打听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昨日家宴的时候,琳琅也跟着一同去了的吗?那断然就是家宴结束之后发生的事情了……我与柳夫人院子里的一个丫鬟倒还有几分熟悉,我去问一问应当无碍。” 苏婉兮颔首,心中却也大抵能够猜得到,琳琅究竟是因何而死的了。 上一回佛堂之事,柳夫人怕是已经对她不满了,如今这一回又失了手…… 在苏婉兮瞧来,柳夫人的性子只怕是有些阴狠毒辣的,只怕是容不得琳琅这样一再的出错的。 柳叶打探回来的消息倒是证实了苏婉兮所想:“那丫鬟说,昨夜从望月楼回来之后,柳夫人就因为被猫抓伤请了大夫,她倒是不知正屋发生了什么,只听见琳琅似乎是在磕头认罪。后来琳琅倒是没多久就从正厅出来了,又说柳夫人最喜欢喝她煮的银耳羹,要给柳夫人最后煮一次银耳羹,就去了厨房拿了银耳,回院子一边煮银耳羹一边说自己对不住柳夫人。” “将银耳羹煮好之后,送到了正屋,柳夫人似乎也没喝。琳琅出来的时候有些失魂落魄的,后来就回了自己的屋子,再后来发生了什么,她也不知道了。” 第135章 柳夫人探病 “听她的话,那琳琅倒像是投湖自尽的。”柳叶说完,亦是有些纳闷:“我记着,柳夫人对这琳琅似乎十分信任啊,琳琅应当算得上是柳夫人院子里的大丫鬟了吧?倒是不知道她究竟做错了什么事情,竟要让她自杀谢罪的啊?” 苏婉兮笑了笑,心中如明镜一般,只是那些事情却也无法同柳叶说,便只道:“兴许是因为昨儿个那猫的事情吧。” 柳叶颔首应着:“我觉着也是,听说,那只猫儿捡回柳夫人的院子里之后,一直是琳琅在喂养着,大抵是因为琳琅觉着昨日那猫在席上突然发狂与她有关,惹得柳夫人被王爷训斥,心中过意不去,才做了傻事的吧。” 苏婉兮挑了挑眉,那猫一直是琳琅喂着的? 苏婉兮想起此前四姨娘的死,那迷药的事情,似乎也是琳琅去药庐抓的药,这样看来,那琳琅倒似乎是个会些医术的人。 且琳琅深得柳夫人信任,定然知晓柳夫人许多秘密。 若是她早知道琳琅会死,必然会早做打算,让叶清酌想方设法地将那琳琅带回来仔细盘问一番。 只可惜,一切都迟了。 琳琅这一死,将许多事情都就这样带走了,兴许还带走了许多线索,她想要追查四姨娘的事情,只怕会更难一些。 “世子爷不在,咱们院子里不便插手,若是柳夫人派人来需要帮忙的,咱们在让人过去搭把手就是了。”苏婉兮沉吟了片刻道,想了想才又问柳叶:“柳夫人那里什么反应?” 柳叶眼中带着几分同情之色:“听闻柳夫人听到消息之后,险些晕倒了过去,直嚷嚷着说不可能。见下人将琳琅的尸首抬了回来,慌里慌张地跑去看了,见果真是琳琅,哭得那叫一个悲惨,说琳琅跟在她身边已经十年有余,于她而言,如姐妹一般,怎会就这么想不开去了呢……” 苏婉兮微微眯了眯眼,心中泛起一抹冷笑来,柳夫人这戏唱得,倒是格外的精彩呢。 若非是她无意间探得了柳夫人的真实性情,说不定也会被这主仆情深的戏码给感动呢。 柳叶叹了口气:“柳夫人也是个可怜的,最近发生了不少的事情,倒像是撞了霉运一样。容貌被毁,又被猫抓得遍体鳞伤,如今还失去了一个最信任最得力的丫鬟……” 这些都是柳夫人自找的,若非她千方百计地想要自己的性命,自己也不会这样毫不留情地回击。 只是从柳叶的反映之中,苏婉兮倒是可以看出,柳夫人在这院子里,的确是深得人心的。 若是她此时告诉柳叶,柳夫人的真实面目,柳叶断然不会相信。如此一来,她要是想对付柳夫人,必须要想法子让柳夫人自己将她的本来模样暴露在众人面前才行了。 苏婉兮心中想着。 琳琅虽然是柳夫人身边最得力的丫鬟,可毕竟只是一个下人,一个下人的死,也掀不起太大的波澜,没过两日,便平静了下去。 柳夫人似乎也有些偃旗息鼓了,一连好几日安安分分地呆在院子里,对外称是养伤。 苏婉兮也时时避着柳夫人的院子走,倒是风平浪静。 中秋一过,天气便渐渐开始凉了下来。 天气一凉,叶清酌却是破天荒地着了凉,病了。 想来叶清酌应当是极少生病的,这一病,却是将府中上上下下都给吓了一跳。 楚王妃专程跑到了清风院来,将清风院中上上下下一通责备,责怪院中的人没有照看好叶清酌。 倒好在被叶清酌三言两语给劝了回去,不然清风院中的丫鬟小厮只怕都免不得一顿罚。 天色已经黑尽了,厨房中已经熬好了药,苏婉兮将药晾凉了,才端了药朝着正屋走去。 才走到门口,就听见了屋中传来咳嗽的声音,苏婉兮连忙加快了脚步。进了屋,就瞧见叶清酌仍旧在看书,手中拿着的书都伴随着咳嗽声微微颤抖着。 苏婉兮将药放到了叶清酌的手边,走到叶清酌身后拍了拍叶清酌的后背,为他顺了顺气。 “世子爷身子不适,就莫要看书了,喝了药早些歇着去吧。”苏婉兮见着叶清酌难受的模样,心口亦是有些闷闷的。 叶清酌摇了摇头,好不容易止住了咳,端起一旁的药碗,仰起头来一口就将碗中的药尽数喝尽。 苏婉兮将药碗撤了下去,将桌子上的油灯拨得稍稍亮了一些,方静静地立在一旁,叶清酌在看书,她却在看叶清酌。 许是因着生病的缘故,叶清酌的脸色比平日里白了几分,却也比平日里少了几分冷漠,看起来多了一些人气。 “我还病着。”屋中一片寂静,叶清酌却突然开了口。 “嗯?”苏婉兮纳闷,不知叶清酌为何来了这么一句,心中暗自揣测了许久,方轻声问道:“世子爷可是觉着不舒服?可要奴婢去请大夫来?” 叶清酌却是转过了头来望向了苏婉兮,正要开口,一开口却是一连串的咳嗽声,咳了好一会儿,脸色都变得有些红润了,才停了下来。 许是因着方才那一连串的咳嗽,叶清酌的目光愈发柔和了几分:“我是说,你莫要以为你站在我身后我就不知道你在看我。” 苏婉兮一愣,耳根子都开始烫了起来。 叶清酌的眼中闪动着的,似乎是揶揄:“我一直在想,你要看多久。你看一会儿也就罢了,可是却一直盯着我瞧了半天也没移开目光。” 言罢,叶清酌长长地叹了口气:“你若是想要勾引我,也莫要挑在这个时候啊,我如今还病着,自是什么事情都做不了的。等我病好了,乖啊……” 最后两个字,意味深长。 苏婉兮满脸通红,低着头声音都有些结巴了:“世…世子爷胡说…胡说些什么?奴婢只是…只是想事情想得出了神罢了。” “哦?”叶清酌挑了挑眉,眼中却似乎写满了不信。 苏婉兮脸皮子本就薄,哪里受得住这样的目光。咬了咬唇,声若蚊蚋地辩驳着道:“奴婢真的是在想事情。” “哦。”叶清酌又答,见苏婉兮手一个劲儿地拧着衣裳,就笑了起来,不在逗弄她:“好了,我不过同你开个玩笑罢了,去给我泡杯茶吧。” 苏婉兮闻言,忙道:“世子爷病着,且刚喝了药,茶解药性,却是喝不得的。奴婢去给世子爷倒杯白开水吧,若是世子爷觉着白开水寡淡无味,奴婢便放些糖和盐进去,对身子也好。” 叶清酌转过了身子,目光又落在了手中的书册之上:“随你。” 苏婉兮匆匆忙忙地出了正屋,方察觉到心跳得有些快。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着叶清酌近来总是对她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做一些引人误会的事情。 却也总在逗得苏婉兮心跳如擂,不知当如何回应的时候,漫不经心地告诉她,他不过是在同她玩笑而已,让她莫要放在心上。 她的心情,似乎都已经开始脱离她的掌控了。 这样的情形,实在是有些不妙。 苏婉兮咬了咬唇,心中有些乱。却也不想让其他人瞧出什么端倪,只低着头去了厨房。 倒了开水,又加了一些糖和盐,刚要端着去正屋,却瞧见院子门口的侍卫进了内院:“阿娇姑娘,柳夫人来了,说是听闻世子爷病了,给世子爷熬了一些养生的粥送了过来。” 苏婉兮脚步一顿:“这么晚了?送粥?” 只是却也连忙应道:“好,我知晓了,我去同世子爷禀报一声。” 苏婉兮说着,目光落在自己手中端着的糖盐水上,嘴角泛起一抹苦笑来。养生的粥和她手中的糖盐水,孰好孰劣,却是一听便能辨别出来的。 进了正屋,苏婉兮将糖盐水一放,禀报着:“柳夫人听闻世子爷病了,给世子爷熬了养生的粥,在外院候着呢,世子爷可要奴婢请柳夫人进来?” 叶清酌挑了挑眉,目光落在苏婉兮的身上:“你觉着,是应当请还是不请?” 苏婉兮不曾想到叶清酌会将这个难题扔给她,一时间有些发愣,半晌才道:“柳夫人毕竟是世子爷后院中的人,世子爷总是冷落,传出去怕是会招人非议。” “既然你这样说,那就将她带进来吧。”叶清酌神情淡淡地。 苏婉兮颔首,让茶厅门口值守的月晴去将柳夫人请了进来。 柳夫人今日的妆容倒是比中秋宴会的时候淡了许多,也因为妆容浅淡,脸上那疤痕有些明显。 柳夫人却似乎全然未觉,面上的笑容温柔得恍若十五的月光,苏婉兮立在叶清酌身后,朝着柳夫人行了个礼。 许是因着难得叶清酌愿意见她的缘故,柳夫人的脸上满是喜色,进了屋笑眯眯地同叶清酌行了礼:“妾身见过世子爷。” 而后便从丫鬟手中接过了食盒子,走到书桌上将食盒子打了开来:“妾身听闻世子爷近日病了,特意熬了小米粥给世子爷送来,还在小米粥里面加了姜蒜末,可以发汗。” 叶清酌却显得十分冷淡,只随口“嗯”了一声。 柳夫人却是不介意,将粥端了出来,拿了勺子来盛了一勺子:“妾身侍候世子爷喝粥。” 叶清酌闻言,终是抬起了头来,却是蹙着眉头拒绝了:“让阿娇来。” 第136章 遗物 此话一出,无论是柳夫人,还是苏婉兮,都俱是一愣。 柳夫人嘴角扬起的笑容僵住,显得有些尴尬,却也极快地反应过来,笑了笑应着:“好,世子爷是怕妾身没有侍候过人,不会侍候。还是阿娇来吧,妾身也好学着一些。” 苏婉兮倒是忍不住想要为柳夫人拍手叫好了。 心中明明恨毒了她,却还能够面不改色说这样的话。 苏婉兮低着头上前接过了柳夫人手中的粥碗,柳夫人倒是用了十分心思的,即便只是摸着碗,苏婉兮便知,这碗中的粥,冷热刚刚好。 苏婉兮正要喂叶清酌喝粥,叶清酌却又将手中的书册递给了苏婉兮,苏婉兮见状,连忙将粥碗放了下来,接过了那书册,转身放到了书架上。 而后才又回过身来,重新端起了粥碗。 刚喂了叶清酌喝了一勺,苏婉兮就瞧见叶清酌的眉头蹙了起来,眼中闪过一道狠戾之色,猛地抬起手来将苏婉兮手中的粥碗猛地挥落在地。 苏婉兮脸色一变,忙退后了两步,跪倒在地。 柳夫人亦是吓了一跳,脸色泛着白,似乎还未反应过来:“世子爷怎么……” 叶清酌冷笑了一声,抬起眸子来望向柳夫人:“养身的粥?我瞧着,这粥的功效,只怕不是养生那么简单的吧?” 柳夫人眼中满是疑惑之色,有些不明白叶清酌话中之意:“世子爷这话妾身实在是听不太明白,这粥只是普通的小米粥啊?” “普通的小米粥?”叶清酌嗤笑着,拔高了声音唤了轻墨进来:“去将大夫请来。” 轻墨见屋中情形,忙不迭地应了,快步退出了正屋。 叶清酌这才转过头望向苏婉兮:“又不是你的错,你跪什么,起来吧。” “是。”苏婉兮站起身来,目光落在地上那泼洒了一地的粥上,眸光微微闪了闪,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叶清酌的身上。 叶清酌说,这粥的功效,不只是养生那么简单,莫非是这粥有什么问题不成? 可是,柳夫人又不傻,若是粥有问题,她又如何会这样光明正大地给叶清酌送过来? 柳夫人亦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惊住了,许久没有说话,也在不停地打量着那粥,脸色变了好几变。 叶清酌目光落在柳夫人的身上,神情淡淡地问着:“这粥是你亲自熬的?为假以他人之手?” “……是。”柳夫人低声应着。 叶清酌嘴角的嘲讽愈发明显了几分:“怪不得,要在这深更半夜的送过来。” 现在不过戌时,还未到亥时,深更半夜却是有些夸大其词了。 只是…… 苏婉兮低着头,揣摩着叶清酌的这句话,心中隐隐有了几分猜测。 柳夫人的眼中隐隐闪过一抹焦躁之色,屋中只听到叶清酌偶尔轻咳的声音。等了许久,才等到轻墨将大夫带了进来。 叶清酌也懒得多言,指了指地上洒的粥,吩咐着:“瞧瞧这粥中可有什么猫腻。” 那大夫连忙应了,跪下身来仔细查看了那泼洒一地的粥,半晌才抬起眼来道:“禀世子爷,这粥中放了一些催情的药物,只是分量不大。” 叶清酌冷笑了一声,抬眸望向柳夫人,眼中已经泛起了杀意:“你有什么要解释的?” 柳夫人自是知晓叶清酌的脾性,最是不喜别人算计他的便是这件事情,当初红裳就是因为意图爬上叶清酌的床,被叶清酌亲手所杀。 思及此,柳夫人忙不迭地跪了下来:“世子爷明鉴,妾身从未往这粥中放过那什么催情药物,妾身知晓世子爷最是不喜这种争宠的手段,又如何还会蓄意去触世子爷的霉头呢?” 叶清酌面上仍旧满是冷漠:“我如何知晓你打的是什么样的算盘?方才你也说了,这粥是你亲手熬制,并未假手他人,那你说,这药不是你放的,又会是谁?” 柳夫人咬了咬唇,抬起眸子来看了苏婉兮一眼,那一眼所蕴含的意味不言而喻。 “怎么,你怀疑是阿娇?”叶清酌嗤笑着道:“阿娇本没有机会接触到你那碗粥,若不是我让她来喂的话。且你当我是瞎子吗?她的一举一动都在我面前,你说她下了药,她如何下药?” 柳夫人低着头,不再言语。 叶清酌眸光愈发冷了几分:“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妾身真的从未往这粥中放过那些东西,求世子爷给妾身一个机会,让妾身下去彻查此事,给世子爷一个交代。”柳夫人的声音愈发低了几分,带着祈求。 “即便不是你,也断然是你院子里的人所为。如若没有你的授意,她们敢这样说?即便是有人存心陷害你,可是你院子里的人,你自个儿都没有能力约束好,怪得了谁?”叶清酌却似乎不打算就此放过柳夫人。 柳夫人咬紧了牙关,面色愈发苍白了几分:“是,是妾身的错。” “既然知道是你自个儿的错了,还不赶紧滚!”叶清酌的声音猛地拔高了几分,苏婉兮想着,这下子,只怕整个清风院都能够听见了。 “整日里尽知道弄这些狐媚子的玩意儿,这些日子,就呆在自己院子里好好反省吧。没有我的吩咐,就不必出来了。” 柳夫人咬了咬唇,眼中隐隐有泪光闪动。 “是,妾身告退。”说着,便退出了屋中。 轻墨看了叶清酌一眼,将大夫也送了出去。 苏婉兮忙道:“奴婢将这地上的东西收拾收拾。” 拿了扫帚来将地上摔碎的碗和泼洒出来的粥给打扫干净了,才又退到了一旁。 叶清酌没有看书,目光一直跟随着苏婉兮的动作:“你猜,那粥中的药是谁下的?” 苏婉兮摇了摇头:“奴婢猜不着,只是觉得,应当不是柳夫人,柳夫人不至于这样傻。” “自然不是柳夫人。”叶清酌嘴角一翘,却是笑了起来,全然不见了方才冷若冰霜怒气冲天的模样:“下药的人,是你呀……” 苏婉兮一愣,眼中俱是难以置信之色:“世子爷说,那催情的药物,是奴婢下的?” 苏婉兮说完,嘴角扯出一抹生硬的笑来:“世子爷莫要同奴婢开玩笑了,世子爷方才也说了,让奴婢喂粥不过是临时起意,奴婢本没有机会接触那粥碗的,且奴婢在众目睽睽之下,如何下药?” 叶清酌点了点头,不知是不是因着生病的缘故,苏婉兮觉着,叶清酌的眼睛亮得吓人:“那不过是我说来打消柳夫人怀疑的。” 叶清酌靠在椅子上,一派闲适模样:“方才你出门去让人请她进来的时候,我就找了那药粉来,洒在了我手中的书册上。方才我让你拿那书去放的时候,你一摸到那书,手上自然就沾染了那药粉,药粉随着你端碗的动作落到了碗中,那药性十分烈,哪怕是一丁点儿,也足以让大夫测出来。” “有问题的,只是那碗中的粥,你喂给我的那一勺,却是全然没有事的。”叶清酌笑了起来,目光定定地看着苏婉兮:“现在可相信了?下药的人,其实是你。” 苏婉兮心中愕然:“世子爷为何要这样做?” 叶清酌面上仍旧笑着,眼中的笑意却渐渐淡了下来:“因为我不想见到柳夫人啊,是你让她进来的。” 只是因为他不相见而已…… “不知道柳夫人回院子之后,会不会大发雷霆。”叶清酌说着,却吃吃笑了起来。 苏婉兮叹了口气,心中想着,他果真是病得厉害了。 “世子爷喝些糖盐水早些歇下吧。”苏婉兮劝着。 叶清酌却摇了摇头:“方才闻见小米粥的香味,倒是有些想要喝粥了,你去瞧瞧厨房里面有没有小米,给我熬些粥来吧。” “……”苏婉兮无奈,觉着叶清酌病了之后,脾性倒是像个小孩子了。既然想吃,又为何要这样糟蹋了柳夫人送来的? 熬粥至少的半个多时辰,如今天色已晚,等粥熬好了也不知什么时候了。 只是心中虽然这样抱怨着,却也不敢忤逆叶清酌的话,忙应了声匆匆去了院子里的小厨房。 小厨房的食材都是每日里从大厨房拿来的,如今这个时辰,却是什么都没有。 苏婉兮回屋同叶清酌禀报了,叶清酌却是抬起眼来望向苏婉兮:“那去大厨房拿呀。” “……”苏婉兮只得应是,复又匆匆忙忙去了大厨房。 大厨房倒是还有人,见着苏婉兮来,亦是十分殷勤地招呼着:“阿娇姑娘这么晚了,可还有什么事情?” 苏婉兮忙应道:“世子爷突然想要喝粥了,厨房里可还有粥?” 那丫鬟颔首:“倒是还有,今日下午熬了不少的粥,还有一些,我去拿来热一热。” 苏婉兮松了口气,倒是不必等上半个时辰了,连忙欢喜地点了头:“劳烦了。” 那丫鬟就进了厨房,苏婉兮想着热粥只怕也要些时候,她有些时日没见着阿兰,倒是可以寻阿兰一同说说话。 正想着,就见阿兰匆忙从屋中跑了出来,跑到她面前站定:“这些时日你怎么一次都不来厨房呀,可急死我了。” 苏婉兮不曾见过她这副模样,眼中有些好奇:“怎么了?” 阿兰四下看了看,拉着苏婉兮走到一旁,压低了声音道:“柳夫人院子里的琳琅,你可知道?” 琳琅?苏婉兮颔首。 阿兰才又接着道:“琳琅跳湖前的晚上,来过厨房,给了我一些东西,让我交给你。” 第137章 罪证 苏婉兮一怔,却是有些纳闷起来:“琳琅跳湖前?有东西让你交给我?她如何知道你与我交好?” 阿兰笑了起来:“这楚王府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只要有心,哪有什么秘密?你又是世子爷身边的大红人,打探你消息的人多了去了。你我都是从洗衣房出来的,又一同在厨房中呆了那么一段时间,一问就知道了。” 说着,就拉着苏婉兮去了后院。 入了屋,阿兰就交给了苏婉兮一个不大的包袱,苏婉兮摸了摸,里面东西有些乱,似乎有什么册子,还有些摸着像是珠钗首饰的东西。 “那日琳琅来的时候,见她神色有些慌张,眼睛红肿,像是哭过的模样。她将东西给我,我也觉着有些纳闷,想着你们是一个院子的,她为何不将东西直接给你,反倒让我转交一次。可是第二天,我就听到琳琅跳湖身亡的消息了。” 阿兰的声音极低,似是怕隔墙有耳。 “当时我就觉着,这里面的东西怕是不寻常。本来早就想给你了,可是你一直没过来,我去不了清风院,又害怕琳琅的那些东西涉及什么秘密,也不敢让清风院的其他人给你传话。正着急着呢,幸好你来了。” 苏婉兮心中亦是不解,琳琅是柳夫人的人,会给她什么东西? 阿兰说,是在琳琅跳湖的前一晚上,那不就是中秋宴会的那一晚吗? “琳琅那天是什么时候来的?”苏婉兮问着。 阿兰想了想:“挺晚了,我记着是大概是快要到子时的时候。那日因着府中家宴的缘故,厨房中的下人生怕王爷王妃有什么吩咐,都不敢睡,在后院的院子里坐着闲聊。而后就听见琳琅在外面喊。” “因着琳琅是柳夫人身边的人,杨嬷嬷也不敢怠慢,急忙跑了出去,琳琅说要一些银耳和枸杞,她要回去给柳夫人熬银耳羹,而后就进了后院,说有事找我。我也不知道她找我做什么,就随她进了屋,她就将这东西交给了我。” 苏婉兮颔首,快要到子时的时候。那时候家宴已经散了有些时候了,大抵是琳琅同柳夫人回了院子之后。 柳叶打探来的消息,说琳琅回了院子,同柳夫人在正厅之中呆了一会儿,有丫鬟听到琳琅磕头认罪的声音。 后来,琳琅从正厅出来之后,说要给柳夫人煮银耳羹,就来厨房拿了银耳。 倒是吻合了起来,琳琅在来厨房拿银耳的时候,将这东西给了阿兰。 “琳琅的死,莫非有什么隐情不成?”阿兰望向苏婉兮。 苏婉兮笑了笑,亦是有些不解:“我也不知道,只是中秋家宴的时候,因着柳夫人抱着的一只猫,将中秋家宴搞得乌烟瘴气的。楚王爷当场便骂了柳夫人一顿,而后拂袖而去。我只是听闻,那猫在柳夫人院子里的时候,一直是琳琅在喂养。大抵是因为这事,柳夫人责怪了琳琅,琳琅想不开才自尽的吧。” “此事我倒也听说了,只是偶尔琳琅也会来厨房,瞧着那性子,也不是会想不开的人啊……”阿兰叹了口气。 “倒是可惜了,琳琅年岁也不大,此前她来厨房一起闲聊,她还说,这些年在柳夫人身边也存了不少的银钱,想等着年岁再大些,就自个儿赎了身,出府找个普通人家嫁了呢。可惜也等不到了……” 苏婉兮颔首,正要说话,就听见外面传来杨嬷嬷的声音:“阿娇姑娘,粥热好了。” 苏婉兮连忙站起身来,将阿兰递给她的东西收到了袖中,才出了门。粥已经热好,苏婉兮将粥放在了食盒子中,笑着同阿兰和杨嬷嬷告辞了,径直回了清风院。 叶清酌坐在椅子上,倒是没有看书了,却是拿着佩剑在仔细擦拭着。 见着苏婉兮回来,却是眼都懒得抬一下,吹了吹剑上压根瞧不见的灰尘,拿着锦帕细细擦着。 苏婉兮将粥从食盒中端了出来,因着走了一程的缘故,冷热却是刚刚好。 “世子爷,粥好了。”苏婉兮说着,将粥放在了桌子上。 叶清酌抬起眸子看了过来,目光落在那粥上,慢条斯理地将剑插回了剑鞘,又将剑递给了苏婉兮。 苏婉兮接了过来,将剑挂回了叶清酌的床榻边。 回身一看,却见叶清酌拿了勺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着那粥,搅了好一会儿,又将勺子放了回去,勺子落在碗边,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大概是等得久了,现在又不饿了。”叶清酌撇了撇嘴,漫不经心地开了口。 “……”苏婉兮想,若是依照她此前还在苏府时候的脾气,只怕早已经端起那粥碗,直接从叶清酌的脑袋上淋下去了。 苏婉兮翻了个白眼,只是如今瞧着他是个病人,自己又只是丫鬟,让着他罢了。 心中想着,声音却仍旧平静而温和:“世子爷若是不想吃,那奴婢先将粥放到厨房,若是世子爷想吃了,再拿来热热便好。” 叶清酌点了点头,懒懒散散地靠在椅子上看着苏婉兮收拾出了屋。嘴角却翘了起来,这丫鬟,以为自己方才没瞧见她的白眼么? 叶清酌想着,就勾起嘴角笑了起来。比起刚入府时候的满脑子仇恨怨怒,和刚到清风院时候的小心翼翼,如今她倒是活泼了许多,添了几分人气,是好事一桩。 苏婉兮将碗收了下去,又回了屋中:“世子爷可要洗漱歇下了?” 叶清酌还想逗弄她一下,只是想着时辰的确是不早,她怕是也累了,今天就饶她一回算了。 心中浮现起这样的念头,叶清酌就笑了起来:“歇吧。” 苏婉兮这才松了口气,倒是不曾想到叶清酌一病,却是这么会折腾人的性子,倒是从心底祈求叶清酌早日康复了。 好不容易侍候叶清酌歇下了,苏婉兮才回了屋子,暗自松了口气,将阿兰给她的东西从袖中拿了出来,放到了桌子上,倒也不急着看,却是先去打了水来洗漱了。 待一切收拾齐整了,苏婉兮方在桌子旁坐了下来,将那包袱打了开来。 里面倒是的确有一本册子,一些珠钗首饰,还有两三瓶小瓶子。 苏婉兮将那册子打了开来,第一页就让苏婉兮愣住了。 上面写着:乙亥年四月二十八,因玲珑无意中听到了柳夫人和二夫人的谈话,借由食物相克,杀菁夫人身边丫鬟,玲珑。 下面细细写了柳夫人因何要杀玲珑,她又是如何下的手,最后因为大夫查不出玲珑的死因,断的是暴毙而亡。 乙亥年,却是两三年前的事情了。 苏婉兮又往后翻了几页,上面几乎每一页,都记载了一个曾经存在于这楚王府中,却因为各种缘故,被柳夫人下令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彻底除去了。 苏婉兮忍不住心惊,这分明就是一本死亡手册啊。 脑中思绪快速转了转,往后翻了许多页,终是瞧见了一个让苏婉兮十分眼熟的名字。 红裳。 苏婉兮停下了手,目光落在那两个字上。 红裳的名字,她听过无数遍,都说她是因着想要爬上叶清酌的床,被叶清酌杀了的。而叶清酌告诉她,是因为他传唤红裳进书房给他磨了一回墨,遭人嫉恨,被人下了药,扔到了他的榻上的。 只是却不曾想到,竟是柳夫人下的手。 柳夫人杀红裳的原因却也不像叶清酌说的那样简单,只是给他磨了一次墨。而是因为,柳夫人熬了汤,让红裳给叶清酌送去,结果红裳将汤倒了,却是被柳夫人院子里的人瞧见了。 柳夫人让买通了清风院中的另外一个下人,对红裳下了手。 清风院中另一个下人,苏婉兮咬了咬唇,究竟是谁? 再往后翻,却是菁夫人。 苏婉兮一怔,只是在这一本死亡名册上,菁夫人却是苏婉兮看到现在,唯一一个没有死的。 原来那日菁夫人的表哥,是柳夫人想方设法买通的,为的就是想造成菁夫人与人私通的假相,从而借世子爷之手,除掉菁夫人。 只是不曾想,却是被突然冒出来的她,给破坏了计划。 苏婉兮瞧见那一页的下面,阿娇两个字被写在了一旁的角落上,下面划了两道横线。 而后,是雪夫人。 金针刺穴,倒的确是雪夫人的死因。 也的确是雪夫人身边那个丫鬟下的手,只是指使那丫鬟这样做的人,却不是已经被叶清酌一纸休书逐出府的敏夫人,而是柳夫人。 从那丫鬟房中搜出来的金银首饰,是柳夫人派人去打造的,按着敏夫人的喜好。 而那张有敏夫人字迹的纸条,也是柳夫人叫人仿写的。敏夫人身边的迎春,早已经被柳夫人握住了把柄,不得已,只得留下了指认敏夫人的证据之后,自缢而死。 再往后,就是四姨娘了。 关于四姨娘的死,苏婉兮倒是猜测对了,四姨娘的确是柳夫人故意叫到院子里的,柳夫人也是故意引起了四姨娘和大姨娘之间冲突的,此前苏婉兮在药房摘抄的那药房,也的确是柳夫人用过迷药的证据。 而一直让苏婉兮疑惑不解的,关于柳夫人如何下手杀了四姨娘的事情,也写在了这册子上,却是出乎苏婉兮意料的简单。 第138章 发怒 四姨娘夜里睡得极其不安稳,总是惊醒,因而不喜欢在歇下之后有人服侍,甚至院子里的人都得要尽数撤走,才能睡得安稳。 这在四姨娘的院子里不是什么秘密,柳夫人院子里的下人极其容易的就打听到了这个消息。 还知晓了四姨娘每日睡觉前,习惯喝一杯牛乳,沐浴的时候喜欢在热水中加一些能够安神的药草。 那牛乳和安神的药草,就成了柳夫人的机会。 府中药房的大夫早已被柳夫人收买,大夫在那安神的药草之中多添了两味药,使得那药草的效力更厉害了几分。 而后,柳夫人又命人盯着四姨娘的院子,四姨娘身边的丫鬟去取牛乳的时候,柳夫人派去的人寻了由头与之攀谈,趁机在牛乳中放入了安神药。 本来那牛乳和沐浴的药汤之中的安神药的份量,足以让四姨娘睡得沉沉的。 只是柳夫人没有料到,因着那日四姨娘与大姨娘发生的冲突,四姨娘心情不好,并未喝牛乳。 好在柳夫人素来不喜欢意外,许多事情总是有备无患,提前让琳琅做了迷香。 琳琅夜里悄无声息地靠近了四姨娘的院子,翻墙而入,院子里果真没有人。只是正要进屋,却听见屋中有响动,琳琅这才将迷香放入了屋中,等着四姨娘被迷晕之后,入了屋子,从箱笼之中取了一根四姨娘衣裳上的丝绦,毫不费力地将四姨娘吊在了床头,伪装成了自缢的模样。 离开的时候,琳琅想着自己往屋里放了迷香,害怕迷香的味道太浓,被人发现,才将窗户顺手推了开。 因着院子里没有人,琳琅这样光明正大地杀了人,却也没人发现。 苏婉兮此前还觉着,四姨娘睡觉不踏实,稍微一点响动就能惊醒。定然是柳夫人身边有武功高强的人,潜入了四姨娘的院子里。却原来,从一开始,方向就错了。 若非是四姨娘忘了喝那牛乳,琳琅根本用不着迷香,也不会被仵作发现端倪,让苏婉兮有了追查的方向,怀疑到了柳夫人身上。 这样看来,这计划本来是万无一失的。 苏婉兮又往后翻了翻,在四姨娘的下一页,是大姨娘。 大姨娘是失足落入湖中而死的,没错,只是柳夫人却也推波助澜了几分。让人买通了那园子里打扫的管事嬷嬷,日日对大姨娘虐待,还在大姨娘的饭菜之中加入了会使人狂躁的药物,这才让大姨娘疯了。 大姨娘的下一页…… 苏婉兮的目光微凝,大姨娘的下一页,是她。 苏婉兮咬了咬唇,就是那日在佛堂发生的事情了。那传话的小厮的确是柳夫人的人,将她引到了佛堂之后,就将门锁住了,而后放了火。 只是幸而,她逃了出来。 苏婉兮瞧见,她的名字上被朱笔划了一个大大的横线,似乎下笔的人极为愤怒。 而后就是那只猫,那只猫……是柳夫人命人带回府中放到院子里的,那日的好心收养,不过是做的一出戏。也的确如苏婉兮所言,那猫是以五石散喂养,柳夫人送给苏婉兮的衣裳上也的确用了五石散,为的,就是让猫当着众人的面毁去苏婉兮的容貌,为柳夫人报仇。 苏婉兮眯了眯眼,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柳夫人倒的确是作恶多端。 再往下翻,应当便是最后一页了,上面字迹有些凌乱,苏婉兮仔细辨认了良久,才瞧清楚上面写的是什么。 “我八岁起侍候柳夫人,为柳夫人卖命,丧尽天良,谋害无辜。柳夫人却不拿我当人,这些都是柳夫人残害他人的记录和证据。她不仁我不义,为我报仇!” 为我报仇这四个字,写了四五遍,却是一遍比一遍下笔更重,几乎浸透纸背。 苏婉兮眯了眯眼,目光在那一页上停留了良久,才将册子合上了。 包袱之中放着几只珠钗,珠钗十分的华美,倒不像是柳夫人的风格。苏婉兮将那珠钗拿了起来,隐隐觉着似乎有些眼熟,仔细看了良久,却猛地回过神来。 敏夫人。 这珠钗的样式,同那日栽赃陷害柳夫人的珠钗样式,几乎是一模一样。 除了珠钗,旁边还放着几个小瓶子,小瓶子上俱都贴上了纸,纸上的字迹潦草,似乎是临时写上去的。 苏婉兮拿了起来,看了良久,第一瓶上面写着,放在四姨娘牛乳之中的安神药。第二瓶上写着,对大姨娘使用的使人狂躁的药。第三瓶,五石散。第四瓶,是对四姨娘使用的迷药。第五瓶,对红裳用的催情药。 苏婉兮咬了咬唇,微微眯起了眼来。 琳琅在死之前,却是做了一件大好事。竟然将柳夫人的把柄,送到了她的手上。想来,那两次,因着杀她不成,柳夫人怕是恨毒了琳琅,也彻底让琳琅瞧清楚了柳夫人的为人。 苏婉兮将东西全都收了起来,放到了箱子里。 有了这些东西,柳夫人这一回,怕是百口难辨了。 苏婉兮这一觉睡得倒是十分安稳,卯时起了身,仍旧觉着有些困顿。洗了把冷水脸,才稍稍振奋了一些,想起昨儿个发生的事情,仍旧觉着有些难以置信。 将箱子打了开来,东西都还在。 苏婉兮抿嘴笑了起来,去了正屋。 叶清酌倒是还未醒,这两日因着生病的缘故,王妃不让他去营中,倒也不急着叫他起身。 正要转身,却听见叶清酌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为何不叫我起来?” 苏婉兮一愣,回过头就瞧见叶清酌定定地看着她。 苏婉兮连忙行了礼:“奴婢想着,世子爷还病着,这几日不必去营中,也不用早起,好生歇息最好。” 叶清酌瞥了苏婉兮一眼:“服侍我起来吧。” 也不知是因为刚起身的缘故,还是生了病嗓子也开始有些不适了,叶清酌的声音显得有些沙哑。 苏婉兮一边拿了衣裳一边想着,等待会儿用了早饭,若是叶清酌的声音还是这副模样,她就应当去请大夫再来给叶清酌瞧瞧了。再让厨房去取一些梨来,熬些冰糖梨水喝一喝,瞧瞧有没有用处。 以前在苏府的时候,她若是生病咳嗽,嗓子难受,母亲总会给她熬冰糖梨水的。 穿好了衣裳,又侍候叶清酌洗漱了,苏婉兮才开口道:“奴婢去给世子爷拿早饭。” 叶清酌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却是走到窗边,将窗户推了开来。 苏婉兮带着月晴和柳叶拿了早饭回来,将早饭摆在了桌子上,叶清酌仍旧站在窗边没有动作。 “世子爷,用饭了。” 叶清酌颔首,却仍旧没有动作,半晌才开口道:“看这天气,似乎是要下雨的模样?” 苏婉兮抬起眼来看了看窗外,天色倒的确是昏暗得异常:“秋雨绵绵,大抵也下不大。” 叶清酌叹了口气,到桌子旁坐了下来,默不作声地吃了饭。 苏婉兮将碗筷收拾了,想着柳夫人的事情,无论如何也应当同叶清酌禀报一声的,琳琅死了这么些时日了,再拖下去,这些证据的效果也就失去了。 “在想什么?一直发呆。”倒是叶清酌先开口问了起来。 苏婉兮抬起眼来望向叶清酌,将昨日去厨房,阿兰交给她琳琅的包袱,以及那包袱中的内容,一一同叶清酌说了。 叶清酌闻言,眉头越蹙越紧,许久,才冷笑了一声:“倒是不曾想到,我这后院,却是养了一条毒舌。” 言罢,才吩咐着苏婉兮:“去将东西拿来给我瞧瞧。” 苏婉兮忙不迭地应了下来,回屋将东西拿到了叶清酌的屋中,当着叶清酌的面打了开来,叶清酌见状就笑了起来,眼中却是带着几分嘲讽:“你的警惕性实在是有些低,若是这是那琳琅和柳夫人为你设下的一个局,这些东西之中有什么致命的毒物,你昨日打开来在那里翻看那么半天,只怕今日就没命了。” 苏婉兮一愣,她倒是的确并未想到这些的。大抵她心中一直觉着,将死之人,没有那么重的心思。 叶清酌却并不这样认为:“你明知柳夫人对你有杀意,却还对她身边的人拿来的东西不设防,虽然那丫鬟已经死了,却难保在死之前也要咬你一口不是?这一回是你运气好而已,以后可得提高警惕。” 苏婉兮连连应了下来。 叶清酌这才抬起手来,仔细翻看了那包袱中装着的东西,将那册子拿了起来,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苏婉兮倒也不觉着诧异,昨日她只看了后面的半截,是因着她入府时间不长,前面的那些人,几乎不曾听闻过。只是那些人,应当也都是叶清酌院子里的。 叶清酌看完之后,神情愈发冷了几分,身上散发的寒气让苏婉兮都忍不住想要退避三尺。 “果然是一条毒舌,我这院子里自她入府以来死了不少人,却原来,有一大半都是她下的手,我却竟然丝毫未觉,好手段。” 苏婉兮静静地立在一旁,并未开口。 “去,让人将柳夫人叫过来。”叶清酌的声音淡淡地,却是让苏婉兮忍不住打了个颤。心中想着,柳夫人这一回惹怒了叶清酌,怕是在劫难逃了。 第139章 一并清算 “你还没吃早饭吧?待会儿怕是有得折腾了,先去吃了饭吧。”苏婉兮吩咐了小厮去传唤柳夫人,刚折返回到屋中,就听见叶清酌道。 苏婉兮不曾想到叶清酌竟然会留意到她还未吃早饭,心底一下子柔软了一下,笑着应了。 进了饭厅,院子里的丫鬟小厮倒也正在用饭。见着苏婉兮进来,柳叶连忙拉住了苏婉兮:“昨日里柳夫人来给世子爷送粥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啊?为什么世子爷发了那么大的火,竟骂柳夫人什么狐媚子。”柳叶眼中满是好奇之色:“我听世子爷让柳夫人在院子里反省呢,怎么一转眼,又让人去请柳夫人过来啊?” 一旁的月晴低着头,淡淡地道:“世子爷对柳夫人总归还是不同的,这夫妻之间,床头打架床尾和的,也不奇怪。” 柳叶却不理会月晴,只拉着苏婉兮坐了下来:“快同我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去给你盛饭菜。” 说着就十分殷勤地去给苏婉兮盛了饭菜过来,眼巴巴地望着苏婉兮。 苏婉兮见着柳叶这副模样,嘴角一翘笑了起来:“你啊,为何偏生就这么好奇呢?什么事情都想打探打探。” 说着,接过了碗筷,压低了声音道:“昨夜柳夫人给世子爷送来的小米粥里面,加了一些催情的药物,被世子爷给尝了出来,惹得世子爷发了大火。” 饭厅中的其它人都竖着耳朵听着苏婉兮的话,听闻此事,面上俱是难以置信之色,柳叶亦是十分夸张地捂住了嘴:“这怎么可能?柳夫人是疯了吗?” 月晴蹙了蹙眉:“兴许是被人陷害了吧?” 苏婉兮笑了笑,自然是被人陷害的,那陷害她的人,还是叶清酌。 只是面上却不动声色:“谁知道呢,只是不管是不是被人陷害,那粥里有药却是事实,世子爷说,即便是别人动的手脚,也只能怪柳夫人御下无方。因而才责备了柳夫人一顿,命她反省。” “世子爷倒素来都是这样的性子。”拂柳唏嘘着道。 柳叶却又拉了拉苏婉兮的胳膊:“那为何方才世子爷又让人去传唤柳夫人啊?” 苏婉兮吃了口饭,眼中闪过一道深沉,想着柳夫人在下人的心目之中,即便是这清风院的下人,也都觉着她温柔贤惠,大抵不会想到她竟会做出那些事情来。 “是出了大事了。”苏婉兮低声应着:“待会儿你们就知晓了。” “还卖关子。”柳叶撇了撇嘴,似乎有些不满,“枉费我去给你盛饭了。” 苏婉兮笑了起来:“不是我不愿意说,只是这件事情即便是我,也觉着实在是太过出人意表,难以置信。且世子爷吩咐了,事情真相未明之前,不得透露。” 柳叶听苏婉兮这样一说,眼中好奇更浓了几分,却也不强求:“既然世子爷吩咐了你不说,那我也就不问了,左右等会儿柳夫人就过来了。” 柳夫人来得倒是不慢,苏婉兮刚刚用了饭,同一群人出了饭厅,就瞧见柳夫人进了内院。 外面已经在开始下雨,柳夫人身旁的丫鬟撑着伞,柳夫人倒是十分从容,那丫鬟却被淋湿了半边身子。 许是因着叶清酌的传唤,柳夫人心情倒是极好的模样,眼中俱是喜色,连嘴角也是微微翘着的。 见着苏婉兮,也难得没有用愤恨的目光望着苏婉兮:“阿娇姑娘,世子爷可在屋中?” 自然是在的,苏婉兮抬起眼来望向正屋,正屋朝着院子里的那扇窗户也不知什么时候被推了开来,叶清酌就站在窗户边,目光沉沉地望着院子中。 柳夫人见着苏婉兮的目光望向那窗户,也随着望了过去,见着叶清酌站在那处,眼中喜色愈发重了几分,就要往正屋走去,却听见叶清酌的声音传来。 “跪下。” 院子里的众人皆是一愣,柳夫人的脚步也停了下来,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叶清酌。 “世子爷这是在同谁发脾气呢?”声音含着几分笑意,温柔似水。 叶清酌却是定定地盯着她:“你。” 柳夫人脸上的笑一下子就僵住了,满脸的难以置信之色。院子里下人的目光都落在柳夫人的身上,看了一眼柳夫人,又望向了叶清酌。 叶清酌却是冷笑了一声:“怎么?还得让我亲自动手不成?” 柳夫人这才神情恍惚地跪了下来,却仍旧有些发懵。那打伞的丫鬟也急急忙忙跟着跪了下来,伞却仍旧遮在柳夫人的头顶。 叶清酌从正屋之中走了出来,站到了茶厅门口的檐下,冷冷地看着柳夫人:“你跪着还得有人给你打伞?倒果真是娇贵呢……” 柳夫人的脸色愈发苍白了几分,转过身看了一眼身边的丫鬟,那丫鬟连忙将伞收了起来,规规矩矩地跪在柳夫人的身后。 雨虽然不大,却是冰冷,落在柳夫人的身上,却也让她稍稍清醒了几分:“妾身不知妾身犯了什么错惹得世子爷生了气,昨夜那粥里的药,实在不是妾身放的啊。” “粥?”叶清酌的笑容愈发冷了几分:“今天我却是不想和你追究那粥的问题。” 柳夫人一愣,有些想不明白,既然不是粥的事情,那叶清酌突然发火,又是为了哪般? 叶清酌的目光落在了一旁立着的苏婉兮的身上:“去将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 苏婉兮连忙应了,冒着雨进了正屋,将那包袱拿了出来。 “告诉告诉她,这是什么,怎么来的。”叶清酌的声音泛着冷。 苏婉兮连忙开了口:“昨夜世子爷想要吃东西,奴婢去了厨房,厨房里面的一个与奴婢交好的下人告诉奴婢,柳夫人身边的琳琅,在跳湖的前一晚,拿了一个包袱放在她那里,托她交给奴婢,只是奴婢这几日都没有去厨房,因而昨夜才拿到这包袱。” 苏婉兮瞧见,当她提起琳琅的时候,柳夫人的脸色突然变了。 “琳琅?她要给你什么东西为何不亲自交给你?还要从厨房转一道手?”柳夫人开口问道,像是在怀疑苏婉兮的话,只是心中却音乐升起了几分不好的感觉。 苏婉兮笑了笑:“这便要问琳琅了,奴婢听闻,中秋家宴之后,因为那野猫捣乱的事情,柳夫人对琳琅发了火,而后琳琅的情绪便不太对,说要给柳夫人最后煮一碗柳夫人喜爱的银耳羹,就去了厨房拿了银耳羹。” “厨房里面的人说,琳琅就是在拿银耳羹的时候,将这包袱交给了她的。随后,琳琅回院子给柳夫人煮了银耳羹,柳夫人没有喝,琳琅就跳湖了。” 柳夫人的脸色暗沉,头发已经被雨淋湿,发丝在滴着水,瞧着十分狼狈的模样,却也不忘反驳道:“我不过是责备了她两句罢了,哪晓得她会跳湖?这包袱里面究竟是什么?” 却是神情都有些慌乱了。 苏婉兮笑了起来,也不再卖关子:“这包袱里面有一本册子,一些首饰,还有几瓶药。” 虽然叶清酌站在了茶厅门口,只是也抵不过下人的好奇,苏婉兮瞧见,院子里的下人,都站在了饭厅门口,悄悄偷听偷看着。 “册子里面,是琳琅的笔迹,记录的,是从她跟着柳夫人进楚王府之后,柳夫人您因为各种缘由,下令让她杀的人的名单。” 苏婉兮的声音波澜不惊,柳夫人的额上却有青筋暴起,声音尖利地叫了起来:“胡说!胡言乱语!她血口喷人!” 叶清酌见着她这副模样,嘴角的冷意更盛:“你这样激动做什么?我虽去你院子的次数算不得多,却也知晓,那琳琅是你从柳府带过来的丫鬟,在你身边侍候了许多年了,与你情同姐妹。她为何要胡言乱语污蔑你?” 叶清酌今天自起床到现在,倒是第一次说这么长的一段话,苏婉兮想着,他果真是因着生病的缘故,嗓子都有些不好了。 柳夫人见叶清酌开了口,肩膀微微缩了缩,许是秋雨太凉的缘故,唇色都开始有些发白了:“她定然是因为那日我责备了她,因而心中有气,蓄意报复我。” “你责备了她之后,她当晚就跳湖自尽了,哪有那么多时间准备这东西?”叶清酌毫不客气地戳穿了柳夫人的谎言。 柳夫人心乱如麻,目光落在苏婉兮的身上,咬了咬唇:“不是琳琅,定然是阿娇,是阿娇污蔑我,血口喷人。琳琅与她素不相识,为何会给她这东西?我从未听闻过的东西。这一切都是阿娇编造的!” 苏婉兮忍不住想要发笑,柳夫人对她大抵果真是恨之入骨的,这种情形之下,还不忘攀咬她。 “你倒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方才阿娇已经说过了,这册子里面记录的,是从你们入府以来,被你们主仆害死的人的名单。如第一页写的,乙亥年四月二十八,因为菁夫人身边的玲珑偷听了你与二夫人的谈话,你借由食物相克,让琳琅杀了她。乙亥年的时候,阿娇都还没有入府,她只怕连玲珑是谁都不知道,如何污蔑你?” 第140章 阴险的世子爷 苏婉兮瞧见,叶清酌的话音一落,一旁饭厅里面偷听的丫鬟小厮们都在面面相觑的窃窃私语。苏婉兮不知玲珑是谁,她们大抵是知晓的。 “除了玲珑,我这清风院中原本侍候的小厮青叶、晋安,丫鬟晴空、红裳,这些人,他们是因何得罪了你,你如何让琳琅处置的他们,这册子里面记载得清清楚楚。阿娇,你将最近一年的念给她听一听……” 叶清酌眼中满是暗沉,望向柳夫人的目光之中,也俱是杀气。 苏婉兮应了下来,将那册子打了开来,翻到了最后几页,今年,应当就是从雪夫人开始了。 苏婉兮想着,轻咳了一声,扬声将从雪夫人一直到敏夫人,到四姨娘,再到她自个儿,一一都念了出来。 每念一个,柳夫人的脸色就苍白一分,到最后,却像是被抽去了魂魄一样,呆呆愣愣地跪在雨中,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如何,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等着苏婉兮合上了册子,叶清酌才又开口问道。 柳夫人张了张嘴,许久,才苦笑了一声,喃喃着:“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欲加之罪?”叶清酌冷笑:“事到如今,你还不愿承认吗?自你入府以来,素来以温柔面目示人,无论是对后院之中的其它夫人姨娘,还是丫鬟小厮,俱都温婉大度,在我这院子里,素来有口皆碑。只是却不曾想到,你这温柔的皮囊之下,却是藏着一颗比蛇蝎还要毒的心。” “我还纳闷呢,自你入了府,这后院之中的夫人姨娘越来越少,到如今,就只剩下你一个了。此前我也并未多想,如今却才知道,你倒是手段高啊……” 苏婉兮听着,目光望向那饭厅里面躲着的丫鬟小厮,心中想着,叶清酌这些话,大抵是蓄意说给他们听的。 “你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可是我这里有的不只是这本册子,还有证物。阿娇,给她瞧瞧。”叶清酌又吩咐着苏婉兮。 苏婉兮应了声,将包袱里面的东西都拿了出来,一一拿给了柳夫人看,也将那些东西的用处都念了一遍。 想了想,又补充到:“四姨娘死的时候,仵作其实发现了不对劲,只是害怕打草惊蛇,并未告诉其他人,只私下同世子爷禀报了。说四姨娘并非自缢身亡,屋子里有用过迷药的痕迹。世子爷便命奴婢暗中查探此事,奴婢查探到琳琅曾经到药庐抓过药,就在四姨娘死的那日下午,那药,大夫说是做香料用的,只是奴婢却发现,那药方中的药去掉几味,就可以用来做迷香。” “此事奴婢在发现之后就禀报给了世子爷。奴婢万万没想到,药庐里面的大夫早已经被柳夫人买通,大夫暗中给柳夫人报了信,因而才让柳夫人对奴婢起了杀心,有了佛堂起火之事。那日在佛堂之中,奴婢其实并未昏迷,听见了柳夫人和琳琅的交谈,才知道,她们想要杀奴婢……” 叶清酌听苏婉兮说完,才又将目光转到了柳夫人的身上:“你如今还有什么话可说?” 柳夫人缓缓阖上了眼,雨下得越来越大,雨水不停地顺着她的脸流了下来,却是让她眼前都有些迷蒙了,几乎瞧不清叶清酌的神情。 许久,柳夫人才轻笑了一声:“证据充足,哪还容得妾身说什么?” 叶清酌见她犹自这副漫不经心地模样,心中愈发恨了几分:“杀人偿命,你虽是我楚王府的人,却也不能坏了这律法规矩。轻墨,去报官,柳夫人残害人命,自应交给官府来处置。” “是。”轻墨连忙应了,冒着雨匆忙出了内院。 叶清酌又看了柳夫人一眼,却是不再理会她,转身入了里屋。 苏婉兮听见里屋传来一连串咳嗽声,亦是连忙跟了进去,倒了一杯水来递给了叶清酌:“世子爷还病着,方才就不应当站在门口的,那里是风口,风大着呢。奴婢听着世子爷的声音亦是有些沙哑,怕是嗓子难受,又咳得厉害,奴婢去叫人请大夫,待会儿让人用雪梨川贝炖了冰糖送来。” 叶清酌又咳了一阵,捏了捏有些难受的嗓子,笑了起来:“你近来愈发的啰嗦了。” 声音里面却不见丝毫责备。 苏婉兮笑了笑:“世子爷歇着吧,等官府的人来了,奴婢再来禀报世子爷。” 言罢,又出了屋,叫了清风过来,让他去请大夫,又让厨房里面的邱嬷嬷熬雪梨川贝冰糖羹。 月晴目光一直跟着苏婉兮,半晌才问着:“世子爷身子怎样了?” 苏婉兮叹了口气:“早上起来我就觉着他声音有些沙哑了,方才又站在那门口吹了风,刚一进屋就咳得止不住,怕是病得更厉害了。” 苏婉兮说着,目光落在还在院子里跪着淋着雨的柳夫人,撇了撇嘴:“大抵也被那位给气着了,有些怒火攻心。” 月晴的眼中闪过一抹心疼,也望向了柳夫人,眼中泛着冷:“原以为是个好的,没想到也是个不省心的。你劝着世子爷一些,身子不好就莫要操劳了。” 苏婉兮颔首,没有错过月晴望向柳夫人的神色。 心中暗自想着,月晴大抵是这院子里第一个倒戈的,只因为她喜欢着叶清酌。见着叶清酌因为柳夫人生了这么大的气,身子也气坏了,自然心中不喜。 苏婉兮也不知,这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喜欢叶清酌自然没有错,可是她就怕月晴因为喜欢,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进而生妒,失了本心。 心中想着,就又回了里屋。 官府的人尚未到,倒是主院派来的人先到了。 苏婉兮倒也不觉着诧异,这府中大大小小的院子,只怕十个有九个都盯着这清风院的,更遑论是主院,世子爷是楚王妃的儿子,她自然更关心几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当然很快地收到了消息。 来的,是王妃身边侍候的嬷嬷:“王妃听闻世子爷这儿一大早的就闹得不可开交的,心中担忧,让奴婢来瞧瞧,究竟出了何事。” 叶清酌咳了一阵,才开口回答着:“不过是后院里出了一些龌龊事罢了。” 说着,就将事情同那嬷嬷说了,那嬷嬷的神情亦是有些吃惊,听闻了整件事情的经过,沉默了一会儿道:“此事的确有些骇人听闻,只是世子爷如今还病着,就莫要再操心这样的事情了,此事也算是后院的事情,不妨交给王妃来处置吧。” 叶清酌颔首:“那就有劳母妃了。” 说完,就让苏婉兮将那装了证物的包袱包了起来给了那嬷嬷,嬷嬷见着叶清酌说话间一直不停地咳嗽,嗓子也有些沙哑,眉头一蹙:“世子爷可得好生保重身子才是。” “无碍,只是被那恶毒女人气得急了。阿娇已经让人去请大夫了,也让人熬了雪梨川贝冰糖羹了。”叶清酌道。 那嬷嬷闻言,抬起头来看了眼一直立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苏婉兮一眼:“那就好。” 而后就行了礼出了门,苏婉兮听见那嬷嬷叫了柳夫人起身去主院,目光不由自主地看了叶清酌一眼,却没有说话。 “你是想问我为何将柳夫人交给王妃?” 苏婉兮明明站在叶清酌的身后,叶清酌却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似得,连她在想什么都这样一清二楚。 “……是。”苏婉兮低声应着。 叶清酌嘴角一翘笑了起来:“虽然是我的后院,可是我毕竟是男子,本就不该过多地插手后院之事。这种事情,本应让世子妃来处置的。” 可是如今叶清酌没有世子妃。 苏婉兮心中暗自想着。 “放心好了,母后此前虽然对柳夫人的印象还算不错,可是也断然不会轻易就放过了柳夫人。王妃最不喜欢有人在我的后院之中耍心机手段,总希望我后院和谐安乐,柳夫人手上握着这么多条人命,又将我这后院搅成这副模样,便是犯了王妃的大忌。” 叶清酌似乎心情不错,自己取了墨条,往砚台之中倒了些清水,磨起墨来。 苏婉兮被自己心中闪过的念头给惊了一跳,她似乎对叶清酌有些留意得太过了。 比如方才瞧见叶清酌自个儿开始磨墨,就知晓叶清酌心情不错。时常不过看见叶清酌的一个小动作,就一下子知道叶清酌的心情大抵如何。 思及此,苏婉兮便觉着心中莫名地有些慌乱。 “且我方才故意在嬷嬷的面前表现得因为柳夫人气着了,病情愈发重了的模样。嬷嬷回到牡丹院之后,定是会如实同王妃讲的,王妃听了只会愈发地对柳夫人不满。哪怕她此前觉着柳夫人懂事温柔,就凭这两件事情,也能打消此前王妃对柳夫人的好感。你且瞧着吧,看看王妃会如何处置柳夫人。” 苏婉兮听叶清酌细细道来,脑海中只闪过了两个字:阴险。 他倒是将人心看得极其透彻,也极其懂得利用人心,却是连他的母亲都不放过。知晓王妃心疼他,就故意假装被柳夫人气得病弱,王妃岂能不恨毒了柳夫人。 第141章 姜还是老的辣 “你去给外面的人吩咐一声,派个人去正门等着,如果轻墨带着官府的人回府了,让他带着人直接去牡丹院吧。吩咐完了,回来给我磨墨,我练会儿字。”叶清酌倒似乎并不知晓苏婉兮心中的腹诽,径直吩咐着。 “是。”苏婉兮出门叫了个小厮来仔细叮嘱了,才又回了屋中给叶清酌磨墨。 叶清酌随意寻了一本字帖来练着字,苏婉兮低下头目光落在纸上,叶清酌的字是十分好看的狂草。 最开始见着叶清酌的字的时候,苏婉兮倒是吃了一惊,叶清酌这人的性子看起来清冷,却不想竟会喜欢这样放纵不羁的字体,且写得这样好。笔势连绵回绕,狂放多变。叶清酌是男子,且又练武,力道也极佳。 “看什么?”许是苏婉兮的目光太过专注,惹得叶清酌转过了头来,挑着眉望着苏婉兮。 苏婉兮一怔,险些将手中的墨条扔了出去,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吞吞吐吐地解释着:“奴婢觉着世子爷的字写得极好,一时看呆了。” “哦?”叶清酌笑了起来,因着生病的缘故,眼中比平日里少了冷漠,却是亮晶晶的,这一笑,让苏婉兮一时间竟有些呆了去。 “觉着我的字好看,要不要我教教你?”叶清酌笑着道。 苏婉兮愣了愣,一时不知他是在说笑还是认真的。只得连连摆了摆手,推拒着:“世子爷还是莫要同奴婢说笑了,奴婢的字本就写的不好,且这字,本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奴婢可没有那样好的耐性。” 叶清酌倒像是突然来了兴致:“你的字写的不好,只是缺一个好的先生罢了。” 说着就扯了一张纸出来,又从笔架上拿了一支笔,蘸了墨汁,递给了苏婉兮。 苏婉兮无奈,只得接了过来,叶清酌想了想,将自己刚写完的字递给了苏婉兮:“你就照着这个写好了。” 说着,却是自个儿往旁边挪了挪,给苏婉兮让出了半边桌子来。 苏婉兮受宠若惊,想要说她去一旁的圆桌上就好,只是瞧着叶清酌的模样,也不敢开口,好在那书桌原本就宽大,两人一同,倒也不显得拥挤。 苏婉兮只得硬着头皮,仔细看着叶清酌的字迹,提笔临摹着,却是写成了一副四不像的模样。 刚写了第一个字,叶清酌的轻笑声就从身侧传了过来:“嗯,的确不好看。” 苏婉兮只觉着耳根子有些烫,呐呐道:“奴婢不是这块料子。” “倒也不是,只是你力道不够,且狂草这种字体,将就的是随心所欲,你太拘着了。”叶清酌的声音中带着笑意:“你再多练练。” 苏婉兮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明明方才只是叶清酌在练字的,怎么一转眼,练字的人却成了她,叶清酌只在一旁看着,不时指点两句。 苏婉兮拿了笔要蘸墨,却碰到了一只手,转头一瞧,却是叶清酌将砚台往她这边推了推。 苏婉兮一愣,却是蹙起了眉头来:“世子爷的手似乎有些发烫,可是先前吹了风,发热了?” 叶清酌本还以为苏婉兮会害羞的,却不想她的反应倒是与他想象中全然不同。 苏婉兮已经将笔放了下来,似乎极其自然地踮起了脚来,抬手摸了摸叶清酌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世子爷的额头的确是要烫一些,世子爷还是莫要再练字了,快去榻上歇着去。” 说完,竟是推着叶清酌从书桌后走了出去。 叶清酌又忍不住笑了起来,那一声笑,却像是惊醒了苏婉兮。她猛地回过了神来,自己方才都做了什么?碰到了叶清酌的手不说,她还竟然去摸了叶清酌的额头,还将他从书桌后推了出来。 心底一跳,身子却是猛地弹了开去,却又生怕叶清酌生疑,只慌慌张张地道:“这大夫怎么还没有请来,奴婢再去催一催。” 说完,就一溜烟儿跑出了里屋。 叶清酌转过头望着苏婉兮的背影,嘴角一翘,低着头抿嘴笑了起来,这丫头,到底还是脸皮子薄了。不过方才她的动作,却着实让叶清酌也吓了一跳的。 叶清酌抬起手来摸了摸自个儿的额头,嘴角的笑意愈发浓了几分。 苏婉兮从正屋之中匆匆忙忙地逃了出来,却是不知自个儿应该做什么,只站在茶厅门口发呆。 茶厅门口是拂柳在值守,见着苏婉兮一副呆呆傻傻地模样,倒是有些奇怪,伸手戳了戳苏婉兮的腰。 苏婉兮一惊,险些跳了起来,待回过头,发现是拂柳,才暗自松了口气。 拂柳掩嘴笑了起来:“瞧你就跟傻了似得,在这儿站着做什么呢?轻墨大人不在,世子爷不用你服侍啊?” 一听到拂柳提起叶清酌,苏婉兮就又觉着耳朵有些烫了,只得道:“我瞧瞧大夫怎么还不来,请大夫也有些时候了吧?世子爷似乎有些发热了。” 拂柳闻言,亦是蹙起了眉头:“不是我瞧着昨日都好些了吗?怎么又发起热来?这一发热,可就厉害了。” “是啊。”苏婉兮颔首,有些心不在焉地样子:“大抵是先前在这茶厅门口站着的时候吹了风的缘故吧……” 正说着,倒是瞧见小厮带着大夫走了进来,苏婉兮声音一顿,迎了上去:“怎么去了这样久?” 那小厮连忙解释着:“方才去了药庐才知道,似乎是三公子的病又翻了,大夫都被叫去了那边。我又匆匆跑到了三公子的院子里,这才找了一个大夫回来。” 三公子? 苏婉兮微微眯了眯眼,倒是有些时日没有听到三公子的消息了。病了? 只是现下却不是向这些的时候,苏婉兮连忙带了大夫进了屋。 叶清酌倒似乎终于听进去了苏婉兮的劝告,躺在了榻上。 “世子爷今日早起嗓子就有些沙哑,咳嗽也愈发厉害了一些,先前又吹了冷风,似乎有些发烫。”苏婉兮搬了凳子来让大夫在榻边坐了下来,一边轻声解释着。 大夫点了点头,拿了手枕出来,让叶清酌将手放了上去,把了脉,又查看了叶清酌的舌苔和眼睛。 “的确是有些发热。除了咳嗽,嗓子沙哑疼痛,身子发热之外,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大夫又问着叶清酌。 叶清酌想了想:“头也有些晕。” 苏婉兮听叶清酌这么一说,眉头就又蹙了起来。 大夫颔首,轻声道:“倒都是风寒入体的症状,我给世子爷开个方子,阿娇姑娘让人去药庐抓了药来熬着给世子爷喝了,瞧瞧可有好转。这几日世子爷应当多喝些热水,多休息才是。” 叶清酌倒是听见了大夫的话,却也只是挑了挑眉,并未应声。 苏婉兮见着叶清酌的神情,就知晓他怕是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叹了口气颔首应道:“好,我会盯着世子爷让世子爷多喝水多休息的。” 听见苏婉兮的话,叶清酌又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抹笑意。 偶尔生一回病,倒似乎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 送走了大夫,苏婉兮就叫了月晴来,让她跟着大夫一同去药庐抓药来熬。想了想,拿了炉子进了正屋,点了炉子来,又拿着水壶去提了水,就在正屋烧起水来。 水烧开了,苏婉兮就给叶清酌倒了一杯水,晾到冷热差不多了,就放在了方才大夫坐过的凳子上:“大夫说世子爷应当多喝水。” 叶清酌笑了笑,倒也不扭捏,端起水来一饮而尽。 “中午吃什么?我倒是突然想吃烤鸭了。”叶清酌将杯子一放,开口道。 苏婉兮倒是看明白了,叶清酌一病,性子全然就像个小孩子一样,想起一出是一出的。 “烤鸭世子爷大抵是吃不上了,世子爷病着,只能吃些清淡的东西,若是世子爷想要吃烤鸭,就早些好起来。”苏婉兮却是看也不看叶清酌,收了杯子立在了一旁。 叶清酌挑眉,哟,不错,还知晓反驳他的话了。 生了病的叶清酌像是个小孩子,闹腾得厉害,一会儿要这样一会儿要那样的,倒也将苏婉兮折腾得够呛,用了午饭,又喝了药,终是睡了过去。 苏婉兮这才松了口气,悄悄掩了门,出了正屋。 刚在院子里同柳叶闲话了一阵,就瞧着轻墨匆匆忙忙回了院子。 轻墨见着苏婉兮站在院子里,倒是有些诧异:“世子爷呢?” “世子爷发热了,先前瞧过了大夫,刚喝过药睡了过去。” 想着轻墨先前被叶清酌指使着去请了官府的人,后来大概是带着人去了牡丹院,心中也想要知晓王妃最后究竟是如何处置的柳夫人,就拉了轻墨,压低了声音问着:“事情都处置妥帖了?” 轻墨嘿嘿一笑:“那是自然,有我出马,还有解决不了的事?” “怎么处置的?” 轻墨四下看了看,轻声道:“我带着官差到的时候,柳夫人怕是就已经被王妃训过了,身上有鞭子的伤痕,几乎可以说得上是奄奄一息了。见着府尹来,王妃叫府尹进去说了几句话,大抵就是,王府管教不严,出了这样大的案子,凶手已经找出来了,虽然曾经是世子爷的夫人,府尹大人也无需手下留情,依律处置就是。” 苏婉兮挑了挑眉,曾经是世子爷的夫人,这话中之意,就是现在已经不是了? “而后又说,不过不管如何,受害的是楚王府的人,若是有了处置,让府尹无论如何也得来同楚王府传句话才是。” 苏婉兮笑了起来,到底姜还是老的辣。 这却又是害怕府尹暗中收受贿赂,将柳夫人给放了,有楚王府这样一座大山压着,府尹只怕在做决定之前,都得好生掂量掂量了。 第142章 噩耗 “柳夫人院子里的丫鬟都已经尽数抓了起来一并让府尹衙门的人给带走了。”轻墨又道:“这一回,王妃可是狠了心思了,柳夫人只怕在劫难逃。莫说是让府尹以杀人之罪处置了,我瞧着那模样,只怕是在牢房里面关上两天,也就没命了。” 苏婉兮倒是有些吃惊:“王妃下手那般狠?” 轻墨闻言,连忙瞪了苏婉兮一眼:“这样的话你也敢在咱们楚王府随便乱说?不想要命了?王妃素来憎恶在世子爷后院里面为非作歹的,这柳夫人大抵是真的触了王妃的霉头的。也怪她自个儿,这啊,就叫自作孽不可活。” 苏婉兮颔首,的确是自作孽不可活。 柳夫人三番四次地想要取她的性命,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也不过是自作自受罢了,她倒是还觉着,这样还便宜了柳夫人了呢。 “有了王妃的话,即便是柳府想要救下柳夫人,怕也无能为力咯。”轻墨抚掌笑道,倒似乎柳夫人落难,他倒是极其开心的样子。 轻墨所料倒是分毫不差,不过两日之后,就有消息传了过来,说柳夫人在狱中暴病而亡,没了。 府尹衙门派人传了信来,问楚王府要不要将尸首领回来。 楚王妃却只派人来同叶清酌知会了一声,又让叶清酌写了一纸休书过去。只派人去衙门查看了柳夫人的尸首,确认是真的柳夫人之后,将那休书给了府尹,只说柳夫人作恶多端,已经被楚王世子休了,是死是活,也与楚王府无关,让府尹去柳府传信就是。 这两日,柳夫人的事情大抵在府中不知道掀起了多大的波澜,只怕传言都已经改了不少的版本了。此番一死,自然又是惹得议论纷纷。 苏婉兮这两天忙着照顾在病中的叶清酌,倒是全然没有机会去探听那些流言蜚语,只在吃饭的间隙偶尔听柳叶和拂柳说起,似乎府中下人倒是分为了两派,一派觉着柳夫人素日里定然是装出来的温柔,这样蛇蝎心肠的妇人,自是应当严惩不贷的。 另一派却是咬定定然是冤枉了柳夫人,直言柳夫人素来宽厚仁慈,断然做不出那些歹毒事情来。 只是无论是什么样的心思,随着柳夫人的死,和叶清酌的一纸休书,很快也都消散了过去。 毕竟,这府中真正的主子,也就那么几位。做下人的,自然是应当懂得什么才是在这府中的生存之道。 叶清酌的身子倒是渐渐好转了过来,只还偶尔有些咳嗽,却也已经好了许多。 不知是不是战事愈发地紧张了,连着两日,轻墨抱回来的书信册子却是一日多过一日。苏婉兮劝了两次,见着叶清酌的神色,终究只得由着她去了。 她心中其实也是有些好奇的,叶清酌的眉头越蹙越紧,十之八九,是有事发生了。 果不其然,没两日就听见叶清酌在书房之中发怒:“徐洛那莽夫,什么战术都不懂,还敢胡乱做决定,如今可好,三万将士都没了,他可欢喜了?” 徐洛,苏婉兮知晓这人,宰相徐瑾的儿子。 叶清酌偶尔也会在苏婉兮面前说些朝中之事,倒也知晓叶清酌心中是怀疑徐瑾与柳明远早已经暗中勾结了的。 这一回他这样发怒,大抵是因为徐洛胡乱指挥,打了败仗的缘故。 书房之中不时地传来东西落地的声音,苏婉兮暗自心惊,倒是从未见叶清酌发过这样大的脾气,这徐洛若只是打了败仗,叶清酌应当不至于这样生气的吧? 轻墨匆匆从书房之中退了出来,见着书房门口的苏婉兮,吐了吐舌头,拉着苏婉兮走远了一些,才压低了声音道:“最近可莫要去触世子爷的眉头,少在世子爷面前晃悠,世子爷如今啊,就像是个炮仗,一点就着。” 苏婉兮听着轻墨这般比喻,觉着有些好笑,却也颔首应着,问道:“这是怎么了?世子爷怎么发了怎么大的火,我听着,似乎是徐洛打了败仗?只是徐洛打了败仗,被责备的也是徐洛啊,世子爷为何……” 苏婉兮看了看书房的门,微微拧了拧眉。 轻墨叹了口气,眼中亦是染上了几分墨色:“你是不知道,世子爷的姐夫是王爷手下的一名将领,如今就在嵩州城外,徐洛将他派出去打头阵,却全军覆没,如今都还没有消息。” “世子爷的姐夫?”苏婉兮蹙了蹙眉,她倒是知晓世子爷尚有一个姐姐,是楚王妃的女儿,且是楚王府中唯一有封号的郡主,只是苏婉兮入府的时候,那位郡主已经出嫁有些年头,苏婉兮不曾见过,也极少听人提起过。 轻墨颔首:“就是寿宁郡主的夫君,已经派了许多人去找了,只怕是凶多吉少。” 苏婉兮颔首,叶清酌与寿宁郡主一母同出,想必感情也是不错的,寿宁郡主的夫君因着那徐洛的缘故失踪,也难怪叶清酌发这么大的火。 苏婉兮心中暗自担心着叶清酌的情绪,却也谨守着轻墨的话,就一直呆在书房门口候着,不主动到叶清酌面前打晃,以免被迁怒到。 到了傍晚,叶清酌倒是从书房中走了出来,看也不看苏婉兮,就开口吩咐着:“随我一同去牡丹院用晚饭。” 苏婉兮忙不迭地应了声,跟了上去。 一边跟在叶清酌的身后,一面小心翼翼地觑着叶清酌的神色,却也只瞧见叶清酌紧抿着的唇。 许是心情实在是有些糟糕,叶清酌一路都一言未发。 到了牡丹院,王妃身边侍候的嬷嬷见着叶清酌来,忙迎了上来:“世子爷来了。” 叶清酌颔首,问着:“母妃可还好?” 那嬷嬷面露忧色地看了一眼牡丹院正厅,摇了摇头:“今日早上一听到消息就担心得不得来,落了好几回泪,午饭也几乎没动,说是吃不下,世子爷你劝着王妃一些吧。” 叶清酌颔首,抬脚进了正厅。 苏婉兮听着嬷嬷的话,亦是明白了过来,寿宁郡主是王妃的亲生女儿,王妃大抵是忧心寿宁郡主,因而心情不怎么好。 难怪叶清酌突然要来牡丹院用饭。苏婉兮暗自想着,跟在叶清酌身后进了正厅。 王妃在里屋之中,叶清酌径直走了进去,就瞧见楚王妃坐在美人榻上,望着立在床前的绣着牡丹花的屏风,面色苍白着,却是连脂粉都未施,眼眶略为有些红,想必是哭了好几回了。 叶清酌走到王妃对面坐了下来:“我知晓母亲心中担心姐姐,可是这饭也还是要吃的啊?姐姐若是知晓你这样糟蹋自个儿的身子,还不得更难过?” 王妃听叶清酌提起寿宁郡主,鼻尖又有些酸,转过头望向叶清酌,声音有些哽咽:“此前你父王要将你姐姐嫁给王启的时候,我就不同意,你父王亦是要带兵出征的人,其中苦楚我清楚的很。” “王启整年整年的在战场上呆着,战场刀光剑影的,还不得让寿宁整日里提心吊胆的啊?可你父王坚持,我也没有法子。后来寿宁生了孩子之后,我瞧着王启对寿宁也不错,倒也没那么反对了,哪晓得就出了这么一茬子。” 叶清酌见着楚王妃又要落泪,连忙拿了楚王妃的锦帕来,给楚王妃擦了擦眼泪:“如今只是没有消息,说不定姐夫没事的,父王已经派了许多人去找了,定然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你莫要宽慰我了,我都听说了,这一回,几乎是全军覆没。全军覆没是个什么模样,我还能不知道?哪有那么幸运的事情。”楚王妃苦笑了一声。 “可怜我的寿宁,她才二十多岁啊,小天明还那样小,若是王启果真出了事,留下她们孤儿寡母的,可如何是好?”楚王妃说着,眼泪愈发地汹涌了几分:“寿宁如今定然是担惊受怕的,生害怕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传来。” 叶清酌见楚王妃哭得伤心,似乎有些无所适从,半晌才道:“即便是王启果真战死,也还有咱们楚王府不是?姐姐也还是咱们楚王府的郡主,任由谁都欺负不去。” 叶清酌见楚王妃望向他,又开口道:“若是母亲担心姐姐,不妨派人将姐姐接回王府住上一段时日,一则有咱们宽慰着,姐姐心中也能好过一些。二则,父王派了不少人去寻找姐夫的下落,若是有了消息,在咱们王府之中,也能很快地知道。” 楚王妃咬了咬唇,重重地点着头:“没错,我得将我的寿宁接回府来。” 说着,就同叶清酌道:“你让人立马就出发,将寿宁接回来。” 叶清酌连连应了下来,转身看了一眼苏婉兮:“去给轻墨传句话,让他立马出发,去接寿宁郡主回王府。” 苏婉兮应了声,行了个礼出门,就听见身后叶清酌还在劝着楚王妃:“母亲不要再伤心了,咱们先去吃饭吧,若是姐姐回来,你可还得安慰姐姐。若是你自个儿都这样伤心,让姐姐瞧见了,岂不是更难过了?” 苏婉兮低着头走出了门外,叶清酌的声音也渐渐小了一些。 第143章 郡主回府 回到清风院,就瞧见轻墨抱着一沓子册子从书房出来,见苏婉兮独自一个人回了院子,亦是有些诧异:“你不是和世子爷一同去了牡丹院吗?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世子爷让你立马动身,去将寿宁郡主接回府。”苏婉兮笑着道。 轻墨哀嚎了一声,看了看手中的一沓子册子:“我就知道,以王妃的性子,定会让人将寿宁郡主接回来的。” 说完,就又折返回了书房,将手中的册子放到了桌子上。 苏婉兮瞧着轻墨那副模样,亦是有些好奇:“你就这么不乐意去?莫不是那寿宁郡主十分难相处?” 楚王妃的女儿,总不至于如三小姐那样的脾性吧? 苏婉兮暗自想着。 轻墨摇了摇头:“寿宁郡主虽然傲气一些,倒是不难相处,性子同王妃有些相似,都是从容大气的人。” 那轻墨为何这副模样,苏婉兮却是有些不大明白了。 “只是王将军是怀远人,寿宁郡主嫁给王将军之后,就一直住在怀远。怀远离咱们这儿得两天两夜的路程呢,世子爷既然吩咐了,自然耽搁不得。” 轻墨又叹了口气:“只怕这两天是要连夜赶路了。” 苏婉兮一怔,原来如此。 轻墨转过头望向苏婉兮:“这两日,世子爷就交给你了。” “你这话说的,什么叫世子爷就交给我了,倒像是临阵托孤似得,被世子爷知晓了,还不掌你的嘴。”苏婉兮掩嘴笑了起来。 “明明是你自个儿胡思乱想,我的意思是,世子爷就交给你照顾了,我先走了。”轻墨说着,朝着苏婉兮挥了挥手,就大步出了书房。 她既然已经被叶清酌指使回来了,大抵也不必再去牡丹院了。心中想着,就出了茶厅,茶厅门口是柳叶在,见着苏婉兮出来,满脸好奇地道:“我听你方才与轻墨大人说话之间提起了寿宁郡主,寿宁郡主怎么啦?” “你这是狗耳朵啊?这样尖。”苏婉兮瞪了柳叶一眼,柳叶如今倒是安分了下来,除了爱探听消息的性子没改,其他倒也寻不出什么错处来。 苏婉兮想着过几日寿宁郡主回了府,柳叶自然也会知道,就索性道:“听闻是寿宁郡主的夫君在战场上出了事,还未寻到人。王妃担心郡主胡思乱想,就让世子爷派人去将郡主接回府上来小住一段时日。” 柳叶闻言,撇了撇嘴:“没劲,我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呢。” 苏婉兮瞪了柳叶一眼:“你啊,没得救了。” 接下来的几日,轻墨不在,叶清酌也忙得不可开交,除了早上和晚上,平时连苏婉兮也极少在府中见着叶清酌的人。 只是瞧着他愈发凝重的神色,和时不时地叹气声,即便是不问,苏婉兮也知晓,只怕结果不是太好。 叶清酌合着眼,靠在椅子上,似是在思虑着什么。 这几日,白日里在府中瞧不见叶清酌的人,晚上回了府,叶清酌大多数时候就像现在这副模样,一动不动地靠在椅子上闭着眼想事情,一坐就是大半夜。 苏婉兮眉头微微蹙了蹙,她不曾忘记,叶清酌刚刚大病初愈,若总是这样子不顾惜自己的身子,再病了可如何是好? 苏婉兮想着,默不作声地给叶清酌倒了杯温热开水,放在了叶清酌的手边。 许是茶杯放下的声音惊动了叶清酌,叶清酌睁开了眼,抬起眸子朝着苏婉兮望了过来。 苏婉兮没有防备,倒是险些吓了一跳,咽了口口水缓过神来,才浅笑着道:“世子爷身子尚未好透彻,还是莫要太过操劳了,多喝些水吧。” 叶清酌的目光从苏婉兮身上挪了开,转到那茶杯之上,沉默了片刻,端起水来仰头一饮而尽。 将水杯往桌子上一放,叶清酌又靠了回去:“头有些疼,你帮我按一按吧。” “额……”苏婉兮一愣,目光落在叶清酌的身上,倒是很难得听到叶清酌这样类似示弱的话。即便是前几日生病,叶清酌不舒服也并不在苏婉兮面前念叨,若不是大夫问起,她也不知道叶清酌还觉着头疼。 叶清酌的脸上满是疲惫之色,眼眶下也隐隐有些黑影,苏婉兮瞧见了,心像是突然抽了一下似得,低下眸子应了,站到了叶清酌的身后,替他揉捏着太阳穴。 “已经八天了……”叶清酌似是喃喃自语一般地道:“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苏婉兮自然知晓他说的是谁,却也低声劝慰着:“只要没有找到尸首,总还是有机会的。” “那种情形之下,三万多人全军覆没,出事的地方又是在一处峡谷之中,就算是翻找尸首也得找个十多二十天才能找完。只是我也上过战场,这几日一直再看那地方的地图,他们被引到的那峡谷唯有一条路,敌军将那条路堵死了,就全然无路可逃……”叶清酌的声音愈发低了几分。 “这样的话,等着寿宁郡主回了府,世子爷可千万莫要当着她的面说,不然怕是得引起寿宁郡主的伤心事了。”苏婉兮轻声开了口。 “嗯。”叶清酌应着,方才还睁着的眼渐渐合上了,不一会儿,苏婉兮就听见了均匀的呼吸声传来。 苏婉兮一怔,睡着了? 心中想着,便低下了头,望向叶清酌,倒果真像是睡着了的模样。苏婉兮停下了揉捏着太阳穴的手,目光定定地看着叶清酌,叶清酌仍旧蹙着眉,薄唇紧抿着,即便是睡着了,也不曾舒展开来。 已经是深秋了,夜里还是有些凉,害怕叶清酌着了凉,苏婉兮去榻上抱了一床薄被,盖在了叶清酌的身上。 又害怕叶清酌醒来瞧不见人,想了想,苏婉兮从叶清酌身后的书架上取了本书来,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将书翻了开来。 只是书翻开了,目光却始终不能锁定在书上,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要往叶清酌的身上瞟。 窗外似乎起风了,刮得树叶哗啦啦地响,寂静的夜里,除了风声,只听见桌子上的油灯时不时地炸开一朵灯花,显得十分的宁静。 宁静得让苏婉兮的心底几乎软成了一滩水。 轻墨说,从昌黎到怀远需要两天两夜,只是大抵是因为回程的路上多了寿宁郡主的缘故,不能太过匆忙的赶路,一直到第七日的下午,才收到了消息,说已经进了城。 叶清酌听到消息,就匆匆忙忙带了苏婉兮一同到了府门口,牡丹院也派了人来等着,等了约摸一炷香的时间,才见得有四辆马车驶了过来,轻墨骑着马在最前面,叶清酌瞧见了轻墨,眼中一亮,一直紧握着的手方松开了几分。 马车在楚王府门口停了下来,前面两辆马车门打了开来,从第一辆马车之上下来了一个女子和一个瞧着约摸四五岁的小男孩,许是因着王启生死未明的缘故,那女子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衣裙,也没有戴什么首饰,头上只用两支白玉簪子将头发挽了起来。 一旁的丫鬟连忙搬了脚踏来放在了马车边,女子缓缓下了马车,转过身就要抱那小孩下来,却见那小男孩抬起头来四下望了望,目光落在叶清酌的身上,就猛地从马车横辕上跳了下来,径直朝着叶清酌扑了过来。 “天明,小心一些,莫要撞着你舅舅。”那女子这才转过了身来,面露忧色地扬声叮嘱着那孩子。 原来这就是寿宁郡主啊,苏婉兮这才瞧清楚了那女子的模样,心中暗自想着。 寿宁郡主倒是果真如轻墨所言,与王妃有些相像,像的倒不只是性情,还有容貌。只是寿宁郡主比王妃年轻许多,容色亦是艳丽许多,大气温婉的模样,倒是让人瞧着就忍不住生出几分好感来。 “舅舅。”那小男孩已经扑倒在了叶清酌怀里,瞪着一双大眼睛望着叶清酌。 叶清酌笑着将他抱了起来:“好久没见着天明了,天明又长高了。” 长高了,大抵就是对一个男孩子最好的夸奖了。那小男孩闻言,嘻嘻笑了起来,转过头朝着寿宁郡主挥了挥手:“娘亲,快过来。” 寿宁郡主面上脂粉未施,略显憔悴,只是精神气倒是还好,见孩子叫她,嘴角亦是勉强扯出了一抹淡淡地笑来,走到了叶清酌面前。 叶清酌转过眸子望向自己的姐姐,只是多的劝慰的话,他也不会说,便只开口问道:“可还好?” 寿宁郡主听得叶清酌的话,眼眶一下子就红了起来,却是仍旧笑着:“我没事,哪怕是为了天明,我也得承受住不是?况且现在不是还没有消息吗?没有消息,就已经是最好的消息了,我相信王启不会有事的。” 叶清酌点了点头:“你能这样想自是最好,放心好了,不管如何,咱们都在的。母妃怕是等得急了,先进去说吧。” 寿宁郡主点了点头,正要抬脚进府,就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嫂子可是忘了我了?” 第144章 王家小姐 众人循着声音看了过去,才发现方才从第二辆马车之上,还下来了一个女子。那女子瞧着约摸十五六岁的样子,穿着一袭嫩黄色的衣裙,模样娇俏,眼睛大大的,嘴角有着好看的梨涡,即便是一直因为容貌惹来了不少祸事的苏婉兮,也忍不住要赞一声,好相貌。 寿宁公主瞧见那女子,有些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无奈地笑了笑:“大抵是最近脑子里面乱得厉害,倒是忘记婉婷了。” 寿宁公主说着,抬眼望向叶清酌:“她你应当见过的吧,我与王启成亲的时候,她也在的,只是那时候年岁小,也不知你还记得不记得。是王启的妹妹,叫婉婷。我想着我若是回了府,就只剩下婉婷一人,就将婉婷一并带了回来。” 叶清酌只瞥了那叫婉婷的女子一眼,就神情淡淡地收回了目光:“不记得了。” 苏婉兮立在叶清酌的身后,听叶清酌这样一说,亦是忍不住想要翻个白眼。叶清酌果真素来有一句话噎死人的本事,也难怪他到如今没有世子妃,根本就全然不会讨女孩子的欢心嘛。 这婉婷姑娘一到这楚王府就遇见这么个冷若冰霜的人物,也是可怜。 苏婉兮想着,悄悄抬起眼来觑了眼那婉婷姑娘的神色,却见那婉婷姑娘并无丝毫尴尬,脸上仍旧带着甜甜的笑意,上前几步走到了寿宁公主身后,笑眯眯地同叶清酌道:“世子爷素日里忙碌,记不得婉婷也是寻常事。” 那婉婷姑娘望着叶清酌的眼睛隐隐发着光:“不过婉婷倒是记得世子爷呢,我哥哥同郡主嫂嫂成亲的时候,我才九岁。那时候顽皮,想要看新娘子,爬到了新房外的树上,结果脚下一滑摔了下来,若不是被世子爷接住,只怕会摔得不轻呢……” 说完,却又拱了拱手,笑意盈盈地道:“那回婉婷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不见了世子爷,听下人讲,才知晓是世子爷救了我。本来想同世子爷道声谢,可是后来就再也没瞧见过世子爷了,这一句谢谢却是欠了世子爷一句六年多了。” 那婉婷姑娘眉眼含笑,娇娇俏俏地望着叶清酌,却恍若一幅画。 即便是迟钝如苏婉兮,也暗自察觉出来了,这婉婷姑娘对世子爷,只怕有些心思啊。 叶清酌听着王婉婷说了这么多,神情却丝毫未变:“哦,不太记得了。” 寿宁郡主见状,连忙出来打圆场道:“婉婷你莫要世子爷世子爷的叫得这么生分,清酌比你虚长几岁,你就叫他清酌哥哥就好了。好了,也莫要站在这门口了,咱们先进府吧。” 王婉婷笑眯眯地应了,跟在寿宁郡主的身后入了府。 许是因着自家夫君出了事尚未找到的缘故,寿宁郡主一路情绪显得有些低落,只偶尔与叶清酌说上两句话,目光时不时地打量着府中景致:“我有一年半的时间没回府了,那颗桂花树倒是长大了,我记着那是我与你一同亲自种下的。” 叶清酌也望了过去,颔首应着:“是啊,下人将它照看得很好。” “母妃和父王身子可还好?我这个女儿不孝顺,对他们二老的关心实在是太少了。”寿宁郡主低着头,声音轻轻地。 叶清酌笑了笑:“都挺好的,只是这一回出了事,母妃十分担心你,这几日一直吃不下睡不着的,倒是憔悴了一些。” “是我不孝,徒惹母妃伤怀了。”寿宁郡主低下头,亦是有些伤感。 “娘亲,娘亲,快看,好多鱼鱼。”寿宁郡主的孩子自打下了马车就一直黏着叶清酌,一路都被叶清酌抱着,见着湖中的锦鲤,便拍着手转过了头来,同寿宁郡主分享着自己的发现。 寿宁郡主这才扯出了几分笑容来,颔首道:“是呢,好多鱼鱼,天明可是想吃鱼了?” “吃鱼,吃鱼,吃了鱼长的聪明。”那被叫做天明的小公子听得寿宁郡主这样一说,愈发欢喜了几分。 “好,吃了鱼长的聪明。不过你若是想要吃鱼,可就得听娘亲的话。莫要再缠着你舅舅了,你这样重,你舅舅抱着你走了这么远,也累了。还有,待会儿见着了你外祖父和外祖母,定要乖乖的,哄外祖母开心,知道了吗?”寿宁郡主轻声教导着。 那小公子倒是个活泼的,闻言转过了头,目光灼灼地望着叶清酌:“舅舅累了吗?天明重吗?” 叶清酌嘴角一翘笑了起来:“舅舅不累,天明也不重。即便是天明再长个四五岁,舅舅也能抱得动天明。” 小公子闻言,转过头得意洋洋地望着寿宁郡主:“娘亲,你骗人,舅舅说了,他不累。” 童言童语,倒是逗得一行人都笑了起来。 寿宁郡主笑着笑着,眼角亦是带了几分忧伤之色:“王启出事的事情,我们一直都瞒着天明的,天明年岁小,我也不愿意让他这么早地知晓这些。王启常年征战在外,与天明见面的次数并不多,此前我觉着这对天明来说,有些不好。可如今瞧来,未尝不是好事一件。至少不用让天明年纪小小的,就接受这样残酷的现实。” 叶清酌颔首:“姐姐思虑也不无道理,只是若是王启果真出了事,我却是觉着,应当同天明讲的,告诉天明,他的爹爹是个大英雄,是为国为民的大英雄。” 寿宁郡主听叶清酌这样说,眼中闪过一抹暗沉之色,幽幽叹了口气。 小公子倒似乎听懂了叶清酌最后的两句话,附和着道:“嗯,我的爹爹是个大英雄,会骑马,会射箭,还会上阵杀敌,砍得敌人片甲不留。” 说着,就哈哈笑了起来:“我以后也会是个大英雄的。” 叶清酌听得天明的童言童语,轻叹了口气,将天明抱得愈发紧了几分。 一行人刚进了牡丹院,就瞧见楚王妃早早地立在了正厅门口,一见着寿宁公主进来,眼眶中就似乎有眼泪在打着转儿:“寿宁,我的寿宁。” 寿宁郡主见楚王妃的模样,鼻尖亦是一下子酸涩了起来,快步走到楚王妃面前,猛地跪了下来:“寿宁不孝,让母妃担心了。” 声音亦是有些哽咽。 楚王妃连忙将寿宁郡主扶了起来,母女二人哭作一团。 叶清酌在一旁抱着天明静静地看着,天明见自己母亲和外祖母都哭了,便着急了起来,连忙闹着要叶清酌放他下去。 叶清酌将他放到了地上,天明就猛地冲了过去:“娘亲不哭,外祖母不哭,天明给你们呼呼。” 楚王妃与寿宁郡主这才分了开来,楚王妃低着头打量着天明:“我的天明孙儿都这么大了,来,让外祖母瞧瞧。” 天明闻言,抬起眼来看了寿宁郡主一眼,倒是乖乖巧巧地立在原地,任由着楚王妃摸了摸他的头发,又一一摸了摸他的脸。 半晌,楚王妃才喃喃着道:“天明是个乖巧的,只是可惜这么小就没了……” “母妃,这话可莫要当着孩子的面说。”寿宁郡主连忙打断了楚王妃的话。 楚王妃点了点头:“对,孩子还这么小,不能当着他的面说。你们舟车劳顿,怕是累了,快进屋坐吧。” 进了屋子落了座,寿宁郡主就将王婉婷拉到了楚王妃的跟前:“这是王启的妹妹,婉婷,府中如今就我和婉婷二人,我就将她一并带回来了。” 王婉婷上前两步,同楚王妃见了礼:“小女婉婷拜见楚王妃。” 声音如黄莺出谷,面容姣好,礼数亦是十分周全。 楚王妃眯着眼细细打量了那王婉婷半晌,才连连颔首道了三声好:“好,好,好。这模样倒是个讨人欢喜的,婉婷既然来了,就安安心心地在楚王府中住下就是。” 王婉婷连忙道了谢,又十分乖巧地立在了寿宁郡主的身侧。 寿宁郡主左右瞧了瞧,方开口问道:“父王呢?” 楚王妃叹了口气,面上神情淡淡地:“这段时日事情多,你父王如今还在营中呢。我与他说过了,你约摸今日到,再等会儿,他应当也就回来了。” 寿宁郡主点了点头,低着头,苦笑着道:“王启出事之后,我派人去嵩州让徐洛调派人马去寻找王启,可是徐洛却回我一句,说如今战事紧急,将士们都是拿来抵御敌人的,哪有闲暇去找人?” 楚王妃闻言,眼中闪过一道怒意:“徐洛简直太不将我楚王府放在眼里了!” “是啊。”寿宁郡主叹了口气:“倒是父王第一时间就派出了人去找。寿宁亦是才知道,唯有家中的亲人才是靠得住的。” “说什么胡话,你父王自是希望你好的,放心好了,一旦王启有了消息,你父王定会第一时间与你说的。”楚王妃劝慰着。 母女二人又说了会儿话,楚王便也回了府,对寿宁郡主亦是劝慰了一阵,又同天明说了会儿话,一家人用了晚膳,苏婉兮才随着叶清酌回了清风院。 第145章 对酌 许是因着见到寿宁郡主安然无恙,叶清酌冷了好几天的脸终于柔和了几分。 “去温一壶酒来。”叶清酌刚进了正屋,就开口吩咐着苏婉兮。 苏婉兮小心翼翼地看了叶清酌一眼,许是被他近日里来难得的好心情感染,嘴角亦是翘了起来:“是,奴婢这就去。” 柳叶正在厨房烧水,见着苏婉兮进来,忙站起身来,凑到苏婉兮身边,压低了声音道:“我听闻,寿宁郡主带了个大美人回来,是什么人啊?” 苏婉兮笑了起来,瞪了柳叶一眼:“你倒是个包打听,又是听谁说的?” 柳叶撇了撇嘴:“寿宁郡主回府,一路从咱们府门口到王妃的牡丹院,瞧见的人可多了,这还用打听么?走哪儿都听见有人在议论。那是谁啊?你快说啊……” 柳叶说着,拿身子蹭了蹭苏婉兮的胳膊:“快说快说。” “是寿宁郡主夫君的妹妹,寿宁郡主的夫君失踪了,府中就她与那位小姐,还有寿宁郡主的孩子。世子爷派人去府上接郡主,郡主就将那位姑娘带着一同来了。”苏婉兮轻声解释着。 苏婉兮烧了一壶开水,将酒壶放在了开水中温着。 柳叶四下看了看,将声音压得愈发低了几分:“我听闻那位姑娘在府门口就对咱们世子爷挤眉弄眼的,还各种攀交情的,是不是对咱们世子爷有意思啊?” 这话苏婉兮却不知应当如何回应了,只轻咳了一声道:“不过是寻常打招呼,府中下人以讹传讹的事情,你也信得?” “无风不起浪嘛。”柳叶嘻嘻笑着,“我听说那女子美得像个仙女儿似得,真想看看是什么模样,有没有咱们阿娇好看。” 苏婉兮伸手捏了柳叶一把:“胡言乱语些什么?” 顿了顿才又接着道:“那王家姑娘长得倒是极好看的,我可比不得。” “比阿娇还好看?那我更想瞧瞧了。”柳叶瞪着眼望着苏婉兮,似乎有些不信。 苏婉兮抿嘴笑着,将酒壶从水中拿出来伸手摸了摸,还略微有些凉,想了想,便走到厨房门口将嬷嬷唤了过来,让嬷嬷用晚上剩下的食材做了两个下酒菜。 下酒菜一做好,酒也烫得差不多了,苏婉兮又将酒杯放在开水中烫了烫,方取了盘子来,将酒壶、杯子和菜都放在了盘子上,才同柳叶挥了挥手,出了厨房。 叶清酌正在同轻墨说着话,见着苏婉兮进来,就对着轻墨道:“这几日赶路辛苦了,你先回屋好生休息休息吧,明儿个也无需早起随我去营中了。” 轻墨颔首应了,退了下去。 苏婉兮将东西都摆放到了桌子上,叶清酌便在桌子旁坐了下来,苏婉兮浅笑着给叶清酌倒了酒,酒香四溢,苏婉兮暗自在心中道了一声好酒。 见叶清酌的目光一直落在那两盘下酒菜上,苏婉兮方轻声解释着道:“奴婢瞧着厨房里面还有些食材,就让嬷嬷炒了两个下酒菜。” 叶清酌闻言,嘴角翘了起来:“你素来细致妥帖。” 不过是寻常的话,许是因着叶清酌的声音格外温柔,却让苏婉兮的心猛地悸动了一下。 叶清酌将酒杯端了起来,拿到鼻尖轻轻嗅了嗅,微微眯了眯眼,却并不急着喝:“有好酒好菜,可惜缺个一起喝酒的人,你坐下来和我喝两杯?” 苏婉兮闻言,连连摆手道:“奴婢可不胜酒力,若是喝醉了,发起酒疯来可了不得。” 叶清酌听苏婉兮这么一说,眼中愈发好奇了几分:“你还会发酒疯?那我更得看看了。” 说着,就站起身来,从一旁的书架上的一套茶具上取了一个小杯子来,倒了酒涮了涮杯子,又倒满了一杯酒,递给了苏婉兮:“就两杯?” 苏婉兮咬了咬唇,她虽酒量不济,不过因着在家的时候,偶尔也会陪着父亲和两位哥哥喝上几杯,两杯倒是没什么问题。 这酒闻着也挺香的,定然是好酒。父亲嗜酒,家中藏酒不少,苏婉兮虽然不太能喝,酒的好坏却是会品。 像是从心里伸出了一只手来一样,苏婉兮咬了咬唇,接过了叶清酌手中那装满了酒的杯子。 “坐。”叶清酌指了指他对面的位置。 苏婉兮看了叶清酌一眼,咬了咬唇坐了下来。 叶清酌这才满意了,拿起酒杯抿了口酒,脸色愈发柔和了几分。 苏婉兮却是有些坐立难安,见叶清酌不说话,心中就更忐忑了,双手握着酒杯转了转,开口道:“世子爷同寿宁郡主倒是姐弟情深呢。” 叶清酌挑了挑眉,笑了起来:“这府中兄弟姐妹的不少,唯有姐姐、我、君安,我们三人是一母所出,在我的心目中,我的兄弟姐妹,也就唯有他们二人而已。” “我出生之后,这府中想要我命的人不在少数,有一回,我被人推落湖中,却是我姐姐不顾自己,跳下来救了我,若不是她,如今怕是也没有我了。”叶清酌说着,眼中便闪过了一道凌厉之色。 苏婉兮听着,心中暗自生出几分心疼来。 “你呢?你可有兄弟姐妹?”叶清酌抬起眸子来望向苏婉兮。 “我么?”苏婉兮不曾料到叶清酌会突然发问,亦是愣了一下,才点了点头:“有呢,奴婢有两个哥哥。不过奴婢的父亲只娶了娘亲一个,两个哥哥都是娘亲所出,对我亦是十分疼爱,家里也没有什么尔虞我诈之事,倒是十分和睦。” “从小到大,虽然两个哥哥也经常欺负我,可是若是旁人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两个哥哥定是不会轻饶了他去,定要揍得那人满地找牙才肯罢休。” 叶清酌听着苏婉兮的话,眼神中带着几分向往:“所以我总觉着,一世一双人就很好了,没有那么多算计,一家子和和美美的。府上妻妾一多,就少不得那些腌酸事,一家人之间,却满是心机暗算,回了府,应付完了这个应付那个的,也觉着累得慌。” 苏婉兮倒是不曾想到叶清酌竟会有这样的心思,想了想却是笑了起来:“世子爷身份不凡,即便是世子爷愿意这一世一双人,王妃怕也不会同意。” 叶清酌垂下眸子,桌子上放着的灯映照着叶清酌的睫毛,在眼睛下映出一片阴影,微微带着几分颤动:“所以啊,人这一辈子,若是连娶妻生子都不能够自己做主,即便是再身世显赫,全市滔天,又有什么意思呢?” 说完,却又抬起手来指了指苏婉兮面前那丝毫未动过的酒杯:“这酒可不是给你看的。” 苏婉兮低眉浅笑了起来,端起酒杯朝着叶清酌遥遥敬了敬,喝了半杯酒,才将酒杯放了下来。 酒味香醇清冽,回味甘甜,果真是好酒。 苏婉兮在心中暗自赞叹道。 “我以前在这府中见过了心机算计,还以为所有的府中大抵都是这副模样,后来才知晓,原来不是。”叶清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你再与我说说,你们府中是什么模样的?” 苏婉兮眯了眯眼,笑了起来:“我们府中么?父亲因着事务繁忙,经常不在家中,我还小的时候,父亲出门总是带着我和两个哥哥一同,四处乱窜。后来我稍稍长大了一些,娘亲说女孩子就该有女孩子的样子,才将我留在了家里。” “父亲嗜酒,可是他平日里在外面做事的时候,却是不能喝酒的。每次回府第一件事情,就是找酒喝。喝醉了就走到哪儿睡到哪儿,有一回我在外面玩的晚了,回府的时候走过府中的竹林,竹林中没有灯笼,有些暗,我踹到了什么东西,可将我吓坏了。仔细一瞧,才发现,原来是喝醉了酒的父亲。那次之后,父亲被娘亲罚三日不得进主院,后来就再也不敢了。” 苏婉兮说着话,不时抿一口酒,话倒是愈发得多了起来,将家中的人和事,一一同叶清酌说了个遍。 叶清酌却似乎没有丝毫的不耐烦,一直静静听着。 到夜深了,苏婉兮才回过神来,只觉着头有些晕,向来是酒劲上来了,苏婉兮这才醒过神来,忙道:“奴婢实在是有些不胜酒力了。” 叶清酌瞧着苏婉兮双眼朦胧,有些迷糊的模样,眼中笑意渐浓,却是起了戏谑之心:“嗯?可是你还没有侍候我洗漱呢?” “哦。”苏婉兮眯着眼想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叶清酌在说什么,恍恍惚惚地道:“对哦,我还没有侍候世子爷洗漱呢?” 叶清酌挑眉,倒的确是醉得狠了,却是连奴婢都不自称了。 苏婉兮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转身就要去打水,却拌着了自己坐的凳子,直挺挺地就要往前栽去。 叶清酌见状,连忙冲了过去,将苏婉兮扶住,只是却还是慢了,两人却是一同滚做了一团,摔倒在地,凳子亦是绊倒在了一旁。 苏婉兮努力睁开迷蒙的双眼,却没能成功,索性就闭上了眼。 叶清酌见着苏婉兮的模样,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却是叹了口气,自作孽,不可活。是他起了心思灌了她的酒,自然应当他来负责了。 “世子爷?”门外传来月晴的询问声,似是因为听见屋中的动静,才出声询问。 第146章 遮掩 “没事,退下。”叶清酌蹙了蹙眉,声音凝了几分冷,脸上神情全然与方才看着苏婉兮的时候不同。 外面没有了声响,叶清酌这才扶着苏婉兮坐了起来。苏婉兮醉得东倒西歪的,叶清酌只要稍稍松开手,苏婉兮的身子就会往一旁倒去。 叶清酌只得腾出一只手来,抱紧了苏婉兮,嘴里轻声道:“别乱动啊……” 声音中带着些许无奈。 苏婉兮果真不再动了,只抬起眼来定定地望着叶清酌,看了半晌,却是嘴角一扬,笑了起来。 叶清酌也不知道苏婉兮莫名其妙地在笑什么,却只觉得,苏婉兮这样醉眼朦胧,却肆意欢笑的模样,好看极了。 正想着,却瞧见苏婉兮突然就将脸凑了过来。 “啾”的一声,软软的嘴唇便落在了叶清酌的唇上,叶清酌愣住,眼睛猛地瞪大了,几乎是痴傻了一样地望着苏婉兮。 苏婉兮却是极快地又将唇撤离了开去,却是看也不看叶清酌,只嗒吧嗒吧嘴,笑得眉眼弯弯:“好喝,再来一杯。” 叶清酌顿时觉着哭笑不得,敢情是将他当酒了? “坐好。”叶清酌低声警告着。 苏婉兮蹙了蹙眉,倒是乖乖巧巧地坐好了。只是却仍旧不时地觑着叶清酌的嘴唇,那神情模样,到好像是在看什么美味佳肴。 叶清酌无奈地笑了笑,扶着苏婉兮起了身,苏婉兮醉了酒,全身软得像是没有骨头一样,身上弥漫着酒香,以及一股淡淡地桃花香。叶清酌挑了挑眉,将她丢在了窗下的竹榻上。 苏婉兮倒也不吵不闹,躺在竹榻上,眯着眼朝着叶清酌看了过来,看着看着,眼皮就落了下去,不一会儿屋中就响起了她均匀的呼吸声,似是睡着了。 “等你明日醒来,若是记得今晚都发生了什么,不知道是什么反应。”叶清酌喃喃着,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起可能出现的情形,嘴角一翘,却是笑了起来。 屋中酒香扑鼻,香得醉人。叶清酌走到窗边,将窗户推了开来,一股凉风从外面吹了进来,将屋中令人有些意乱情迷的酒香吹散了开去。 叶清酌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略带冰凉的嘴唇,眼中笑意愈浓。 夜空中洒满了星星,挂着一轮小小的月牙儿,像是微微上扬的嘴角。 一夜未眠。 苏婉兮是被鸡鸣声惊醒的,还未睁开眼,便觉着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身子亦是酸软得厉害。 忍不住蹙了蹙眉,脑中的记忆也开始慢慢回笼。 昨日寿宁郡主回了府,然后叶清酌心情不错,让她煮了酒,硬是拉着她要她对酌两杯,叶清酌一直问她家中的情形,她好似无意识间喝了不少的酒。 然后…… 然后发生了什么?她好似已经全然不记得了。 她那酒量,该不会是醉了吧? 有书翻页的声音传来,苏婉兮脑中有些懵,她的屋中怎么会有翻书的声音? 思及此,却是心中一惊,猛地睁开了眼。 “醒了?”叶清酌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 苏婉兮抬起眼,就瞧见叶清酌坐在书桌后,手中拿着一本书在看着。叶清酌的手旁放着一盏茶,茶盏之中尚在冒着热气,茶香袅袅。 屋中的景象十分熟悉,熟悉得让苏婉兮心惊,这分明就是正屋啊。 苏婉兮忙不迭地低下头,打量着自己。 很好,衣衫虽然有些凌乱,但是还好好地穿在她的身上的。苏婉兮舒了口气。 很好,虽然身下躺着的竹榻有些硌,可好在不是叶清酌那张柔软宽敞的榻。苏婉兮又松了口气。 待将自己仔细检查了一遍,苏婉兮才连忙下了那竹榻,连衣衫都来不及整理,忍着身子的不适走到了叶清酌的书桌之前。 “奴婢不胜酒力,昨夜在世子爷面前醉了酒,请世子爷责罚。”声音亦是隐隐约约带着几分沙哑。 苏婉兮将头埋得低低的,不敢看叶清酌的神色。 叶清酌的目光静静地落在苏婉兮的身上,拿着书的手在书页上轻轻摩挲着,眼中不见丝毫情绪,半晌才道:“昨夜你喝醉了酒之后,发生了什么,你可还记得?” 苏婉兮不知叶清酌为何有此一问,心中有些忐忑:“奴婢不记得了,不知奴婢是不是喝醉酒胡闹了?” 苏婉兮暗中想着,她此前在家中也曾喝醉过,只是丫鬟仆人都说她酒品极好,喝醉了酒不吵不闹的,沾床就睡,莫不是昨天晚上不是如此? “不记得了啊……”叶清酌漫不经心地重复了一遍,声音中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像是失落,又像是怀疑。 苏婉兮不知该说些什么,显得无所适从。 叶清酌却是笑了起来:“也没什么,只是昨夜你在主屋待了一夜,主屋之中又只有你我二人,不知这院子里其他人会怎么想。” 苏婉兮听叶清酌这样一说,整颗心都悬了起来。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整整一夜,只怕外面早已经快要翻了天。若是被有心之人加以利用,只怕她今后的日子都不会好过了。 叶清酌见苏婉兮脸色青青白白的,似乎带着几分恐惧之色。嘴角一翘,将书桌旁边厚厚的一沓子册子抱了过来,放到了苏婉兮的面前。 “去将轻墨叫醒,让他立马将这些东西送到营中,就说营中的紧急军务,我昨夜连夜处置的。”叶清酌面无表情地说完,便又拿起书看了起来。 苏婉兮目光落在那些册子上,眼中带着几分诧异,紧急军务?为何她全然不知?昨夜的时候也没见这书桌上有这些东西的啊? “还不赶紧去?”叶清酌轻轻蹙眉。 苏婉兮连忙应了,抱起那沓子册子就要出门,却又被叶清酌叫住了。 “等等,你先去净房整理整理衣裳吧。” 苏婉兮一愣,才想起自己身上的衣裳皱巴巴的,要是被瞧见,还真是有口难言。 连忙应了声,又将东西放下了,进了净房仔细整理了衣裳和发髻,才又抱了东西出了门。 瞧着外面的天色,应当不过卯时左右,院子里的下人们倒是都起来了,正在准备着一日里需要的东西。 见着苏婉兮从茶厅走了出来,皆若有若无地打量着苏婉兮。 苏婉兮只当什么都不曾发觉,抱了那册子就去敲了轻墨的门。敲了半晌,才听到里面传来轻墨迷迷糊糊的声音:“来了。” 而后似乎是窸窸窣窣穿衣裳的动静,而后,门才打了开来。 轻墨站在门口,揉着眼睛满脸迷蒙地望着苏婉兮:“阿娇啊?怎么了?” 苏婉兮举了举手中的一沓子册子:“昨儿个夜里从营中送来的紧急军务,世子爷连夜处置了,让你立马送到营中。” 轻墨闻言,似乎瞌睡都给吓醒了,瞪大了眼,望着苏婉兮手中那沓子册子,深吸了口气,半晌才垂着嘴角,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世子爷明明说好我今日不用去军营的,怎么一觉睡醒就变了?” 却也忙将东西接了过去:“我去我去,立马就去。” 苏婉兮笑了起来,瞧着轻墨满脸疲惫的模样,心中有些小小的罪恶感。 叶清酌此举,分明是在帮她洗脱,让旁人不至误会她与叶清酌有了不寻常的关系。 轻墨回了屋中,很快便收拾整齐出了门,临出门前还在厨房里面拿了两个包子,就急匆匆地跑了。 苏婉兮看着轻墨离开,心中想着她是应该回屋还是先去主屋同叶清酌禀报一声。 还在想出个结果来,就瞧见拂柳和柳叶笑眯眯地走了过来,眼中满是好奇:“你昨夜在主屋一宿,就在侍候世子爷处置军务?” 苏婉兮瞧着院子里的下人虽然表面上都在做着自己的事,却都竖起了耳朵,只叹了口气:“不然我难不成还能和世子爷秉烛夜谈一晚?”说着,却是连自个儿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笑了起来。 “我们还以为……”柳叶笑容中带着几分诡异:“我们还以为,世子爷昨夜要了你呢。” “……”不曾想到柳叶竟然这样直接,苏婉兮一时无言,半晌才回过神来,抬起手拧了拧柳叶的胳膊:“胡言乱语些什么?若是被世子爷听到了,还不得撕烂了你的嘴。” 柳叶连忙“嘻嘻”笑着躲了开去:“可不是我一个人这么想的,我还想着,若是果真如此,世子爷怎么也得至少给你个姨娘的位分,还想跟在你身边做个丫鬟呢。” 苏婉兮瞪了柳叶一眼,朝着正屋的方向看了一眼,嬉笑怒骂着:“就你这副模样,我才不敢要呢。得了,世子爷处理了一晚上的册子,一宿没睡,我还得先去侍候世子爷歇下呢。” 说着就转身朝着正屋走去,迎面撞上正往饭厅去的月晴。 月晴看了苏婉兮一眼,便低下了头,眼中有一道暗沉闪过。 昨夜主屋之中发生了什么,旁人不知道,她却是一清二楚的。昨日她听到主屋中椅子倒地的响动,害怕出了什么事,就走到了主屋门口去看了看,却不曾想到,会看到那幅景象。 她从未见过那样的世子爷,可惜那样的宠溺包容,皆不是对着她。 月晴咬了咬牙,袖中的手暗自握紧了几分,面上神情却丝毫未变。 第147章 寿宁郡主的试探 服侍叶清酌歇下了,苏婉兮也回了屋。 午时左右,苏婉兮便被一阵敲门声给惊醒了。苏婉兮起身开了门,就瞧见拂柳站在门口:“有位王姑娘要见世子爷,是牡丹院的下人带过来的。” 苏婉兮一听拂柳这样一说,就知晓定然是王婉婷了。 王婉婷是寿宁郡主的小姑子,瞧着寿宁郡主对王婉婷的态度,应当是关系极好的。寿宁郡主又是世子爷一母同胞的姐姐,那王婉婷自然怠慢不得。 苏婉兮心中暗自想着,便同拂柳道:“那一位是寿宁郡主的小姑子,现在在外厅候着呢?” 见拂柳颔首,苏婉兮才又开口道:“你去给她奉杯茶吧,我去瞧瞧世子爷醒了没。” 拂柳应了,转身去厨房泡茶去了。 苏婉兮连忙简单收拾了一番,入了主屋。 常年的警觉让叶清酌在苏婉兮踏进屋子的那一瞬间就已经醒了过来,只是听那脚步声,就已经猜到来人是谁,索性翻了个身继续装睡。 床幔被掀了起来,光透了进来,随后,苏婉兮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世子爷?” 叶清酌没有吭声。 苏婉兮看着叶清酌的背影,想着叶清酌为了帮她遮掩她在主屋醉酒之事,整夜未眠的处置公务,心中就软了下来。 目光在叶清酌身上顿了顿,便先转身去箱子中取了干净衣裳出来,又去打了热水入了净房。 待一切准备妥帖了,才又走到了床边,唤了两声:“世子爷,世子爷?” 叶清酌蹙了蹙眉,睁开了眼。 苏婉兮见叶清酌终是醒了过来,舒了口气:“王姑娘过来了,想来是有什么要紧事,王姑娘是寿宁郡主的小姑子,世子爷还是去瞧瞧吧。” 叶清酌闻言,眼中闪过一道不耐烦:“她一个姑娘家,能什么要紧事?” 只是抱怨归抱怨,却也蹙着眉头坐了起来。 苏婉兮瞧着他一副不情不愿地模样,倒是觉着十分难得,眼中亦是忍不住带了几分笑意。 到外厅的时候,正听见王婉婷在与拂柳说话,声音婉转动听,带着几分少女不知世事的好奇:“不会呀,我觉着世子爷很好啊,也算不上冷漠吧。大抵是因为我大哥也是军中将领的缘故吧,我大哥也整日板着脸,却也只是因为带兵打仗不比其他,若是整日嬉皮笑脸和颜悦色的,如何能服众?我大哥在家中对家人也是十分温和的。” 苏婉兮觑了觑叶清酌的脸色,心中暗自想着,这位王姑娘倒是会说话。只是,叶清酌可不止在营中冷着脸,对家人也是这副模样。 叶清酌自是无法知晓苏婉兮的腹诽,脸上不见丝毫情绪,径直抬脚进了外厅。 王婉婷似是听到了脚步声,转过头望了过来,脸上霎那间扬起一抹笑来:“清酌哥哥。” 叶清酌却像是未听见一样,径直走到椅子上坐了下来,待拂柳奉了茶,才抬眼望向王婉婷:“有何事?” 神情冷漠,声音亦是不带丝毫情绪。 王婉婷脸上的笑容却丝毫未变:“郡主嫂嫂让婉婷来请世子爷去牡丹院用午饭,嫂子说,她已经有一年多没有回府了,如今回了府,就想每日同家里人一同吃顿饭,这样热热闹闹的,才有家的感觉。” 叶清酌伸向茶杯的手顿了顿,方应道:“哦,我知道了。” 却并没有了下文。 王婉婷抬眼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叶清酌的神色:“已经快要午时了,清酌哥哥不与我一同过去吗?” 拂柳和苏婉兮对视了一眼,这位王姑娘的意图实在是太过明显,让人想忽视都难。 叶清酌沉默了许久,索性茶也不喝了,将茶杯推开了去,站起身来:“那走吧。” 王婉婷脸上的梨涡愈发深了几分,眼睛笑成弯弯的新月,欢欢喜喜地应了一声,就跟在了叶清酌的身侧。 苏婉兮瞧着王婉婷毫不掩饰的表现着自己的喜怒哀乐,心中却是十分羡慕的。被家人护在羽翼之下的女孩子,天真活泼,对着未来有属于自己的向往,在自己的世界里,有自己的欢喜和悲伤。 与三四年前的她一样。 一路上,王婉婷都在不停地说着话,只是话题却挑得十分的巧妙,大多数时候,在说的,都是寿宁郡主那位天明公子的事情。 “天明可喜欢行军打仗了,整日里闹着要学骑马,哥哥就让人给他做了一匹木马,天明整日骑着木马,带着一大群小厮,指挥小厮们打仗。” “前些日子,咱们旁边的府上有远房亲戚来走动,带了一个像瓷娃娃一样的小女孩,天明见了,愣是说要那小女孩嫁给他,将那小女孩都给吓哭了。天明看着那小女孩哭,可心疼了,跑回屋中将所有的玩具都搬了去,要送给那小女孩。我们离开的时候,天明还抱着那小女孩哭了好一会儿,让那小女孩等着他长大骑着大白马去娶她。” “……” 叶清酌倒是并未怎么说话,只是苏婉兮瞧着他嘴角一直微微上扬着,想来也并不排斥王婉婷与他说这些。 一直到了牡丹院,刚走到院子门口,就瞧见王天明从院子里冲了出来,手中还拿着一把小木剑:“舅舅,看招。” 叶清酌挑了挑眉,丝毫没有将那小木剑放在眼中,身子微微一闪,就躲开了那小木剑,而后弯腰一抱,便将王天明抱在了怀中。 王天明的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叶清酌:“舅舅好厉害啊。” 寿宁郡主靠在门框上望着,眼中带着笑:“你就是再过个十年,也伤不到你舅舅。” 说着,目光扫了眼立在叶清酌身旁的王婉婷,挑了挑眉,笑着道:“咱们婉婷和清酌站在一块儿,倒是郎才女貌……” 王婉婷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轻噌道:“嫂子。” 而后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叶清酌的脸色,却见叶清酌正在逗弄着怀中的天明,似乎压根没有听见姑嫂二人的话。 王婉婷心中有些失落,只是面上却是不显,仍旧含羞带怯地笑着。 寿宁郡主见状,便哈哈笑了起来:“快进来吧,菜都布好了,就等你们了。” 进了屋,楚王妃正在同一旁的嬷嬷说话,见着几人一同进来,眼中也带了笑,让众人在桌子旁落了座,才笑眯眯地道:“一家子和和睦睦的,这样子真好。” 寿宁亦是颔首:“可不是么?一回到楚王府,心情都好了许多。若是每日里这样热热闹闹吃个饭,亦是一件乐事。” 说完,目光就望向了叶清酌:“只是清酌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成家了,若是有了孩子,儿孙绕膝,母妃定会开心。我此前一直记得,清酌的后院姨娘夫人的有好几位的,今日却听说,如今清酌的后院竟全然空置了下来?” “可不么?”王妃噌了叶清酌一眼,叹了口气道:“这半年,他那后院可是闹腾得厉害。那些个姨娘夫人,一个个的都不是安分的。我早就催着他娶世子妃吧,一直也没个动静,此前我也专门带着他相看了不少,愣是一个也没瞧上。” 叶清酌只低头拿了筷子,仿佛她们谈论的人与他无关似得。 寿宁郡主有些好笑地望着自个儿的弟弟:“母妃也是为了你好,你却全然不当回事,说吧,你喜欢什么样儿的?哪怕是依样画葫芦,也得先知晓葫芦要长什么模样啊……” 叶清酌叹了口气,沉默了片刻,原本还只有母妃,如今多了个姐姐,今日不回答这个问题,怕是逃不过了。 心中想着,方开口道:“模样不必特别好看,能够看得过去就成。性子沉着冷静一些,我不喜欢咋咋呼呼的。要与我有共同的话题,不然整日对牛弹琴。最重要的,是要有感觉。其它的,倒是没有什么太多的要求。”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寿宁郡主瞪了叶清酌一眼,却是有些无奈:“依我觉着啊,这些都是虚的,娶妻娶贤,娶妻娶孝,贤惠孝顺才是最重要的。” 说着,目光却是落在了一旁的王婉婷身上。 沉默了半晌,寿宁郡主却是岔开了话茬子,转过头同王妃道:“对了,母妃不是说,这几日总觉着睡不好,额上隐隐作痛吗?此前婉婷倒是随着府中的大夫学了一些叫人放松的法子,待会儿让婉婷给你试试。” 王婉婷闻言,连忙开口道:“若是王妃不嫌弃,婉婷愿意效劳。” 楚王妃听姑嫂二人这样一说,眼中亮了起来:“哦?真有这样的法子?那我得要试一试了。” 苏婉兮见寿宁郡主这样的态度,便知晓寿宁郡主是有心撮合叶清酌与这位王姑娘。方才的话,却是故意说给叶清酌听的。 只是叶清酌却似乎全然未觉一样,只默不作声地听着。 接下来的几日,每天差不多到了用饭的时辰,王婉婷便会来清风院请叶清酌去牡丹院用饭,一来二去的,倒是和清风院中的下人们都熟识了起来。 王婉婷年纪虽然不大,却也是个会做人的,平日里总也不吝啬一些小恩小惠,不过数日,在下人中,倒也有了不错的口碑。 府中个个都是人精,自然对王婉婷的心思看得十分透彻,都在暗中观望着,甚至还有人开了赌局,赌的,是叶清酌对王婉婷的态度。 第148章 起疑 叶清酌和王婉婷倒似乎对这些全然不知一样,王婉婷仍旧每日寻着各种各样的由头来清风院。叶清酌态度倒似乎有些微妙,王婉婷来了,命人好茶好水的侍候着,王婉婷问话,时不时地应上一两句,不热络,却也绝对算不得冷淡。 “前日婉婷从清酌哥哥这里借去的书已经看完了,却是受益匪浅。”王婉婷手中拿着两本书,进了正屋。 苏婉兮连忙在凳子上取了软垫来给王婉婷垫了,在王婉婷手边的桌子上摆上了茶杯,复又将炉子上刚煮好的茶提了过来,为王婉婷斟茶。 “阿娇姐姐煮茶的手艺倒果真是极好的,也难怪清酌哥哥喜欢。”王婉婷笑眯眯地道,抬起右手来将手中的书放在了桌子上。 就在王婉婷将手放在桌子上的时候,苏婉兮却猛地觉着腰间传来一阵刺痛,提着茶壶的手一颤,茶壶中滚烫的茶水便洒在了王婉婷的手上。 “啊……”王婉婷惊声尖叫了起来,慌忙站起身来,退后了两步,目光落在已经红起来的手上,眼眶隐隐发红。 王婉婷身后跟着一个丫鬟,见这情形,连忙扶住王婉婷,厉声训斥着苏婉兮:“你做什么?存心要烫我家姑娘的是不是?这么滚烫的水,多疼啊。”话说到最后,又低下头看了眼王婉婷隐忍的神情,心疼地道。 叶清酌听见动静,抬眸朝着三人望了过来。 见着这副乱糟糟地情形,眉头就蹙了起来:“怎么弄的?连杯茶也倒不好?” 苏婉兮亦是吓了一跳,愣了一愣,才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地将那茶壶放在了桌子上,急忙上前:“婉婷姑娘没事吧?是奴婢不小心,奴婢去给婉婷姑娘叫大夫。” 王婉婷眼中有泪光闪烁,却仍旧咬了咬唇摇了摇头道:“没事的,不过是小伤而已,犯不着这样劳师动众的。我回去涂抹一些药膏就好了,你也莫要自责。” 说完,又抬起眼来望向叶清酌,勉强扯出了一抹笑容来:“清酌哥哥也莫要责备阿娇姐姐了,阿娇姐姐不过是无心之失,她……也不想的。” 叶清酌眼中眸光微闪,对着苏婉兮道:“我的架子上有金创药,你取来给王姑娘涂抹好药膏,你的过失,我待会儿再来与你追究。” 苏婉兮连忙低着头应了,取了药膏来,就要打开药膏给王婉婷涂抹上,王婉婷身侧的丫鬟却冷笑了一声:“还是我来吧,你这粗手粗脚的,也不知是存心还是有意,我可不敢让你给咱们姑娘涂药膏。” 这话说的十分的不客气,苏婉兮低着头,将药膏递给了那丫鬟,没有应声。 王婉婷连忙训斥着自己的丫鬟:“胡言乱语些什么,阿娇姐姐怎么会是有意的?” 说完,也不顾自己手的疼痛,反倒宽慰苏婉兮道:“阿娇姐姐莫要在意,萍儿性子急了一些,没什么恶意的。” 苏婉兮垂着眼,声音愈发低了几分:“是奴婢的错。” 那萍儿给王婉婷上好了药,王婉婷方抬起眼来,勉强笑着对着叶清酌道:“清酌哥哥的药膏效果就是好,婉婷只觉着那被烫伤的地方冰冰凉凉的,也不再像方才那样火辣辣的疼了,舒服很多了呢。” 叶清酌颔首:“那就好,这烫伤也不是什么小事,若是觉着不舒服,尽管传府中的大夫就是了。好生休息……” “多谢清酌哥哥关心。”王婉婷听叶清酌难得这样耐心地叮嘱,眼中闪过一道喜色,嘴角便翘了起来,笑眯眯地应了:“那婉婷就先告退了,昨日清酌哥哥答应了嫂子要到嫂子的院子里陪她用饭,可莫要忘了。” 叶清酌点了点头,那萍儿就扶着王婉婷出了正屋的门。 刚从正屋出去,外面就传来萍儿丝毫不加以掩饰的声音:“我瞧着那丫鬟就是故意的,定是瞧着世子爷对小姐您这样好,心生嫉妒,刻意将那茶水倒在了小姐您的手上。要不然,怎么会那样巧,不早不晚,小姐您刚将手放在桌子上,那丫鬟就将滚烫的茶水倒了下来。” 而后,是王婉婷温温柔柔训斥的声音:“胡言乱语些什么,阿娇姐姐性情温柔,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你莫要再这样恶意揣测了,不然我可要罚你了。” 后面那萍儿低声囔囔了一句什么,苏婉兮却是没有听见。 叶清酌的目光在苏婉兮身上打了个转,见着苏婉兮的衣裳上也有一片被打湿的地方,开口却是先问道:“你自个儿烫着了没有?” 苏婉兮一怔,连忙摇了摇头:“没,没有。” “嗯。”叶清酌点了点头,却没有再多言。 就……这样?苏婉兮以为叶清酌怎么着,也会好生训斥她一顿的。毕竟王婉婷是客人,她是个丫鬟,她犯了错,这是事实。 “奴婢将王姑娘烫着了……”苏婉兮低声喃喃着。 叶清酌闻言,复又抬起了眸子朝着苏婉兮看了过来:“那你说说,你在我身边侍候了这么久,从来也不曾犯过这样的错,今日这错,是为何?可是方才发生了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苏婉兮听叶清酌这样一问,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方才自己在给王婉婷倒茶的时候,腰间突然传来的那阵刺痛,就是那阵刺痛,让苏婉兮分了心,才让那茶水倒了出来。 苏婉兮抬起手来按了按腰间,却并未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 可是刚才,分明是有的。 莫非是王婉婷? 苏婉兮蹙起眉头思虑了良久,最终却是摇了摇头,掩下心中个淡淡的怀疑,轻声应着:“没,方才并未发生什么,是奴婢晃神了。” 叶清酌听苏婉兮这样说,目光在苏婉兮身上顿了顿,却也很快收了回来:“下次小心着些就是了,这茶水洒得到处都是,还不赶紧清理了?” 苏婉兮连忙应了声,取了帕子来将桌子上的茶水擦干净了,茶壶中的茶水也不能要了,苏婉兮想着,提了茶壶出了门。 出了茶厅,苏婉兮就察觉到院子里的众人都在有意无意地朝着她望过来,苏婉兮知晓,怕是因着方才王婉婷身边萍儿的那一番话,让众人都十分好奇,方才在屋子里都发生了些什么。 苏婉兮进了厨房,柳叶便跟了过来:“方才那萍儿在院子里说的是你吧?究竟怎么了?我看那王姑娘好似受了伤?那萍儿说是你故意的?” 苏婉兮低垂着眸子,将壶中的茶叶倒了,从水缸里面舀了水来洗茶壶,一面回答着柳叶的问题:“刚才在屋中,我提了茶壶给王姑娘倒茶,却是一不小心将茶水洒了出来,烫着了王姑娘的手。” “果真有此事?可是我知晓你定然不是故意的,我对你的性子还算是了解的,我才不相信那萍儿说的鬼话,说什么你是嫉妒世子爷对她家小姐好,蓄意报复。”柳叶撇了撇嘴,似乎对那萍儿甚为不喜:“你没瞧见她方才那副模样,实在是让人想抽她一巴掌。好在那王姑娘还是个明事理的,只是不知怎么会容许这样喜欢嚼舌根的下人在身边跟着。” 苏婉兮闻言就笑了起来:“好了,我知道你是为我打抱不平,我烫着了王姑娘是事实,她心疼主子,抱怨两句也是应该。世子爷还等着我泡茶了,不与你闲聊了。” 除了柳叶,此事倒也并未有其他院子里的人再问起过苏婉兮。 傍晚时候,叶清酌就带这苏婉兮出了清风院,去寿宁郡主的院子里用饭。 寿宁郡主住在观梅园,听闻那是寿宁郡主出阁前住的院子,这几日,苏婉兮随着叶清酌来过两回,观梅园同清风院却是有很大的不同,景色婉约雅致了不少,亭台楼阁,十分精致。 这么一比较,倒显得叶清酌的清风院有些落魄了。 观梅园主屋是一座两层小楼,临水而建,景致极好。 穿过种满了各色鲜花的院子,就瞧见了那小楼,天明正坐在廊檐下,将鞋子脱在一旁,把脚伸进一边的湖里拍水,玩得不亦乐乎的。 寿宁郡主和王婉婷站在一旁看着,姑嫂二人低声说着话,满脸带笑。 “小心着点,莫要摔进湖里了。”寿宁郡主望着天明,眼中满是担忧,见着叶清酌走近,又开口对着天明喊道:“你舅舅来了,别玩水了。” 平日里见着叶清酌就扑过来了的天明却是恍若未闻,不停拍着水,哈哈大笑着。 寿宁郡主无奈,叮嘱了一旁的仆人盯紧了,才抬起眼来望向走到了跟前的叶清酌,目光在苏婉兮的身上扫了一圈,见苏婉兮和平常并无什么区别,眼中染了几分冷意。 “你那院子里的人也实在应当好生调教调教了,做事毛手毛脚的,婉婷不过去坐一坐,手就被烫成了那副模样。女孩子的手最是金贵了,若是留了疤,可如何是好?若我是你,就应该好生罚一罚那做错了事的丫鬟,长长记性,不然下回伤着了你怎么办?” 寿宁郡主冷声同叶清酌抱怨着。 第149章 恶仆 叶清酌却是眉眼不动,只低声应着:“姐姐说的是,我已经罚过了。” “罚过了?”寿宁郡主又看了一眼苏婉兮:“也没看出来罚什么了。” 一旁的王婉婷见状,连忙拉了拉寿宁郡主的手:“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嫂嫂就莫要再责备清酌哥哥了,婉婷的手并无什么大碍,要不了两日就好了,出了这样的事情,清酌哥哥也不想的。” 寿宁郡主闻言,瞪了王婉婷一眼,却是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你倒是温柔大度,就知道为他说话。” 王婉婷听寿宁郡主这样一说,脸上便染了几分红晕。 寿宁郡主见状,嘴角一翘笑了起来,看了眼叶清酌,又望向王婉婷,打趣着:“这都还没个谱儿呢,你就学着胳膊肘往外拐了,以后还了得。不过好在啊,这拐来拐去,都是我自家人,我倒也懒得计较。” 这话说的却是太过明显,王婉婷低下头,连耳根都红得不像话。 叶清酌却仍旧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似乎全然没有放在心上,王婉婷见状,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淡了下去。 第二日一早,叶清酌就去了营中,苏婉兮闲着无事,便躲在屋中绣花。 正绣着花,就听见了院子里传来了月晴说话的声音:“阿娇在呢,世子爷不在府上,阿娇应该在屋中……” 苏婉兮听着月晴的话,有些诧异,是谁专程来找她的?她在府中也没有几个朋友,谁会过来?且听着月晴说话的态度,来的人倒也不像是哪个下人的样子。 声音越来越近:“这就是阿娇住的屋子了。” 话音刚落,苏婉兮就听到了敲门的声音。 苏婉兮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打开了门,却见王婉婷满脸带笑地站在门外:“阿娇姐姐。” 这声阿娇姐姐苏婉兮可是担待不得的,连忙恭恭敬敬地道:“给王姑娘请安,世子爷去了营中,只怕得午时左右才能回府。” 王婉婷却是笑眯眯地颔首应着:“我知道呢,我是专程来找阿娇姐姐的。” 说完,便探了探头朝着苏婉兮身后的屋子望了望:“我可以进去坐一坐吗?” “自然。”苏婉兮连忙让开了些,让王婉婷进了屋。 心中却满是疑惑,王婉婷说,是专程来找她的?她与王婉婷还没有交好到这种地步吧?且王婉婷是府中的客人,对她一个下人这样客气,却又是为何? 虽满腹疑问,苏婉兮却也连忙搬了板凳让王婉婷坐了下来,又慌忙给王婉婷倒了杯茶:“奴婢这里没有什么好茶,王姑娘莫要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的。”王婉婷笑得眉眼弯弯,嘴角的梨涡十分可爱。 目光在苏婉兮的屋子里扫了一圈,才开口道:“今天来,是因为昨日那件事情。我知晓阿娇姐姐不是故意的,却连累阿娇姐姐被萍儿责怪,被清酌哥哥责备,又被嫂嫂怪罪,我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因而专程来给阿娇姐姐陪个不是。” “都说关心则乱,萍儿一直在我身边侍候,总也见不得我受伤。嫂子在府中也对我极好,生怕我受了委屈。” 王婉婷的眼中满是真诚。 苏婉兮有些受宠若惊,不管如何,她伤了王婉婷是事实,她如今不过是一个下人,犯了错受些责备也实在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这位王姑娘却登门来向她道歉。 苏婉兮心中想着,大抵让王婉婷这样重视的原因,还是因着她是叶清酌身边的丫鬟的缘故吧。 王婉婷喜欢叶清酌,如今这几乎已经是不必言说的事实了。 “王姑娘言重了,奴婢本就做错了事情,本应受罚的,好在王姑娘的手并无大碍,不然奴婢定会十分自责的。” 王婉婷闻言,却是笑了起来:“我就知晓阿娇姐姐性子温柔大度,定不会放在心上。好了,此事既然说开了,那就这样揭过了,咱们谁心里也不要有疙瘩。” 说着,目光落在桌子上苏婉兮尚且来不及收起的那绣花篮子中,眼中带了几分好奇:“阿娇姐姐在绣什么?可否让我瞧瞧?我此前可是听这院子里的丫鬟说起过,阿娇姐姐的绣功极好。” 苏婉兮自是没有拒绝的理由的,连忙从绣花篮子中取出了还未绣好的绣活儿,笑着道:“不过是寻常打发时间的小玩意儿罢了,随意绣了一些东西。” 王婉婷一看那绣花撑子,眼睛就亮了起来:“阿娇姐姐莫要谦虚了,阿娇姐姐竟然会绣山水画,虽然没瞧见原来的画样,可是端看这绣了大半的东西,就觉着十分传神,好看极了。” 说完,便抬眼望向苏婉兮:“阿娇姐姐的绣活这样好,我倒是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阿娇姐姐给帮个忙了。” 苏婉兮眼中带着询问地望着王婉婷,却见王婉婷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来,隐隐带着几分忧色和伤感。 “是这样的,此前我大哥出征的时候,我就答应过大哥,等他回来的时候,亲手给他做一件衣裳,衣裳我倒是已经做好了,可是总觉着衣裳有些单调,想要绣一些暗纹上去,可是琢磨了很久,也没有想好究竟应该绣些什么。如今大哥虽然下落不明,答应了他的事情,我却是不能食言,就想要赶紧将那衣裳绣好,等着他回来。” 说着,王婉婷的眼中便有泪光闪烁,半晌才喃喃自语着:“可是如今都过去这么久了,还没有大哥的消息,我的手又受了伤,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有机会让他穿上了。” 苏婉兮不知该如何劝慰,没有说话。 王婉婷抬起手擦了擦眼角的泪,又勾了勾唇角笑了起来:“我想请阿娇姐姐帮我瞧瞧,绣什么样子的纹样比较好,阿娇姐姐可愿意?” 苏婉兮颔首:“此事自然没什么问题,只是不知我喜欢的纹样王姑娘喜欢不喜欢。” 王婉婷笑了起来:“定然喜欢的,走走走,我带你去我屋中看一看那衣裳。” 王婉婷说着,就站起身来,伸手来拉苏婉兮。苏婉兮见她这样着急,亦是有些愕然,想了想,叶清酌只怕还要一两个时辰才能回府,过去一趟也无妨。 心中这样想着,便也跟着王婉婷去了。 王婉婷住在离寿宁郡主的观梅园不远的紫云居,院子比观梅园要小许多,却也布置得十分精巧,苏婉兮想着,端看这客院,便也知晓寿宁郡主对这位小姑子亦是极好的。 紫云居中有一片清雅竹林,竹林外,有一条长长的观景长廊,通往竹林之中的一个八角亭子。 王婉婷并未将苏婉兮迎入屋中,只带着苏婉兮在那亭子中坐了下来,唤了丫鬟过来,笑眯眯地同苏婉兮道:“此处风景极佳,阿娇姐姐在这里坐一坐,我去屋里将衣裳拿来给阿娇姐姐瞧瞧。” 苏婉兮连忙应声颔首,王婉婷娇娇俏俏地笑了笑,嘱咐这立在一旁的萍儿和其它两个丫鬟:“给阿娇姐姐倒杯茶,再端些茶点来,好生侍候着。” 萍儿蹙了蹙眉,毫不掩饰对苏婉兮的不喜,只是碍于王婉婷的吩咐,却也低着头应了声。 王婉婷吩咐完了,便也带了一个丫鬟沿着那观景长廊回了屋中。 萍儿看着王婉婷的身影渐渐不见,方抬起眸子将其它两个丫鬟指使了开去:“还不赶紧去给阿娇姑娘倒茶端点心。” 那两个丫鬟应了声离开了亭子,萍儿方冷笑了一声,望向苏婉兮:“哟,你倒是个厉害的啊,竟然转眼就同我家小姐姐妹相称了,瞧着我家小姐温柔善良好欺负对谁都客客气气的,你就蹬鼻子上脸了是吧?” 苏婉兮蹙了蹙眉,萍儿对她的恶意,让她觉着有些莫名其妙:“萍儿姑娘这是什么话?” “什么话?人话!我家小姐善良,我却是不好糊弄的,昨日在清风院,我分明就瞧见你是故意将那滚烫的茶水倒在我家小姐手上的。我说你就是嫉妒我家小姐美貌,得世子爷看重。”萍儿冷笑着,眼中满是恶毒,“你嫉妒又有什么用?你以为你这样一个卑贱的丫鬟,世子爷还能看上你不成?是不是觉着自己长得还不错,就妄想着爬上世子爷的床,飞上枝头做凤凰了?呸,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行。” “萍儿姑娘还请慎言。”苏婉兮不想与这萍儿再纠缠下去,只得轻斥了一句。 “慎言?你还敢让我慎言?你以为你是谁?也敢训斥我了。我可不是你们府中的丫鬟,即便是你们府中的丫鬟,你的身份也没高到哪里去,也轮不到你来教训。” 萍儿眼中怒意更甚,猛地从头上拔下了一支簪子来,朝着苏婉兮刺了过去:“你烫了咱们家姑娘的手,我也不能让你好过,今儿个就让你看看我的厉害,让你知道知道,我们家姑娘不是你能够轻易欺负的。” 苏婉兮不曾料到萍儿会突然发难,连忙往一旁躲闪了一下,只是却也被那簪子刮了一下,那簪子比寻常簪子更细长一些,倒像是一根略粗的针,头子极利,不过那么一下,苏婉兮的手上便也留下了一道血痕。 第150章 衣服上的口子 “呵,你还敢躲?”萍儿见状,眼中怒火更盛,伸手抓住了苏婉兮的胳膊,另一只手就举着簪子朝着苏婉兮扎了下来。 那萍儿的手劲极大,苏婉兮挣脱不得,只得任由那簪子落在她的身上。 一股刺痛便从胳膊上传了过来,苏婉兮却是一愣,这刺痛,倒似乎与昨日她倒茶时候,腰间的那刺痛一样。 心中想着,却晃了神,一不留意,被萍儿连着扎了好几下。 苏婉兮这才急急忙忙抬起脚来踹开了萍儿,只想摆脱这莫名其妙的疯婆子,也顾不得其它,翻身从那亭子的栏杆处翻了出去。 “跑,我看你往哪儿跑。”萍儿却也急忙跟了上来,不停地挥舞着手中那银簪。 苏婉兮心中恼怒至极,被那银簪扎了不少下,隐隐作痛。 隐隐约约有说话的声音传来,那萍儿冷笑了一声,却是反应极快地将银簪插回了发间,迅速地转换了一副面孔,静静地站在原地,目光冷冷地望着苏婉兮。 却是王婉婷抱着衣裳回来了,王婉婷脸上含着笑,似乎对方才这里发生的事情全然不知,侧着头同跟在自己身旁的丫鬟说着话。 走到了亭子里,见苏婉兮站在亭子外的竹林里,眼中亦是恰到好处地闪过了一抹疑惑:“阿娇姐姐怎么站在外面去了?” 苏婉兮尚未开口,萍儿就转过头笑着应道:“阿娇姑娘说想要瞧瞧这林子里的竹子。” “竹子有什么好看的?”王婉婷有些不解,随即便朝着苏婉兮招了招手:“阿娇姐姐快来,我将衣裳带过来了,你来帮我瞧瞧。” 苏婉兮望了一眼萍儿,却见萍儿也在看她,眼中却满是挑衅,仿佛全然不担心苏婉兮会向王婉婷告状。 也是。 苏婉兮暗自咬了咬唇,方才这里就她与萍儿二人,她虽然不知王婉婷这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究竟是真的还是装的。却也知道,即便是她将方才发生的一切都说给王婉婷听了,王婉婷也未必会相信,毕竟没有其他人瞧见。 苏婉兮低下头看了看手上被划伤的伤口,若是将这伤口给王婉婷看,那萍儿说不定还会说她不过是被竹枝刮伤了,却血口喷人污蔑她。 到时候亦是有口难辩。 苏婉兮心中暗自思量了片刻,终是默不作声地回到了亭子里。 先前去端茶和点心的丫鬟亦是回来了,笑眯眯地将茶点放在了石桌自上。 王婉婷拉着苏婉兮坐了下来,将手中那衣裳小心翼翼地铺展了开来:“我大哥喜欢穿黑色的衣裳,只是这黑色,若是没有任何的花纹,就显得古板沉闷了。阿娇姐姐你瞧瞧,绣什么好,用什么颜色的线来绣最好?” 苏婉兮目光落在那衣裳上,衣裳的布料用得是极好的布料,光泽也极好,一看就是用了心思的。 仔细想了想,轻声道:“若是黑色,用暗银色的线是最好的。纹样的话,若是喜欢简单一些,祥云纹、玉带纹、重环纹都不错,若是喜欢繁复华丽一些,四神纹便不错。” 王婉婷闻言,眼中就亮了起来:“四神纹好,我怎生没有想到。” 只是顿了顿,却又蹙起了眉头来:“可是这四神纹我却是从来没有绣过,也不知怎么绣好看,我只会绣一些花花草草的小玩意儿。” 沉吟了片刻,便拉起了苏婉兮的手道:“要不然这样好了,阿娇姐姐你将这件衣裳带回去,按着这衣裳的大小,给我画一个纹样图出来,我也好照着绣。” 苏婉兮闻言,心中隐隐有些抗拒,正要推拒,却又听见王婉婷笑着开了口:“等阿娇姐姐画好了,我的手应当也好得差不多了,正好可以绣。” 苏婉兮的目光落在王婉婷有些红肿的手上,沉默了片刻,终是应了下来:“好。” 王婉婷闻言,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了几分:“就知道阿娇姐姐最好了。” 苏婉兮抱着衣裳还未走到清风院,就碰上了叶清酌。 叶清酌瞧见苏婉兮,目光落在苏婉兮抱着衣服的手上:“这是什么?” “王姑娘说她给王将军做了一件衣裳,只是不知衣裳上应当绣什么样的花纹,让我将一副拿回来帮她描个花纹。”苏婉兮浅笑着应着。 “王婉婷?”叶清酌眉头微微一蹙,又看了眼那衣裳,眼中闪过一抹不悦之色。正要开口,目光却一下子被另外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你的手是怎么了?受伤了?在哪儿弄的?”叶清酌的目光落在苏婉兮的手背上,那里有一道十分明显的伤痕,瞧着那模样,应当是刚弄的。 苏婉兮一怔,连忙将手往袖中缩了缩,轻声应着:“方才在路上被竹枝挂了的,没什么大碍。” 方才发生的事情,只怕她说出来,也不会有几个人相信。 叶清酌意味深长地看了苏婉兮一眼,也没再说话,径直回了清风院。 第二天,叶清酌从营中回来,却径直将身上穿着的外袍脱了下来,扔到了苏婉兮的面前。 苏婉兮彼时正在收拾叶清酌的书桌,被吓了一跳,有些奇怪地抬起眼来望向叶清酌:“世子爷这衣裳是怎么了?” 叶清酌将身上衣裳的袖子一挽,走到书架上取了本书,面无表情地应着:“先前在营中和营中将领比箭,一不小心被划破了,你不是总是绣衣裳么?拿去给我补一补吧,这么一道小口子,也懒得送到绣房了。” 苏婉兮诧异,楚王府比不得其它普通府邸,哪怕是普通富贵人家,若是主子的衣裳坏了,十有八九也是直接不要的,更何况是楚王世子的衣裳,若是穿着出去被人瞧见有缝补过的痕迹,岂不是平白惹人笑话? 心中虽然不解,苏婉兮却也不敢明目张胆地问叶清酌,想了想才道:“奴婢的针线活做得不是太好……” 话还没说完,就被叶清酌打断了:“你随意补一补就行了,没那么复杂。” “……是。”苏婉兮只得应了下来,抱了那外袍出了屋,刚出了正屋,却同轻墨撞上了,苏婉兮还在诧异轻墨为何没有同叶清酌一道回来,轻墨倒是已经开了口:“这是世子爷的衣裳吧?你要抱去哪儿?拿去扔了?” 苏婉兮摇了摇头:“世子爷说这衣裳先前在营中与人比试的时候被划破了,让我拿去缝补缝补再送过来。” 轻墨闻言,顿时瞪大了眼,像看怪物一样地盯着苏婉兮看了良久。 “怎么了?”苏婉兮被轻墨瞧得不自在,只得开口问道。 轻墨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得:“没,没什么,你拿去补吧。” 苏婉兮颔首,抱着衣裳回了自个儿屋子。 轻墨看着苏婉兮的背影,立在原地,喃喃自语着:“什么比试的时候被划破了,那分明是世子爷自个儿扯破的啊?” 轻墨眼中满是诧异,他记得自己当时还问世子爷来着,莫非这衣裳有什么不对劲不成?还是世子爷心情不好?怎么突然拿衣服撒气来了? 叶清酌却只是冷冷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他被那样一盯,也不敢再问。 只是世子爷却让阿娇又将衣裳给缝上了? 这唱的又是哪一出,怎么他越来越看不明白了呢? 屋里的叶清酌却是将两人的对话听的清清楚楚,连带着轻墨那自言自语。 “在门外站着做什么?还不滚进来?”叶清酌冷着声音道。 轻墨身子打了一个冷颤,连忙窜进了屋子里。 苏婉兮回了屋中,拿了针线篓子,取了和叶清酌衣裳颜色相近的线来。 三两下找到了那被划破的口子,苏婉兮却是有些奇怪。 叶清酌说,是在营中何人比试的时候被剑划破的。可是划破的口子,怎么会这样整齐?且刚刚好,在那缝线的当口上。 心中虽然奇怪,手里的动作却也并未停下,快速将那口子缝好了。 而后又将那衣裳送到了主屋:“奴婢已经将那破了的当口给缝补上了,奴婢将衣裳放到净房吧,等明儿个一并拿去洗了。” 叶清酌只随意地点了点头,头也未抬,等着苏婉兮从净房之中出来,才吩咐道:“待客的茶叶快要用完了,你去管家那里领一盒来吧。” 苏婉兮看了叶清酌一眼,待客的茶叶素来是茶厅之中在用,即便是要用完了也该是月晴她们去领吧? 只是叶清酌自然吩咐了,苏婉兮自也只能听命,应了声出了屋子。 苏婉兮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叶清酌才抬起眼来,站起身从书桌后走了出来,径直进了净房。 沐浴用的木桶方便放着一个装衣服的竹篮子,叶清酌的目光落在了那篮子中,先前他脱下来的那件衣裳静静地躺在那篮子中。 叶清酌走到篮子旁边,俯身将那衣裳捞了起来,展开来细细查看了衣袖上先前被扯破的位置,倒果真已经缝好了。翻过来一看,倒也隐隐约约可以瞧出,那处的线与其它地方有些不同,虽然颜色已经十分接近,可是他的衣物用的线素来是府中最好的,苏婉兮那里只怕是没有的。 针脚十分整齐,线头也藏得极好,瞧得出应当是下了一些功夫的。 叶清酌嘴角的笑意愈发浓了几分,手指轻轻摩挲着那处缝补过的地方,半晌,才出了净房。 第151章 金线风波 叶清酌不在府中的时候也多,倒是没用几日,苏婉兮就已经替王婉婷做的那件衣裳描好了绣样。 王婉婷来清风院的时候,正好问起此事,苏婉兮笑着应了,回屋将衣裳整理好了抱了出来,连带着绣样一同拿了出来。 王婉婷瞧着那绣样,便眯着眼笑了起来:“阿娇姐姐的手果真巧,这花样绣出来定然好看,大气又不张扬。” 说完,还将那绣样给叶清酌瞧了瞧:“清酌哥哥你看阿娇姐姐给描的绣样,是不是好看极了?” 叶清酌神情淡淡地瞥了一眼,颔首道:“好看。” 只是无论是神情还是语气,都似乎透着几分漫不经心。 王婉婷不停地拿着那绣样和衣裳在那里比划着,满脸都是笑意,似乎爱不释手的模样。 “咦?”看着看着,王婉婷却突然发出了一声带着疑惑的惊叹。 苏婉兮抬起眼来望向王婉婷,眼中带着询问。 王婉婷蹙了蹙眉,快速地翻了翻那衣裳,眼中似乎隐隐约约带着几分惊诧。 “怎么了?小姐?”萍儿在一旁低声询问着。 王婉婷的脸上变得有些苍白了起来,咬了咬唇才道:“这衣裳……” 话说到一半,却只是抬起眼来瞥了苏婉兮一眼,并未再往下说,似乎是有什么难言之处。 “这衣裳,怎么了?”苏婉兮亦是连忙开口追问着。 王婉婷咬了咬唇,又看了眼因着听见她们的话,而抬眸望了过来的叶清酌,这才开了口:“这衣裳是我之前与嫂子一同选的布料和线,布料选的是宋锦,线用的是金线,是我亲手所制。我拿给阿娇姐姐的时候,都是好好的,可是如今,这布料倒仍旧是宋锦,可是这丝线却已经变成了普通的金色丝线,并非是金线啊……” 萍儿闻言,目光落在了苏婉兮的身上,带着几分揣测:“这好好的金线,怎么就变成了丝线了?莫不是有些人瞧见那金线起了歹心,竟将那金线抽去,用同色的丝线给替换了?” 这有些人,暗指的分明就是苏婉兮了。 苏婉兮咬了咬唇,什么金线,她却是从来不曾见过的,这衣裳拿到手的时候,她也仔细检查过,分明就只是用的丝线。 这王婉婷,根本就是血口喷人,污蔑她。 苏婉兮脸色亦是有些苍白,朝着叶清酌跪了下来:“世子爷明鉴,奴婢虽然只是个丫鬟,只是这见财起意,替换丝线的事情却是做不出来的。” 王婉婷见状,脸色微微白了白,半晌,才隐忍地笑了笑,柔声道:“阿娇姐姐误会了,婉婷并非是疑心阿娇姐姐,阿娇姐姐也是好心帮婉婷绘制纹样,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呢?只是婉婷觉着此事有些蹊跷罢了,兴许是我屋中的丫鬟手脚不干净,我回屋再查一查便是了。” 苏婉兮咬了咬牙,若非她深信不疑,当时王婉婷交给她的就是这衣裳,听王婉婷这样一说,定也会觉着王婉婷宽容大度。 可是那日在亭子里,王婉婷将衣裳交给她的时候,还专程当着她的面将衣裳展开来一同敲了好一会儿呢,若是她屋中的人动的手脚,她当时就应当发现,金线与金色丝线的区别可不是一点点。 可是她偏偏等着自己拿回来描好了纹样之后,才突然发现,且当着叶清酌的面说出来,而后又一脸为难的说相信自己。 这样子,倒像是知晓是自己所为,可是也要为自己寻借口来开脱了似得。 立在王婉婷身后的萍儿闻言,连忙开口道:“小姐说的什么话?咱们屋中哪会有那手脚不干净之人?且这衣裳自打做好之后,就一直锁在小姐的箱子中,小姐那箱子的钥匙亦是自个儿贴身保管着,也没人能够下得了手啊。明明就是她将这衣裳的金线抽走了,难道小姐你却还要维护她不成?” “萍儿,别说了。”王婉婷冷着脸轻斥着萍儿:“不会是阿娇姐姐的。” 叶清酌却是坐在椅子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三人,嘴角微微扬起,笑容中带着冷意。 “既然此事牵扯到了我院子中的丫鬟,自是应当好好查一查,查个水落石出的。” 听叶清酌这样一说,其它三人也都没有再开口。 叶清酌的手放在书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打着桌子,目光在三人身上转了转,菜开了口:“王姑娘说,你这衣裳原本用的是金线,有何证据?何人为证?” 王婉婷低着头,满脸的委屈:“金线是嫂子给我的,还是嫂子听说我要给大哥做衣裳,从她的嫁妆之中拿来给我的。当时嫂子和我屋中的丫鬟都在,她们都可以作证的。” “嗯,你这证据只能说明,寿宁郡主给了你金线,并不能说明,你这件衣裳用的就是金线。”叶清酌的声音清清冷冷。 王婉婷连忙又道:“衣裳做好了之后,我曾经给嫂嫂看过的,嫂嫂当时还夸赞了两句,说这金线做的,瞧着就是华贵一些。” “嗯。”叶清酌颔首:“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王婉婷蹙着眉头想了想:“约摸是一个月之前吧?是在大哥出事之前的事情了。” “一个月之前啊……”叶清酌重复了一遍,却并未多说什么,只看向苏婉兮:“你说你并未偷偷将那金线换成金色丝线,又有什么证据?有何证人?” 苏婉兮苦笑了一声,她画那绣样都是在自个儿的屋中画的,衣裳也一直放在她屋中,能有什么证人?至于证据…… “王小姐将这衣裳交给我,不过三日,且这三日里,世子爷在府中的时候,奴婢大部分时候都跟在世子爷身边侍候着,唯有世子爷去了营中的时候,才有时间做针线活。精通针线活的人都知晓,这样一件衣裳,若是要将这衣裳的丝线全部拆下来,还要替换成别的丝线重新缝制上,没个十日八日的,定然是没法子完成的。” 苏婉兮的话还未说完,那萍儿就冷笑了一声,开口道:“不是都说你的针线活是这清风院中最好的吗?兴许你做针线活的速度就是比旁的人快上许多呢?” 叶清酌抬起眸子瞥了那萍儿一眼,眼中寒芒毕露。 萍儿瑟缩了一下身子,却也继续将剩下的话说完了:“依奴婢看,阿娇每日都在府中,将这金线拆下来之后,多半是用两种法子来处置的,一是放在自己屋中,世子爷派人去搜一搜阿娇的屋子里就知晓了。” “这二嘛……”萍儿看了苏婉兮一眼:“我听闻府中有许多丫鬟都会那些财物去让每日出府采买的人买些东西回来,也兴许阿娇姑娘怕将金线放在屋中被人发现,叫采买的人用那金线去换了旁的东西也说不定。这也简单,派人去问一问那采买的人就知道了。” 叶清酌冷冷地笑着看着那萍儿,苏婉兮瞧着他的目光,便知这是他起了疑了。 只是叶清酌却并未表现出来,只抬起头来唤了轻墨进来:“既然王姑娘身边的丫鬟这样说,那就带王姑娘身边这丫鬟去搜一搜阿娇的屋子吧。阿娇,你可有什么意见?” 苏婉兮连忙摇了摇头:“奴婢坐得正行得端,自是不怕的。不过,既然要查,奴婢倒也突然响了起来,奴婢若是要将这金线替换成金色丝线,这金色丝线怕是需要不少。奴婢们用的金色丝线都是从府中绣房领用的,也请世子爷派人去绣房问一问,奴婢最近可领过那金色丝线。” 叶清酌闻言,笑着颔首:“再让人去将府中采买的下人传唤过来。” 轻墨一一应了,带着那萍儿出了屋子。 王婉婷倒是显得有些坐立难安的模样,抬起眼怯生生地看了看叶清酌,又看了看苏婉兮:“不过是一些金线罢了,犯不着这样兴师动众的。” 叶清酌却是没有理会,只笑了笑道:“这手脚不干净的事情,出现在我这院子里,我自然是要好生查清楚的。” 王婉婷闻言,低着头咬着唇,睫毛微微颤动着,似乎有些愧疚。 叶清酌神情倒是十分轻松,手不时转动着桌子上的茶杯,目光落在那茶杯中,茶杯中的茶水因着叶清酌的动作,不时地泛起波纹。 不一会儿,轻墨就带着那萍儿回了主屋。 “可找着了?”叶清酌漫不经心地问着。 轻墨连忙回答着:“阿娇的屋中并无什么金线。” 萍儿立在一旁,没有吭声,只转过头看了苏婉兮一眼,眼中带着几分得意。 苏婉兮见着她的眼神,便知她们既然敢当着叶清酌的面指认她,定是提前做好了准备的。她的屋子里她们的手插不进去,那说明,问题就出在那府中采买的人身上了。 十有八九,她们是买通了府中采买的人,来为她们做伪证了。 苏婉兮咬了咬牙,心思快速转了转,猛地抬起眼来:“请世子爷容许奴婢去将拂柳、月晴和柳叶叫进来。” 叶清酌挑了挑眉:“莫非她们能够为你作证不成?” “作证倒是不能,只是奴婢觉着,待会儿兴许会用得上。”苏婉兮低声应着。 王婉婷听苏婉兮这样一说,亦是抬起头来看了苏婉兮一眼,眼中带着几分疑惑。 “去吧。”叶清酌许了。 苏婉兮便连忙出了门,寻了拂柳、月晴和柳叶来,也来不及解释了,只让她们进了主屋。刚一进主屋,就听见小厮来禀:“采买的下人传来了。” 第152章 智取 叶清酌叫人将采买的下人带进了屋中,府中负责日常采买的下人一共四人,男女各两人。 叶清酌目光一扫,那跪在地上的四人便连忙将头埋了下去,大气不敢出。 “我院子里的丫鬟这几日可有找你采买过东西?”叶清酌问着。 闻言,便有两个人应了声:“有,有的。” “都有谁?”叶清酌继续追问着。 其中一个男子道:“世子爷院子里的柳叶姑娘前日让奴才从府外带过烤鸡腿。” 柳叶闻言,吐了吐舌头,脸上微微泛着红。 另外一个却是女子:“一位叫阿娇的姑娘,交给奴婢一些金线,让奴婢卖了一些金色的丝线回来,还将其余的金线换成了银钱。” 苏婉兮闻言,眯了眯眼,倒果真如她所料,王婉婷买通了采买的下人来指认她。 不等叶清酌说话,一旁的萍儿就已经嚷嚷了起来:“果真如此,我家小姐那衣服上的金线果真是被她拆下来拿去换了银钱!” 苏婉兮抬起眸子瞪了萍儿一眼,开了口,却是对着那指认她的采买下人:“你说是世子爷院子里的阿娇姑娘吩咐你做的?是阿娇姑娘当面,亲口吩咐的?” 那采买下人点了点头:“是,是阿娇姑娘当面,亲口吩咐的。” 苏婉兮颔首:“那你抬起眼来,瞧一瞧世子爷这屋子里这些人,你辨认辨认,哪一个是给你金线,吩咐你出府换成银钱的阿娇姑娘。” 苏婉兮此话一出,屋中众人都朝着她望了过来,不知她此举是为何。 那采买的下人身子却颤了颤。 叶清酌自然瞧出了几分端倪,也有些明白了苏婉兮的意图,亦是开口道:“叫你抬起头来,你指认指认,是哪一个人给你的金线?” 那采买的下人闻言,不得不抬起了头来,目光在屋中扫了一圈,脸色显得有些为难,额上隐隐有细密的汗珠渗了出来。 “看清楚了吗?”叶清酌又问道。 “是,是。”那下人身子一颤,咬紧了牙关,抬起手来,却是指向了王婉婷:“是,是她。” 此话一说,屋中静了片刻,王婉婷和萍儿的脸色却已经变了,萍儿连忙开口斥道:“胡言乱语,你知不知道,你指的是谁,这是在府上做客的王小姐,你是失心疯了不成?” 那采买的下人一愣,擦了擦额上的汗:“当时天色有些黑,奴婢没看的太清,许是认错了,应该是,是她。” 说着,又指向了拂柳。 “够了。”叶清酌冷冷一笑,连给你东西的人都不知道是谁,还敢胡说八道,拉下去,杖责二十。 杖责二十,几乎是要掉半条命的。 那采买丫鬟闻言,身子抖得跟筛子似得,忙不迭地求饶着:“世子爷饶命啊,世子爷饶命啊……” 叶清酌却是冷着脸,不为所动。 轻墨连忙叫了人将那丫鬟拽了下去。 苏婉兮却连忙道:“世子爷,这丫鬟莫名其妙地指认了奴婢,怕是被人收买了。奴婢觉着,倒是不如好生审问审问,究竟是何人暗中收买了她来污蔑奴婢的。” 叶清酌的手在桌子上轻轻敲了敲,抬起眼来望向轻墨,轻墨连忙应着:“小的这就去办。” 苏婉兮的脸上这才有了几分笑意,望向脸色十分不好的王婉婷和萍儿:“王小姐和萍儿姑娘大抵是不知道,奴婢虽然入府已经一年有余,只是楚王府对下人素来不错,也没有什么东西需要额外采买的,因而从未吩咐采买的下人采买过什么东西,采买的下人自然也不认得奴婢,若非如此,奴婢今儿个怕就被这采买的奴婢给污蔑了呢。” 王婉婷的笑容中透着几分苍白:“我就说不会是阿娇姐姐……” 苏婉兮也笑:“无妨,等着轻墨大人审问了那采买的丫鬟,就知道是谁了。” 萍儿听苏婉兮这样一说,咬紧了牙关,望向苏婉兮的眼中带着几分恨意。 那采买的丫鬟招供得倒也极快,不一会儿轻墨就回来了:“那丫鬟招供,说指使她指认阿娇的,是屋里方才站在那位王小姐身边的那丫鬟,就是训斥她的那一位。” 众人听那丫鬟这样说,目光就落在了萍儿的身上。 事态急转直下,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却是萍儿此前也不曾料到过的,萍儿咬了咬唇,忙不迭地辩解着:“不是我,不是我,定是那丫鬟收了旁人的财物,污蔑我的。” 轻墨却从袖中拿出了一直簪子:“那采买的下人说,这是那人收买她的时候给她的簪子。” 众人的目光落在那簪子上,叶清酌挑眉望向王婉婷:“若是我没有记错,这支簪子,倒是见王姑娘戴过。” 王婉婷此时却也没有精力去想她是不是真的戴过这簪子,叶清酌为何会记着她戴过这簪子,脑中心思飞快地转了转,转过头望向了萍儿,眼中含着几分惊怒:“我平日里待我不薄,你为何竟会做成这样的事情来?平白辜负了我对你的信任。” “明明是你偷了我的簪子,拿了金线,却害怕我发现,买通了那丫鬟来构陷阿娇姐姐。方才你竟还敢那样言辞振振地指责阿娇姐姐,你真是……” 苏婉兮听着王婉婷的话,挑了挑眉,王婉婷这样做派,倒像是要将萍儿推出来顶替了所有的罪名了。 萍儿亦是一愣,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来望向王婉婷,却见王婉婷的眼中满是警告。 萍儿咬了咬唇,只得猛地跪了下来:“是奴婢鬼迷心窍,见钱眼开。” 苏婉兮挑了挑眉,倒是好一出大戏啊。 叶清酌眉头一拧,脸上隐隐透着几分不耐烦:“你们屋中的事情,就回你们院子里再追究就是了。” 王婉婷连忙低着头,应了,转过头瞪了萍儿一眼:“还不赶紧回去?在这里丢人现眼做什么?” 说完却又转过头看向了苏婉兮,面色一下子温柔了下来,带着几分祈求:“今日是我误会了阿娇姐姐,我先回屋将此事处置了,改日再来向阿娇姐姐赔不是。” 苏婉兮暗自打了个突,心中想着,上一回因着那热茶烫了,就是她来给自己赔礼道歉引发了这么一出,可千万莫要再来了。 王婉婷说完,便转身同叶清酌行了个礼,出了屋子。 叶清酌瞥了苏婉兮一眼,挥了挥手道:“都散了散了。” 众人连忙都退了出去。 待出了屋子,柳叶方拽住了苏婉兮的胳膊:“这唱得是哪一出啊?我怎么瞧得云里雾里的?又是什么金线,又是什么簪子,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苏婉兮闻言笑了起来,将事情同三人说了,三人方恍然大悟。 “那萍儿未免也太不要脸了吧?定是她见那金线,心中起了弯弯心思,将那金线给换了。结果没想到王姑娘让阿娇帮忙绘花样,又害怕被王姑娘发现,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买通了采买的丫鬟来诬陷阿娇,想要将这个罪名栽赃到阿娇的身上。” 柳叶气呼呼地道:“也真是难为了那王姑娘,王姑娘性子那样纯良,身边却有这么一个白眼狼。所幸这一回阿娇聪明,将那白眼狼给揪了出来。” 苏婉兮听柳叶这样说,浅浅淡淡地笑了笑,心中却想着,那王婉婷倒果真是好本事,不过几日,就让大家对她都颇有好感了。 方才这事,她有七八分的确定,是这王姑娘指使的,萍儿不过是个跑腿的下人罢了,却被王婉婷推出来替了罪,倒也保全了她自个儿的名声。 且不止是今日之事,恐怕从最开始那件烫伤的事情开始,她就落入了王婉婷的圈套之中了。 那日她倒茶的时候,腰间那刺痛并不是她的错觉。 还有她去王婉婷的那紫云居的时候,萍儿用簪子扎她,王婉婷未必不知情。兴许就是王婉婷专程将她带到了那亭子里,又刻意寻着拿衣裳的由头离开,就是为了给萍儿机会。 苏婉兮回过头看了眼正屋的方向,倒是不知,叶清酌是如何想的。 只是心思一转,却又叹了口气,叶清酌如何想,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只是,她实在是不知,自己究竟是因何得罪了这位王姑娘,这位王姑娘不过刚到楚王府每几日,为何会频频算计她,对她下手? 柳叶还要在茶厅值守,月晴也去了厨房,拂柳同苏婉兮一同回了苏婉兮住的屋子,将门关上了,方压低了声音道:“此事,是那王姑娘指使的吧?” 苏婉兮倒是有些诧异,拂柳竟会这样觉着。 “你为何会这样问?” 拂柳想了想,才道:“我只是觉着,那萍儿虽然脾气暴躁,看着凶狠,可是却是个没不是个这么多弯弯心思的。此前柳夫人的事情倒是告诉了我一个道理,便是这看人断然不能看表面。我方才一直在看那王姑娘的神情,总觉着应该是她。” 拂柳说完,沉默了半晌又接着道:“且我觉着,那王姑娘看你的眼神,隐隐透着一些不对劲。到好像是,带着嫉妒的。” “嫉妒?”苏婉兮有些疑惑:“我一个下人,她是尊贵的将门小姐,哥哥是大将军,嫂嫂是郡主,养尊处优的,要啥有啥,我有什么值得她嫉妒的?” 拂柳闻言,就掩嘴笑了起来,目光朝着主屋的方向看了看:“你傻啊?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那位王姑娘喜欢咱们世子爷,只是世子爷却对她不冷不热的。而你是世子爷身边的贴身丫鬟,日日相伴,你说,值不值得她嫉妒?” 第153章 挑拨离间 苏婉兮哑然,却是有些哭笑不得。她这位置,在别人的眼中,竟也成了香饽饽。 都说红颜祸水,叶清酌这蓝颜却也实在是不遑多让,从她进楚王府到现在,她一直都在因着叶清酌不停的遭受各种明里暗里的算计。 丫鬟、姨娘、夫人,到如今郡主的小姑子,她倒是不知晓,后面还有多少。 可是,路是自己选的,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 只不过…… 苏婉兮嘴角浮起一抹冷笑,那王婉婷屡次三番的算计她。她若是还不知晓反击,岂不让王婉婷以为,自己就是一颗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那日因着腰上被冷不丁地戳了一下而打翻了开水之后,被众人指责却有苦难言的心情她仍旧记得。 手背上被萍儿用簪子划破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今日若非她心思转得快,只怕这手脚不干净,偷鸡摸狗的屎盆子就盖在了她的头上了。若是果真背负了这样的名声,只怕她也再难在这清风院中呆下去。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她可都记得一清二楚。 也定会好生一一同这位表里不一的王家小姐,好生清算清算。莫要以为,这天底下,就只有她一人会唱戏。 她苏婉兮也会,且唱得定然不比这位王小姐差。 那王婉婷不是那么喜欢叶清酌吗?不是那么想要这楚王府的世子妃之位吗? 那自己就让她亲眼瞧着,她喜欢的人一点一点地厌恶上她,她觊觎的那的位置一点一点地离她越来越远。 许是因为这件事情这么一闹,柳叶倒是注意起了王婉婷那边的动静,柳叶素来是个活泛的,一得了闲就这里逛逛那里遛遛的,倒也打听到了不少的消息,一回来就拉着苏婉兮同苏婉兮闲聊。 “那位王小姐对咱们世子爷还真是志在必得啊,听闻这段时日,每天王小姐都要去牡丹院,给王妃揉揉捏捏,还亲自下厨熬安神汤给王妃喝。” 苏婉兮嘴角一翘,这位王姑娘素来是识时务的,知晓王妃急着给叶清酌寻个世子妃,且叶清酌对谁都冷冰冰的,唯有对王妃和寿宁郡主稍稍好些,因而便想着从王妃身上多下些功夫,若是得了王妃的欢心,自然事半功倍。 不得不承认,王婉婷很会做人。 在寿宁郡主面前娇俏可人,在王妃面前温柔贤淑,在下人面前亲和大方。知晓叶清酌性子冷,对许多事情都不感兴趣,大部分时候对着叶清酌只说叶清酌感兴趣的东西,比如寿宁郡主和寿宁郡主那位可爱的天明小公子。 “王小姐人倒是不错,不过也实在是太过软弱心善了一些,那萍儿那日犯了那么大的错,王姑娘竟然也并未怎么责备,只罚她打扫紫云居一个月,这样的惩罚,未免也太轻了一些。”柳叶撇了撇嘴,似乎在为苏婉兮打抱不平。 苏婉兮笑了笑,心中倒也不觉着诧异,那萍儿本就只是王婉婷身边一条听话的狗,做的事情也不过是按着王婉婷的吩咐办事罢了。 那天在这清风院,王婉婷故意厉声训斥,不过是为了洗脱她自己的嫌疑。既然叶清酌让她自个儿回屋处置,她自然也会做个样子,却也断然舍不得重罚。毕竟,养一条听话的好狗,可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苏婉兮低眉浅笑,不过,王婉婷舍不得,她倒是可以帮王婉婷下定这个决心。 要知道,那萍儿可是拿着簪子追着苏婉兮扎过呢,这仇,她可记着的。 “对了。”柳叶目光落在苏婉兮身上:“我听闻啊,那萍儿前段时日一直在四处打探你的消息,不知是想要做什么,你可要小心着些?” “哦?”苏婉兮挑了挑眉,打探她的消息?这可新鲜了。 王婉婷倒是个信守承诺的人,那日离开清风院的时候,曾经同苏婉兮说,会与她赔礼道歉。倒是没过几日,就派人来请了苏婉兮去紫云居,说是让人做了一桌好饭好菜,请苏婉兮赏脸。 苏婉兮受宠若惊,忙跟着那丫鬟去了紫云居。 王婉婷果真准备了一大桌子饭菜,言笑晏晏地拉着苏婉兮进了正厅,在桌子旁坐了下来:“我还担心阿娇姐姐会生婉婷的气不会过来呢,阿娇姐姐能来真是太好了。那日之事实在是婉婷的错,还得阿娇姐姐被愿望了。” 苏婉兮也笑:“王小姐说的哪里话,你不过也是被恶仆蒙蔽了罢了,奴婢如何会怪你?” 说着,目光却落在了一旁的萍儿身上。 萍儿见状,咬紧了牙关,额上隐隐有青筋暴起,却碍于王婉婷在,不敢开口。 王婉婷瞧着苏婉兮在看萍儿,连忙道:“萍儿是被猪油糊了心,她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我也十分震惊十分生气,那日回来,我就已经狠狠地责备过她了,且罚了她打扫一个月的院子,想必她定会记着这个教训的。” 说完,就转头看向萍儿:“还不赶紧过来给阿娇姐姐请个罪道个歉?” 萍儿低着头,满脸不情愿地走到了苏婉兮面前:“是我太过糊涂了,还请阿娇大人大量,莫要与我这样的小人计较。” 苏婉兮嘴角一翘笑了起来,她倒是从未见过这样理直气壮来道歉的。 心思一转,笑眯眯地道:“我倒也没那么小肚鸡肠,萍儿是王姑娘的下人,如何处置,王姑娘自然有权做主,只是……” 苏婉兮的话说到一半,却停了下来。 王婉婷望向苏婉兮,眼中带着询问:“只是什么?阿娇姐姐怎么这般坏,说话哪有只说一半的。” 苏婉兮低头,脸上笑容淡了几分:“照理说来,本是不该同王姑娘说这些的,只是奴婢想着,王姑娘对咱们世子爷的心思,奴婢也心知肚明,因而想要同王姑娘提个醒,王姑娘信也好不信也罢,奴婢也于心无愧。” 王婉婷眼中疑惑更浓。 “若是王姑娘这样处置萍儿,以后,最好还是莫要带着萍儿出现在世子爷面前的好。”苏婉兮低声道。 “这又是为何?”王婉婷看了一眼萍儿。 苏婉兮低着头,沉吟了半晌,才开了口:“世子爷最是讨厌手脚不干净之人,听闻此前有他最为信任的下属,悄悄偷了世子爷的贴身之物出去卖了,险些害得世子爷因此丧命,那人最后被世子爷砍断了手脚之后杖杀了。从此以后,世子爷便对手脚不干净的人特别反感。” “因而那日一听王姑娘疑心奴婢抽了衣裳的金线,世子爷才反应那样大,即便是王姑娘你说不予追究,世子爷也一定要查出个真相来。若是那日查出来果真是奴婢所为,只怕,奴婢不仅不能在世子爷身边侍候了,还连这条命也保不住了。好在奴婢并未做过那样的事情,倒也并不惧怕,且最后真相大白,还了奴婢的清白。” 苏婉兮抬起眼来朝着萍儿看了一眼:“王姑娘对下人宽容大度自然是下人的福分,可若是因此惹得世子爷生厌,却是有些得不偿失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是让我家姑娘将我也杖杀了不成?”萍儿终究是个沉不住气的,怒气冲冲地质问着苏婉兮。 苏婉兮连忙摇了摇头,一副害怕模样,急忙同王婉婷解释着:“奴婢并没有这样的意思,萍儿自是可以留在王姑娘身边的,只是奴婢觉着,最好莫要让世子爷知道。不然世子爷定会觉着王姑娘御下不严,没有身为主子的威严和魄力。” “且世子爷厌恶偷鸡摸狗之人,若是让世子爷瞧见萍儿还在王姑娘身边,世子爷一生气,若是下令惩治萍儿,以世子爷的雷霆手段,萍儿怕也落不得好。王姑娘那日也瞧见了的,那帮衬萍儿的采买丫鬟,都被世子爷下令打了二十大板,二十大板,可就去了半条命了。” 说完,苏婉兮又怯怯地看了一眼萍儿,低声道:“奴婢也只是觉着王姑娘对人极好,奴婢不过一个下人,却也对奴婢这样看重。因而才给王姑娘提个醒罢了,王姑娘也可以不必在意的。” “我自是明白阿娇姐姐的好意的,多谢阿娇姐姐了。”王婉婷笑得眉眼弯弯,眼中满是感激。 苏婉兮舒了口气:“王姑娘见外了,奴婢倒是觉着王姑娘脾气好,对咱们下人也宽容大度,若是做了与世子爷成了一对,却也是极好的。咱们清风院中的下人,可都害怕未来的世子妃是个严厉的主儿呢。” 听苏婉兮这样一说,王婉婷脸上的梨涡愈发深了几分。 一顿饭吃得倒也十分其乐融融,而后苏婉兮便告辞离开了紫云居。 苏婉兮一走,正厅之中就安静了下来。王婉婷一直挂在脸上的笑,也渐渐地淡了下去。 萍儿一直留意着王婉婷的神情,见着这副模样,心中亦是紧张了起来,连忙道:“姑娘你可莫要听那小蹄子胡言乱语,她这分明是在挑拨我们主仆的关系,定是记恨奴婢此前拿簪子扎她之事,蓄意这样说的。” 王婉婷却只是蹙了蹙眉,心中想着那日在清风院的时候,叶清酌说过的那些话。 叶清酌本就寡言,说的不多,只是如今细想来,似乎那日他的神情的确比平日里更加冰冷一些。 沉吟了半晌,王婉婷才抬起了头来,对着萍儿道:“咱们府中如今也没个人照看着,不如,你先回咱们府上?” 第154章 破绽百出 萍儿听王婉婷这样一说,心中愈发慌了起来:“姑娘说的这是什么话?咱们府上管家不是在吗?奴婢回去能用什么用处?姑娘莫不是果真相信了阿娇那小蹄子的胡言乱语?” 王婉婷温温柔柔地一笑,手紧紧地捏住了手中的锦帕:“我只是觉着,咱们还是小心谨慎一些最好。咱们此次就是为了这楚王世子妃的位置来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你不妨回府去避避风头,也要不了多久,等着我如愿掳获了叶清酌的心,到我出嫁的时候,你再作为陪嫁丫鬟一同过这楚王府来就是了。” 王婉婷的手不停地绞着那绣帕,心思转得飞快:“等着那时,距这件事情日子一长,叶清酌哪里还记得你一个小丫鬟犯过什么事?你瞧瞧这楚王府,这样气派,这样舒适,咱们忍一忍,这楚王府迟早有一天会由咱们来做主。忍得了一时的苦,才能享得了一世的福啊,你说是不是?” 萍儿对王婉婷的性子自是了如指掌的,听王婉婷这么一说,心中并不怎么相信。 咬了咬唇,声音带了几分哀伤:“奴婢自七岁开始就在姑娘身边服侍,与姑娘情同姐妹,自然希望姑娘能够心想事成,如愿坐上那世子妃的位置。” 王婉婷心中一喜,目不转睛地盯着萍儿,却听她突然转了话茬子。 “可是姑娘你有没有想过,这楚王府中那么多牛鬼蛇神,可不是人人都希望姑娘成为世子妃的。姑娘可以讨好寿宁郡主,可以讨好王妃,可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奴婢是担心,会有一些不知好歹的小鬼来挡了姑娘的道,姑娘来这楚王府,就带了奴婢这么一人,若是奴婢也走了,姑娘又如何应对那些难缠的小鬼?若是姑娘亲自动手,脏了姑娘的手,却是更得不偿失的事情。” 萍儿话语之中满是情真意切,王婉婷咬了咬唇,一时间不知应当如何辩驳。 “奴婢也不是不愿意回府,只是觉着,那阿娇本就记恨上了奴婢,她方才那些话分明就是刻意针对奴婢的,也不知真假。若是她的话是真的,奴婢定然什么也不多说,立马回府就是。可若是她那些话是假的,那她岂不是把姑娘当成傻子一样,玩弄于鼓掌之中?” 王婉婷听萍儿这样一说,眯了眯眼,心中有些被萍儿说动。 萍儿又道:“奴婢这段时日一直在帮主子打探这府中的消息,倒也打探到了不少关于阿娇和世子爷的消息。那阿娇可不是什么善茬……” “阿娇和世子爷?”王婉婷疑惑。 萍儿颔首:“奴婢听闻,阿娇其实是世子爷救回府中的,身份来历不明,到府上的时候一身是伤,世子爷还让大夫给她治病。后来阿娇病好之后,就被分配在洗衣房中做粗使下人。可是没过多久,阿娇就被世子爷后院的一个夫人要到了自个儿院子里侍候,而后就有消息传出来,说世子爷和阿娇有了不清不楚的关系……” 王婉婷一惊,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了起来,手猛地握紧了手中绣帕,许是太过用力的缘故,指甲一下子就深陷到了手心之中,生疼。 “那位夫人因而恨上了阿娇,本想除掉她,哪晓得最后却十分蹊跷的死了。那位夫人死了之后,阿娇竟就被世子爷带回了清风院。且清风院原来虽然有丫鬟,可是世子爷身边并无丫鬟贴身侍候,只有一个小厮,阿娇到了清风院之后,世子爷便点了她贴身侍候着。姑娘你说,若不是那阿娇勾引了世子爷,世子爷又怎么会……” 萍儿将王婉婷脸上的神色变化,心中暗自一喜,自己这一回危机,只怕是平安的度过了。倒是不枉她之前那样费尽心思地去打探,如今倒总算是用上了。 王婉婷沉默了半晌,声音中有些犹豫:“你所言,可当真?” 萍儿连忙举起手来指天发誓:“奴婢在姑娘身边侍候了这么长的时间,姑娘莫非对奴婢还信不过?奴婢保证自己的话句句属实,如有半句序虚言,定当天打雷劈。” “且这些事情在这世子爷的院子里都不是什么秘密,阿娇在洗衣房和厨房里面待过,洗衣房中也是人人知晓的,姑娘一问便知真假。况且,那阿娇进府还不到两年光景,竟然就从一个促使丫鬟变成了世子爷的贴身丫鬟,若非那样,又怎么可能爬得这样快?”萍儿压低了声音道。 王婉婷眯了眯眼,咬紧了牙关,仔细想了想,叶清酌身边倒也的确只有阿娇一个贴身丫鬟,且叶清酌似乎对阿娇格外维护,原来是这个缘故。 “奴婢此前一见那阿娇,就觉着她长得一副狐媚子的模样,定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萍儿继续添油加醋的道。 王婉婷冷笑了一声:“她长得很好看?有我好看?” 萍儿连忙低着头恭维道:“在世子爷那院子里,她算是最好看的。只是与咱们姑娘比起来,却是云泥之别的,姑娘您是天上最洁白的那朵云,她阿娇不过是被人踩在地上的泥而已。” 王婉婷听罢,嘴角一翘,眼中泛起一抹得意来:“我就不信,我还能连她都赢不了不成?行了,你先继续在我身边待着吧,只是最近这段时间,先避避风头,就呆在紫云居中莫要到处乱走了。虽然那阿娇的话不知真假,咱们也得小心谨慎一些不是?” “是,奴婢明白的。”萍儿低着头连连应着,眼中闪过一道寒芒,阿娇那小蹄子,竟然敢这样算计她,还险些害得她家姑娘同她生了芥蒂,将她送回府上,这个仇,她怎能不报? 她回府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丫鬟,而在这楚王府中,因着自家姑娘被王妃重视的缘故,她什么粗活累活都不必做,只需要指使院子里的丫鬟就是。这样舒适的日子,她如何舍得回去? 苏婉兮自是不知她离开紫云居之后,王婉婷主仆二人发生的这些事情,却也明白,经由她的这么一挑拨,即便是王婉婷和那萍儿主仆情深,王婉婷也必然对会那萍儿心生不满,毕竟,王婉婷那样想要讨好叶清酌。 过了两日,王婉婷便又派了人来:“王姑娘说今天天气不错,不冷也不热,邀阿娇姐姐到观澜亭一同赏赏花儿呢。” 苏婉兮笑着应了下来:“好,劳烦你给王姑娘回个话,就说我就手头的事情处置处置,立马就过去。” 顿了顿,又问道:“对了,今日怎么是你来传话?萍儿呢?” 那丫鬟闻言,目光微微一闪,笑着道:“萍儿姐姐自然在王姑娘身边侍候着的。” “哦?”苏婉兮将那丫鬟不自然的神色纳入了眼底,笑了笑,倒也并未多问:“好,我知晓了,你快些回去同王姑娘回话吧,莫要让王姑娘等久了才是。” 那丫鬟这才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苏婉兮眯了眯眼,将手中的书放在了桌子上。 王婉婷邀她一同赏花?王婉婷装着那样一副温柔宽厚的模样,邀她赏花倒是并非不可能。 只是,如今已经是深秋,最好看的花,不是应当是菊花么?府中有一片极大的菊园,拜柳叶所赐,她倒是听闻,苏婉兮每日都要陪着王妃去菊园逛逛的。 可是,王婉婷却约她在观澜亭赏花,观澜亭那边倒也种着不少的花,可是没有一种,是这个季节开的,因而压根无花可赏。正是因为这个季节的观澜亭无花可赏,因而如今的观澜亭应当是十分冷清的。 自打上回佛堂之事之后,苏婉兮对这种冷冷清清没有人烟的地方,却是十分谨慎的。 王婉婷为何,会约她在观澜亭赏花? 苏婉兮咬了咬唇,且方才她蓄意试探那传话的丫鬟。问她那传话的丫鬟,萍儿在哪儿? 那丫鬟的目光中有些躲闪,而后告诉她,萍儿在王婉婷身边侍候。 这却又是另一个奇怪的地方了。 据她所闻,自打那日她在紫云居中说了那些话之后,这几日无论是在牡丹院还是在寿宁郡主那院子里,见着王婉婷的时候,都不曾见过萍儿。 想来是因为她那日同王婉婷说的话起了一定的效果,听闻,萍儿已经有些时日不出紫云居了。 那丫鬟却说,萍儿在王婉婷身边侍候,且地方不是在紫云居? 王婉婷的性子小心,怕是不会这么快地就将萍儿重新带出来。 这只能说明,那丫鬟十有八九说了谎。 可是她又为何要说谎呢? 苏婉兮眯了眯眼,心中暗自有了一些猜测。 在屋中又坐了一会儿,苏婉兮才站起身来出了门,叶清酌不在府上,院子里的丫鬟小厮们有些已经忙完了,正聚在一同说话。 苏婉兮走了过去,笑着道:“大家若是得了闲,不妨同我一起去管家哪里将这个月院子里的用度领回来如何?” 柳叶连忙应道:“好啊。” 清风倒是有些诧异:“上个月不是初十领的吗?今天才初七呀?” 苏婉兮笑了起来:“不是害怕等着初十的时候咱们忙不过来吗?左右也无事。” 众人应了声,就随着苏婉兮出了门。去管家的院子,须得经过观澜亭不远处的一处回廊,那回廊离观澜亭不远,却因着地势稍高一些,倒是能够清楚地瞧见那观澜亭中的情形。 待走到那回廊的时候,苏婉兮才开口道:“先前王姑娘身边的丫鬟让我去观澜亭,说有什么东西给我,你们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 第155章 设局 众人应了声,苏婉兮便沿着小路下了回廊,到了观澜亭中。 观澜亭中空无一人,苏婉兮挑了挑眉,倒也不急,静静站在亭子里候着。不一会儿,就听到有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听那脚步声,应当只有一人。 苏婉兮转过头,就瞧见萍儿带着满脸冷笑朝着她走了过来。 “萍儿?王姑娘没有来吗?”苏婉兮见此情形,心中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定然是这萍儿因为她在王婉婷跟前说的那些话,记恨上了自己,买通了那丫鬟将自己约到这观澜亭来,怕就是为了对她不利的。 “我家姑娘啊?”萍儿笑了起来,眼中带着几分得意:“我家姑娘说,她临时有些事,来不了了,让我来同阿娇姑娘说一声。” 一边说着,一边狞笑着朝着苏婉兮走了过来。 苏婉兮蹙了蹙眉:“既然王姑娘不来了,那我就先走了。” 说着,就急忙转了身,要离开亭子。只是亭子本是观景亭,被朱红色的阑干围了起来,只有一个进出的口子,却是被萍儿挡住了。 苏婉兮抬起眼来看了看不远处的回廊,而后又快速地低下了头,闷不作声地从那亭子的出口处走了过去。 刚一走到萍儿身边,萍儿就突然发难,冷笑了一声,抓住了苏婉兮的胳膊。 苏婉兮急忙回过头,眼中带着惊惧:“萍儿,你这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萍儿冷哼了一声:“自然是找你算账来的。那天你在我家姑娘面前胡言乱语,害得我家姑娘对我生了芥蒂,这仇,我可断然不可能不报的。” 说着,就抬起手来从头上取下了那银簪:“想来你是忘了这银簪的滋味了,竟敢算计到我的头上来了,我今日就要让你好生记着记着,我是不是你能够招惹的。” 苏婉兮挣扎着,只是萍儿手劲实在是太大,却是怎么也挣扎不开。 “明明是你诬陷我偷了王姑娘衣裳上面的金线。”苏婉兮咬着唇道,见那簪子就要落下,连忙抬起手来挡住。 一面胡乱挡着,一面高声呼救:“来人啊,救命啊……” 萍儿狞笑着道:“这观澜亭我看了好几天了,平日里根本不会有人过来,你就尽管叫吧,看看有没有人会来救你。” 苏婉兮蹙着眉头,脸上满是慌乱,簪子已经落在了她的身上,疼得厉害。 苏婉兮连忙弯下腰,狠狠地咬住萍儿抓着她胳膊的手。萍儿吃痛,手稍稍松开了些,苏婉兮连忙转身就跑,却又被萍儿扑了上来,径直扑倒在地。 苏婉兮被摔了个结实,蹙紧了眉头,眼中满是痛楚。 那萍儿见状,笑容愈发得意了几分:“小贱人,叫你胡言乱语,我今天就让你好好长长记性。” 说着就抬起手来,一巴掌朝着苏婉兮挥了下去。 一声清脆的声响,苏婉兮只觉着脸上痛得厉害,望着萍儿的眼中亦是多了几分恼怒。 “哟,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倔脾气啊?还敢瞪我?”那萍儿见苏婉兮的眼神,愈发狠辣起来:“瞧我今天不打死你这个小贱蹄子。” “住手!”有声音传来,那萍儿愣了一愣,抬起眼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过去,却见来了好几个丫鬟小厮。萍儿此前经常随着王婉婷一起在清风院中出入,自是认得,来的全都是清风院中的丫鬟小厮。 心中忍不住“咯噔”一下,脸上闪过一抹慌乱。 苏婉兮舒了口气,方才她就是瞧着柳叶她们冲了过来,才刻意给了王婉婷机会,让她将自己扑倒在地,还扇了自己一个巴掌。 柳叶和拂柳忙不迭地将苏婉兮扶了起来,而后厉声斥问着萍儿:“你这是做什么?” 萍儿讪笑了一声,站起了身来:“无事无事,只是方才阿娇走在前面,我走在后面,一不小心脚下打滑,朝前面扑去,正好扑在了阿娇身上而已。” “呵,满口胡言?脚下打滑正好扑在阿娇的身上?巴掌还正好扇在阿娇的脸上是吧?方才我们在那上面的回廊之中,将所有事情都看的一清二楚,你拿银簪扎阿娇,还打阿娇巴掌,还敢狡辩?”清风冷哼了一声。 柳叶见苏婉兮脸上的巴掌印隐隐红肿了起来,抬起脚就朝着萍儿踹了过去:“真不知道王姑娘那样心思善良的人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恶仆,走,咱们回院子,找世子爷评评理去。” 萍儿咬紧了牙关,眼中闪过一抹懊恼,却也知晓,若是此事闹到了叶清酌跟前,王婉婷定然不会放过她,心思转了转,冷笑了一声:“你们都和阿娇交好,自然都帮着她来污蔑我,我又不是你们清风院的下人,评理为何要去找你们世子爷?” 却是打定主意要耍无赖了。 “没见过你这样厚颜无耻之人,都被我们看的一清二楚了,阿娇身上的伤也做不得伪,却还敢赖账。你不去咱们清风院也无妨,你不去,咱们去同世子爷禀报了,让世子爷将你家主子请过来好生评评理就是。”拂柳亦是难得冷了脸,声音中带着怒意。 “走,阿娇,咱们先回去,请大夫来看看你身上的伤。”说着,就搀扶着阿娇往清风院走去。 清风上前将萍儿手中的簪子夺了过来,对着萍儿“呸”地吐了口口水:“物证得留下。” 萍儿瞧着一行人渐渐走远,脸色亦是青青白白,心中自然也回过了神来,知道自己十有八九是落入了阿娇那小贱人的圈套了,心中悔恨至极,跺了跺脚,咬牙切齿地在心中将阿娇那小贱人给骂了无数遍,才急忙转身朝着紫云居走去。 王婉婷刚从牡丹院回来,脸色有些不好,见着萍儿从外面进来,就蹙起了眉头:“你这是去哪儿了?不是叫你好好呆在院子里不要随意出门吗?” 萍儿低着头,有些心虚地道:“奴婢就去了厨房和洗衣房转了转,世子爷不会去那边的,撞不上,姑娘放心。” 王婉婷闻言,面色却不见好:“下不为例。还不赶紧过来给我揉捏揉捏肩膀,先前在牡丹院给王妃按了大半个时辰,整个胳膊都是酸的。” 萍儿连忙应了下来,快步走到王婉婷身后,抬起手来给她捏了捏肩膀,只是因着心中藏着事情,有些心不在焉地,手中力道也并未把握好。 “啊……轻点!”王婉婷的怒斥声传来:“你不知道你手劲大么?是想要捏死我是不是?” 萍儿这才回过神来,连连告罪,方稍稍轻了几分。 目光却不时地瞟向院子门口,心中满是担忧。 悬吊吊地等了许久,却也不见清风院又派人来,萍儿一直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了一些。 只是萍儿却不知,叶清酌此前一直并未在府中,一直到午时左右,才回了府。 叶清酌一进清风院,就瞧见清风院中十分冷清,不见人影。 蹙了蹙眉,又听得吵吵嚷嚷的声音从苏婉兮的屋中传了出来。叶清酌走到苏婉兮的门口,朝着屋中望了过去。 “那萍儿实在是太过分了,这簪子这样尖利,扎在身上可疼了,她竟然拿来扎阿娇。”柳叶隐隐含着怒意的声音传来。 叶清酌蹙了蹙眉,拿簪子扎阿娇?什么情况? “大夫,阿娇身上的伤没事吧?”心中正诧异着,却又听见有人开口道。 而后,大夫的声音就传了过来:“那人下手不轻,脸上的伤都肿了,每日里拿煮好了的鸡蛋剥了壳来敷一敷,过几日消了肿就没什么大碍了。身上簪子扎的伤有些深,我待会儿给开一些金创药来擦一擦,还有身上摔的那些伤,我再拿些活血散瘀的药膏来涂抹涂抹就是。” 叶清酌的眉头蹙得更紧了几分,开口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屋中众人都朝着屋外看了过来,见是叶清酌,连忙站起身来行了礼。 叶清酌这才瞧见了苏婉兮,只见苏婉兮的脸上有一个十分明显的巴掌印,半边脸红肿得厉害。此时苏婉兮却低着头,睫毛微微颤抖着,看上去楚楚可怜的模样。 叶清酌目光在苏婉兮的脸上看了良久:“这是怎么弄的?” 苏婉兮尚未回答,一旁的柳叶就抢了话:“先前王姑娘身边的丫鬟过来,说王姑娘约阿娇去观澜亭赏花,咱们因为要去管家那里拿东西,就跟着一起去了。阿娇下去观澜亭见王姑娘,咱们在观澜亭上面的回廊等着,没见着王姑娘,却见到了王姑娘身边那个萍儿。” “阿娇见王姑娘没来,就要离开,那萍儿却拉住了阿娇的胳膊,取了银簪子来往阿娇身上扎,还将阿娇扑倒在地,扇了巴掌。” 柳叶的脸上满是怒意:“阿娇是世子爷身边的人,如今却平白无故地受了欺负,还请世子爷给阿娇做主。” 叶清酌闻言,眼中闪过一道暗沉之色,目光一直落在苏婉兮的身上,见苏婉兮一直低着头没有说话,方开口道:“你们派个人去紫云居将王姑娘和那萍儿叫过来,阿娇,你到正屋来,同我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156章 反击 众人连忙应了声,等着叶清酌转身进了茶厅,柳叶才冷哼道:“我去紫云居叫王姑娘和那泼妇,定要先在王姑娘面前告她一状才好。” 苏婉兮忙伸手拉住了柳叶:“王姑娘和那萍儿毕竟是主仆,你这样气势汹汹地过去,可不太好。还是让拂柳去吧,那萍儿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势必是瞒着王姑娘的,也不必先揭穿,只告诉王姑娘,世子爷有事寻她就是。” 柳叶有些不明白,拂柳却是听明白了苏婉兮的意思,此前那金线之事,拂柳就有些怀疑王婉婷的,听苏婉兮这么一说,自是知晓苏婉兮的打算,点了点头道,笑着对柳叶道:“你这炒豆子的性子,怕是一到紫云居就噼里啪啦爆开了,也未必能将事情说清楚。阿娇说得对,还是我去吧。” 说着就出了清风院。 苏婉兮这才进了正屋,叶清酌坐在椅子上,手中拿着一本册子,却并没有在看,只是随手把玩着,轻墨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看了苏婉兮一眼,吐了吐舌头。 “小的先去书房将东西整理一下。” 轻墨说着,就先窜了出去。 叶清酌抬起眼来望向苏婉兮,眉头拧得紧紧的:“你就这么傻?别人打你,你就站在那里等着她打?” 苏婉兮低着头咬了咬唇:“奴婢当时也没料到,那萍儿说王姑娘有事来不了,我就要走,可是刚走到她身边,就被她给抓住了。那萍儿手劲极大,奴婢挣脱了好半天,也挣脱不开。她就像疯了一样地拿着簪子来扎奴婢,奴婢吃痛,慌里慌张之间也没了主意和章法,就俯身咬了她一口,才让她松开了手。” “正要跑呢,却不想她突然就扑了上来,将奴婢一下子扑倒在地,可摔了个结实,还没回过神来,巴掌就招呼了过来。” 苏婉兮的声音平静,只隐隐带着几分无奈:“好在柳叶他们都在,奴婢也没受什么伤……” 叶清酌目光落在苏婉兮的脸上,冷笑了一声:“哦,脸红肿成这样,也叫没受什么伤?我听说她还拿簪子扎你了?你身上还摔伤了?” 苏婉兮低着头,声音愈发低了几分:“也不怎么严重。” 叶清酌冷笑了一声,盯着苏婉兮看了良久,却是懒得理会苏婉兮,只淡淡地道:“以后再这么窝囊,出去也莫说是我叶清酌身边的人。” 苏婉兮低着头,有些局促难安的样子。 叶清酌只觉着,从心底深处蔓延开一股无力感来,沉默了许久,才朝着苏婉兮招了招手:“过来,让我看看你身上的伤。” 苏婉兮一愣,猛地抬起头来,却见叶清酌拧着眉头盯着自己,脸上并无丝毫玩笑的成分。 苏婉兮在叶清酌身边侍候了不短的时间了,自是明白叶清酌此时的心情有些不太好,不,应当说是相当的不好。 也不知,是因为她的这件事情还是在营中遇着了什么不快。只是,不管是什么缘故,此时,却绝不是招惹叶清酌的好时候。 苏婉兮心中审时度势,朝着叶清酌的书桌挪了过去,立在了书桌前面。 “到这边来,隔这么远我怎么看?”叶清酌蹙着眉头道。 苏婉兮便又连忙绕过了书桌,走到了叶清酌的跟前。 隔得近了,叶清酌才愈发地觉得,苏婉兮脸上的伤狰狞得厉害,许是因为苏婉兮的皮肤原本就十分白净细嫩的缘故,这一红肿,却是隐隐能够看得见皮肤下的血丝。 叶清酌的眉头蹙得愈发厉害了几分:“身上的伤呢?” 苏婉兮一愣,忙应道:“就只是胳膊上被那簪子扎了几下,然后摔的时候,胳膊肘子和膝盖被磕到了地上。” “胳膊。”叶清酌嘴里吐出两个字,隐隐带着几分不耐烦。 苏婉兮心中“咯噔”一下,连忙将衣袖卷了起来,露出了胳膊。 胳膊上有几个红色的小眼,不细看倒是看不见,仔细一看,却是一个个的小窟窿,那红得发黑的颜色,是渗出来的血。 胳膊肘子上的伤,却丝毫不像是苏婉兮所言,只是磕了一下。只怕那一下摔得不轻,胳膊肘子上一大片的青紫,还被刮破了一块不小的皮,隐隐渗出了血来。 苏婉兮见叶清酌盯着自己的胳膊看,只觉着有些局促难安,浑身都不自在。毕竟男女有别,这模样,却实在有些逾越了。 只是方才叶清酌用的是命令的语气,她惊了一跳,心中倒也一时没有想到此处。如今回过神来,却是觉着,自己胳膊上的皮肤都烧得厉害,连带着脸和耳朵也都发起烫来。 转念一想,却又想起每日里自己都在侍候叶清酌沐浴,叶清酌的身子,自己也早就已经瞧过了,且叶清酌本就是她的主子。 虽然心中试图用这样拙劣的借口来说服自己,却怎么也无法让自己滚烫的耳朵恢复。 “大夫说的消肿散瘀的药膏,还有金创药,我这里都有,效果定比大夫那里开的好,你拿去先将伤口清理清理,搽了药再过来。”叶清酌神情冰冷地道。 “世子爷的药膏太过名贵……”苏婉兮下意识地就要推拒,只是推拒的话还未出口,就察觉到了叶清酌冰冷的目光朝着她看了过来。 苏婉兮只得将后面的话吞了回去,低着头应了一声:“是。” 而后就取了药膏,退出了正屋。 叶清酌的药膏自然是极好的,冰冰凉凉,原本痛得厉害的伤,一涂上药膏,就舒缓了许多。 苏婉兮低着头,心中暗自叹了口气,叶清酌对她很好。正因为叶清酌对她的好,让她渐渐有些眷念了起来。 苏婉兮咬了咬唇,这却不是一件好事。 她与叶清酌,是两个世界的人。 心中乱得一塌糊涂,目光落在那几瓶药膏上,却是幽幽叹了口气。 “阿娇,阿娇。”柳叶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快,王姑娘和那泼辣女人来了。” 苏婉兮站起身来,却也并未见人影,嘴角一翘想要笑,却扯着了脸上的伤,忍不住“嘶”了一声:“你这是从哪儿跑来啊?这样气喘吁吁地?” 柳叶吐了吐舌头:“我就一直在院子外面等着呢,方才看见她们过来了,连忙跑回来给你通风报信,我够意思吧?” 苏婉兮又有些想笑了:“嗯,够意思。” 说着,就出了屋子的门。 刚一走出去,果真就瞧见王婉婷满脸含笑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局促不安的萍儿。 拂柳走在最后,抬起眼来朝着苏婉兮眨了眨眼。 王婉婷也已经瞧见了苏婉兮,目光落在苏婉兮的脸上,似乎满是诧异:“阿娇姐姐的脸这是怎么了?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她自然已经看出来,那伤是被人打了巴掌,心中涌起一抹幸灾乐祸的情绪,脸上却尽是关切。 苏婉兮连忙低着头应道:“奴婢无碍,多谢王姑娘关心了。” 王婉婷见苏婉兮这副遮遮掩掩的样子,心中愈发好奇,只是想起叶清酌难得派人来请她过来,便又觉着此事不那么重要,想着待会儿再来仔细询问就是。 一思及此,眼中笑意愈浓:“无碍就好。” 而后就径直入了里屋。 王婉婷一走,苏婉兮才抬起眼来望向萍儿,眼中满是冷意。 萍儿见着苏婉兮的眼神,心里愈发慌张了几分,却是连茶厅门口的门槛都并未留意,被绊了一下,踉跄了几步,才勉强站稳了。 王婉婷听见动静,转过头来蹙着眉头望向萍儿,眼中带着几分不满:“毛手毛脚的。” 萍儿连忙陪着笑,心跳得愈发厉害了几分。 王婉婷进了里屋,就瞧见叶清酌坐在书桌后面,靠着椅背似乎在发呆,听见了脚步声,抬起头来朝着王婉婷看了过来,眼中冰冷一片。 王婉婷想着叶清酌平日里也是这样的冷淡模样,并未放在心上,脸上的笑容愈发明媚的几分,这样的笑容她在铜镜之中练习过无数遍,完美无缺。 “清酌哥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这样火急火燎地叫婉婷过来,婉婷都还没有来得及好好换身衣裳呢。”王婉婷的声音娇滴滴的,像是在撒娇。 叶清酌却只看了她一眼,目光就落在了王婉婷身后的萍儿身上,眼神愈发暗沉了几分:“你是叫萍儿是吧?” 王婉婷一愣,确实没有想到,叶清酌压根没有理她,第一句话,问的却是这个。 忍不住有些诧异地回过头望向跟在自己身后的萍儿,萍儿满脸的慌乱,王婉婷心中也忍不住担忧了起来,莫非阿娇说的是真的,世子爷最恨手脚不干净的人? 先前那丫鬟到紫云居的时候,还刻意让她将萍儿带上,她那时就有些疑惑。可是叶清酌第一次请她到清风院的喜悦冲淡了那疑惑,她也并未深究。 难不成,世子爷叫她过来为的就是萍儿的事情?难道世子爷知晓了她对萍儿的处置,觉得甚为不满意,因而才叫她带着萍儿前来? 王婉婷的心中正在不停地打着鼓,只见着萍儿身子颤抖着,颤颤巍巍地跪了下去。 叶清酌冷笑了一声,那声冷笑实在是太过冷,冷得像是从地狱里伸出的手似得,王婉婷主仆二人各自有自己的担忧,却都忍不住颤了一颤。 “来人,将这恶仆拉下去杖责五十。” 第157章 惩治恶仆 王婉婷完全不曾想到一来等待她的竟就是这样的局面,整个人都是懵的,只听见萍儿的高声大喊:“姑娘,奴婢冤枉啊……” 王婉婷这才猛地回过神来,忙不迭地问道:“清酌哥哥,萍儿究竟是犯了什么错啊?这五十大板下去,只怕是要没命的啊。” 说完,目光才又转向萍儿,见已经有侍从进屋来,就要拉萍儿出去,王婉婷也慌了手脚,急急忙忙地抓住了萍儿的胳膊,抬起眼来望着叶清酌。 叶清酌冷笑了一声:“犯了什么事?莫非你这恶仆还并未同你讲,她先前都做了些什么?” 王婉婷闻言一怔,她一直以为叶清酌是因为上一回那金线的事情,责备她没有好生惩罚萍儿。只是叶清酌说的是先前,难道不是她心中所想那样? 叶清酌见王婉婷一脸迷惑,冷笑了一声,目光又落在了萍儿的身上:“你来说说,你都做了什么?” 萍儿却仍旧不想认账,声泪俱下地喊着:“奴婢什么都没有做啊,奴婢冤枉啊……” 心中只想着,她好歹也是王婉婷身边的丫鬟,王婉婷是楚王府的客人。她死活不认罪,叶清酌总不能无凭无据的就发落了她。她只需要喊冤,不顾一切地喊冤就好。 “冤枉?”叶清酌眼中冷意更甚,冷冷一笑:“你倒果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将这恶毒的丫鬟拉下去,先重重地打上十大板,问问她认罪不认罪。若是不认,再打就是,打到她认罪为止。” 萍儿一愣,显然是事情的发展和她想象中有些不同,侍从拉着她就往外面拖,萍儿连忙大喊着:“你这是屈打成招啊,奴婢冤枉啊。” 王婉婷被萍儿的叫喊声喊得心突突直跳,暗自骂着萍儿脑子有病,竟然敢说叶清酌屈打成招。 抬起眼来看了叶清酌一眼,却见叶清酌神情淡然,似乎压根没有放在心上。 “王姑娘不知先前发生了何事?”萍儿的叫嚷声仍旧在不停地传来,叶清酌抬起眼来望向王婉婷。 王婉婷连连摇头:“婉婷实在是不知。” “王姑娘方才进来的时候,可瞧见了阿娇脸上的巴掌印?”叶清酌又问。 王婉婷颔首,心中隐隐有些慌乱,手将绣帕握紧了一些。 “那可是你这位丫鬟的杰作。”叶清酌冷笑着,扬声唤了苏婉兮进屋:“你跟王姑娘好生说一说,今天都发生了什么事。莫要怕,王姑娘不是那善恶不变的人,定会为你做主的。” 这一席话,将王婉婷倒是架了起来,明面上是在夸赞,却隐约暗含着警告。 苏婉兮应了声,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又仔细同王婉婷说了一遍。 王婉婷听得一愣一愣的,脑中突然想起,先前她从牡丹院回到紫云居的时候,萍儿从外面回来的时候,那略带慌乱的神情和奇怪的表现。心中猛地“咯噔”一下,便知苏婉兮所言,只怕是真的,咬牙切齿地在心中暗自将萍儿骂了无数遍。 “王姑娘身边这个丫鬟,倒实在是应当好生处置处置的。本世子可是记着,上一回,就是她做了那偷鸡摸狗的事情,却还买通了我楚王府中采买的丫鬟,意欲嫁祸给阿娇。怕是上一回栽赃嫁祸不成,却又心生恨意。这样的丫鬟,本世子觉着,留在王姑娘身边迟早也会是个祸患,还不如早些除掉最好。王姑娘以为如何?” 叶清酌等着苏婉兮将事情说完了,才慢条斯理地开了口。听着倒像是商量的语气,可是事实上,却根本没有给王婉婷拒绝的权力。 “人说,这打狗还的看主人呢,王姑娘那丫鬟,可是全然没有将本世子放在眼中的啊……” 叶清酌的手轻轻在桌子上敲了敲,脸色冷得像是马上就要结冰一样。 王婉婷咬紧了牙关,手中的绣帕几乎快要被她绞坏,半晌才开口应道:“若此事的确是萍儿所为,世子爷即便是将她打死,婉婷也定然不会说任何一句闲话。只是若是萍儿是被冤枉的……”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叶清酌打断了:“哦?你的意思是,我身边的丫鬟说了谎?我这清风院中那么多人都亲眼瞧见的事情,莫不是王姑娘认为,我这清风院中的所有人都说了谎不成?” 叶清酌的声音愈发重了几分,说完之后,却还目光灼灼地盯着王婉婷:“王姑娘方才那话,是这个意思吗?” 王婉婷见着叶清酌的神情语气,哪还敢点头,连忙道:“婉婷不敢。” “那就好,王姑娘方才也说了,本世子就是将那恶仆打死,你也断然不会说一句闲话,既然这样的话……”叶清酌敲着桌子的手突然停了下来,声音轻飘飘地道:“那就将她打死吧。” 王婉婷咬紧了牙关,却无法辩驳。心底恨萍儿的愚蠢,竟敢不与她说一声就暗自对苏婉兮下手,又恨苏婉兮,若非是她,此事也断然不会闹成这副模样。 外面不停地传来板子落在身上那闷闷的声响,和萍儿惊天动地的痛喊声,让王婉婷的心愈发地不安宁了起来。 最开始,萍儿还在不停地喊冤,还在叫骂。后来,声音就渐渐嘶哑了起来,只剩下了叫救命的声音。再后来,声音愈发低了许多:“奴婢认罪,奴婢认罪,别打了。” 王婉婷听得萍儿这样的话,险些一下子跳了起来:“清酌哥哥,萍儿认罪了,你让人别打了吧。” 叶清酌闻言,却是有些诧异地抬起了头来:“认罪?认罪了不是更说明了方才阿娇的话并没有冤枉她?刚才王姑娘就说了,若是真有此事,就该将这恶仆打死的。” 叶清酌说着,不等王婉婷说话,就扬声吩咐道:“来人,将这恶仆打死!” 王婉婷脸色煞白着跌坐在椅子上,面色苍白得有些骇人,她如今才知晓了,叶清酌的冷不是只做给别人看看的。他的手段,的确是冷漠无情的。 外面萍儿的呼救声音已经渐渐弱了下去,渐渐地没有了任何的声音,只听见板子落下去沉闷的响声。 不一会儿,就有侍从走了进来禀报着:“世子爷,死了。” 王婉婷的脸一下子就白了,额上隐隐约约有细细密密地汗珠渗出,嘴唇亦是在不停地轻颤着,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叶清酌的神情倒是十分淡然,只淡淡地吩咐着道:“那张草席将尸体裹了,这丫鬟毕竟不是咱们楚王府的人,尸体就交给王姑娘自个儿处置吧?” 王婉婷顿时大骇,急忙道:“不,不用了,这等恶毒的下人,怎配做我们府上的丫鬟,世子爷随意处置了就是。” 叶清酌的目光若有所思地在王婉婷身上打了个转,嘴角一翘,冷冷地笑了起来:“那好,既然如此,那就扔到乱葬岗吧。” 王婉婷的手心猛地一痛,却是指甲一不小心嵌入了肉里,痛得她险些惊叫出声。 “今日叫王姑娘来,不过就是为了此事。那恶仆作恶多端,本世子想着,若是留她在王姑娘身边,说不定哪一日就背了主,到时候恐王姑娘遭她毒手,这才越疱代俎处置了那恶仆,王姑娘不会责备本世子多管闲事吧?”叶清酌脸上的笑渐渐褪去了冷意。 王婉婷身子在微微颤抖着,哪里敢说一句责备的话,连连应道:“多谢世子爷好意。” “王姑娘不责怪本世子多管闲事就好,既然如此,来人,送王姑娘回去吧。”叶清酌吩咐着。 拂柳连忙从外面走了进来:“王姑娘?” 王婉婷咬紧了牙关,却是连礼也忘了行,浑浑噩噩地转身出了里屋,只觉着浑身酸软得厉害,腿都快要不是自个儿的了。 方才萍儿就是在院子中行刑的,如今尸首仍旧还留在院子里,没有处置。就趴在院子中的两张宽宽长长的板凳上,双手双脚都绑在那凳子上。整个后背,一直蔓延到大腿,都是鲜红的血,浸透了衣裳,看起来触目惊心。 王婉婷只看了一眼,就觉着心像是被人狠狠地捏住了一样,不敢再看,只扭过头匆匆忙忙出了院子。 一直小跑着出了清风院,这才稍稍缓了过来。 只是脸上却仍旧煞白一片,背后亦是被汗水打湿了,冷风一吹,背后是深入骨髓的冷意。 王婉婷扶着墙,却是有些走不动了,心中想起叶清酌嗜血的模样,就觉着整个身子都有些发软。 叶清酌此人,她见过两回,只觉着他容貌俊朗,又是楚王世子这样贵气的身份,便暗中起了心思。可惜她两回可以接近,却都被叶清酌视若无睹。 她从来自负自己美貌,怎容得下这样的事情。因而,想要得到叶清酌,成为楚王世子妃的念头一日比一日强烈。 在府中,她就开始费尽心思讨好寿宁郡主,终是得了这样的机会,入了楚王府,她以为自己离叶清酌越来越近了。却不曾想到,真正的叶清酌和她心目中的那一个,却似乎全然不是一个人。 叶清酌太可怕了…… 王婉婷咬了咬唇,心中蔓延开一抹恐惧来。 只是再抬起眼来,目光落在远处朱红色的回廊上,却又升起了几分不甘来。 可是她念了这么多年,怎能就这样算了?且这楚王府的日子太过舒服了,哪怕是一个姨娘,吃穿用度也比她在府上好上不少,若是她成为了这府中的世子妃,甚至是这府中的女主人…… 王婉婷咬了咬牙,她不会轻易放弃的。 第158章 借刀杀人 王婉婷心中心思转了好几转,终是下定了决心,转身离开了清风院,却并未回自己住的紫云居,而是转身去了寿宁郡主的观梅园。 匆匆走到观梅园的门口,王婉婷方停下了脚步,抬起手来暗自在自己的胳膊内侧狠狠地拧了一下,顿时痛得王婉婷落下泪来,王婉婷这才匆匆冲进了观梅园。 “嫂嫂,嫂嫂……”声音中满是委屈。 寿宁郡主正带着小厮站在湖边,天明想要划船,她命人从主院花园里的湖中抬了一艘船过来,刚刚放到水里。 听见王婉婷的声音,这才回过了头去,一回头就瞧见王婉婷双眼通红,还挂着泪珠,脸色苍白,声音委屈地朝着她跑了过来。 寿宁郡主让人抱了天明上船,嘱咐好下人好生照顾着天明,才转身朝着王婉婷走了过去:“这是怎么了?谁让咱们婉婷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啊?” 寿宁郡主倒也并未多想,只以为是王婉婷受了小委屈闹脾气,便含着笑问着。 “嫂嫂,萍儿没了。”王婉婷抽抽噎噎地应着,一下子就又哭了起来。 寿宁郡主这才愣住了,脸上的笑容渐渐收了回去:“萍儿?就你身边侍候的那丫鬟?这几日我倒都没有瞧见她和你一起,怎么突然就没了?” 寿宁郡主和王婉婷在府中的时候姑嫂关系一直就不错,来往密切,因而对王婉婷身边侍候的丫鬟倒也有些印象。 一听寿宁郡主这么一问,王婉婷便又委委屈屈地哭了起来:“是清酌哥哥,清酌哥哥让人下令打死了她的,婉婷亲眼瞧见,看见她被打得后背上全是血,血都渗透了衣裳,活生生地被打死了,嫂嫂,好可怕啊……” 寿宁郡主听王婉婷这样说,倒似乎是在说叶清酌可怕,下意识地蹙了蹙眉,对王婉婷的用词略为有些不喜。 王婉婷素来是个擅长察言观色的,又素来对寿宁郡主十分了解,一见她这副神情模样,就知她心中所想,连忙改口道:“婉婷是觉着萍儿死的模样太过可怕,被吓着了。” 寿宁郡主这才神情淡淡地开了口:“清酌总不会无缘无故地下令杖杀了萍儿,这又是什么缘故?你这没头没脑的,我也听不怎么明白。” “婉婷是觉着,清酌哥哥被他身边那叫阿娇的美貌丫鬟给迷惑了……”王婉婷将事情同寿宁郡主仔细说了一遍,却是隐瞒了那日的金线之事。 “婉婷越想越觉着奇怪,婉婷也是第一回在这楚王府中小住,此前都不曾来过。且这些日子虽然时常在清酌哥哥的清风院中走动,可是即便是我,对清风院中上上下下也是客客气气的,更遑论是萍儿了。这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的,萍儿为何会去招惹那阿娇?” 王婉婷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咬着唇,委委屈屈地道:“况且,前几日萍儿因着犯了个小错,婉婷罚她留在紫云居中思过,这些日子,萍儿都没有出过紫云居,又为何会突然无缘无故地去给让人那阿娇传信,说我要见阿娇?这简直莫名其妙啊……” “再则,婉婷想着,如果萍儿果真要害阿娇,那阿娇莫不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竟然带着一大群人到了那观澜亭,就等着萍儿过去动手,然后被抓个正着?这分明就是那阿娇设的一个局啊。” 王婉婷眼中委屈之色愈发浓烈了几分:“萍儿死了,婉婷虽然伤心,可若是萍儿罪有因得,婉婷也不会多言什么,可若是中了有些心思不纯的人的圈套,萍儿在婉婷身边侍候了这么多年,婉婷却是无论如何都要为萍儿讨回公道的。” 说着,王婉婷便又落下了泪来:“且婉婷想着,若此事果真是那叫阿娇的丫鬟蓄意设的圈套,那丫鬟心思那样深沉,如此诡计多端,婉婷是怕,她对世子爷存了不该存的心思。” 寿宁郡主的软肋在什么地方,王婉婷自然是知道的。寿宁郡主与叶清酌一母同胞,自小关系就极好,寿宁郡主对叶清酌亦是十分关切,自然容不得叶清酌有丝毫的不好。 果真,听王婉婷这样一说,寿宁郡主便眯了眯眼,眼中闪过一抹沉思:“你说那阿娇刻意设了圈套来算计萍儿,她又为何要这样针对萍儿呢?” 王婉婷早知寿宁郡主定会问这个问题,连忙应道:“婉婷听闻,那阿娇是清酌哥哥救了待回府的,刚带回来的时候,奄奄一息的,还是清酌哥哥命人为她治伤。她伤好之后就一直呆在楚王府,最开始只是一个洗衣房中的粗使丫鬟,后来也不知为何,不过用了一年多的时间,就爬到了清酌哥哥身边,做了清酌哥哥的贴身丫鬟。婉婷听说,在此之前,清酌哥哥身边并无贴身丫鬟侍奉。” “婉婷最近去清风院去的勤,总觉着那阿娇看清酌哥哥的眼神有些奇怪。婉婷觉着,那阿娇十有八九是爱慕清酌哥哥的,也正是因为爱慕清酌哥哥,才对婉婷生了不满。只是怕也没有办法对婉婷直接下手,才选了萍儿……” 王婉婷声音轻了几分,低着头,不让寿宁郡主瞧见她眼中的恨意。 寿宁郡主闻言,微微拧了拧眉:“清酌身边贴身侍候的丫鬟,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几分印象。那丫鬟……容貌似乎倒还周正,看着也是个伶俐的。” 王婉婷听寿宁郡主对阿娇的评价,暗中咬了咬牙。 “只是,若果真如你所言,那丫鬟是这样的人,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呆在清酌身边的。清酌身边,容不下这样心思深沉之辈。”寿宁郡主道。 王婉婷连忙添油加醋地道:“嫂嫂瞧一瞧那丫鬟就知道了,那丫鬟极善伪装,婉婷此前也觉着那丫鬟性子温和,极好相处,还与她姐妹相称呢。哪晓得,她竟然是这样伪善之人。” “我寻个由头让那丫鬟过来好生瞧瞧再说吧,是叫阿娇是吧?”寿宁郡主问王婉婷。 王婉婷颔首:“对,就是叫阿娇。” 顿了顿才又连忙道:“嫂嫂可莫要立马就派人去找那阿娇,那阿娇是个聪明的,这样一来,定是知道我来嫂嫂这里说了她的闲话,嫂嫂怕也试探不出什么来了。” 寿宁郡主“嗯”了一声:“等着明日清酌不在府上的时候,我找个机会吧。” 王婉婷连连点头,寿宁郡主才又将目光落在了王婉婷的身上:“清酌性子虽然冷了一些,却也不是捂不热的,他身边缺的是懂他心思,会对他嘘寒问暖的人,你也莫要用错了法子。” 王婉婷低着头应了一声,寿宁郡主叹了口气:“你也是个伶俐的,容貌也不俗,若是用对了法子,持之以恒,清酌定然会喜欢你的,你莫要灰心丧气。” “是,婉婷明白的。”王婉婷的声音低了几分。 寿宁郡主便也不再多言,想了想问道:“你此前从府中就带了一个萍儿来,如今萍儿没了,你身边没个贴身侍候的丫鬟却也不妥当,你那紫云居的丫鬟都是管家精挑细选的,你瞧瞧可有用的惯的,总得有人放在身边侍候。” “婉婷知道,待会儿回去就仔细瞧瞧。” 寿宁郡主颔首:“我去看天明划船去了,你也回紫云居吧,萍儿的事情,你也莫要多想。” 王婉婷连连应了,离开了寿宁郡主的观梅园。 待出了观梅园,脸上怯怯的笑容就隐了去,王婉婷咬紧了牙关,眼中满是毒辣,阿娇那小贱蹄子,虽然她如今没法子对付,却也不能让她讨了好去。 寿宁郡主和叶清酌是亲姐弟,若是由寿宁郡主亲自出手,叶清酌断然也不会因为一个丫鬟,伤了他们姐弟和气。 她王婉婷就不信,她会连个丫鬟都除不掉。 眼中闪过一道阴狠,王婉婷这才抬脚,朝着紫云居而去。 清风院的院子中,下人们将那萍儿的尸首抬了下去,又用水将院子里的血迹冲洗了一遍,院子中一下子就干净了许多,寻不到半丝刚死了人的痕迹。 叶清酌从一回来,就一直在操心苏婉兮的事情,手边却是连茶也不曾放一杯。苏婉兮盯着叶清酌手边的位置看了许久,才猛地回过神来,提了茶壶就要去打水来煮茶。 “行了。”叶清酌蹙着眉头望着苏婉兮,总觉着那张红肿不堪的脸怎么看怎么别扭。 苏婉兮一愣,还未回过神来,就听见叶清酌道:“你受了伤就自个儿下去好生休息,煮什么茶?我要是口渴,自然会让茶厅里的丫鬟倒茶。” 苏婉兮低着头,心中暗自道,叶清酌不是说,喝不惯外面的茶么? 只是这话却也只能在心里念叨念叨,断然不敢说出口来。 苏婉兮只得低着头应了下来,将茶壶放了,行了礼离开了里屋。 叶清酌果真一直没有传唤她侍候,苏婉兮心中似乎有些空落落的,却也不能多想,早早地就洗漱了歇了。 第二日起来,身上的伤口倒是没那么痛了,苏婉兮上了药,到主屋就瞧见轻墨已经侍候叶清酌起了身。 叶清酌用了早饭就离了府,苏婉兮无所事事,只得回屋,手肘受了伤,绣花是不成的了,只能看看书了。 刚将书拿起来,就听见外面有人来传话:“阿娇姑娘,寿宁郡主请阿娇姑娘去观梅园呢。” 第159章 考验 寿宁郡主? 苏婉兮拧起了眉来,她最近似乎格外的受欢迎。 只是寿宁郡主自打回府一来,与她素无交集,见倒是见过几次,只是那几次苏婉兮也只是陪着叶清酌一同,寿宁郡主只怕对她全无什么印象,为何会突然传她去观梅园? 自是仔细一想却也不难猜到,昨日王婉婷在这清风院中吃了暗亏,还损失了一名得以助手,如何会善罢甘休? 她昨晚尚且还在猜测王婉婷究竟会用什么样的法子来还击,今天事情就明朗了起来。 寿宁郡主。 她倒是忘了,寿宁郡主可是王婉婷的嫂子,对王婉婷喜欢叶清酌之事,亦是十分的乐见其成的。 昨天王婉婷在清风院中受了委屈,只怕随即就跑到观梅园中哭诉去了。 苏婉兮眯了眯眼,不过,那寿宁郡主苏婉兮虽然只随着叶清酌见过几次,对她的性子却也不是全然不知的,寿宁郡主虽然维护王婉婷,却断然不是一个盲目护短之人。也不会善恶不分,由着王婉婷把她当枪使。 心中这样想着,倒也安心了不少,应了声,站起身来出了门。 寿宁郡主正在拿着剪刀剪着丫鬟从花园中剪来的花枝,见着丫鬟带着苏婉兮进了门,抬起头来笑了笑:“你就是阿娇吧?” 苏婉兮连忙行了礼:“是,奴婢阿娇见过郡主。” 寿宁郡主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苏婉兮,目光落在她仍旧红肿的脸上:“起身吧。” 而后才又开口道:“清酌这两日营中事务有些繁忙,我也不好整日占着他的时间,前几日庄子上送来了一些新采摘的秋茶,倒是什么品种都有一点,我亲自炒了一些。你在清酌身边侍候,自是比我清楚他喜欢什么茶,你拿些回清风院给他尝尝吧。” 苏婉兮低声应了下来,寿宁郡主就叫了丫鬟去取茶叶来。 而后便又开始修剪着花枝:“清酌素来是个自恋的,此前一直觉着府中的丫鬟都对他别有所图,一直不肯在身边放贴身丫鬟。这回回来,听闻他身边突然有了个乖巧伶俐的丫鬟,倒是有些诧异。听说你进府时日也不长,还是被清酌带回府的,此前在府外的时候,家中是做什么的呢?又如何遇见清酌的?” 寿宁郡主虽是在盘问她的来历,只是神情语气却也令人讨厌不起来。 苏婉兮连忙低着头应着:“奴婢家中原本是开药房的,只因遭遇天灾,家毁人亡。一路辗转到了昌黎,本想谋求一份差事,却险些落入火窟,因不愿意服从,被打得遍体鳞伤,千方百计才逃了出来,所幸遇见了世子爷,被世子爷所救,带回了府。” 自打入了楚王府之后,倒是被不少人问过家中之事,这一席谎话,苏婉兮却已经说的十分顺口。 寿宁郡主抬起眸子来瞥了苏婉兮一眼,笑了起来:“你运气倒是极好,我可知晓清酌的性子,可不是一个会轻易救人的人。” 寿宁郡主说着,却是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嘴角的笑容愈发深了几分,笑着摇了摇头。 叶清酌自是不会轻易救人,苏婉兮低着头,突然想起她第一次见到叶清酌时候的情形,那大抵是她人生最为绝望的时候,叶清酌的出现,让她好似在黑暗之中看见的唯一一束光亮,让她想方设法地想要抓住。 “大抵是世子爷那日心情好吧……”苏婉兮挥开心中的思绪,低声应着。 寿宁郡主笑了笑,并未说话。 丫鬟取了茶叶出来,将茶叶放到了桌子上,竟也有满满的一桌子。 “你瞧瞧,清酌喜欢喝什么茶。”寿宁郡主指了指那一桌子茶,笑着道。 苏婉兮颔首应了,细细辨别着桌子上的茶叶,将几个瞧着模样差不多的茶叶拿起来嗅了嗅,才选定了其中两个:“世子爷平日里只喝庐山云雾,这庐山云雾茶闻着便是上上之选,世子爷定会喜欢。不过世子爷也会在书房放一些大红袍,心情好的时候也会自己煮一些大红袍来品。” 寿宁郡主看了眼苏婉兮选的那两盒茶,笑着颔首应道:“那就拿这两个吧。” 而后又唤了丫鬟过来,将那两盒茶叶拿去包好。 “听闻昨天你与婉婷身边的那萍儿起了冲突?我瞧着你脸上的伤,倒似乎有些严重的模样。”寿宁郡主轻声问着。 苏婉兮低着头,前面考验了她这般久,终是提起这件事情来了。 “那萍儿在府中也不是个惹是生非之人,你在清酌身边侍候,她在婉婷身边服侍,按理说来,应当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为何她竟会突然对你下这样的狠手呢?”寿宁郡主满脸疑惑。 苏婉兮不知王婉婷在寿宁郡主面前是如何说的,只是寿宁郡主既然问起,她自然不敢有丝毫的隐瞒,只连忙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同寿宁郡主一一说了。 “哦?竟还有这么一茬啊……”寿宁郡主眯了眯眼,不辨喜怒。 苏婉兮低着头道:“这些事情,寿宁郡主只需派人去清风院中一问便能够打探到的,奴婢不敢有丝毫欺瞒。” 寿宁郡主沉默了良久,才颔首道:“我知晓了,茶包好了,你拿回去吧。” 苏婉兮连忙行了礼退了下去。 寿宁郡主瞧着苏婉兮离去的背影,微微眯了眯眼:“你觉着,她说的话是真是假?” 寿宁郡主身旁的一个中年嬷嬷闻言,忙低着头回答着:“奴婢瞧着,这丫鬟倒不像二姑娘说的那样不堪,是个伶俐的。世子爷何等聪明之人,若是这丫鬟真有什么不妥,世子爷又怎会安心将她放在身边?” “是啊……”寿宁郡主眯了眯眼,嘴角翘了起来:“婉婷是聪明的,可是总把别人当傻子。她喜欢清酌,我也由着,想着若是她嫁给清酌也挺好的,只是她这性子,却是有些不妥。”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郡主也莫要太过担心了。”那嬷嬷笑呵呵地应着。 寿宁郡主颔首:“是啊,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将手中的花枝细细修剪了,寿宁郡主才将花递给了一旁的丫鬟,嘱咐她们拿花瓶来仔细插好了。 “天明呢?”寿宁郡主问着。 嬷嬷连忙应道:“方才闹着要划船呢,余护卫带着到湖边玩去了。” 寿宁郡主闻言,嘴角蔓延开一抹温柔笑意来:“天明那性子,就是这样惯出来的,跟个混世小魔王似得,我瞧瞧去。” 天明果真在湖中的船上坐着,划船的是个穿着黑色短打衣衫的年轻男子。 远远地就听见天明的声音传来:“余叔叔余叔叔,快,那儿有条鱼,抓起来晚上炖鱼汤喝。” 那划船的男子闻言,拿起划船的竹竿,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了天明身边,瞧见了天明指着的那条鱼,手中竹竿猛地刺了下去,再拿起来的时候,就已经插着一条大大的鲤鱼了。 天明见状,拍着手兴奋极了:“余叔叔好厉害。” 寿宁郡主站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见天明站了起来,摇摇晃晃要去取竹竿上的鱼,连忙扬声喊道:“小心着些,莫要摔了。” 天明闻言,转过头来朝着寿宁郡主挥了挥手:“娘亲娘亲,你看余叔叔好厉害啊,今天晚上咱们就有鱼吃啦。” 寿宁郡主嘴角翘了起来,目光定定地望着船上小小的人影:“好,娘亲最喜欢吃鱼了,将鱼给娘亲送过来吧,娘亲让人去炖鱼汤去。” 天明闻言,连忙抬起眼来望向那护卫打扮的男子:“余叔叔,快靠岸,咱们将鱼给娘亲送过去。” 那护卫低低应了一声,将鱼从竹竿上取了下来,又回到了船头,继续划着船。 寿宁郡主正在看着天明,就听得身旁的嬷嬷道:“郡主,二姑娘来了。” 寿宁郡主闻言,眉头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王婉婷的消息倒是灵通,那阿娇不过刚从自己这里离开没多久,她倒就匆忙赶来了。 心中虽然不喜,只是目光落在那渐渐靠近的船上,却又幽幽叹了口气:“嗯。” “嫂嫂,嫂嫂。”王婉婷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急切。 寿宁郡主转过头望向王婉婷,脸上恢复了温柔神色。 “莫不是有什么东西在追你不成?跑得这么急?” 王婉婷张了张嘴,正要问那苏婉兮之事,只是瞧见寿宁郡主的身后,渐渐靠近的船和船上一大一小的两道身影之时,眼中却突然划过一抹奇异的暗沉之色,目光定定地看了良久,也没有再说话。 寿宁郡主自是留意到了她的目光,皱了皱眉,神情淡淡地道:“走吧,有什么事情回屋再说。” 王婉婷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天明和那护卫,才低着头跟在寿宁郡主的身后。 一进了屋,王婉婷连坐都来不及,就急急忙忙地开口问道:“听闻嫂嫂方才叫了那阿娇过来,可见过那阿娇了?” “见过了。”寿宁郡主应着,在桌子旁落了座。 王婉婷亦是连忙跟着在寿宁郡主对面坐了下来:“嫂嫂可要为婉婷做主啊……” “做主?你为何不同我说,那金线之事?”寿宁郡主定定地看着王婉婷,眼中带着几分厉色。 第160章 出生太低 王婉婷闻言,心头猛地一噎,咬了咬唇道:“那次事情是我冤枉了她,可是我已经专程同她赔礼道歉了,此事早已经揭过。” 寿宁郡主眯了眯眼:“那金线之事,你说是萍儿所为,这话骗骗那阿娇兴许尚且可以,可是却骗不了我,我不知晓你为何要这么做,却只觉着你这样的做法愚昧至极。连我都骗不过的说辞,你觉着,清酌会信吗?你莫要忘了,这儿是楚王府。” 王婉婷一怔,面上的笑容愈发牵强了几分:“嫂嫂说的什么,婉婷怎么全然听不明白。” “你听明白了揣着装糊涂也好,听不明白也罢。我只想告诉你一件事情,那就是,你若是真的喜欢清酌,想要嫁给清酌,这样的蠢事就莫要再做了。不然,即便是我和母妃都愿意帮你,清酌也不会愿意娶你。”寿宁郡主神情淡淡地道。 王婉婷自是听明白了寿宁郡主话中之意的,只是正因为听明白了,才觉得不能接受,一想起那阿娇,心中就忍不住窜起一抹怒火来:“可是那阿娇分明是个心机深沉的,她与清酌哥哥的关系定然不一般。嫂嫂这样说,可是不愿意帮我做主?嫂嫂可莫要忘了,我大哥如今不过是失踪而已,嫂嫂却就已经将那……” “住嘴!”寿宁郡主扬声打断了王婉婷的话。 王婉婷一愣,方回过神来,脸色隐隐有些苍白。心中暗自后悔着,如今她大哥生死未明,眼前的女子是她唯一的依靠,她不该提起那一茬子。若是惹怒了寿宁郡主,她也得不到丝毫的好处。 “是婉婷犯了混,口不择言了。”王婉婷咬着唇,声音愈发低了几分。 “有些事情,我希望你以后莫要再提起。”寿宁郡主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声音愈发冷了几分:“那阿娇不过是一个丫鬟而已,无论清酌对她态度如何,楚王府都断然不会让清酌娶一个身份卑微的丫鬟,她永远不会是你的敌人。你如今只需好生博得清酌的好感,一旦你成了楚王府的世子妃,清酌身边的丫鬟还不是任你处置的?” “是,婉婷魔症了。”王婉婷低着头,心中却是恨的。 若非大哥出了事,她没有了庇护,她也不必在这女人面前委曲求全。大哥若是没了,王家也就名存实亡了,她唯有自己好生为自己筹谋打算,尽快寻一个能够让她站得稳脚跟的婆家才是。 “你先回你的紫云居去吧,莫要整日胡思乱想,这是在楚王府,行事之前你也得仔细考量考量,将你那些弯弯心思收起来。你自以为天衣无缝,无人能够发现,其实在别人看来,却是破绽百出。还不如好生脚踏实地的,哄好母妃和清酌,比什么都管用。”寿宁郡主也不再看王婉婷,神情冷淡。 王婉婷低低地应了一声,低着头出了门。 一出门就瞧见余护卫牵着天明走了过来,天明的手中提着一个小木桶,瞧起来颇有些分量,见着王婉婷,天明连忙笑嘻嘻地招呼着:“姑姑不一起喝鱼汤吗?” 王婉婷看了一眼天明身边那黑衣护卫,心中涌起一股厌恶感来:“不喝了,姑姑不喜欢喝鱼汤。” “哦。”天明撇了撇嘴,似乎有些失落。 王婉婷却也懒得理会,只匆匆忙忙离开了观梅园。 叶清酌一回屋就瞧见了桌子上放着的茶叶,挑了挑眉道:“新茶送过来了?” 苏婉兮浅笑着应道:“这是寿宁郡主亲自炒的茶呢,让奴婢去拿了一些过来给世子爷尝尝。” 叶清酌听苏婉兮这么一说,信手捻了一小撮茶叶来,放在鼻尖闻了闻:“不错,是好茶。” 而后便又将那茶叶放回了放置茶叶的罐子里:“你去观梅园了?” 苏婉兮颔首:“嗯,寿宁郡主让人来传了奴婢过去,说是不知道世子爷喜欢喝什么茶,让奴婢选点世子爷爱喝的茶叶带回来。” 叶清酌闻言,微微眯了眯眼,目光在苏婉兮身上转了转,落在她还红肿着的脸上,眸光幽然转深了起来:“寿宁郡主,可有为难你?” “世子爷说的哪里话?”苏婉兮嘴角一翘,笑容大了几分,只是却一不小心扯到脸上的伤,忍不住深吸了口气,半天才缓了过来:“寿宁郡主性子极好,怎会为难奴婢?” 叶清酌笑了笑,眼中渐渐笼了几分轻愁:“是啊,她性子是极好的,只是运气不怎么好……” 苏婉兮知晓他是想起了寿宁郡主夫君之事,心中亦是有些叹惋:“那位王将军如今还是没有消息。” 叶清酌颔首:“没有,都已经快一个月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最可恶的是那徐洛,竟还不停地散布谣言,说他叛国投敌了。” “叛国投敌?”苏婉兮眼中满是疑惑。 “可不是么?”叶清酌冷笑了一声:“明明是他的决断出了错,还得先锋军全军覆没,他却说是王启叛国投敌,蓄意将先锋军带入了敌军的埋伏之中,还得先锋军全军覆没,唯有王启一人叛逃。还说,找不着王启的尸体,就是证据。” 苏婉兮心中“咯噔”一下,眼中亦是闪过一道冷芒。 叛国…… 这样的罪名,苏婉兮何其熟悉?当初父亲便是被冠以了这样的罪名,被梁帝下旨抄家的。 “叛国投敌,这可是大罪。那徐洛若是将这顶帽子叩在了王将军身上,陛下若是信了,那楚王府岂不是也会遭受牵连?”苏婉兮有些担忧。 叶清酌冷哼了一声:“那徐洛也想这样算计我楚王府,也不好生掂量掂量自个儿有几斤几两重,我怎会让他得逞?” 顿了顿,才又叮嘱着苏婉兮:“此事尚无他人知晓,你莫要传了出去,若是被我姐姐知晓了,只怕她会更加伤心。” 苏婉兮连连颔首:“奴婢明白的。” 叶清酌走到椅子上坐了下来:“头疼得厉害,你过来给我揉揉。” 苏婉兮一愣,却也乖乖巧巧地走到了叶清酌身后,伸出手来为他按捏着额上的太阳穴。 心中却突然升起一种老夫老妻的感觉,他回家之后,与她说说今日的烦心事,她宽慰几句,为他捏捏肩膀,揉揉太阳穴。 老夫老妻? 苏婉兮的手猛地一顿,却是苦笑了起来,也不知怎么的,她最近总爱胡思乱想。 苏婉兮暗自叹了口气,低下了头。 许是因为王启的事情,叶清酌似乎又开始忙碌了起来,每日里早出晚归的。苏婉兮便每天等着叶清酌离开了,就去府中的厨房呆着。 阿兰见着苏婉兮又站在了门口,嘴角一翘笑了起来:“我怎么总觉着,你这在世子爷跟前侍候的,比咱们都要闲上许多呢?” “就是,可让咱们羡慕不已。”一旁一个丫鬟闻言,亦是连忙附和着。 苏婉兮笑了起来:“也就这两日世子爷太忙,我便稍稍闲一些。” 见阿兰提了水桶出来洗菜,便也寻了一个矮小的木头墩子坐了下来,帮着洗洗菜。 洗菜的丫鬟一共三人,苏婉兮最近倒是时常到厨房来,一来二去,倒是和她们几个都熟悉了起来。 见着苏婉兮动手,亦是笑着打趣着:“不过我们倒是欢迎阿娇来的,至少阿娇来了之后,咱们可轻松了不少。” 此话一出,众人都笑了起来。 苏婉兮也笑,时不时地同几人闲话两句。从厨房院子门口走进来一个丫鬟,杨嬷嬷忙不迭地迎了上去:“杏儿姑娘来啦,王妃娘娘的花露已经熬好了,一直在炉子上热着呢。杏儿姑娘稍等片刻,奴婢这就去拿来。” 苏婉兮抬起眼来望向那娇娇俏俏的丫鬟,心思暗动,抬起眼来和阿兰交换了一个眼神,阿兰便笑着开了口:“不过说起来,王妃催世子爷成亲催得这样紧,世子爷整日都忙的不着家的,只怕这娶世子妃的事情,变得不停地耽搁下去了。” 另一个丫鬟连忙接口道:“此前寿宁郡主不是将她的小姑子带回了王府吗?我听闻那位王姑娘倒是个温婉大方的人,性子也娇俏活泼,毫不掩饰对世子爷的好感,王妃和郡主都有意促成世子爷和那位王姑娘的亲事呢。兴许这位王姑娘就是咱们未来的世子妃呢?阿娇啊,你一直在世子爷身边服侍着,此事究竟是真是假啊?府中可有不少人还因此设了赌局呢。” 苏婉兮瞧见那叫杏儿的丫鬟微微侧了侧身子,将耳朵转到了她们这一边。 见状,苏婉兮便笑了起来:“王妃和寿宁郡主如何想,我哪里能够猜测得到?世子爷又是个清冷的性子,什么情绪都不愿意显露出来,我亦是无从猜起。不过,王妃为世子爷择世子妃,我觉着,应当要选一个家世出众些的女子吧?王姑娘的出生,似乎低了一些。” “王姑娘的大哥不是朝中正三品的将军吗?这出生应当不低了吧?且王将军还娶了寿宁郡主,就更是亲上加亲的事情了。”另一个丫鬟有些诧异。 苏婉兮颔首:“王将军是正三品的将军没错,可是王家人丁单薄,唯有王将军和王姑娘兄妹二人相依为命,王家的门楣也几乎是王将军一人支撑的。若是王将军在倒是还好,王姑娘的身份也勉强可以与世子爷相配,可如今王将军生死不明的……” 第161章 三言两语也能杀人 苏婉兮低下头,声音愈发轻了几分:“倒也不是我不盼着王将军好,只是若是王将军出了什么事情,这王家就没有其他人能够撑起来了,也就等于是散了。家中没有一个有功名官职的人支撑,王姑娘的身份自然就一落千丈了。” “还有寿宁郡主啊?”阿兰脸上亦是带着几分疑惑。 苏婉兮笑了起来:“这话说得倒是没错,可是寿宁郡主可是咱们楚王府中的郡主,说到底,王将军若是不在了,寿宁郡主与他王家还有什么关系?寿宁郡主尚且年轻呢……” 苏婉兮并未将后面的话说完,只是其他人却都明白了过来,寿宁郡主不过二十出头,若王将军果真出了事,寿宁郡主迟早是要再嫁的。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的确如此啊。王家那边人丁实在是太过单薄了一些……”一旁的丫鬟低声感慨着:“若是世子爷取了王姑娘,王将军却出了事,王姑娘对咱们世子爷的确是没有任何助益的。” 苏婉兮笑了起来,却是将话茬子转了开来:“不过主子们怎么想,岂是咱们这些做奴婢的能够妄自揣测的。世子妃是谁都不重要,咱们只需尽好自己的本分,好生服侍好主子们便是了。”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阿兰便又岔开了话茬子:“今年倒似乎比往年冷得早一些,可是秋冬的衣裳都还没有发下来,我最近总觉着一早一晚的还是有些凉意。” “拿往年秋天的衣裳凑合凑合先穿着吧。” 杨嬷嬷已经从厨房之中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一个精致小巧的食盒子,快步走到了杏儿面前,笑眯眯地道:“杏儿姑娘,王妃娘娘的花露。” 那杏儿点了点头接了过来,便转身出了厨房。 杨嬷嬷走到几人面前,瞪了几人一眼:“你们几个小蹄子倒是愈发大胆了,没瞧见方才王妃娘娘身边的杏儿姑娘在呢?你们一口一个世子爷,一口一个王姑娘的。好在杏儿姑娘脾气性子好,若是稍稍泼辣一点的,定就治你们的罪了,主子的事情哪是你们可以妄议的?” 阿兰和其他几人笑着吐了吐舌头,知晓杨嬷嬷性子好,只是同她们提个醒,并不是真的要训斥她们,便连忙笑着奉承道:“杨嬷嬷最好了,咱们记着了,绝不给嬷嬷惹事。” 杨嬷嬷瞪了几人一眼,目光落在阿娇身上,笑了起来:“阿娇姑娘,咱们府中的厨子最近新学了一些点心,我此前试了试,觉着味道不错,只是还没给主子们尝过。我让厨子做一些,待会儿阿娇姑娘回清风院的时候,顺便给世子爷带些回去,让世子爷尝尝鲜吧。我多准备一些,让清风院中的丫鬟小厮们也一同试一试口味。” 苏婉兮连忙颔首:“这敢情好,那就多谢杨嬷嬷了。” 杨嬷嬷连忙笑呵呵地摆了摆手:“阿娇姑娘这样客气做什么?” 苏婉兮低下头,眼中闪过一道光芒。 杏儿拿了花露回到了牡丹院,方取了勺子来,将花露送到了王妃屋中。王妃正躺在美人榻上与一旁的嬷嬷闲话,屋中除了那嬷嬷和王妃,倒是并无他人。 杏儿低着头,她离开牡丹院去厨房的时候,那位王姑娘尚且还在屋中给王妃揉捏腿脚,只怕是已经回去了。 楚王妃接过杏儿递过来的花露,拿着勺子在那汤盅之中搅了搅,笑眯眯地道:“今日用的是菊花做的花露啊……” 杏儿连忙道:“是,现在正是菊花盛开的时候,新鲜的菊花清肝明目,用来做花露也极好。” 楚王妃笑着点了点头,用勺子盛了一小勺来用了。 杏儿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觑了觑楚王妃的脸色,低声开了口:“奴婢方才在厨房,遇见世子爷身边的那位阿娇丫鬟了。” “哦?”楚王妃挑了挑眉:“最近清酌营中事情多,在府中的时候少,清风院中的丫鬟清闲些也不奇怪。怎么了?那阿娇在厨房可是有什么不妥?” “奴婢听她们在闲聊的时候,说起世子爷的亲事,提起了王姑娘。”杏儿心中暗自斟酌着用词。 楚王妃就笑了起来:“那也没什么奇怪的,婉婷入府这些时日,府中盯着她的人怕也不少,上上下下的都在猜测,我是不是想要让婉婷给清酌做世子妃。不过婉婷的性子倒是的确不错,和老三的媳妇儿脾气性子差不多,活泼直爽,却比老三家那个更知情识趣一些。” 杏儿颔首:“她们的确是在猜测此事,因着阿娇在世子爷身边侍候,奴婢去的时候,厨房里的几个丫鬟正在问阿娇,世子爷对那王姑娘是什么看法。” “哦?”楚王妃挑了挑眉,抬起眼来望向杏儿:“那阿娇怎么说?” 杏儿沉吟了片刻才道:“那阿娇说,世子爷是清冷性子,素来不外露自己的情绪,世子爷如何想,她不知晓。却只是觉着,王姑娘的出生低了些,若是做世子妃,怕是不怎么匹配的。” “出生低了些?”楚王妃脸上愈发诧异了几分,冷笑了一声道:“婉婷的父亲当年可是正二品的大将军,王启也是正二品的将军,这出生怎么在她眼中,还低了?” 杏儿颔首:“奴婢当时也这么想,只是那阿娇说……” 杏儿便将先前在厨房之中听到阿娇说的那些话原原本本地同楚王妃说了,楚王妃闻言,却是沉吟了下来。 “王家人丁单薄了些……”楚王妃微微蹙着眉,半晌才叹了口气:“她说的却也没错,却是连我也忘了这个问题了。” 说着,又沉默了片刻:“这些时日,因着寿宁的缘故,我总不愿意去想,若是那王启果真没了,是什么样子。只是那阿娇却是看的十分通透,如今王老将军不在了,若是王老将军有好几个儿子,倒是不存在这个问题。只是王家就王启那么一根独苗子,如果王启也不在了,这王家,的确就散了。” 楚王妃将手中盛满了花露的白瓷汤盅转了转:“清酌是世子,本来我倒是不必担忧的,清酌自个儿争气,这楚王世子的身份,一直都是稳稳当当的。老二是个混账玩意儿,不足为患。唯有老三……” “如今的老三,倒是让我越来越看不透了。且老三娶的,是丞相之女。若是老三真不安分,丞相府,却也是他一个极好的支柱。丞相府如果有心相助老三,倒也实在是个隐患。所以,清酌的妻子,一定要有一个好的家世,能够给清酌助益才行。” 楚王妃微微眯了眯眼:“婉婷……” 沉吟了半晌,终是摇了摇头:“性子倒是不错,只是可惜了……” 杏儿听楚王妃这么一说,便知楚王妃已经将那王姑娘排除在了世子妃的人选之外。 果然,紧接着就听见楚王妃喃喃自语着:“若是她愿意,给清酌做个侧室倒也不错,这正室的位置,却是差了些的。” 楚王妃说完,才又盛了一勺花露,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王婉婷自然不知,就在她刚离开牡丹院不久,便发生了这么些事,以至于她如今已经失去了竞争世子妃的权力。 回到紫云居,王婉婷便命人找了珍珠来,精挑细选了一些颗粒大小一致的,让丫鬟将珍珠细细研磨了。 而后回到屋子里拿了一本书来仔细翻阅着,复又唤了一个丫鬟进来:“帮我将这个方子抄下来,再去厨房寻一些牛乳来。这方子上面说,珍珠粉用牛乳调和,用来敷面和身子,可让皮肤白嫩光滑,水润细腻。最近王妃总是抱怨入了秋以来,皮肤愈发干燥了起来,这方子倒是可以试试的。” 那丫鬟连忙应了声,接过王婉婷递过来的书册,找了笔墨纸砚来将方子仔细抄写了下来,交给了王婉婷。 王婉婷看了那丫鬟一眼,这个丫鬟叫青烟,是萍儿出事之后,寿宁郡主让她去挑选的。 经过两三天的调教,如今倒是用得稍稍顺手了一些。仔细对了对书上和她抄写的方子,王婉婷才点了点头,又吩咐着那丫鬟去厨房找牛乳。 那丫鬟到厨房的时候,苏婉兮正好帮着阿兰洗完了菜,见着天色不早了,起身正要离开。 只是那丫鬟此前不曾见过苏婉兮,见苏婉兮朝着她走了过来,以为苏婉兮是厨房中的丫鬟,便张嘴叫道:“你们厨房之中可有牛乳?王姑娘让我来拿一些牛乳。” 苏婉兮停下了脚步,朝着那丫鬟望了过去,目光在那丫鬟身上来来回回地打量了一遍,才开口问道:“你是王姑娘身边侍候的人?怎生没见过你呢?” 那丫鬟连忙道:“我刚到王姑娘院子里几日……” 苏婉兮点了点头,明白了过来:“倒是不知,王姑娘要牛乳来做什么?” 那丫鬟不知苏婉兮与王婉婷之间的纠葛,毫无芥蒂地低声应着:“最近入了秋,王妃总说皮肤干燥得厉害,王姑娘寻了一些调养身子的方子来,想要给王妃调理调理,那方子说,要用牛乳和珍珠粉混合调制,敷在脸上和身上,使皮肤白皙细嫩……” “哦?是吗?倒是不知王姑娘从哪儿寻来的方子?”苏婉兮又问。 那丫鬟有些奇怪地看了苏婉兮一眼,不知苏婉兮为何一连问了这么多问题:“从府中大书房里面的一本书里找着的。” 苏婉兮颔首:“我去问问还有没有牛乳。” 说着,就进了厨房。 第162章 楚王妃的决定 牛乳厨房里自然是有的,苏婉兮取了牛乳,又出了厨房,将牛乳交给了那丫鬟:“牛乳倒是有不少,只是王姑娘也是从书中寻的方子。也不知有用没用,对身子有没有害处,给王妃用的东西,得小心一些。” 那丫鬟便以为苏婉兮此前问那些问题都是关切王妃,心中便也没有多想,连连道谢道:“我知晓的,回去之后,我会提醒提醒王姑娘,先好生试一试,再给王妃用。” 苏婉兮颔首:“是这么个理儿。” 那丫鬟笑了起来,拿了牛乳出了厨房。 苏婉兮望着那丫鬟的背影,微微眯了眯眼。 “阿娇姑娘,点心已经做好了。”厨房之中,杨嬷嬷的声音传了过来。 苏婉兮这才回过神来,想起先前杨嬷嬷说厨房中新做了一些点心,想让苏婉兮带回清风院中给叶清酌尝尝鲜。她倒是险些忘了,若不是被方才这丫鬟耽搁了这么一下,自己怕是都已经走了。 苏婉兮这才连忙又折返回了厨房,取了点心才离开了。 回到清风院,苏婉兮便将点心放在了叶清酌屋中的桌子上。正要回屋,却听见外面传来请安的声音。 苏婉兮一愣,叶清酌倒似乎有两日没有这么早地回过府中了。 苏婉兮连忙迎了叶清酌进屋,叶清酌的目光落在桌子上:“这是什么?” 苏婉兮连忙应着:“厨房里新出的点心,让奴婢带回来给世子爷尝尝鲜。” 叶清酌扬了扬眉:“我对点心不怎么喜欢,你拿下去让院子里的下人分一分吧。” 苏婉兮连忙应了声,将点心拿了出去。 院子里的下人自然是欢喜的,笑呵呵地道:“这点心瞧着就精致,定然好吃。” 将点心分发给了众人,苏婉兮就进了小厨房中打了水,准备给叶清酌烧水煮茶。刚提了水出来,就瞧见先前在厨房里面才见过的,牡丹院中的那杏儿走了进来。 见着苏婉兮,那杏儿就开了口:“阿娇,世子爷可回府了?” 苏婉兮连忙点了点头:“刚刚进了院子,杏儿姑娘可是有什么事?” “王妃请世子爷到牡丹院用晚膳。”杏儿抬起眼来看了阿娇一眼,低声应着。 “奴婢这就去禀报世子爷。”苏婉兮连忙进了屋中,同叶清酌禀报了。 叶清酌点了点头,抬起手来揉了揉额头,眉眼之间似乎带着几分疲惫之色。苏婉兮心中猛地揪了一下,轻声劝着:“若是世子爷身子不适,不如让奴婢去回了杏儿?” 叶清酌却是摇头,站起了身来:“我最近忙,也有些时日没有去牡丹院给母妃请安了,的确也应该过去看看,走吧……” 苏婉兮颔首,将茶壶放在了一旁,连忙跟在了叶清酌的身后。 随着叶清酌到了牡丹院,苏婉兮才瞧见,寿宁郡主、天明小公子和王婉婷都在。 寿宁郡主和王婉婷正在陪着王妃说话,天明本是最好动的年纪,自然是坐不住的,手中拿着一个木头做的小人偶,围着桌子跑着。 见着叶清酌进了院子,天明眼中一亮,猛地朝着叶清酌冲了过来。 叶清酌连忙伸开手将天明抱了起来:“小心着些,摔着了怎么办?” 天明却是嘿嘿一笑:“怎么会呢?余护卫每次都能把我接住,舅舅武功高强,和余护卫差不多,定然可以将我稳稳接住的。” 说着,将手中的人偶举了起来给叶清酌看:“舅舅你看,余护卫给我做的人偶,像不像我?” 叶清酌的目光落在了他手中的人偶身上,人偶小小的一个,倒的确是憨态可掬,和天明几乎一模一样。 “不错……”叶清酌笑了起来:“和咱们天明一样一样的。” 天明闻言,愈发欢喜了起来,又闹腾着从叶清酌怀中蹦了下来。 寿宁郡主见天明跑出了屋子,连忙叫了丫鬟跟了上去,而后才转身让叶清酌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叶清酌落了座,转过头望向寿宁郡主:“天明口中的余护卫,可是原本咱们府上护卫队的那副统领,余一飞?” 寿宁郡主眼中闪过一道异色,笑了起来:“你竟还记得他?” “自然是记得的。”叶清酌嘴角亦是带着几分笑意:“我记得有一回我陪着姐姐一同去寺中祈福,遇上了贼人,还是那余一飞拼死相护,才让咱们姐弟二人免遭一死,他也算是咱们的救命恩人了。之前我便一直觉着他的武功极好,本想着和他切磋切磋,结果父王将他赐给了姐姐,让他保护姐姐的安全,倒是许久没见了。不曾想到,他除了武功高强,还有这么一手雕木偶的功夫。” 苏婉兮隐隐觉着,当叶清酌提起这位余护卫的时候,无论是寿宁郡主,还是王婉婷,脸色都似乎有些微妙。 这样的微妙让苏婉兮亦是觉着有些奇怪,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寿宁郡主笑了起来:“大概是因为,这雕木偶也是用剑的吧。” 叶清酌闻言,眼中笑意更浓:“在姐姐眼中,好似这用剑用的好得,都该会雕木偶一样。” 说完,又问道:“那余一飞也随着姐姐一同回了府?” 寿宁郡主颔首:“你总提他做什么?” 叶清酌笑着道:“兴许是此前一直心中抱有遗憾,总想着与他好生切磋切磋,既然他也回了府,我自然不能错过这样的机会。” 王妃听着姐弟二人的话,蹙着眉头噌怪着叶清酌:“你啊,整日里就知道打打杀杀的。好不容易叫你过来一同吃个饭,也三句不离刀啊剑的。” 叶清酌失笑,连忙道:“是我的错,我不提就是了。” 王婉婷终是寻到了机会,连忙开口道:“我大哥失踪已经一个多月了,还没有消息吗?” 听王婉婷问起此事,桌子旁坐着的几个人脸色都微微变了变,脸上的笑容都暗淡了几分。 叶清酌点头:“还没有找到姐夫,徐洛是个难缠的,每回我们派人去找的时候,他总是想方设法地阻拦。我总觉着事情怕是有蹊跷,不过如今还没有证据,只能继续先找着。” 王婉婷脸色有些苍白,咬了咬唇,半晌没有开口。 楚王妃见状,连忙道:“如今没有消息也就是最好的消息了,只要还没有找到尸首,总还是有机会的。” 王婉婷点了点头,笑容略带几分勉强:“王妃说得对,我相信我哥哥吉人自有天相,定然不会有事的。毕竟,我哥哥那么喜欢嫂嫂,那么喜欢天明,定然也舍不得丢下嫂嫂和天明的。” 苏婉兮有些奇怪地看了王婉婷一眼,总觉着王婉婷这话,似乎意有所指。 再一看寿宁郡主,却见寿宁郡主的脸色似乎隐隐泛着白。 楚王妃蹙了蹙眉,有些不喜王婉婷在这个时候提及王启。虽然她也希望王启平安无事,心中也担忧王启,只是这是他们一家团聚的时候,本来气氛都还是开开心心和和美美的,王婉婷一提及王启,就将这气氛破坏殆尽。 “最近这天气倒也凉爽,适合出门。寿宁回了府之后,也一直闷在府中,这样总归有些不好,该出去走走,散散心也好。倒是不如寻个时日,带着天明一同,咱们去云山寺上个香,给王启祈个福,也当出门散心了。”楚王妃开口提议着。 寿宁郡主尚未应声,先前跑出了门去的天明小公子却是从门外探出了头来,连连颔首道:“好啊好啊,我想去放纸鸢。” 一屋子人这才又笑了起来,叶清酌转过头,目光带着打趣的道:“你不是说,想要做一个和你爹爹一样的盖世英雄吗?这放纸鸢是小女孩喜欢做的事情,你这小英雄,怎么还去啊?” 天明却是理直气壮:“对啊,正是因为都是小女孩喜欢,我才更要去啊。要知道,盖世英雄都有许多美人崇拜的,我得先有很多美人崇拜,才能成为盖世英雄的。” 屋中众人被天明这童言童语逗得笑声不断,楚王妃笑着摇着头:“这小精明,这么小,就知道什么美人英雄的了。我瞧着王启性子是个老实木讷的啊,天明这性子也不知是随了谁。” “自然是随了姐姐。”叶清酌转头应道:“我记着姐姐小时候亦是个小恶魔一样的人,整日里调戏了不知多少小公子,可是别人也拿她全然没有法子。” 天明嘻嘻一笑:“对的,我随娘亲的。娘亲说了,美人爱英雄,如果有美人爱我,我自然就是英雄了。” 楚王妃抬起手来拍了拍寿宁郡主:“你都给天明说些什么胡话。” 寿宁郡主脸上满是委屈:“母妃你莫要听这小恶魔的话,他惯会污蔑人的,明明是他自个儿跑出去和外面那些孩子玩,学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回来,却偏生说是我教的。” 楚王妃笑了起来,目光却是转向了叶清酌:“到时候,你也一同去云山寺吧。我知晓你最近忙,可是再忙,总也得歇口气不是?前些时日,我出府参加宴会的时候见到了刘御史府上的几位小姐,御史夫人说,过几次带着几位小姐去上香,你也一同见见。” 第163章 挡路者死 此话一出,却是瞧见王婉婷猛地变了脸色,寿宁郡主眼中亦是有些诧异。 叶清酌神色倒是没有丝毫变化,只幽幽叹了口气:“母妃怎么又突然想起这么一茬儿来了?” 楚王妃瞪了叶清酌一眼,冷哼了一声:“我怎么想起这么一茬来了?此前你可是亲口答应过我的,半年内定会娶一个世子妃回来,如今半年已经过去了,人呢?” 叶清酌叹了口气,也不敢辩驳,只轻声道:“每回母妃让我去云山寺,不是见这个就是见那个的,也不怕破坏了佛门之地的清静。” “你整日里打打杀杀的,哪里懂什么佛门清静不清静的,我待会儿让人去刘府上同御史夫人敲定个日子,而后将日子告诉你,左右我不管你有什么事情,都得将那日给空出来。”楚王妃不等叶清酌开口,便已经十分强硬地下了命令:“就这么决定了。” 叶清酌哪有说不的权力,只闷闷地应着:“是。” 苏婉兮挑了挑眉,此等情形,倒是有些意思。只怕先前杏儿回了牡丹院,就将她那些话同楚王妃说了,楚王妃是何等聪明之人,自是能够明白其中关系利害的。 再看王婉婷,却仍旧是一副难以置信地模样,只怕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楚王妃为何会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 寿宁郡主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楚王妃,又看了看王婉婷,尽管心中疑惑,却也终是没有开口。 在牡丹院中陪着楚王妃用了饭,众人才各自散了。王婉婷咬着唇跟在寿宁郡主的身后,心中烦躁难安,一直跟着寿宁郡主到了观梅园,才终是忍不住开了口:“嫂嫂,你不是说,王妃在你面前对我夸奖有加的吗?怎么会突然……” 寿宁郡主让人将天明带去玩耍,这才转过眸子打量着王婉婷:“我还想要问你呢,我前日去给母妃请安的时候,她在言语之间对你都颇为欣赏,不过两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今日你可去过牡丹院?” 王婉婷点头:“去了,我去的时候王妃也还好好的,还让我尝了尝新制的花茶。我给她按了按腿脚,王妃尚且向我抱怨,说自打入了秋之后,这皮肤愈发的干燥起来,每年都这个模样,实在是有些令人烦忧。我当时还劝了两句,还同王妃说,我那里倒是有一个调理的方子,等我按着方子做好了,就拿去给王妃试试。当时王妃亦是满口应着,看起来颇为高兴。” 寿宁郡主拧了拧眉:“既然如此,那为何不过小半日的时间,母妃就突然改了主意?你确定没有什么隐瞒着我的事情?” 王婉婷满脸满眼俱是焦急之色:“婉婷哪敢有丝毫隐瞒?” 寿宁郡主眼中带着几分试探,可不曾忘记此前她火急火燎地跑来说在清风院的阿娇那里受了委屈,结果却是隐瞒了她许多事情,害得她险些妄作了恶人。 王婉婷见状,自然明白寿宁郡主在想些什么,连忙举起手来指天发誓:“这一回我保证没有丝毫隐瞒嫂嫂的事情,若有丝毫隐瞒,必遭天打雷劈。” “好了。”寿宁郡主蹙了蹙眉:“我信你就是了。” “余叔叔,余叔叔,外祖母要带我去放纸鸢,你快给我做个纸鸢。”一旁是天明欢天喜地的声音传来。 寿宁郡主侧过头看了眼正在和护卫玩耍的天明,才又转过了头:“只是母妃也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就变了主意,她此前分明是有意将你许配给清酌的,定然是有什么事情发生,改变了她的想法。今天时辰已晚,我再跑过去专程问一趟也不妥当。我明日一早去给母妃请安的时候,再帮你打探打探。你也莫要再过着急,该做的事情做好就是,不要自乱了阵脚。” 王婉婷咬了咬唇,眼中闪过一抹恨意,只是如今人在屋檐下,她却也不得不低头。 “是,婉婷明白的,婉婷不着急,等嫂嫂的消息就是。”王婉婷低声应着。 寿宁郡主颔首:“你先回去吧,我明日若是探得了缘由,再叫人来唤你,咱们再商议解决的法子。对了,你最近可还有去清风院?” 王婉婷神情愈发低落了起来,摇了摇头:“最近清酌哥哥都不怎么呆在府中,我去清风院也没什么用处,倒是不曾过去过。” “你怎么这样糊涂?正是因为清酌最近十分忙碌,才是你应当出现的时候啊。清酌忙了一天,定然十分的疲惫,你可以让人熬一些解乏的药膳送过去呀。且你讨好母妃的那些法子,也照样可以用在清酌身上啊,那些可是你费尽心思学来的,不用岂不是可惜了?”寿宁郡主轻声道。 王婉婷咬了咬唇,神情委屈:“清酌哥哥性子冷,我怕他不喜。” “不试试怎么知道他喜欢不喜欢?”寿宁郡主叹了口气:“我那弟弟,最是口硬心软的。你若是喜欢他,就定然不能怕了他。你可是想要嫁给他的,若你现在就怕他的性子太冷,以后嫁给他之后,又该怎么办?” 王婉婷低着头,轻声应了,而后退出了观梅园。 一回到紫云居,王婉婷便将屋中侍候的丫鬟都挥退了下去,面上满是狰狞之色。 狠狠地跺了跺脚,眼中赤红,咬牙切齿捏紧了手中的绣帕,恶狠狠地地道:“呵呵,都当我是你们楚王府的丫鬟,随意使唤是不是?你们且等着,等着我做了这楚王府的主子,定要让你们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 心中仍旧怒不可遏,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就猛地摔了下去,发出一声剧烈的声响来。 “王姑娘,可是出了什么事?”外面是丫鬟的低声询问声。 王婉婷闭着眼,将怒气压了下去,她时时刻刻记着的,这是楚王府,外面的都是楚王府中的丫鬟,她断然不能在这些丫鬟面前露了馅。不然传到了楚王妃耳中,那楚王世子妃的位置,就真的不会是她的了。 “没事,只是不小心将桌子上的杯子摔了,我现在有些忙,过会儿你们再进来收拾吧。”王婉婷的声音仍旧带着因为怒气而产生的轻颤,只是已经听不出什么端倪了。 外面的丫鬟倒是丝毫不曾怀疑,只低低应了声,不再说话。 许久,王婉婷才全然平息了心中的怒火,走到铜镜面前,看了看铜镜之中自己的模样,方扬声唤了丫鬟进来将方才摔碎的茶杯给收拾了。 青烟走到王婉婷身侧,轻声道:“姑娘让奴婢去厨房里面拿的牛乳奴婢放在小厨房中了,珍珠粉也已经磨好了,可要奴婢拿过来?” 王婉婷点了点头:“去拿过来吧,天色不早了,我得将珍珠粉和牛乳调制出来,明日还要给王妃用呢。” 青烟去取了牛乳和珍珠粉来,放在了王婉婷的面前,想起先前厨房里面那个丫鬟的叮嘱,终是开口道:“先前奴婢去厨房取牛乳的时候,厨房里的丫鬟问起姑娘拿牛乳来的用处,奴婢便同她讲了。那丫鬟说,书上的方子不一定妥帖,若是给王妃用的东西,可得千万要小心些。” 王婉婷闻言,蹙了蹙眉,声音中带着几分烦躁:“此事我自然知晓,哪用得着她来提醒我?” 轻言一愣,有些诧异地看了王婉婷一眼。 王婉婷拿着绣帕的手一紧,方回过神来,她刚才似乎将情绪表露得有些太过明显了。 咬了咬牙,又重新开口道:“这东西今日调制好后,我会让咱们院子里的丫鬟都试上一试,若是全然没有问题,明日才敢给王妃用的。我自然是知晓,王妃用的东西,应当事事小心的。” 青烟低着头应了,站到了一旁。 王婉婷找了那方子出来,按着方子里面所写的份量将牛乳和珍珠粉混合了,又命人烧了水蒸了蒸,才拿了过来,叫了院子里的丫鬟来,一一试过。 “姑娘真是厉害,奴婢觉着,用了之后皮肤果真细腻了不少,摸起来滑滑嫩嫩的呢。”一旁的丫鬟不停地恭维着。 王婉婷这才终于露出了一抹笑来。 女人哪有不爱美的,特别是如楚王妃这种上了年岁的女人。 楚王府中,妻妾不少,除了一个正妃,两个侧妃,妾室通房更是多了去了。楚王妃是正妃,与楚王成亲也有些年头,年岁上自然是比不得那些入府晚的妾室通房,却也希望楚王能够对她多几分宠爱。想要从其它年轻貌美的女子中抢得男人的喜爱,这容貌便须得维持好。 男人总是喜欢美人的,不是吗? 她若是能够帮楚王妃达成这个愿望,时不时地给一些让楚王妃容颜更好的方子。楚王妃自然会对她有所依赖,一旦楚王妃离不开她的这些方子,到时候,那世子妃之位,还不是唾手可得的事情? 她王婉婷看上的东西,谁也莫要想和她抢。 谁若是敢与她抢,那就是她王婉婷的敌人,她定然会想尽千方百计除掉她的敌人。无论她的敌人是谁,是什么身份。 哪怕是那人是楚王妃,也不行。 挡她路的人,死! 第164章 她的选择 第二天,王婉婷就一直在紫云居中焦急地等着寿宁郡主的消息。 用了早膳之后,又命人重新准备了牛奶和珍珠粉,约摸等了一个小时,才见着寿宁郡主身边的丫鬟进了院子。 王婉婷心中一喜,连忙迎了上去:“可是嫂嫂唤我过去?” 见那丫鬟颔首,王婉婷就快步出了紫云居,直奔观梅园去了。 寿宁郡主刚从牡丹院回来,正在屋中喝茶小憩,见着王婉婷进来,命人给王婉婷搬了凳子过来,让王婉婷坐了。 王婉婷脸上满是焦急之色,刚一坐下,就开口问道:“嫂嫂,可打探出了缘由了?” 寿宁郡主颔首,面上没有平日里惯常带着的笑容,王婉婷在心中暗自猜测着,便听见寿宁郡主道:“你可知,这楚王府中,除了清酌之外,尚有三个公子?” 王婉婷不知寿宁郡主为何说起此事,却也点了点头,她自然是知晓的。 “二公子叶清流和三公子叶清然是府中两位侧妃所出,两人都已经成亲。二公子叶清流的夫人柳氏,是朝中礼部尚书之女。三公子叶清然的夫人,身份更是十分出众,是朝中丞相之女。清酌作为楚王府世子,母妃自然希望,他未来的世子妃,背后也能够有比较强硬的娘家支撑着,这样一来,对清酌自然才是最好的。” 寿宁郡主的声音平静无波,却是让王婉婷心中忍不住“咯噔”一下。 寿宁郡主话中之意,她自是听得清楚明白。 “王妃是觉着婉婷出生太低?可是婉婷的父亲也是朝中正二品的将军,大哥亦是官居三品呀……”王婉婷咬了咬唇,声音含着几分委屈。 寿宁郡主叹了口气:“可是,公公过世已经有些年头了,如今你大哥又失踪了一个多月了,至今生死未卜……” 王婉婷听寿宁郡主这么一说,似是突然炸毛了一样,猛地站起了身来:“嫂嫂这话是什么意思?大哥只是失踪了而已,又不是没了,清酌哥哥昨儿个不是还说了么,现在只是没有消息?王妃也说,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大哥定然不会有事的。” 一股怒意从她眼中生了起来,越来越盛:“还是说,你们都巴不得我大哥死了最好?” 寿宁郡主蹙眉,猛地一拍桌子:“胡言乱语些什么?” 王婉婷却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心火,咬了咬牙道:“嫂嫂莫要以为婉婷不知道,嫂嫂根本就不希望我大哥平安归来……” “啪”的一声响。 王婉婷一下子愣在了原地,抬起手捂住被寿宁郡主扇了的侧脸,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寿宁郡主咬牙切齿地道:“若你整日里只知道说这些胡话,就滚回王家去,别在这楚王府闹腾。” 王婉婷腾地一下跌坐在了椅子上,面色惨白,半晌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嘴唇亦是褪去了血色,不停地打着颤。 寿宁郡主冷哼了一声:“冷静下来了吗?” 王婉婷的手在袖中暗自握紧,手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之中,疼得厉害。 只是却也因着这疼,让她稍稍平复了心情,失魂落魄地点了点头,嘴一瘪,眼角就有泪水滑落了下来。 “婉婷喜欢清酌哥哥,从几年前就喜欢了。我一直希望能够嫁给清酌哥哥,可是王妃说得没错,清酌哥哥更需要一个娘家显赫的世子妃,这样才能帮衬得上他。可是我只有大哥,如今大哥也失踪了,我担心大哥……” 说着说着,声音亦是有些哽咽。 寿宁郡主沉默着,半晌,才幽幽叹了口气:“我对不起你们王家,我答应过你会帮你完成你的愿望,我不会食言。” 王婉婷抽抽噎噎地望着寿宁郡主,眼睛亦是有些红。 寿宁郡主语气稍稍平和了几分:“我听母妃的意思,她挺喜欢你,此事不假。只是她想要给清酌挑选一个娘家权势大些的世子妃,这也是事实。母妃是想,你若是愿意,仍旧可以嫁给清酌,做一个侧室。只是此事的确是委屈了你,愿意不愿意,全看你自个儿的意思。” 王婉婷手攸然收紧了一些,疼痛愈发强烈了起来。 正室与侧室,虽然只差了一个字,背后代表的意思,却是天差地别了。 好的很,楚王妃打的算盘真是好极了。 “你自己也可以好生想一想,世子妃的位置,如今尚且没有着落。只是母妃已经对你十分喜爱,你若再能够博得清酌的喜欢,在这府中的地位便也稳固了,若能先生一个一儿半女的,到时候不管进门的是谁,也不能够为难了你去。你若是愿意,我便同母妃说一说,让她选个日子,就让你先进门了。清酌素来孝顺,定也不会反对。若你不愿意,我便在为你寻一门好亲事就是。” 王婉婷神思有些恍惚,脸色白得像是冬日里的雪花一样,倒是愈发显得有些楚楚可怜:“婉婷不知道,嫂嫂,你让婉婷想想,让婉婷想想……” 寿宁郡主颔首,也不催促:“此事关乎你的终生大事,你也的确应当好生想一想。” 王婉婷失魂落魄地离开了观梅园,漫无目的地在府中走着,心中却是恨得厉害。出生不好?呵,倒真是一个好借口啊。 侧室…… 说得好听,不过就是一个妾而已。再怎么受宠,终究也上不得台面。 此前寿宁郡主明明答应得好好的,会帮她嫁给叶清酌成为楚王世子妃的,一转眼,就变成了侧室。 还说尊重她的意愿,说什么若是她不愿,会帮她再寻一门好亲事。 呵,说的比唱的好听。 可是她没有法子啊,如果大哥在,定不会让她受到这样的屈辱。可是大哥失踪了…… 正是因为害怕大哥出了什么事,府中没了支柱,一落千丈。她才会死皮赖脸地跟着她那大嫂到楚王府,为的,就是尽快为自己寻一个支撑。她见多了许多因为家道中落,逼不得已只能嫁个没本事的男人的那些大家闺秀。 若是大哥不好的消息传来,到时候,只怕失了支撑的她,也只能选个自己不喜欢,且没什么身家背景的夫婿了,她不想那样。 不想从奢华安逸的日子里跌下来,过清贫的日子。 虽然她们都说什么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大哥定然不会有事,可她王婉婷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自然知道,等得越久,希望就越渺茫。 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手在袖中暗自握紧了起来,王婉婷咬了咬牙,不管如何,她如今最需要做的,就是先讨好了楚王妃。 她大哥虽然是个二品将军,可是大哥除了俸禄之外,也就唯有一些打了胜仗之后皇帝的赏赐,虽然在王家日子过得已经比普通人家不知道好了多少倍。可是比起楚王府来,却是云泥之别。 寿宁郡主虽然说了,可以再为她寻一门好的亲事。可是荣华富贵及得上楚王府的,在这昌黎城中,却是一只手都能够数得过来。 那些府上,她要嫁,也最多只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子。 且这些勋贵之家,每一家水都极深。若是大哥真的没了,她嫁过去没有人给她撑腰,更是步履维艰。 至少,在这楚王府中,她有一个嫂子。且因着寿宁郡主的缘故,楚王妃也对她极为喜爱。 侧室就侧室吧。 王婉婷咬了咬牙,心中暗自叹了一声。 只要讨好了楚王妃,寿宁郡主又是她的嫂嫂,正如寿宁郡主所言,即便是世子妃入了府又如何?她在府中站稳了脚跟,谁也不必害怕。 且,她有的是手段。等真正的世子妃入了府,到时候,就比比谁更有本事好了。 左不过她再忍耐忍耐,她总归相信,那世子妃的位置,迟早是她的。 思及此,心中才稍稍平静了几分,抬脚回了紫云居,走到铜镜面前,将眼角的泪都擦干净了,复又找了胭脂来,仔仔细细地重新上了妆,到瞧不出丝毫哭过的痕迹了。王婉婷才扬声叫了丫鬟,让丫鬟将珍珠粉和牛乳准备好,带着去了牡丹院。 这边发生的这些事情,清风院中自然是不知道的。 叶清酌仍旧忙碌,苏婉兮今天却是没有去厨房,在屋中寻了笔墨纸砚来,在纸上涂涂抹抹了半天。 纸上写了不少的药名,倒像是一个药方子,却苏婉兮用的字体也不是入了楚王府之后惯常用的瘦金体,而是她此前最擅长的簪花小楷。苏婉兮目光落在那方子上,嘴角轻轻一翘,将方子收到了袖中,去了府中的大书房。 大书房其实是一座两层的阁楼,是府中藏书的地方。 楚王是个开化的主子,希望府中的下人也都喜欢读书,于是将书房上下相隔。下面人人皆可进入,而上面,却只有府中的几位主子才能进去。 苏婉兮不常在府中走动,进了书房,那书房的管事见她一身一等丫鬟的装扮,挑了挑眉:“姑娘是哪个院子的?怎么以前不曾见过?” 苏婉兮笑着道:“奴婢是世子爷身边侍候的,不怎么来书房。” 那管事闻言,眼神倒是客气了许多,递了一个木牌子给她:“下书房之中的书,都可翻阅,若要借阅也行,一次只能一本,且不得损坏。” 苏婉兮应了声,领了牌子,进了下书房。 第165章 疹子 入了书房,是一排排摆放整齐的书架,书架上放置着各种各样的书籍。 苏婉兮在书房之中翻翻找找看了好一会儿,从书架上取下了一本书来,从袖中取出此前在屋中写下的那张纸,随手放了进去。 而后,便径直离开了上书房。 门口的管事见着苏婉兮出来,手中并未拿什么书,眼中闪过一抹诧异:“没寻到想要的书?若是没找到,大可问我就是。” 苏婉兮连忙摆了摆手,笑着道:“书太多,一时间挑花了眼,下回再来看看。” 那管事闻言,便也不再多言,只将木牌子收了回来。 再而后的几日,苏婉兮闲来无事就去府中走动走动,去的最多的地方,却是药庐旁边的雕花长廊。 去了三四日,就在那雕花长廊之中碰见了王婉婷。 王婉婷是独自一人,并未带丫鬟。见着苏婉兮,脸上快速地闪过了一抹不安,却也极快地定下了心神:“阿娇姑娘不在清风院中,这是要去哪儿啊?” “世子爷不在府中,奴婢随便转一转。王姑娘倒似乎是从药庐过来的?可是身子有什么不舒服的?”苏婉兮笑着应着,也不忘关切一句。 王婉婷的手在袖中暗自收拢,面上笑容有些僵硬,拿着绣帕掩嘴轻咳了几声,才颔首道:“最近天气转凉,觉着嗓子有些不舒服,方才正好转到了药庐附近,就顺路去药庐中寻了个大夫瞧瞧。” “哦?”苏婉兮扬起一抹笑来:“最近倒的确冷了不少,王姑娘可要小心身子才是。” 王婉婷点了点头,心中虽然对苏婉兮十分不喜,今日却也懒得和她周旋,只淡淡地道:“我先回紫云居了,你继续转吧。” 说着,就匆匆忙忙地与苏婉兮擦肩而过,走了。 苏婉兮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嘴角微微却是勾了起来。 王婉婷一离开,苏婉兮也不再转悠,径直回了清风院。 又过了两天,苏婉兮便听下人们说起,最近两日楚王爷都是在牡丹院过的夜。 苏婉兮心中猛地一跳,暗中打探到,说此事都是王婉婷的功劳,近日王婉婷给王妃调理身子,使得王妃的脸色愈发好了几分,面若桃花,皮质细腻白皙。楚王爷见了,亦是不停地夸赞王妃年轻了不止十岁,一连在牡丹园中宿了两晚。 也因得这个缘故,王妃对王婉婷愈发喜爱,整日都带在身边。 府中下人都在猜测,王婉婷这般得王妃欢心,只怕是要将王婉婷许配给世子爷的。 苏婉兮听得这些,却是忍不住冷冷一笑,眯了眯眼,心中暗道,王婉婷这是在自掘坟墓啊…… 晚上叶清酌在营中用了晚膳才回到府中,轻墨跟在叶清酌的身后,手中还抱了不少的册子。 苏婉兮见状,便知今晚叶清酌只怕是要晚睡了,忙道:“最近夜里天气愈发地冷了,世子爷若是晚上要处置这些册子的话,奴婢让人起个炭火盆子给世子爷送进来吧。” 叶清酌摇了摇头:“用不着。” 既然叶清酌都这样说了,苏婉兮自是不好再劝,正要煮茶,就听见叶清酌吩咐道:“后日一早,要随王妃去云山寺上香,按着惯例,应当是要歇上一晚的,你明天在府上好生准备准备要带去的东西。” 苏婉兮倒是记得,楚王妃说过近日要去云山寺上香,一来为寿宁郡主的夫君祈福。二来,也是想让叶清酌见一见刘御史家中的几位小姐。 苏婉兮应了声,才提了茶壶出了屋子。 第二日等着叶清酌离开了,苏婉兮便开始收拾需要带的东西。叶清酌出门倒也算不得太讲究,只是茶具那些却是要带齐备的,叶清酌不喜用旁人用过的茶具。除了茶具,就是换洗的衣裳了。 其他,倒也没有太多可以带的。 苏婉兮花了一个上午,就将东西都收拾齐备了。 下午却突然听到府中有传言,说王妃出了事。消息是听来清风院中送衣裳的洗衣房中的丫鬟说的,苏婉兮沉吟了片刻,就将柳叶叫了出来。 “怎么了?”柳叶正在屋中小憩,听苏婉兮火急火燎地叫她,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急匆匆地,连鞋子都没有穿好就蹦达了出来。 苏婉兮见她的模样,亦是笑了起来:“听闻王妃出事了,你素来是个百事通,快去帮我打探打探究竟是怎么回事。” 柳叶瞪大了眼盯着苏婉兮:“你急匆匆叫我就为这?” 苏婉兮颔首:“昨晚世子爷才吩咐我,说明日要陪着王妃去云山寺中上香,我上午才将东西都收拾好了,下午就听说王妃出事了,也不知是什么事,明日还去上香不?世子爷也不在府中,若是世子爷回府问起,我什么都不知晓,这可如何示好?” 柳叶听苏婉兮说了这么一长串,连连点头道:“好好好,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柳叶倒是极有法子的,不过半个时辰,就回了院子:“明天只怕你们去不成云山寺了。” 苏婉兮瞪大了眼:“这般严重?王妃病了?” “和病了差不多吧。”柳叶轻声道:“听闻王小姐最近都在帮王妃调理身子,前段时间给王妃用了不少养颜的方子,效果都不错,深得王妃喜爱。可是今日王小姐给王妃敷了那养颜的药膏之后没多久,王妃的脸上就起了疹子,王妃大怒,已经将府中的大夫都传到了牡丹院了。” “起了疹子?”苏婉兮蹙了蹙眉。 柳叶颔首:“是啊,我听那些下人话中的意思,似乎还挺严重的。这疹子哪是一晚上就能够好得起来的,所以明天你们的云山寺之行,怕是得取消了。” 两人正说着话,苏婉兮就听见从外面传来下人请安的声音,是叶清酌回了府。 苏婉兮亦是有些诧异,这段时日,叶清酌回府都极晚,怎么今天却突然这样早? 正想着,就见叶清酌已经进了院子,见苏婉兮站在院子里,叶清酌便吩咐道:“进来给我换身衣裳,我立马要去牡丹院。” 苏婉兮听叶清酌这样一说,顿时明白了过来。想必是王妃出事的消息传到了叶清酌的耳中,叶清酌才这样匆匆忙忙地赶了回来。 也不知晓叶清酌回来之前在做什么,这样凉爽的天气,叶清酌却满身是汗,衣裳的后背都被汗水浸湿了。 苏婉兮蹙了蹙眉:“要不,奴婢先去打点热水来给世子爷擦擦身子,世子爷身上都是汗,若是吹了风,容易着凉的。” 叶清酌却是摇了摇头:“先换衣裳吧。” “是。”苏婉兮应了声,连忙找了干净的衣裳来给叶清酌换了,而后随着叶清酌去了牡丹院。 牡丹院中不时地有下人在进进出出,叶清酌径直入了正厅,便瞧见王婉婷跪在正厅之中,满脸张皇,眼睛周围红通通的,似乎刚哭过。 见叶清酌进来,王婉婷便抬起头来,眼中满是委屈地望着叶清酌,欲言又止。 叶清酌却是看也不看她,径直就进了寝屋。 寝屋之中人亦是不少,好几个大夫围在楚王妃的床榻前,寿宁郡主站在一旁,神情亦是有些不安,探头朝着床榻张望着。 “清酌来了。”寿宁郡主转过头见着叶清酌,愣了一愣,才低声道。 叶清酌点了点头,开口问那几个大夫:“我母妃怎么样了?” 几个大夫连忙行了礼:“王妃脸上的疹子有些厉害,应当是用了较为刺激的东西,使得皮肤一时承受不住,才得以爆发了这样厉害的红疹。方才我们仔细商议过了,王妃这样的情形,只能用一些排毒的方子来试一试,只是也不敢下重药,只怕得小半个月才能好。在此期间,王妃每日只可用清水洁面,不能用胭脂水粉那些。” 叶清酌点了点头:“可知晓究竟是用了什么刺激的东西?” “这……”几个大夫俱是摇头:“如今尚且不得而知,须得让我们瞧瞧这几日王妃都用了些什么东西,才能下定论。” 叶清酌蹙着眉沉默了片刻,才点了点头,挥手让大夫到正厅去开药方,而后走到了床边。 楚王妃背朝着叶清酌躺着,叫人看不见她的脸,只是那微微带着几分颤抖的身子却是泄露了她的情绪。 “母妃这样不愿意见我?”叶清酌轻声道,语气倒是十分轻松。 楚王妃心中又急又恼:“我如今的模样连我自己都不愿意看见,你们都走吧走吧,去刘御史府上传个话,就说府中有急事,明儿个就不去云山寺了。” “是,话我定然传到。只是母妃能不能不要这样背对着我说话?俗话说,儿不嫌母丑,儿子还能嫌弃母妃不成?”叶清酌又接着道。 楚王妃仍旧没有动静。 叶清酌叹了口气,知晓楚王妃是不愿意让任何人瞧见她狼狈的模样,便又转开了话茬子:“母妃可还记得最近都用了些什么东西,才使得脸上起了疹子的?正好大夫也在,不若是找到了罪魁祸首,大夫也好对症下药不是?” 楚王妃咬了咬牙,冷笑着道:“这个,你就须得去问一问王婉婷了。最近她拿了不少东西在我脸上涂涂抹抹的,我也不知那都是些什么。王婉婷说是什么祖传的方子,只是听她说那些都是让下人一一试过的,没有问题。我才敢让她用,哪晓得就出了问题了。呵……” 最后那声笑,满是讽刺意味。 第166章 证据 叶清酌颔首,便也离开了寝屋,正厅之中,王婉婷还在跪着,脸上一片惨淡。许是因为跪得久了,身子瞧着来亦是有些摇摇欲坠。 见有人从寝屋出来,王婉婷却也极快地抬起了头来,眼中带着泪光,委委屈屈地叫了一声:“清酌哥哥……” 叫完这一声,声音就开始有些哽咽了起来:“清酌哥哥,不是我,我对楚王妃没有丝毫恶意的。我怎么会将不好的东西给王妃用呢?给王妃用的所有东西我都很小心的,都让院子里的下人一一试过,才敢用在王妃的身上。定然是有人想要害我,才这般刻意嫁祸给我的。” 叶清酌低下头看了王婉婷一眼,眼中不辨喜怒。 “你说不是你,那就告诉大夫,你给王妃都用了些什么东西。若是大夫确认与你无关,自是不会有人怪罪你。”叶清酌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王婉婷闻言咬了咬唇,显得有些为难,半晌才开口道:“那是我们王家祖传的秘方,不能外传的,我……我不能说的。” 王家祖传的秘方?苏婉兮听王婉婷这样说,嘴角便勾起一抹冷笑来。 “我已经给了你洗清嫌疑的机会,可是是你自己不肯。你既然不肯为自己洗清嫌疑,那我也只好不客气了……” 言罢,就扬声唤道:“来人,王婉婷意图谋害楚王妃,拉下去杖责十大板,送往府尹衙门,着府尹审问。” 叶清酌神情淡然,仿佛在说着无关紧要的话。 王婉婷眼中却满是难以置信,愣愣地望着叶清酌,好一会儿才似如梦初醒一般,急急忙忙地道:“清酌哥哥,不是我,不关我的事啊,我没有意图谋害楚王妃啊……” 见叶清酌丝毫不为所动,侍卫已经从门外进了屋,王婉婷心中愈发地慌乱了起来,扬声朝着在寝屋之中的寿宁郡主求救:“嫂嫂,嫂嫂,你快来同清酌哥哥说一说啊,我没有谋害楚王妃啊。” 寿宁郡主从寝屋之中走了出来,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王婉婷,眸光便又转到了叶清酌的身上,终是开了口:“婉婷,你将那方子拿出来让大夫们瞧瞧吧。你放心好了,我自会下令,让他们绝不敢将方子之中的内容外传的。” 王婉婷闻言,不曾想到也寿宁郡主也不愿意为她说话,面上闪过一抹惊色,神情愈发慌乱了起来。 叶清酌的眸光更冷了几分,却是显得有些不耐烦:“你自己选吧,是要将方子交出来,还是我让人将你打上十大板子,然后送到府尹衙门之中去严加审问?” 王婉婷一脸的颓败,苦笑了一声,喃喃着:“我交,我交。” 说完,却是过了良久,才从袖中取了一张纸出来,递给了叶清酌。 苏婉兮眯着眼,目光落在那张纸上,嘴角一翘,呵,这王婉婷倒果真是个心眼不少的人,此方子却非彼方子。 即便是给大夫看,也看不出丝毫端倪来。 叶清酌让人将那方子接了过来,交给了大夫。 倒果真如苏婉兮所料,大夫仔细看了之后,却是摇了摇头:“这方子并无什么问题,珍珠粉和牛乳本都是寻常用的东西,混合调制,的确能够令皮肤细嫩白皙,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王婉婷闻言,脸上闪过一道喜色,忙不迭地抬起头来望向叶清酌:“清酌哥哥你瞧,大夫说我这方子并没有什么问题。婉婷怎么会害楚王妃呢?” 立在一旁的寿宁郡主亦是舒了口气,王婉婷毕竟是她带回府上的,若是问题果真出在她的身上,她脸上也无光。 苏婉兮眸光落在王婉婷的身上,心中却是在暗自盘算着。 此时她不宜开口,若是将自己暴露了,反倒多此一举。 只是,难不成就任由王婉婷这样以一张无关紧要的方子蒙蔽过去? 苏婉兮心思转了好几转,终是开了口:“世子爷可否听奴婢一言?” 叶清酌抬起眸子来看了看苏婉兮,眼中带着几分疑惑,却也终是颔首道:“说。” 苏婉兮笑了起来:“奴婢未曾进府的时候,家中是开药店的,因而对一些药材的味道比较敏感。方才奴婢在楚王妃的寝屋之中,隐约闻到了防风的味道,便突然想起,此前在父亲常看的医书上面看到写说,防风与蝉蜕一同使用,容易引发红疹……” 苏婉兮的话音未落,就瞧见一旁一个大夫回过了头来,眼中带着几分诧异:“你说方才你闻到了防风的味道?” 苏婉兮颔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奴婢对药材的味道有些敏感,虽然味道极淡,只是奴婢却也确认,应当是防风的味道没错。” 那大夫眸光微微闪了闪,却是看向了仍旧跪在地上的王婉婷。 王婉婷脸上刚刚扬起的笑容一下子便褪得干干净净。 苏婉兮想起那日王婉婷匆匆忙忙从药庐之中回来的模样,再看这大夫的眼神,心中顿时回过味来。 “大夫可觉着有什么不对?”苏婉兮轻声询问着,叶清酌和寿宁郡主也望了过去。 那大夫见此情形,便知不能再隐瞒,连忙道:“听这位丫鬟这样一说,我突然想起来,前几日,王姑娘曾经拿过一个方子来,让我瞧瞧。” “哦?是什么方子?”叶清酌问道。 “是一个利于女子容颜的方子,王姑娘说是她祖传下来的方子,只是害怕对人身子有不利,因而专程拿来让我瞧瞧。那方子之中,便有一味防风,也如这位丫鬟所言,有蝉蜕。蝉蜕与防风在一同,其实是有祛风散寒的功效的,只是有一部分人会对这两味药材有些不适反应,不宜长期服用。” 王婉婷脸色愈发苍白了几分。 “只是王姑娘说,她并非是拿来服用的,只是用来调制养颜的药膏,敷于面部,问我这样可有大碍。我也不曾听说过这样养颜的,也不知会不会有问题,就只实话实说,建议王姑娘在使用之前,先在手上小范围试一试。” 叶清酌的目光落在王婉婷的身上,沉吟了片刻,才开口问道:“哦?是什么样的方子?你可还记得?” 那大夫点了点头:“当时我听王姑娘说是祖传的方子,便起了好奇之心,多看了几眼,倒是还记得一些,不过恐怕记得不怎么全。” “默下来给我瞧瞧。”叶清酌吩咐着。 那大夫连忙应了,快步回到桌子旁,取了笔墨纸砚来,将方子默了下来。 叶清酌接了过来,目光落在那方子之上,却是蹙起了眉头:“城中可有擅长养颜之道的人,找人来问一问。” 苏婉兮的目光落在那方子上,却是轻轻“咦”了一声。 叶清酌有些奇怪地望向苏婉兮,苏婉兮连忙道:“这方子,奴婢似乎在哪儿见过。” “想。”叶清酌言简意赅地吩咐这。 苏婉兮沉吟了片刻,才开了口:“奴婢是见到过的,只是应该是在一本书上,奴婢忘记是什么书了,奴婢素来也喜欢调制一些能够保养容貌的东西。奴婢会记得,是因为,那书上对这方子有一句注释,说,此方子会让女子容貌在短期之内变得极盛,面不粉而白,唇不点而红,面若桃花,艳如桃李。只是会因人而异产生一些不良的反应,且若是用上了一月,一旦停止使用,便会让人容颜迅速衰老。因而须得慎用……” 苏婉兮此话一出,屋子里的众人神情各异,王婉婷眼中上过一道惧色,身子在不停地颤抖着。 寿宁郡主却是蹙了蹙眉,抬眸望向王婉婷,眼中带着几分疑惑。 在短期之内变得极盛,面不粉而白,唇不点而红,面若桃花,艳如桃李。 这倒的确像是最近楚王妃的写照,楚王妃最近的容貌的确突然变得美了许多。她日日来请安,前两日亦是忍不住夸赞了几句。 “婉婷冤枉啊,婉婷如何会做这样的事情?”王婉婷眸光闪过一道冷芒:“是她……” 王婉婷的手指向了苏婉兮:“定然是她,她知晓得这样清楚,定是她做的。” 苏婉兮脸上闪过一抹诧异之色:“王姑娘莫非是魔症了不成?奴婢一直只在世子爷身边侍候,如何能够害得了王妃?” 叶清酌眉头一蹙,冷声道:“够了,方子是你带去药庐询问大夫的,你还有何可以狡辩的。你要给母妃用这个方子,这方子上的东西总是要准备的,将紫云居的下人带来问一问,你最近用了些什么东西便知是不是你了。再让人搜一搜紫云居,看看找得到这个方子不。” 王婉婷听叶清酌这样一说,身子猛地一僵,脸上一脸颓势。 结果自是无需多言。 紫云居中如今侍候的丫鬟都是楚王府中的人,自是不会帮着王婉婷遮掩。那方子也从王婉婷的枕头下寻了出来,大夫默下来的几味药材都在,也的确如苏婉兮所言,在那方子下方,注明了可能存在的危害,慎用二字足足写了三遍。 叶清酌手中捏着那方子,眼中满是寒意:“你还有什么话可讲?” 第167章 走投无路 王婉婷咬了咬唇:“不,不是我,是有人要害我,不关我的事。我的确是给王妃用了这方子,只是我得到这方子的时候,这方子上面并没有下面那些字,我才会去问大夫有没有问题,定是有人蓄意陷害我的。” “是阿娇,就是阿娇,定然是她……”王婉婷一口咬定是苏婉兮,抬起眼来恶狠狠地望着苏婉兮。 说着,目光却突然转向了一旁站着的寿宁郡主:“嫂嫂!你就这样看着我被人欺负,不管不顾吗?莫要忘了……” 寿宁郡主身子一颤,却是打断了王婉婷的话:“清酌,此事证据尚且不足,今天天色已晚,倒是不如让人先将婉婷带下去,她在咱们府上,也定然翻不出什么花样来。而后咱们再将此事仔细查一查,若是果真是婉婷所为,便是将她送到府尹衙门处置,我也别无他话。只是她也是王启的妹妹,王启如今没了音讯,若是回来之后知晓咱们贸贸然处置了婉婷,怕也不好。” 苏婉兮心中的疑惑愈发重了几分,她总觉着,寿宁郡主似乎有些怕王婉婷。 只是不应该啊,寿宁郡主是陛下亲封的郡主,王婉婷不过就是一个民女,而寿宁郡主又是王婉婷的嫂嫂。无论从哪个身份而已,寿宁郡主都不可能会对王婉婷有惧怕啊? 只是,之前苏婉兮便觉着王婉婷和寿宁郡主有些奇怪。如今这奇怪的感觉却是越来越厉害,看方才王婉婷和寿宁郡主的模样,倒好似王婉婷手中握着寿宁郡主的什么把柄似得。 叶清酌亦是在打量着寿宁郡主,寿宁郡主却是微微低下了头,躲开了叶清酌的目光。 叶清酌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既然姐姐这样说了,那就先将王婉婷带下去吧。此事我自然会仔细查清楚的,只是母妃那里,姐姐还得好生解释解释才是。” 寿宁郡主一愣,半晌才点了点头。 叶清酌见状,就站起身来,进了寝屋同楚王妃说了两句话,才带着苏婉兮回到了清风院。 进了清风院中,叶清酌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苏婉兮连忙将屋中的灯都点了起来,刚将灯点了,一抬起眼来,却见叶清酌在看她,眼神晦涩难明。 苏婉兮心中“咯噔”了一下,面上却带着笑道:“世子爷这样盯着奴婢瞧,可将奴婢吓了一跳。” 叶清酌却曾经没有收回目光,半晌才问道:“此事果真与你无关?” 苏婉兮低下了头:“奴婢哪有这样的本事?虽然奴婢恰巧知道那个方子,也不过是因为以前看到过,不过是巧合罢了。奴婢整日呆在清风院中,也没有法子将这方子悄无声息地送到王姑娘的手中,又强迫王姑娘给楚王妃用啊?虽然奴婢的确不怎么喜欢王姑娘的一些做派,只是王姑娘毕竟是客,也是主子,奴婢可没有这通天的本领去害王姑娘。” 叶清酌的目光在苏婉兮脸上转了转,沉默了良久,才开口吩咐着苏婉兮:“让人准备晚饭,然后准备热水来,我要沐浴。” 苏婉兮应了声,低着头退出了正屋。 待离开正屋的瞬间,却是忍不住暗自长长地舒了口气。 叶清酌的眼睛太利了,她在他面前,总会觉着像是藏不住秘密似得。 叶清酌的怀疑自然是没有错的,此事的确与她有关。 只是她做的,不过是将自己知晓的这个方子写下来,放在了下书房中一本养颜方的书中。那本书中,写有王婉婷此前给楚王妃用的牛乳与珍珠粉调制敷面的方子,她知晓,王婉婷看过。 王婉婷为了成为世子妃,不断地想法子讨好楚王妃,那本书,王婉婷应当看过许多遍。 苏婉兮将最后那些警告的话语一字不落地写了上去,若非王婉婷太过急功近利,瞧见那些字,也断然不会用。 可是问题就出在王婉婷太着急了,她急着想要博得楚王妃的依赖,急着通过楚王妃,成为叶清酌的枕边人。 急得有些不择手段。 所以王婉婷对楚王妃用了这个凶险的方子,这就怪不得她苏婉兮了。 苏婉兮咬了咬唇,快步去了厨房。 观梅园中,却是另外一幅景象。 “你怎生这样糊涂?那样凶险的方子,也是能够随意用的?”寿宁郡主咬牙切齿地跺了跺脚,心中满是怒火。 王婉婷瘫坐在椅子上,眉头紧蹙着:“我怎么会知道,竟然会反应这样快?明明前两日都用了,都是好好的。” “反应这样快?”寿宁郡主停下了脚步,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王婉婷:“你如今还不知悔改,却还在懊恼这个?难不成你还想着等着你用上了一个月,母妃再也离不开这个方子,一停用就迅速衰老?” 王婉婷咬了咬唇:“这有何不好?因为这个方子,楚王爷不是最近都宿在了王妃的屋中吗?不也对王妃夸赞有加,说王妃的容貌比十年前更盛么?便是一直用下去又有何不妥?” “还有何不妥?”寿宁郡主几乎无法遏制心中的怒火:“你是疯了不成?” 王婉婷眼中一片赤红,猛地站起身来:“是啊,我就是疯了。明明是你答应得好好的,让我做楚王世子妃,可是到了楚王府这才多久?这世子妃就变成了侧室!是你让我想方设法讨好楚王妃的,是你让我这样做的。如今一转头却来怪我了,将你自个儿撇得干干净净,当真是好得很啊……” 寿宁郡主被王婉婷气得胸口疼:“我让你这样做的?我让你去陷害那阿娇的?是我让你给母妃用这样凶险的方子的?你鬼迷了心窍,却犹自不知悔改?我是疯了才答应带你进楚王府,滚,你给我滚出去!” 王婉婷也起了脾气,冷哼了一声:“滚就滚,你以为我稀罕在你这楚王府?我本是王家正儿八经的嫡小姐,到了这楚王府中,却像是个丫鬟一样,整日里给楚王妃揉捏肩膀,你们都指使着我做这样做那样。当真以为,你们楚王府中的人就要比别人高贵一些了吗?” 王婉婷冷冷一笑,目光冷厉地剜了寿宁郡主一眼,冷笑着快步出了观梅园。 天已经黑尽,楚王府中点满了黄色的灯笼。已经是深秋,夜风之中满是凉意。 王婉婷出了观梅园,走了几步,在一处亭子中坐了下来。 方才她在寿宁郡主面前逞英雄,事实上,她如今却是全然六神无主的。 是她给楚王妃用了那个方子,这是无论如何逃也逃不开的事实。 且瞧着先前叶清酌的态度,她也丝毫不怀疑,以叶清酌那样冷漠的性子,的确会说到做到,将她打十大板子,交到府尹衙门去任由府尹处置。 如今连她那嫂嫂也指望不上了。 老天果真要绝了她的路吗?明日若是她还不能洗脱自己的罪名,等待她的是什么,她连想都不敢去想。 逃吗? 可是这楚王府中戒备森严,叶清酌才会都不叫人将她关押起来,便是有足够的把握,她无法从这楚王府中逃出去。 且,即便是逃出去,她又能去哪儿呢? 王婉婷咬了咬唇,心乱如麻。 隐隐约约,似乎有脚步声传来,王婉婷心猛地一跳,生害怕是谁派来抓她去关押的人。连忙将自己躲在了柱子后面,悄悄探出头来张望着。 “王爷,小心些,小心啊王爷,有石阶。”略带紧张的声音传来。 王婉婷蹙了蹙眉,王爷? 这府中能够被这样称呼的,也就唯有一人了,楚王。 楚王她倒是见过两次,一次是刚跟着寿宁郡主到楚王府的那天,还有一回是楚王来牡丹院的时候。 只是,天都这样晚了,楚王怎么会在这里?那人那样紧张地叫王爷小心,又是为何? “本王还能喝,拿酒来。”声音中已经满是醉意。 这是楚王的声音,王婉婷认得。 随即传来的,似乎是楚王侍从碎碎念的自言自语:“早知道就不该让王爷喝这么多了,那几位大人个个都是酒罐子,一个都有些难对付了,那么多人一同,王爷如何能够不醉?” 另一个人应道:“可不是吗?咱们王爷又是个实诚的,都不往酒坛子里掺水。醉得这样厉害……” 王婉婷眼皮猛地一跳,楚王醉了? “怎么办?先前王妃身边来了人,说王妃出了事,咱们将王爷送到牡丹院去?” “王爷都醉成这副模样了,送过去又有何用?待会儿我去牡丹院瞧瞧吧,还是先将王爷扶到正院吧。” “也只能这样了。” 两人低声交谈着,有些费劲地扶着楚王跌跌撞撞地朝着正院走去。 王婉婷望着三人的身影,手暗自在袖中握了起来,心思转了好几转,眼中却是闪过一道精光。 她知道,唯一能够救她的机会,出现了…… 楚王。 她记得楚王的模样,楚王虽然已经四十左右,只是保养得当,瞧着也不过三十来岁的人,却仍旧算得上是儒雅俊逸的。 且他是楚王,却是比叶清酌这个世子,身份更加高贵许多。 王婉婷咬了咬牙,心中暗自打定了主意,却是急忙站起身来,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第168章 破罐子破摔 一路跟着到了主院,只是主院门口有侍卫把守,王婉婷无法靠近,心中似猫抓一样的难受。 脑中快速闪过了无数个念头,王婉婷在主院附近徘徊了好一阵,终是鼓足了勇气朝着主院大门走去。 还未走到大门口,就瞧见一个侍从从院子里走了出来,却是方才扶着楚王进了主院的两个侍从之中的其中一个。 那侍从认得王婉婷,也因为今日一直陪在楚王身边,并不知晓府中发生了什么事情,对王婉婷的态度仍旧恭恭敬敬地:“王姑娘?” 王婉婷按捺下心中的惊慌,浅笑着点了点头:“王爷可是回府了?你这是要去哪里呀?” 那侍从想着王婉婷是寿宁郡主的小姑子,最近也深得王妃的喜爱,便老老实实地回答着:“先前在府外的时候,府中来了人说王妃出了事。只是当时王爷被其他几位大人缠着,拖不了身。如今倒是回了府,只是王爷却是喝得酩酊大醉,也无法去牡丹院。此前虽然叫人通禀了王妃,不过小的也想说去牡丹院瞧瞧,看看王妃出了什么事。” 王婉婷连忙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如今已经没事了。我刚从王妃那里过来,王妃让我来瞧瞧王爷可有回府。王妃也料想王爷定然会喝醉,让我送了一些解酒药来。对了,王妃还有话让我转告王爷呢。” 那侍从虽然有些疑惑,为何王妃传话不是叫身边的丫鬟来,却是让王婉婷来。只是因着王婉婷自打入府依赖,在府中口碑一直不错,倒也并未怀疑。 “这样啊……那王姑娘里边请吧。”那侍从低着头,带着王婉婷进了主院。 王婉婷拢在袖中的手紧握着,手心满是汗意,这才松了开来。 入了主院,那侍从也毫无戒心地带着王婉婷进了楚王的寝屋,王婉婷心中藏着事,也没有心情查看寝屋中是什么模样。 寝屋之中,另一个侍从也在,见王婉婷进来亦是有些惊讶。 王婉婷抬起眸子望向床榻之上,楚王和衣躺着,似是因着酒醉有些难受,眉头紧蹙着,嘴里喃喃自语不知说些什么。 王婉婷从袖中随手摸了一个瓶子出来,里面应当是她此前用来给王妃调理身子的药丸。王婉婷只想着将屋中这两个侍从支开,便随手递给了那侍从:“王爷瞧着倒是醉得不轻,这是王妃命我拿过来的解酒药,这解酒药须得用开水化开,你去烧些开水来将药丸化开了喂王爷喝下吧。” 而后又吩咐另一个侍从:“王爷喝醉了酒,衣裳上亦满是酒味,你去烧些水来,准备给王爷沐浴吧。王妃叮嘱了我要将话传到,可王爷醉成这副模样,怕也只有等着他醒来再说了。我会一些按摩醒酒的法子,我给王爷试试。” 王婉婷是客人,是寿宁郡主的小姑子,且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且这院子中隐卫不少,即便王婉婷有所图谋,也成不了事。 因而,两个侍从倒也并未怀疑,应了声退了下去。 王婉婷见两个侍从退了出去,身子方剧烈地颤抖了起来,四下看了看,颤颤巍巍地坐到了床榻边缘,伸手解开了楚王的衣裳。 似乎是王婉婷的动作惊扰了楚王,楚王睁开了眼,眯着眼朝着王婉婷看了过来。 只是实在是醉得离开,只瞧见床边影影绰绰的身影,似乎是个身段曼妙的女子,却怎么也瞧不清那女子的脸。 王婉婷却是因为楚王突然睁开的眼猛地吓了一跳,手一颤,就要缩回去。 楚王轻笑了一声,伸手握住了王婉婷的手。 而后猛地一拉,王婉婷没有防备,被拉到在榻上。 楚王翻身压了上来,摸索着王婉婷的腰上系着的丝绦,猛地解了开来。 王婉婷不曾想到,事情竟然进展得这样顺利,一时间有些发懵,呆呆愣愣地望着楚王,神情中满是诧异。 楚王的头却是已经埋了下来,埋在王婉婷的脖颈之间,细细碎碎的吻便落了下来,许是酒气太浓,王婉婷觉着脸有些烫,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也不知应当如何回应,眼中一片空茫地望着头上床幔细密繁复的花纹。 身上突然传来一阵凉意,王婉婷猛地回过神来,却是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裳不知何时已经尽数被脱去,胳膊上忍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楚王的手在她身上不停地摩挲着,因着常年习武,手上带着厚茧,所过的地方,却似乎都像是着了火一样。 “王爷……”王婉婷的声音有些发颤。 楚王的动作停了下来,抬起眼来迷迷蒙蒙地朝着王婉婷看了过来,却又轻笑了一声:“嗯?着急了?别急,这就给你……” 话音刚落,王婉婷便突然觉着一阵剧痛从身下传来,像是被贯穿了一般…… 眼角便有泪水落了下来。 外面似乎有脚步声响了起来,王婉婷咬紧了牙关,剧痛之中,脑中却还维持着最后一点清明。 不管如何,她的目的达到了,只是,这戏自然是要做全套的。 王婉婷想着,便抽抽噎噎地开了口:“王爷,不要……” 声音中满是祈求。 这样的声音对如今的情形来说,无疑是火上浇油。楚王的动作愈发快了几分:“不要?口是心非的小妖精……” 脚步声在门外停了下来,王婉婷听见似乎有窃窃私语的声音传来。只是却终究没有人进来…… 痛渐渐消退,王婉婷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她错信了寿宁郡主,有些东西,不是靠别人施舍的,得靠自己争取…… 真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看一看,明日那些人见着她与楚王在一起,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虽是宿醉,只是多年以来养成的习惯使然,第二日未到卯时,楚王便醒转了过来。 头疼得厉害,楚王蹙了蹙眉,转了个身,身子猛地一顿,有些不对劲。 楚王猛地睁开了眼,眼神似鹰一样利,全然不像刚醒过来的样子。 侧过脸望向身边睡着的女子,眉头便蹙了起来。 女子的脸算不得陌生,前两日在牡丹院尚且见过。是王启的妹妹,寿宁的小姑子。 只是为何,会在他的床上。 楚王觉得头更痛了几分,坐了起来:“临风!” 楚王扬声唤道,身旁那女子似乎因着打扰,蹙了蹙眉,却是并未醒转过来,只翻了个身,就又睡了过去。 外面脚步声匆匆响了起来,侍从低着头走了进来,目光落在自己的鞋子上,不敢往榻上瞟。 “她怎么会在这里?”楚王拧着眉头,声音中隐隐带着几分不悦。 他是喜欢美人没有错,可是楚王府中不缺美人,他想要什么样的没有。这个女子却是他不应该碰的,这是他女儿的小姑子,差着辈分的,若是传了出去,对楚王府的名声定会有影响。 临风却是低着头轻声应道:“昨夜王爷喝醉了,小的扶了王爷回府。想着之前王妃派人来传话,说王妃出了事,可王爷醉得厉害,小的就想去牡丹院瞧瞧出了什么事。在门口碰见了王姑娘,王姑娘说王妃让她带了醒酒药过来,且王妃有话要她转达给王爷,小的就带她入了屋。” “入了屋后,王姑娘拿了醒酒药来,让小的去寻开水来化开给王爷服用,又让听雨去烧水准备给王爷沐浴。王姑娘说,她会一些按摩醒酒的法子,想帮王爷按摩一下,等王爷醒过来,也好传话。小的和听雨不疑有他,就退了出去。再回来的时候,就听见屋中……听见屋中……” 临风吞吞吐吐半天没有说出来,楚王自是明白他话中之意,后面的事情自是不用他来说,他们听见屋中的响动,自是不敢轻易进来的。 楚王目光落在沉睡着的王婉婷身上,想着临风方才的话,眸光暗沉了几分。 沉默了片刻,便掀开被子起了身:“去牡丹院将王妃请过来。” 临风应了声,楚王又道:“准备热水送到净房。” 说完,便径直去了净房。 临风亦是连忙退出了寝屋,屋中没有了其他人。 榻上一直闭着眼看似尚在梦中的王婉婷却幽幽睁开了眼,嘴角泛起了一抹冷笑。 请楚王妃过来又有何用?如今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且她也不是可以任由他们处置的无名之辈。事已至此,她只需一口咬定,她不是自愿的,楚王除了纳她为妾,别无他法。 王婉婷听见旁边的净房不停有人进进出出,听见水声响起。 嘴角缓缓勾了起来,做楚王的妾室也没什么不好。 除了名分不怎么好听,其它该有的,她都会有的。 且楚王妃年老色驰,两位侧妃也都三十有余,她就不信,她这般豆蔻年华的女子,还争不过她们。 嘴角的笑容愈发冷了几分,王婉婷笑了笑,心中慢慢升起一抹得意来。 而后,又缓缓闭上了眼,继续装睡。 不多时,楚王从净房之中走了出来,目光落在榻上,声音波澜不惊地开了口:“别装睡了,我知道你醒了。” 王婉婷一惊,睁开了眼,却是急匆匆地翻身在榻上跪了下来,又拉了被子来挡住了自己的身子,嘴角一瞥,眼泪就落了下来:“王爷……王爷恕罪……我只是不知道应该怎样……该怎样……” 却是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楚王冷眼瞧着,正要开口,就听得外面有人禀报:“王爷,王妃到了。” 第169章 狗血闹剧 楚王应了一声,而后转过身来,神情淡淡地看了王婉婷一眼:“穿好衣裳,自个儿出来。” “……是。”王婉婷低声应着。 楚王转身出了寝屋,王婉婷方跌落在了榻上,心中有些慌乱。 楚王的反应,与她想象中有些不同。 不,应当说,有很大的不同。 按理说来,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算是受害者,楚王难道不应该向她许个承诺,给她一颗定心丸吗? 即便不能许个承诺,起码也应当宽慰她几句才是啊? 可是为何楚王竟会表现得这样冷淡? 王婉婷咬了咬唇,因着楚王晦涩难明的态度,又有些慌了起来。 急急忙忙地穿好衣裳,又将头发重新打理了一番,王婉婷才低着头缓步出了寝屋。 正厅之中,除了楚王妃,寿宁郡主和叶清酌竟然也在。 因着脸上起了红疹的缘故,楚王妃戴了一定帷帽,遮住了脸。 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从寝屋之中走出来的王婉婷的身上,俱是带着冷意,王婉婷脚步一顿,暗中握紧了拳头,只低着头走到了正厅之中跪了下来。 楚王妃目光定定地看了王婉婷良久,半晌才道:“婉婷怎么会从王爷的寝屋之中出来?” 楚王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王婉婷:“昨夜因着在外面应酬,喝多了酒。临风和听雨将我送回来,本说去牡丹院知会一声,却在门口就遇上了她。她说是王妃派她过来给本王送醒酒药的,还说王妃有话让她转达。本王当时人事不省,临风和听雨也没有多想,就将她带入了屋中。而后她将临风和听雨支开了去,再后来,就发生了一些不该发生的事情。” “我派她过来给王爷送醒酒药?”楚王妃重复了一遍楚王的话,眸光转向了地上的王婉婷:“这我可得好生问一问王小姐了,我何时让你过来给王爷送过醒酒药?” 楚王妃声音亦满是冷意,对王婉婷的称呼也由婉婷,变成了王小姐,亲疏立现。 楚王听楚王妃这么一说,更是坐实了他心中的猜想,手轻轻敲了敲椅子的扶手,眉头蹙得愈发深了几分。 王婉婷不曾想到,他们一来,重点却并不是她被楚王给睡了这个事实,却是追究起了她说谎进了这主院之事,心乱如麻,却是不知该如何应答。 “我方才还听清酌说,我这脸会变成这副模样,全因王小姐给我用了一些不应该用的方子,我还想着问一问王小姐,为何要这样做呢。王小姐却是个有本事的,一转眼,就出现在了王爷的榻上。”楚王妃的声音愈发冷了几分。 王婉婷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之下,却是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放了,有些口不择言地道:“我不过是见楚王爷醉得厉害,想着帮楚王爷解解酒,亦是一片好心。哪晓得楚王爷却突然对我那样……我一个弱女子,挣扎不得,苦求了半天,奈何王爷醉了酒,却是不顾我的意愿做了那等事情……” 言罢,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大声哭号了起来:“我哥哥保家卫国如今却音讯全无,只怕是凶多吉少,若是知晓我竟然……竟然……定是做了鬼也不会甘心的。我败坏了王家的门楣,还不如死了算了……” 说着,就直起身子站了起来,朝着一旁的墙作势要撞过去。 若非地点和在场的人有些不合适,苏婉兮就人要忍不住想要笑了。 这王姑娘倒也实在是个有本事的,不过一夜之间,竟然就闹出了这样的幺蛾子来,竟然爬上了楚王的床榻。 且如今因为说谎的事情败露,更是闹出这样一哭二闹三撞墙的戏码来。 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楚王蹙了蹙眉头,看了临风一眼,临风连忙上前将王婉婷拦了下来。 王婉婷还在不停地挣扎着:“让我去死好了!不要拦着我……王家世代忠烈,男儿家个个都是保家卫国的忠烈之士,女子也安分守己。我却出了这等事,叫我如何对王家列祖列宗交代。王家就大哥一根独苗子,如今也没了,我王家忠烈满门,如今却是要绝后了啊……” “胡言乱语些什么?什么王家绝后?你当天明不存在吗?”楚王妃听王婉婷越闹越不像话,猛地开口打断了她的话:“你说的没错,你的确是有辱王家门楣,别拦着她,让她去死!” 王婉婷等得就是楚王妃的这句话,闻言,冷笑了一声,抬起手来指着寿宁郡主厉声道:“天明根本就不是我哥哥的儿子!是她和那余护卫的野种!野种!” 满座皆惊。 “嘭”的一声巨响,却是楚王妃猛地拍了手边的桌子,手腕上的玉镯子撞在了桌子边缘,撞得粉碎,掉在了地上,伴随着清脆的碎块落地的声音,楚王妃的怒斥声亦是响了起来:“胡言乱语!来人啊……将她拉出去,打,使劲打!” 苏婉兮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寿宁郡主,却见寿宁郡主的脸色惨白得像是那白瓷瓶一样,身子亦是摇摇欲坠。 想到此前寿宁郡主对王婉婷那令人奇怪的态度,苏婉兮在心中暗自有些相信了王婉婷说的话。 “呵……”王婉婷却似乎像是打定了主意破罐子破摔一般,声音愈发大了几分:“我败坏门楣?她趁着自己夫君在战场打仗,却暗中勾搭上了自己的护卫,还生下了孩子,这就不败坏门楣了?哈哈哈,真是可笑至极。” 见屋中众人都蹙起了眉头,王婉婷冷笑了一声:“我胡说八道?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不信你们可以自己问问她,问问她我说的究竟是真是假?我大哥失去音讯这么长的时间,你们见她可有丝毫的难过?她大概巴不得我大哥回不来,她才好和那奸夫双宿双飞!” “你们将我打死好了,左右我已经将这个秘密藏在了外面,若是我死了,那么,关于你们女儿如何水性杨花的事情,便也会传得满城皆知。哦,还有你楚王强要了女婿的妹妹的事情……我倒是要瞧瞧,你们楚王府,能不能丢得起这个脸!” 王婉婷恶狠狠地盯着众人,面目狰狞,几近疯狂。 楚王的目光却是落在了寿宁郡主的身上:“寿宁,她说的,是真是假?” 寿宁郡主猛地跪了下来,神情惨淡,眼中却是闪烁着几分坚毅的神采:“是真的,寿宁的确是与余护卫有了私情,天明,也的确是余护卫的孩子。” 楚王妃闻言一愣,难以置信地望着寿宁郡主。 连叶清酌也忍不住侧目,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唯有王婉婷满脸讽刺地笑着靠在一旁,冷眼旁观着。 寿宁郡主的眼中泛着泪光,咬了咬唇,不让眼泪落下来:“我与余护卫,在许久之前就已经互生情愫。可是父王却让我嫁给王启,我害怕父王怪罪余护卫,不敢告诉父王我喜欢余护卫。我哭过闹过,甚至以死相逼过。可是父王却不愿意理会,打定主意要将我嫁给王启,就因为王启是他看重的将领,就为了拉拢王启,以稳固父王在军中的地位。” 寿宁郡主苦笑了一声:“我被逼无奈,值得将我与余护卫之事埋在心底,本想着低头认命,安安分分地嫁到王家。可是我对王启根本生不出丝毫的情意来,且王启军中事务繁忙,十天半个月,我们也很难打一个照面,与其说是夫妻,不如说是一个认识的陌生人更贴切。” “后来我回府省亲的时候,出门游玩遇见了刺客,余护卫又再次救了我,父王让余护卫跟着我保护我的安危,那时候我才觉着整个人又重新活了过来。” 寿宁郡主僵直着身子跪着,眼角终是有泪落了下来。 “是我勾引的余护卫,父王母后若是要怪,就怪我好了。放过余护卫和天明吧,女儿不孝,惹楚王府招人指摘了。” 寿宁郡主说着,朝着楚王和楚王妃磕了个头,良久没有起身。 屋中没有人说话,良久,才听见王婉婷哈哈笑了起来,声音中满是讥讽:“瞧吧,你们瞧瞧,究竟是我败坏门楣,还是谁?” “闭嘴!”楚王眉头一蹙,怒斥道:“将她带下去,关起来。” 侍卫连忙上前,拉住了王婉婷的胳膊,王婉婷咬紧了牙关:“我说到做到,若是我出了什么事,定会让你们寿宁郡主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你们最好好吃好喝地将我供起来,若是不然,呵……” 楚王没有说话,侍卫拉着王婉婷往外走,王婉婷却猛地扬声喊道:“快来看看瞧瞧呀,瞧瞧楚王府中谁不要脸啊……” “打晕。”楚王厉声怒吼着。 侍卫连忙抬起手来朝着王婉婷的脖子重重一击,王婉婷的身子便软了下去,被侍卫拖着退了下去。 待王婉婷被带了下去,楚王的目光才又重新落在了寿宁郡主的身上,看了良久,方望向了呆坐着的楚王妃:“王妃觉得,此事应当如何处置?” 楚王妃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许久,才开口道:“王婉婷是王启的妹妹,轻易处置不得,事已至此,王爷不妨给她一个妾室的名分,让她留在府中吧。” 第170章 他的算计 楚王蹙了蹙眉,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这样的女人,留在府中迟早是个祸患。” 声音清冷,让苏婉兮忍不住抬起眸子看了楚王一眼,心中有些凉薄。王婉婷虽然用了一些手段爬到了楚王的床上,可是一夜温存,楚王却对王婉婷丝毫不留情面,大抵男子都是这样薄情的吧。 楚王妃咬了咬唇:“可是她手中握着咱们楚王府的这些把柄,寿宁之事,如今王启生死未卜,若是现在传出去,咱们楚王府的名声就毁了。且王婉婷是王启的妹妹,王爷与她又……” 一旁的叶清酌也开了口:“即便是要那王婉婷死,现在也不是最好的时机。如今徐瑾一直盯着咱们呢,若是这个时候传出这样的丑闻来,定也会成为他对付咱们的把柄,这不值当。王婉婷这样费尽心思地要留在咱们楚王府中,我觉着,兴许别有所图也不一定。” 楚王抬起眸子来看了叶清酌一眼。 “她既然这样想要留下来,那就让她留下来也无妨,她方才不是说了么,只要她还活着,这些秘密便不会被散布出去。那咱们就让她活着就好了,也顺便让她知道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叶清酌的声音满是寒意。 楚王沉吟了片刻,终是颔首道:“那就这样办吧,就给她一个妾室的名分。让人好生看管着,莫要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来了。我尚有事,此事就由王妃来处置吧。” 楚王说完,就站起了身来,带着侍从离开了正院。 楚王一走,楚王妃便像是被人抽去了骨头一样,软倒在了椅子上,却是一言不发,眼中扑簌簌地落下泪来。 见楚王妃这副模样,寿宁郡主亦是忍不住泪流满面,哽咽着声音道:“都是寿宁惹出来的祸事,若不是因为寿宁,也不会让王婉婷进府,也不会因为受她胁迫,让她在府中闹出这些事情来。一人做事一人当,母妃,就让她将这些事情都传出去好了,寿宁不怕,寿宁挺得住。” 楚王妃瞪了寿宁郡主一眼,半晌拿了锦帕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胡言乱语些什么!是母妃错了,当初王爷执意要将你嫁给王启的时候,我就不应当同意。你也莫要胡思乱想,好生照顾好天明。为今之计,咱们只能等,等着王启的消息。若王启是死,你便再等个三年,而后我再将你嫁给余一飞便是。若王启还活着,你便与他和离……” 寿宁郡主闻言,泪落得更厉害了几分。 楚王妃已经冷静了下来:“此事闹得这样厉害,怕就怕,方才王婉婷的那些话传了出去。” 言罢,楚王妃便抬起头来:“清酌,你定要阻止这些事情在府中传开。瑾侧妃和赵侧妃都盯着咱们娘三呢,就盼着咱们出点事情,若是此事传到了她们耳中,可不是什么好事。” 叶清酌颔首应了下来:“母妃放心便是,我知晓应当如何处置。” 叶清酌顿了顿,才又道:“对了,母妃,这王婉婷,不妨也交给我来处置吧。” 楚王妃闻言一愣,看了叶清酌一眼,却见叶清酌眼中满是冷意。楚王妃有些不解,虽然王婉婷此番闹成这副模样,只是似乎与叶清酌并无什么瓜葛,莫非在她不知道的地方,王婉婷还得罪了叶清酌不曾。 心中这样想着,楚王妃却并未多问,只颔首应了下来:“好,那就交给你处置吧。” 叶清酌应了,又宽慰了寿宁郡主几句,才站起身来离开了。 时辰已经不早,这个时候再去营中,却又有些晚了,叶清酌便径直回了清风院。 一回正逢元便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手放在桌案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着。 苏婉兮抬起眸子小心翼翼地觑了觑叶清酌的神色,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世子爷打算如何处置那王婉婷呢?” 叶清酌抬起眸子来望向苏婉兮,“若我说,杀了,你觉着如何?” 苏婉兮一怔,连忙道:“万万不可。那王婉婷心机深沉,她说若是她死了,寿宁郡主之事就定会极快地散布开来。她既然敢这样说,定是早已经做好了安排布置,此事一出,寿宁郡主的名声可就毁了。” 叶清酌闻言,嗤笑了一声:“我楚王府,还没有到要受一个女人胁迫的地步。” 说完,又定定地看着苏婉兮:“此前王婉婷那样算计你,你就不恨她?不厌恶她?” 苏婉兮低着头咬了咬唇:“自然是厌恶的。” “那就是了,我也挺厌恶她的。郡主与余一飞之事,我也十分诧异,可是见王婉婷拿着这件事情来意欲胁迫郡主和王妃,我就想要将她千刀万剐。”叶清酌嘴角的笑意愈发冷了几分。 苏婉兮有些诧异地抬头望向叶清酌,复又急忙低下了头,心中暗自想着,叶清酌虽然平日里性子冷了一些,可是对王妃和寿宁郡主,却是十分维护的。 “过会儿王妃会传下消息来,将王婉婷抬为妾室,到时候,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叶清酌声音极低。 苏婉兮连忙低着头道:“世子爷尽管吩咐便是。” 叶清酌沉吟了片刻,才开口道:“你与府中的下人熟识,若是有人问起此事,你就说,那王婉婷因着昨日将王妃的脸给伤了,害怕王妃追究,因而趁着王爷醉酒之际,勾引了王爷,与王爷发生了关系。王妃知晓此事之后,出于无奈,不得不将王婉婷抬为妾室。” 苏婉兮心思转了转,便知叶清酌为何要这样做了。 王婉婷此前在府中素来擅长收买人心,且府中人尽皆知王婉婷对叶清酌有意。如今突然成为楚王的妾室,定是十分引人猜想。 这样一说,本是事实,也合情合理。 最重要的是,这样一来,却是可以为王婉婷树敌。要知道,楚王府中的那些侧妃妾室通房的,个个都不是好相与的。 楚王已经有些时候不曾进过新人了,如今突然来了个妾室,还是个十五六岁如花似玉的姑娘,自然十分引人注目,也引人妒忌。且若是让她们知晓,王婉婷是靠手段上位的,她们对王婉婷,必将更嫉恨三分。 苏婉兮低着头应了下来。 这清风院中,便有一个素来喜欢打探消息散步消息的人,苏婉兮一出屋子,就被柳叶给拉住了。 苏婉兮笑了起来,自是明白她想要做什么。只转头看了正屋一眼,压低了声音道:“去我屋子吧。” 柳叶又叫了拂柳来,一进苏婉兮的屋子,柳叶就按捺不住心中好奇,急急忙忙地道:“快快快,说一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啊?我保证不随意外乱。” 苏婉兮闻言,嘴角的笑愈发灿烂了几分:“你若是保证不往外传,我就不说了。” 柳叶一愣,挑了挑眉:“那我不保证了。” 而后便自动自发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我听闻今儿个早上,在王小姐被发现在王爷的榻上?后来又听闻王妃匆忙赶了过去,然后有人听见王婉婷大喊大叫的声音,这是怎么回事啊?王婉婷不是喜欢咱们世子爷么?怎么会和王爷……那个那个了?” 苏婉兮提了茶壶,给两人倒了一杯茶水:“昨日王妃出了疹子的事情,你们可还记得?” 两人连连颔首,拂柳眼中带着几分探究:“怎么?此事与王婉婷有关?” 苏婉兮颔首:“就是她给王妃用的养颜的药膏出了问题。王婉婷喜欢世子爷,就想着讨好王妃,博个世子妃的名分。那养颜的方子出自一本古方,上面写着,若是用上了一两个月,便会对那方子产生依赖,一旦停用,便会迅速衰老。王婉婷瞧见了这句话,想要王妃对她产生依赖,而以此胁迫王妃答应她的要求,就对王妃用了这个方子。” 柳叶和拂柳听苏婉兮这么一说,眼中俱是诧异之色。 “天啊,那王婉婷瞧着那样乖巧玲珑的,心思竟然这样歹毒?” “可不是歹毒吗?幸而王妃对那方子中的两味药有些过敏,用了几日,就出了疹子,这才知晓了王婉婷打着这样的算盘。王妃亦是气急,只是那王婉婷却一口咬定,是有人陷害她,还说她是大将军的妹妹,没有证据,怎能随意定下罪名。昨儿个有些晚了,王妃便让世子爷查探证据,让王婉婷暂时先回紫云居。” 苏婉兮声音愈发低了几分:“谁知那王婉婷做贼心虚,生怕世子爷查出什么真凭实据来,对她不利。因而瞧见王爷醉酒回府,就起了心思,跑到正院同王爷的侍从说,是王妃派她给王爷送解酒药的。打着这样的幌子,王婉婷入了正院,还想方设法支开了王爷的侍从,与王爷行了那颠鸾倒凤之事。王爷当时醉得厉害,还以为是哪一位侧妃还是姨娘的,这才闹出了这样的事情来。” “那王姑娘竟然是这样的人,未免也太过诡计多端了吧?”拂柳掩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柳叶亦是急急忙忙地追问道:“那王爷和王妃准备如何处置此事呢?” 苏婉兮叹了口气:“王婉婷与王爷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情,这是事实。且王婉婷是王将军的妹妹,身份也不低,自然不能随意处置。无奈之下,只得让王婉婷做个姨娘了,等会儿消息应当就会传下来了。” 第171章 婷姨娘 柳叶和拂柳面面相觑:“王婉婷这样的大家闺秀,竟然做出这等让人不齿的事情来,实在是……” 柳叶亦是不知用什么词来形容了。 “且她还是寿宁郡主的夫君的妹妹,此事若是传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么?这样有心机的女人,成了王爷后院的妾室,也不知道以后会闹出什么样的事情来,以后咱们见了这位王姑娘,可得躲着些走。” 柳叶的眼中是毫不掩饰地嫌弃之色。 苏婉兮笑了起来:“是得躲着些走。” 苏婉兮看了一眼柳叶:“我是觉得吧,王婉婷这样的人,自个儿闹出这样的事情来,咱们也不用避忌着她的名声,让旁人知晓了也好,免得她祸害咱们府中的下人。” 柳叶连连颔首:“的确不必维护她的名声,不行,这样劲爆的消息,我得去同我认识的那些人都说一说。让厨房里面的人给那位王姑娘送饭的时候,在里面吐点口水。让做衣服的人在衣服里面多留两根针。” 说着,就匆匆忙忙出了苏婉兮的屋子。 拂柳抬起眸子来望向苏婉兮,笑着道:“此前那王姑娘那样针对你,如今却是她自个儿作死了,这样一闹,只怕这王姑娘在咱们府中也很难立足了。” 苏婉兮颔首,她也不曾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 只是苦了寿宁郡主了。 此前因着王婉婷去找寿宁郡主,寿宁郡主却并未盲目相帮,苏婉兮对寿宁郡主亦是存了几分好感。 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又被王婉婷抓住了把柄。 此前瞧着王婉婷对寿宁郡主的态度,只怕王婉婷也不是一次两次以此来要挟寿宁郡主了。如今此事一出,如论如何,寿宁郡主定然是会受到不小的影响的。 有时候,有着人人艳羡的出生未必是一件好事,明明有喜欢的人,却也只能求而不得。 苏婉兮抬起眼来,心中突然想起了叶清酌。 她记得,那次她与他喝酒的时候,叶清酌说,他希望一世一双人。 一世一双人,对普通百姓而言,倒是常态。可对于身为楚王世子的叶清酌来说,却是个奢求了。 苏婉兮咬了咬唇,心中蔓延开一抹苦涩来。 下午时候,楚王妃果真命人传下了话来,给了王婉婷姨娘的名分,让王婉婷还是继续住在紫云居中,还新派了四个丫鬟和四个小厮在紫云居中服侍着。 这个消息一出,自是如苏婉兮所想一样,在府中掀起了不小的波澜的。 柳叶今儿个倒是忙得厉害,不停地进进出出,同苏婉兮和柳叶分享最新的消息:“经由我的不懈努力,府中已经有许多下人知道王婉婷做的那些事情了,啧啧,众人最开始都不怎么相信,不过主院里面的小厮竟也承认了此事,还说虽然如此,可王姑娘也已经是王爷的人了,让大家伙儿莫要再私底下谈论此事,诋毁了王姑娘的名声,若是被王爷知晓了,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的。” 柳叶撇了撇嘴,眼中有些不满:“王婉婷那样我龌蹉的人,王爷竟还这样维护,实在是有些不可理喻。” 苏婉兮的眼珠子转了转,笑了起来:“毕竟王婉婷年轻貌美嘛……” “瑾侧妃还专程派了人来打探此事呢,有人瞧见瑾侧妃去了紫云居。一副气势汹汹地模样,不过好似吃了闭门羹,紫云居中的小厮说,王爷让他们保护好婷姨娘,未得王爷的允许,不得任何人随意进入紫云居打扰婷姨娘。瑾侧妃闻言,更是气的厉害,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又匆匆离去了。” 苏婉兮挑了挑眉,先前楚王离府的时候可并未吩咐让人好生“保护”好王婉婷。 “厨房里面还专程准备了不少养生的汤羹那些,给紫云居送了过去,说是王爷的意思,给婷姨娘补一补身子。” 苏婉兮嘴角一翘,却是笑了起来。 “我还听闻,王妃听了这些消息,气得厉害,又叫人传了大夫到牡丹院呢,大夫们说,王妃是急火攻心。唉,王妃也是个可怜的,那王婉婷还得王妃脸上成了那副模样,还勾引了王爷。王妃身为咱们府上的主母,如今不仅不能为自己报仇,还得宽容大度地让王婉婷成为姨娘,命人好好对待着。” 这些只怕都是叶清酌的手笔,假意让众人以为,虽然王婉婷用了不少的手段,爬上了楚王的床。可是王婉婷年轻貌美,楚王得了这么个美人,心中自然是欢喜的。连王妃和瑾侧妃都在王婉婷这里吃了亏,自然愈发令王婉婷引人不喜。 许是因着王婉婷的事情的缘故,叶清酌担心王妃和寿宁郡主,晚上便又去了牡丹院。 刚到牡丹院,就听见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 叶清酌站在门口,蹙了蹙眉,终是抬脚走了进去。 屋中的人听见脚步声,俱是转过头看了过来。 苏婉兮趁着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叶清酌身上的时候,悄悄抬眸扫了一眼厅中。 瑾侧妃在,赵侧妃也在。除此之外,还有几位姨娘也在。 楚王妃坐在主位之上,仍旧带着帷帽,瞧不清帷帽之下的神色。 几位姨娘起身同叶清酌行了礼,楚王妃抬头看了叶清酌一眼,命人搬了椅子来,让叶清酌坐了。 叶清酌坐了下来,却并未开口说话。 楚王妃便又转开了脸,声音平淡:“王爷的后院之中久未进新人,如今有了新人,是好事。你们来我这里闹也没有用,婷姨娘已经入了府,你们应当与她好生相处才是,平日里多走动走动。” 瑾侧妃闻言,冷笑了一声:“那婷姨娘的紫云居,可不是我能够走动的,今儿个刚去就被拦了下来,呵,倒是稀奇,我连探望一个姨娘的资格都没有了。” 楚王妃的声音仍旧波澜不惊:“昨夜婷姨娘侍候王爷辛苦,今日累得厉害,王爷怜惜,特让人不要打扰,等今日过了就好了。” “这架子可真是不小。”瑾侧妃冷笑着道:“侍候王爷?那狐媚子用了什么手段爬上王爷的床榻如今府中早已经人尽皆知。不过是仗着自己年轻貌美罢了,我就看她能够得意到几时,我听闻,那王婉婷害得王妃脸上起了红疹,她这样胆大妄为,王妃就不予追究了?” 楚王妃似乎蹙了蹙眉,声音之中已经有些不悦:“本王妃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操心,不管如何,婷姨娘如今也算是王爷后院中的姐妹了。王爷最不喜的就是后院之中争风吃醋耍心机,你们若是有什么不高兴的,自己藏好了,若是被王爷知道了,惹王爷生气了,可不值当。都下去吧,闹得我脑仁儿疼。” 众人眼中皆有些愤懑,可这是牡丹院,且叶清酌也在,她们自然不敢放肆,只得诺诺应了声,站起身来退了下去。 等着众人都离开了,叶清酌才站起身来扶着楚王妃起了身:“母妃身子不适好生休养就是,何必理会这些事情?” 楚王妃抬起眼来望向叶清酌,沉吟了片刻,才道:“你说得没错,我待会儿就让人吩咐下去,说我身子不适,闭门谢客,不见任何人。” 从牡丹院中出来,叶清酌说要去观梅园走走,让苏婉兮先回清风院。 苏婉兮低声应了一声,便离开了。 第二日一早,却又有流言蜚语传到了苏婉兮的耳中,说昨夜楚王回府之后,去了紫云居,一夜未出来。 苏婉兮挑了挑眉,此前白日里那些事情,大多出自叶清酌之手。只是楚王去了紫云居?这又是怎么回事? 紫云居中依然闭门谢客,也有几位姨娘上门拜访吃了闭门羹的。不仅如此,所有送入紫云居中的东西,都只送到门口,由院子里的丫鬟小厮检查之后带进去。 这副小心翼翼地模样,落在了有心之人的眼中,自是愈发碍眼了起来。 叶清酌却像是没事人似得,一连两日都没有去营中。 王婉婷被抬为姨娘的第三日的清晨,苏婉兮侍候他用了早膳,正要提着茶壶去煮茶,却听见叶清酌在身后问她:“想不想去紫云居看看王婉婷如今是什么模样?” 苏婉兮闻言,眼中闪过一抹诧异:“奴婢能够去?那紫云居中如今不是谁也进不去的吗?” 叶清酌笑了起来:“有我一同,自然是能够进去的。” 苏婉兮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之色,却见叶清酌已经从桌子后绕了出来:“走吧,咱们去瞧瞧,这位心计多端的王姑娘,如今是什么模样了。” 苏婉兮闻言,忙不迭地将茶壶又放了下来,跟在了叶清酌的身后,匆匆忙忙朝着紫云居去了。 紫云居的门口便站着两个守卫,因着接连两日吃闭门羹的人太多,今日倒是并未有人前来拜访。 守卫见着叶清酌,便连忙行了礼,一言不发地让了开去。 苏婉兮随着叶清酌进了紫云居,穿过紫云居的竹林,就听见有吼叫声传来:“你们滚开,滚开,滚下去,我不要你们侍候。” 是王婉婷的声音,只是这声音却带着沙哑,几近扭曲。 第172章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苏婉兮有些诧异,抬起眼来瞧瞧看了叶清酌一眼,却见叶清酌神情淡然,并无丝毫惊讶。 走到紫云居的正屋门口,苏婉兮就瞧见正屋门口站着两个丫鬟,屋里亦是有几个丫鬟,只是王婉婷却是跌坐在地上的,头发乱糟糟地披散着,脸色煞白,眼中满是惊恐之色,全然没有此前那副大家闺秀的矜贵模样。 身上穿着的衣裳,却是那日王婉婷爬上了楚王的榻之后,苏婉兮在主院瞧见她那时穿的那一件,衣裳皱巴巴的,像是不曾换洗过。 “滚开,你们都滚开。”王婉婷还在不停地叫嚷着。 苏婉兮这才瞧见,站在王婉婷身前的那个嬷嬷手中拿着一支长长的银簪,银簪发着寒光。 苏婉兮眯了眯眼,喃喃道:“这是……” 叶清酌却是笑了起来:“她先后两次让萍儿用银簪刺你,我身为你的主子,你在我身边还遭受了这样的对待,我自是应当替你千倍万倍地还给她的。” 苏婉兮闻言,呆呆愣愣地望向叶清酌。 两次?此前在紫云居发生的那一次,叶清酌也知晓了? 叶清酌瞧见了苏婉兮眼中的疑惑,却是并未多做解释,只眯着眼笑了笑,瞧着那嬷嬷手中的银簪落在了王婉婷的身上,王婉婷惊叫了一声,抬起手来捂住被扎的地方。 那嬷嬷却已经瞧见了叶清酌,连忙收起了手中的簪子,规规矩矩地同叶清酌行了礼:“世子爷。” 王婉婷闻言,猛地抬起头来朝着叶清酌望了过来,满脸都是泪:“清酌哥哥,清酌哥哥,你饶了我好不好?我知错了,我真的知错了……我只是喜欢你啊……” “喜欢我?”叶清酌嗤笑了一声:“如你这样心思歹毒之人,还是莫要喜欢我的好,我可承受不起。” 王婉婷咬紧了牙关:“我没有心思歹毒,我只是太喜欢你了,见不得你身边有任何其它的女人罢了。让她们饶了我,饶了我吧。我不要再被簪子扎了,不要再吃那些东西了,不要再用那药膏给我敷脸了,我不要了,不要了……” 叶清酌却是笑了起来:“你以为,就只有这些吗?你口口声声说着喜欢我,却又想方设法爬到我父王的榻上,这样耐不住寂寞。今晚上,我还为你备了一场好戏呢,我为你准备了二十个年轻力壮的男子,你说,能不能够满足你?嗯?” 王婉婷眼中闪过一抹惊惧之色,缩成一团,连连退到了墙角,定定地望着叶清酌:“不,不要,你是个魔鬼,叶清酌,你是个魔鬼,我不要……你放开我!” 叶清酌却只是冷眼旁观着。 “你就不怕我将寿宁郡主偷人的事情散布出去吗?寿宁郡主不仅偷人,还悄悄生下了野种。若是被人知道了,我看你们楚王府还如何抬起头来做人!你不要逼我……”王婉婷不停地叫嚣着。 苏婉兮却是暗自叹了口气,这王婉婷,说她聪明她也聪明,诡计多端。可说她蠢她也蠢,她莫非不知道,在这个侍候提起此事,只会让叶清酌愈发生气。 果然,叶清酌的眼中闪过一道寒芒,目光落在王婉婷身上半晌,却是笑了起来:“你此前不是说,要你死了,这个消息才会散布出去吗?” 王婉婷一愣,有些诧异地抬起眼来望向叶清酌。 叶清酌却是笑了笑:“如今府中人人皆知,你是极受父王宠爱的婷姨娘。父王疼惜你,专门派了人在门口守着,不让人来打扰你休息,府中好些侧妃姨娘的来探望,都吃了闭门羹。且每日往这紫云居送的吃穿用度,都是极好的,比照着侧妃的分例来做的。既然你不仅没死,还这样受宠,我自是不必担忧会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传出去的。” “卑鄙!”王婉婷咬紧了牙关,怒骂着:“什么受宠?你们不过是在一直折磨我罢了!” 叶清酌脸上的笑容愈发绚烂了几分:“折磨?你信不信,哪怕是我立马将你杀了,至少一年半载之内,也不会有人知晓此事。” 王婉婷闻言,眼中惊恐之色更甚,身子蜷缩在墙角,声音有些颤抖:“你不能,你不能这样对我。我不要死,我不要死。你若是杀了我,等我哥哥回来,定然不会饶了你们楚王府的。” 叶清酌笑望着王婉婷:“那咱们不妨试一试?” 王婉婷身子颤抖得愈发厉害了几分:“不……不要……” 叶清酌嘴角的笑容渐渐转冷:“王婉婷,要怪就怪你自己。你本来是我楚王府中的客人,府中上上下下都对你极好。你却不知足,竟想要在这楚王府中玩手段,呵……” 最后那一声笑,却是带着几分轻蔑和嘲讽:“既然有胆子在楚王府中玩弄手段,自然就应该承受起后果。我自有千万种法子,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不妨好生享受享受。” 叶清酌说完,冷冷笑了笑,转身离开了正屋。 苏婉兮连忙紧跟上叶清酌的步伐。 王婉婷带着痛楚的叫喊声传来,只是这紫云居不算小,出了这紫云居,便不会有人听到。 叶清酌却突然放慢了步子。 “瞧着王婉婷如今的下场,可觉着心中欢喜了?”叶清酌的声音仍旧冷冷淡淡的,不带丝毫的情绪,只是却让苏婉兮莫名地产生了一种错觉,这样的错觉,从她方才瞧见那嬷嬷拿着银簪往王婉婷身上扎的时候,就在脑海中闪过了好几次。 叶清酌,这是在为她报仇吗? 这样的念头在脑海之中一闪而过,却又急忙被苏婉兮挥了开去,她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只是叶清酌为何会专程带她过来紫云居看王婉婷如今的下场,又为何要问她,可觉得心中欢喜? “嗯?”许是许久没有听到苏婉兮的回答,叶清酌却是停下了步子,转过了头来。 苏婉兮一怔,忙不迭地低下了头,呐呐应着:“善恶到头终有报,奴婢自然是欢喜的。” 叶清酌挑了挑眉,却是冷哼了一声:“也没看出你有什么欢喜的。” “……”那她应该如何?仰天长笑三声?还是跪地谢恩? 叶清酌瞥了苏婉兮一眼,复又转过了身去,声音却是传了过来:“以后受了委屈,别藏着掖着的,尽管同我说就是了。我还是那句话,打狗也的看主人,你是我身边侍候的丫鬟,谁欺负你,那便是与我过不去。” “……”苏婉兮不知自己应该欢喜还是应该悲伤,只是,被人比作狗,想必只要是个正常人,也欢喜不起来吧。 原来叶清酌计较的,不过是王婉婷欺负她,损了他这个主子的面子罢了。 不过不知为何,心中却仍旧升起淡淡的欢喜来,在叶清酌瞧不见的身后,苏婉兮的嘴角微微往上翘了翘。 苏婉兮快步赶上了叶清酌的步子,低声询问着:“世子爷果真要杀了王婉婷?若是杀了王婉婷,此事只怕有些不好收场。毕竟如今王婉婷已经是王爷的妾室,且若是王将军归来,也不好交代。” 叶清酌脚步又是一顿,嗤笑了一声:“她若是活着,才不好交代。她死了,我自会让人假扮成她,时不时地出来露个脸,让众人以为,王婉婷还活着。哪怕是王启回来,王婉婷已经是楚王府的姨娘,他也不能将王婉婷带走。等再过些时候,大家将这些事情淡忘得差不多了,再寻个法子,让王婉婷死了便是。” 苏婉兮一愣,心中却也明白叶清酌话中之意。 王婉婷不能留着,唯有她死了,许多事情才能好办许多。 没过几日,那位近来极为受宠的婷姨娘,再被纳为姨娘之后,第一次离开了紫云居,却是在府中花园之中逛了一圈,便说累得厉害,又回了紫云居。 苏婉兮听到消息,便明白了过来,只怕真正的王婉婷已经没了。 “听说婷姨娘仗着自己受宠,在花园里遇着了赵侧妃,连声招呼都没有打。赵侧妃倒是并不怎么在意,不过下人们都在说,这位婷姨娘这样傲气,等着以后后院里有了新人入府,她受了冷落之后,只怕不会好过。” 苏婉兮闻言,也只是笑了笑,并未应声。 天气愈发冷了起来,王将军仍未寻到,府中上上下下都在说,王将军只怕是没了。 寿宁郡主便寻了个机会,说要为王将军祈福,带了天明小公子,去了城西的明月庵中常住。余护卫被楚王派到了崇州,去寻王将军。 众人闻言,皆言寿宁郡主与王将军夫妻情深。 苏婉兮听闻此事,倒也并未有多大的感觉,寿宁郡主苦,因着嫁了自己不喜欢的人,无法与自己喜欢的人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可是那位王将军也是无辜的,他们二人的婚事是楚王一手促成,王将军娶了寿宁郡主之后,对寿宁郡主怕也不算不好,郡主与那余护卫有了私情,还生了孩子。无论如何,对王将军也是一种伤害。 许是因着寿宁郡主之事,楚王妃也不再急着让叶清酌娶世子妃,一时间,楚王府中倒是难得得安宁了下来。 一转眼到了十二月,刚平静下来的楚王府,却又因着一件事情,闹了起来。 第173章 不该来的孩子 天气已经极冷了,雪下了好几天,地上已经堆积了一层厚厚的雪,踩上去咯吱咯吱地响,稍不注意便会陷下去。 叶清酌素来是个不怕冷的,这样的天气,屋中只放了一个炭火盆子。倒是可怜了苏婉兮,苏婉兮目光落在正在看书的叶清酌身上,坐在火炉旁边,将开水烧开了一遍又一遍。 然而手指还是冻得有些僵硬,给叶清酌倒茶之前,不得不使劲搓了搓手。 外面天已经黑尽,冬日的夜里,不如夏天那样热闹,雪落下来的时候亦是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的。 屋中唯有叶清酌翻动书页的声音和她浅浅的呼吸声。 “咔嚓”的一声,苏婉兮被外面传来的声音惊得回过了神来,似乎是这几天的雪太大,将树枝给压断了。 屋外又有脚步声响了起来,随后便是拍打衣裳的声音,片刻之后,轻墨便带着一身寒气从外面走了进来:“世子爷,西苑那位怕是今夜要生了。” 苏婉兮用了许久才想起来,轻墨口中的西苑那位究竟是谁。 是二夫人,柳夫人的姐姐。 此前因着和三公子私通怀了身孕,被发现之后,便被楚王下令关到了西苑之中。 算算日子,倒似乎的确该要临盆了。当初叶清然在母子全部除去和去母留子之间,选择了去母留子,孩子一出事,二夫人只怕就活不成了。 “生就生吧。”叶清酌神情冷淡,似乎此事全然无他无关。 倒也的确与他无关,苏婉兮暗自想着。 轻墨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又半晌没有开口,良久,才似自言自语一般地道:“若西苑那位生下的是一个男孩,那可是王爷的第一个孙子啊。” 长孙。 对楚王府的确是意义重大的。 “那又如何?”叶清酌懒懒地回应着。 轻墨被叶清酌这么一噎,似乎也无话可讲了。 苏婉兮嘴角一翘就笑了起来,也是,那又如何。这孩子来得太不光彩,即便是长孙,楚王府中也断然不会有人将他放在眼中。且只是长孙而已,又不是嫡孙。 叶清酌倒好似的确全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亥时便歇下了。 第二日早上起来,雪已经停了,苏婉兮洗漱完毕便去了饭堂,刚坐下,柳叶就走到了她的身边来坐了下来,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苏婉兮的胳膊:“听说了没有,二夫人昨夜生下了个男孩。” 这消息苏婉兮倒还没有听闻,她只听轻墨说,快要生了,却不曾想到,果真被轻墨说中了,是个男孩。 苏婉兮抬眼看了眼柳叶的神情,见她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心中稍稍安心了几分,柳叶大抵已经对叶清然全然放下了。如今说起叶清然和二夫人之事,也能够面不改色了。 “问你话呢。”久久听不到苏婉兮的回应,柳叶抬起眸子来瞪了苏婉兮一眼。 苏婉兮笑了起来:“昨夜只听轻墨说快要生了,这才刚起床,你消息怎么这么快?” 柳叶扬了扬眉:“那是自然,我听厨房里面的嬷嬷说的,她早上去厨房拿菜的时候听到的消息。” 柳叶低下头:“听闻从昨天早上二夫人就开始发作了,这么冷的天,只叫了一个稳婆过去,连个烧热水的丫鬟都没有,连给二夫人清理身子都用的是冰冷的水。一直到丑时左右,孩子才生了下来,不过二夫人大抵是耗尽了力气,流了许多血,就那样去了。” 苏婉兮低头不语,心中想着,即便是二夫人生下孩子之后平平安安的,只怕也活不了的。 柳叶嘴角的笑容渐渐隐了下去,半晌才道:“其实我倒是挺同情二夫人的,这种事情,即便是女子主动,若三公子没有这样的心思,怕也成不了。如今二夫人为了生下这个孩子,受了不少的苦,三公子却不愿意保下她的性命……” 苏婉兮知晓她心中终是有些不平,劝慰着道:“那件事情之后,三公子被楚王爷下令闭门思过,除了家宴和重要的事情,几乎不能出门,只怕他也无能为力。” 柳叶苦笑了一声,声音极低地喃喃自语着:“他哪里是无能为力啊?” 这句话,苏婉兮听得十分清楚,却只装作没有听到。 “那孩子怎么处置的?”苏婉兮转开了话茬子。 柳叶笑了笑:“听闻,楚王爷让人抱到了赵侧妃院子里,说养在赵侧妃那里。” 苏婉兮闻言,眯了眯眼,楚王这样做,倒是有些耐人寻味了。 这是三公子和二夫人的孩子,即便来得不那么光明正大,可是却也是楚王的长孙,三公子的长子。 三公子当初下定决心去母留子,一则是顾忌他的名声,其二恐怕是为了赌一赌,若是孩子是男孩,毕竟是王府长孙,于他也有一定的助益。 如今确定了是男孩,三公子和瑾侧妃定然是想要的。 可是楚王却偏偏让赵侧妃来养这个孩子。 赵侧妃是二公子的生母,若这孩子是二公子和二夫人的,养在赵侧妃那里,自是没什么可说的。而这孩子是二夫人和三公子的种,赵侧妃养着名不正言不顺的,且如今二公子不能人道,以后断然不可能有孩子的,她定然是对这孩子恨之入骨的。 苏婉兮摇了摇头,稚子无辜,这个孩子却一出生就注定了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用了早饭,昭阳便去了叶清酌的屋中,将方才从柳叶口中听到的传闻与叶清酌说了。 叶清酌倒似乎并觉得意外:“谁养都一样。” 苏婉兮撇了撇嘴,这人倒还真是…… 营中忙碌,叶清酌用了早膳就离了府。却不想,这一日的楚王府中,因着那孩子的缘故,闹得可谓是不可开交。 最先闹起来的是二公子叶清流。 “听说一大早的二公子就跑到了赵侧妃那里,一口一个贱人,一口一个孽种的破口大骂,要赵侧妃将孩子交给他,他要将孩子掐死。” “孩子是王爷交给赵侧妃养的,若是这第一天就出了事情,赵侧妃如何对王爷交代,自然不敢将孩子交给二公子,二公子就在赵侧妃院子里闹了好一阵。赵侧妃无奈,只得让人将二公子拉走了。” “二公子倒是走了,不过二公子走了之后,瑾侧妃就又去了。那孩子好歹也是瑾侧妃的孙子,如今放在赵侧妃那里,赵侧妃与瑾侧妃素来不和,且因着三公子和二夫人的事情,如今更是水火不容的。瑾侧妃只怕是害怕赵侧妃薄待了那孩子,眼巴巴地跑去看孩子。结果却吃了闭门羹……” “瑾侧妃本就是吃不得亏的性子,自然受不了这样的气,从赵侧妃那里回去,就去了主院求见王爷,哪晓得王爷也不见她,气急败坏地在自个儿院子里发了好大的火呢。” 苏婉兮笑了笑,这楚王府自打那王婉婷的事情之后,倒是许久没有这么闹腾过了。 “不过……王爷倒是解除了三公子的禁令。” 苏婉兮闻言,微微眯了眯眼,愈发不明白,楚王究竟打着什么样的主意了。 他将那孩子交给赵侧妃抚养,分明是有意打压三公子。可如今又解除了三公子的禁令…… 柳叶说着,眸光闪了闪,半晌才又接着道:“今儿个腊月初三了,腊月初五,是刘丞相的寿辰。” 刘丞相,是三公子的岳父。 在这个节骨眼上,楚王解除了三公子的禁令,不是明摆着让三公子去给刘丞相贺寿的吗? 苏婉兮眯了眯眼,只是如今三公子和二夫人私通来的孩子生了下来,且还是个男孩子,即便是叶清然不想,这个消息,只怕也会很快传来开,到时候,刘丞相不会听不到风声的。 三公子的长子不是三夫人所生,且来得这样不光彩。只怕对三公子的名声是极为不好的,听闻三夫人在丞相府中颇为受宠,这样一来,即便是三公子上门贺寿,只怕也讨不到什么好。 苏婉兮眯了眯眼,这件事情处处透着诡异,却是让她不知道,事情接下来会如何发展。 楚王这样做,又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苏婉兮心中心思转了好几转,却也全然猜不透。 不过,他们闹得越是厉害,对叶清酌倒是越有好处,只怕的就是他们不闹腾。 苏婉兮这样想着,却也稍稍安心了一些。 虽然听柳叶说了,楚王解除了三公子的禁令,只是苏婉兮却怎么也想不到,会这么快地就见到三公子。 自打因着王婉婷的事情让苏婉兮知晓了府中有书房之后,苏婉兮倒成了下书房的常客,闲来无事便去寻几本书来看。 苏婉兮拿了书,走出下书房的时候,已经开始下雪了。 先前来的时候分明都没有下的,苏婉兮有些懊恼,站在屋檐下,犹豫着是等一会儿看雪会不会停,还是冒着雪回去。 “阿娇?”正在徘徊着,就听见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声音温柔,倒还有几分熟悉。 苏婉兮蹙了蹙眉,转过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是叶清然。 第174章 离间计 苏婉兮眯着眼望了过去,自打叶清然与二夫人之事爆发之后,叶清然便被楚王下令不得离开院子半步,上一回见到叶清然,是在中秋家宴之上。 叶清然仍旧穿着一身月白色袍子,外面披着同样颜色的大氅,笑容如清风拂面。 “倒是许久没有见到阿娇了,阿娇仍旧美貌动人。”叶清然缓步走到苏婉兮面前,这样带着几分轻薄的话,由叶清然说来,却似乎极为真诚,让人浑然不觉得被唐突了。 苏婉兮心中暗自想着,这叶清然于勾搭女子一事上,却实在是高手中的高手。 也难怪柳叶愿意为了他背叛叶清酌,二夫人为了他愿意一人扛下所有的责难,他的确有这样的资本。 自是,用在苏婉兮的身上,却是全然无用的。 苏婉兮勾起嘴角笑了起来,在叶清然的灼灼注视之下,却也不闪不避,只笑吟吟地道:“阿娇还未恭喜三公子喜得贵子呢。” 叶清然身子一顿,脸上的笑容却是暗淡了几分:“那件事情的确是我的错,那日我喝醉了……” 叶清然苦笑了一声:“后来,她拿捏住了此事,就时常以此威胁,我也是没有法子。” 言罢,又长长地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事已至此,说什么都已经于事无补,你大抵也不会相信的。” 苏婉兮笑了笑,她自然是不会信的。 叶清然的目光落在阿娇手中抱着的书上:“阿娇也喜欢看这些有关梁国风土人情的书吗?我也很喜欢呢。我自小身子弱,连出府都是一种奢望,因而特别向往四处游历一番,可惜也只能想想罢了,我这身子……” 叶清然低着头,神情似乎有些低落。 苏婉兮暗自想着,这是在博她的同情吗? 叶清然半晌没有听见苏婉兮说话,忍不住抬起头来望向苏婉兮,却见苏婉兮微微仰着头望着天空不停飘落下来的雪花,嘴角似乎带着几分嘲讽。 “奴婢还有事在身,就先告退了。”似是察觉到了叶清然的目光,苏婉兮转过头来,朝着叶清然行了个礼。 叶清然连忙抓住苏婉兮的胳膊:“外面在下雪了,你将我的伞拿去吧。” 叶清然说着,将手中拿着的油纸伞递给了苏婉兮。 苏婉兮目光落在那油纸伞上,笑了笑,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接触:“多谢三公子关怀,雪不大,就不用三公子的伞了。” 言罢,也不看叶清然,转身就走进了雪中。 叶清然眯着眼望着苏婉兮的背影,脸上笑容渐渐收敛了起来,眸中闪过一道暗沉之色:“喜得贵子?呵,果然是叶清酌身边的人,如今连说话的语气都这样相似了么?倒是没想到,就这么一个娇娇弱弱的女子,竟也将叶清酌后院的女子尽数都除得干干净净了。” 苏婉兮的身影越来越远,渐渐消失在茫茫雪色之中,再也瞧不见:“女子太过聪明一点也不好,若是我得不到,也不能让叶清酌得了去,就应当毁了才是。” 苏婉兮却也不曾想到,不过这么一次偶遇,她便又再次被叶清然给盯上了。 晚上苏婉兮正在屋中绣花,就听见外面传来轻墨的声音。 轻墨回来了,就预示着叶清酌也回府了。苏婉兮连忙将手中的绣花撑子放下,快步出了屋子。 叶清酌果然也回了府,却并未直接进屋,而是站在院子里抬起眸子朝着她看了过来,眼神暗沉。轻墨站在叶清酌的身后,对苏婉兮吐了吐舌头。 苏婉兮不知发生了什么,连忙上前请了安:“世子爷?” 叶清酌带着几分寒意的眸光淡淡地闪过苏婉兮的脸:“有人找你,在院子门口。” 苏婉兮一愣,有人找她?为何却是叶清酌来与她说? 苏婉兮心中一跳,隐隐觉着只怕有些不妙,连忙对着叶清酌行了礼,快步出了内院。 院子门口倒果真有人立在那里等着,穿着的是府中小厮的衣裳。 苏婉兮连忙走了过去,待走近了,才瞧清楚了那人的模样。 苏婉兮眯了眯眼,倒似乎有些眼熟,好像是……叶清然身边的人? 苏婉兮顿时明白了过来,为何叶清酌方才会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心中升起一股烦躁,快步走到了那小厮面前:“听闻有人找我?可是你?” 那小厮应了声,笑嘻嘻地从袖中拿了一本书出来:“三公子说,这本书是他特别喜欢的一本游记,阿娇姑娘定然会喜欢,让小的给阿娇姑娘送过来。” 苏婉兮冷笑了一声:“还请这位小哥将这书还给三公子,就说阿娇消受不起,请三公子收回成命。” 那小厮苦着脸道:“阿娇姑娘还是莫要为难小的了,三公子说了,若是阿娇姑娘不要,便直接扔了就是。” 苏婉兮眼中讥诮之色愈发浓了几分,毫不犹豫地转过了身:“那就扔了吧。” 言罢,也不再理会不停叫着她名字的小厮,快步入了内院,径直进了正屋。 叶清酌背对着门,站在屋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苏婉兮见他身上的披风上还有落雪,便上前两步,将他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放到了一旁。 叶清酌转过眸子看了苏婉兮一眼,嘴角亦是染着寒霜:“你倒是个不安分的,我记得我曾经三番五次地叮嘱过你,不要再去招惹叶清流和叶清然。呵,如今倒好,叶清然不过刚刚被放了出来,就叫人给你送东西过来了,到还真是对你念念不忘啊……” 苏婉兮低着头,听叶清酌这样含枪夹棒的话,就知晓叶清酌怕是动了气了。 苏婉兮连忙道:“奴婢今日上午去下书房借书看来这,哪里知晓竟然会遇见三公子。” 见叶清酌仍旧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声音愈发急促了几分:“他上前与我说话,奴婢不过恭喜了三公子喜得贵子而已,而后就匆匆离开了。世子爷的吩咐,奴婢从来不敢违逆的。” 苏婉兮自是明白,此事最为重要的,就是安抚好叶清酌的情绪。 “奴婢也不知他为何会突然派人给奴婢送游记过来,只是奴婢已经拒绝了。”苏婉兮低着头,叶清酌只能瞧见她的头顶,和微微晃动的簪子。 世子爷的吩咐,奴婢从来不敢违逆的。 苏婉兮的声音很好听,柔柔的,似乎因着他的话,带了几分委屈,却让叶清酌的嘴角微微翘了翘,心情似乎也没有方才那样坏了。 “看来,他还真是对你一往情深呢。”叶清酌睨了苏婉兮一眼:“那你说,此事你应当如何处置?” 苏婉兮低着头:“世子爷不在府中,奴婢定会安安分分地呆在清风院中,不再离开院子乱跑了。” “若是他叫人来传唤你过去呢?”叶清酌不依不饶。 苏婉兮咬了咬唇:“三公子是主子,奴婢不敢明目张胆地违抗,就说,就说世子爷有要事吩咐奴婢做,走不开。” 叶清酌冷笑了一声:“你倒是识时务。” 说完,却又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苏婉兮。苏婉兮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身子缩了缩,意欲往后退,叶清酌的动作却比她更快。 叶清酌伸出手来,用右手的食指挑起了苏婉兮的下巴,仔仔细细地看了苏婉兮良久。 苏婉兮被看得窘迫无比,只觉着呼吸不畅,连耳根子都红了起来。 “长得倒也还算不错,可也没有到倾国倾城的地步吧。你说,叶清然,为何就盯着你不放呢?”叶清酌终是松开了她的下巴,转过头绕过书桌,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苏婉兮长长地松了口气,却因着叶清酌对她容貌的评价,觉着有些失落。 “奴婢以为,三公子瞧中的,不过是奴婢在世子爷身边侍候着,若是能够为他所用,兴许能够帮上他不小的忙。”苏婉兮低着头回答着,气息仍旧有些不稳。 “呵……那你为何不假意投诚?来一记反间计?”叶清酌挑了挑眉。 “……” 苏婉兮叹了口气:“之前倒是本来有这样的打算的,不过后来世子爷威胁奴婢,不许奴婢在与三公子接触,且后来又出了三公子与二夫人的那件事情,这个计划便也没成。” “现在也不算晚啊……”叶清酌眼中倒是有了几分笑意。 苏婉兮的声音愈发无奈了几分:“奴婢一直将世子爷的话牢记于心,因而今日专程恭喜了三公子喜得贵子,奴婢以为,三公子只怕是已经记恨上奴婢了。” 苏婉兮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叶清酌的脸色,见他脸色缓和了许多,才又接着道:“就拿方才三公子派遣小厮来寻奴婢之事来说,三公子若是有心让奴婢为他卖命,自是不可能让世子爷知晓奴婢与他有过来往。可是他却专程让小厮过来送东西,还挑了世子爷回府这个当口,自然就是想让世子爷知晓,他对奴婢青眼有加。” “这样一来,世子爷定然就会怀疑奴婢,不再信任奴婢。”苏婉兮声音低低的:“这是三公子刻意布下的离间计。” 第175章 寿宴 “不错,你还没有傻到无药可救。”叶清酌冷笑了一声:“沏茶。” 苏婉兮连忙应了声,提了茶壶快步出了屋子。待出了屋子,才又长长地松了口气,抬起手来捏了捏自己发烫的耳朵,心仍旧跳得厉害。苏婉兮伸手按了按胸口,快步去了厨房。 从厨房之中回来,正在煮茶,叶清酌才又问道:“明日我要去刘丞相府中参加刘丞相的寿宴,你可要一同去?” 这是在征询她的意见? 苏婉兮诧异地看了叶清酌一眼,仔细思量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奴婢可以不去吗?” 刘丞相的寿辰,只怕去的人不会少。此前她虽一直被养在深闺之中,却也随着娘亲一同参加过好几回各种大小宴,昌黎城中认识她的人也不少。且君府的人,明日里定是要去的。 叶清酌本就打眼,自己站在他身边,必然也会受到不少的关注。 她暂且还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叶清酌脸上神情仍旧淡淡地:“那就不去。” 苏婉兮低着头,目光落在茶壶上不停冒出的热气之上,暗自在心中劝慰着自己,迟早有一日,她会光明正大地站出去,以苏府小姐的身份,为父母亲人报仇。 不过不是现在,现在还不是时候。 因着要参加丞相府寿宴的缘故,叶清酌并未去营中,早上去演武场练了会儿武,就回了清风院。 苏婉兮从箱笼之中翻找出一身紫色绣着祥云暗纹的衣袍,转过头征询着叶清酌的意见:“今日是刘丞相的寿辰,世子爷应当穿得喜庆一些,这件如何?” 叶清酌抬起眼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苏婉兮手中的衣裳,点了点头:“这样的小事,你自个儿做主就好。” 说着,就站起了身来。 苏婉兮连忙上前给叶清酌穿好了衣裳,又拿了一件绛紫色的氅衣给叶清酌披了。 “外面冷,平日里世子爷去营中一直活动着倒是无碍,只是这参加寿宴怕是得静静呆着的,还是披一件大氅得好,莫要着了凉。”苏婉兮见叶清酌的目光落在那氅衣上,轻声解释着。 叶清酌便转开了眸子,本想告诉她,他从小习武,身子骨极好,即便是寒冬腊月,穿一件单衣也不觉着冷。 只是听着她这样轻声细语的叮咛,却终是没有开口,由着她去了。 轻墨进了屋,见着叶清酌这样一身打扮,亦是挑了挑眉,目光在屋中两人身上来来回回逡巡了半晌,才笑着开口道:“世子爷,该出门了。昨夜下了雪,外面积雪深,马车不好走,得早些出门。” 叶清酌点了点头,走到了门口,却又转身望向苏婉兮:“好生呆在院子里,不要到处乱跑。” 苏婉兮一愣,想起昨儿个叶清然的事情,也明白了过来,忙低着头应了声。 刘丞相是叶清然的岳父,叶清然今日断然也是要去丞相府的,也没有空闲寻她的麻烦,叶清酌的担心显然有些多余。 叶清酌轻哼了一声,这才出了门,一直到走出了清风院,跟在叶清酌身后的轻墨才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起来。 “笑什么?”叶清酌蹙了蹙眉。 轻墨吐了吐舌头,眼中却是满满的打趣:“只是觉着,方才世子爷叮嘱阿娇莫要到处乱跑的样子,倒像是一个对妻子不甚放心的丈夫。” 话音刚落,轻墨就察觉到一道冰冰冷冷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轻墨连忙抬起手来自己轻轻打了打自己的嘴巴:“小的胡言乱语,小的胡言乱语,世子爷恕罪。” 那道目光这才收了回去。 轻墨在叶清酌身边这么久,自是对他的性子甚为了解的,见他这样的反应,便知他定然是没有生气的,又笑呵呵地道:“世子爷为何不带阿娇一同去丞相府啊?阿娇是世子爷的贴身丫鬟,理所应当要去的啊?” 叶清酌眯了眯眼,神情淡淡地道:“你话太多了。” 轻墨连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默默跟在叶清酌身后,踩着厚厚的积雪,往府门口走去。 马车停在府门前,叶清酌到的时候,正瞧见下人扶着叶清然和三夫人刘梓冉上马车,似是听到了脚步声,刘梓冉转过头朝着叶清酌望了过来,目光在叶清酌的脸上顿了顿,才又低下了头,钻进了马车之中。 轻墨低声问着叶清酌:“世子爷是要骑马还是坐马车?” “备马。”叶清酌吩咐着。 轻墨连忙命人将叶清酌的马牵了过来,正欲上马,就瞧见楚王携着楚王妃一同从王府中走了出来,楚王看了叶清酌一眼,微微挑了挑眉,同楚王妃一同上了马车。 今日的丞相府格外的热闹,府门口早已经停了不少的马车,丞相府的大公子立在门口迎客,不停地道谢。 见着楚王府的马车,便连忙从府门口快步走到了马车旁,瞧见楚王出了马车,上前虚扶了一下:“王爷大驾光临,蓬荜生辉。” 楚王嘴角一翘,望了过去:“有些日子不见,刘公子倒是愈发出众了。” 那刘焕志闻言,笑了起来,引着楚王府众人进了门。 楚王刚抬脚踏进丞相府的大门,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哟,楚王爷也来了?” 楚王眯着眼转过头,目光落在来人的身上,微微拱了拱手:“徐宰相。” 来的正是徐瑾,徐瑾笑了笑,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地打量:“听闻前些日子,楚王爷的女婿在崇州失踪了,许多将士的尸体都找着了,唯有楚王爷的贤婿下落不明,还真是蹊跷得很啊。也不知道楚王爷的贤婿究竟是投敌叛国了呢,还是临阵脱逃了呢。” 徐瑾与楚王素来不对盘,因着刘丞相生辰,门口来来往往的人不少,见两人一见面就掐了起来,俱是驻足围观了起来。 “呵……”楚王冷笑了一声:“这应当好生问一问徐宰相的公子了,徐宰相也是打过不少胜仗的人,怎生生了个儿子却是个只懂纸上谈兵的草包,擅自做决定,让不少将士送了命。徐公子去边关不到一年,败仗打了不少,倒是从未打过胜仗。若是不知情的,还以为宰相大人的公子是与叛军狼狈为奸,故意打败仗的呢。” 即便是这寒冬腊月的天气,刘焕志额上亦是隐隐冒出了汗珠,连忙开口道:“楚王爷,徐宰相,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里面请吧,府中已经备好了茶水……” 楚王瞥了刘焕志一眼,抬脚往里面走去。 徐瑾却是笑了起来,拍了拍刘焕志的肩膀:“哎呀,前些日子与你父亲一同闲叙,说起你二弟与我那女儿,若是他们两个事成了,咱们也算是亲家了,迟早是一家人,不必客气不必客气。” 楚王的脚步微微一顿,眉头蹙了蹙,终是没有理会徐瑾的挑衅。 男女宾分席,楚王妃便带着三夫人去了后院,楚王带着叶清酌和叶清然去了前院。 刘丞相在前院,今日是他的寿辰,刘丞相的脸上满是掩不住的喜色,红光满面。 “楚王爷,哈哈,好久不见了。”刘丞相笑着迎了上来。 楚王同刘丞相寒暄了几句,刘丞相的目光又落在了叶清酌的身上:“世子爷也愈发俊朗不凡了。” 自始自终,都不曾多看叶清然一眼,即便叶清然才是刘丞相真正的女婿。 叶清然的脸色隐隐发着白,嘴角的笑容似乎有些勉强。 寒暄了几句,刘丞相就拉了楚王道:“好久没有同你下棋了,走,现在时辰还早,咱们先去杀一局去。他们年轻人有自己的朋友圈子,咱们就不去凑热闹了。” 楚王挑了挑眉:“你今日可是寿星,就这样走了不好吧?” “哈哈哈,值得我亲自相迎的人可不多,怕什么,咱们杀一局去。”说着,就拉着楚王进了正厅。 “哟,清酌。”身后传来声音,叶清酌转过头,就瞧见齐王世子朝着他走了过来。 齐王世子笑眯眯地揽住叶清酌的肩膀:“快快快,咱们走后花园去,你可是不知道啊,方才在后花园,我可是听到好些年轻姑娘在议论你呢。啧啧,你的爱慕者可实在是不少,走,去看看可有你瞧得上眼的。” 叶清酌蹙了蹙眉,有些不乐意,只是齐王世子却是个无赖性子,怎么都要拉着他过去,叶清酌无奈,只得跟了上去。 倒是唯有叶清然,似乎被人遗忘了一样,留在了原地。 叶清然低着头,脸上苍白得如那雪地里的雪一样,嘴角却是紧紧抿着,半晌,扯出一抹冷笑来。 “姑爷。”一旁的下人轻声唤着他:“姑爷要去后院喝茶吗?” 叶清然摇了摇头,他去后院做什么?去看叶清酌如何被众星捧月一样的奉承着吗? 呵…… 同样是楚王府的公子,不过因为一个嫡庶,不过因为一个世子的名分。他与叶清酌受到的待遇便全然不同。 叶清然冷笑了一声,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如今叶清酌有的,他迟早都会从叶清酌手里抢过来的。 第176章 羊乳风波 清风院本来事情便不多,加之叶清酌不在府中,更是清闲。 柳叶素来是闲不住的,来苏婉兮屋中拉着苏婉兮说出去逛逛,苏婉兮想起叶清酌临走时候的吩咐,终是没有应。 “世子爷早起离开的时候给我安排了些事情,我可走不了。”苏婉兮笑着道。 柳叶撇了撇嘴:“那好吧,我自个儿出去晃荡晃荡。” 苏婉兮也不是真的有事,便呆在主屋之中将书架上的书整理了一番,临近午时才出了主屋,正好瞧见柳叶笑呵呵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见着苏婉兮,柳叶便抬起手来将手中提着的食盒子晃了晃,拉着苏婉兮神秘兮兮地进了屋子。 苏婉兮笑着瞧着她打开食盒子,从里面端出一个大大的瓷盅来,还未打开,苏婉兮就闻到了一股子奶香味。 “这是什么?”苏婉兮挑了挑眉。 柳叶笑得弯起了眉眼:“羊乳,我从厨房讨来的,这可是好东西,吃了对身子好,能让皮肤好,嗯,还能让身材丰满……” “厨房还备着羊乳?”苏婉兮倒是有些诧异。 羊乳这种东西,是可遇不可求的珍贵东西,昌黎城几乎没有人家养羊,且羊乳这东西娇贵,得新鲜的才好。 “嗯,本来是没有的。不过,如今府中不是多了个奶娃么?二夫人去了,那孩子身子虚弱,听闻找了好几个乳娘,可是那孩子都不吃乳娘的奶。赵侧妃虽然不是那小奶娃的亲奶奶,可是那小奶娃是王爷让她照看着的,她自然也不敢怠慢了。” 柳叶将羊乳端了出来,拿了碗来分开装了。 “赵侧妃让人牛乳和羊乳都弄了不少来,不过那小奶娃的胃口小,也吃不了多少,这东西又放不得,我过去的时候赶了巧,就讨了些来。嘿嘿,多亏了我和厨房杨嬷嬷的关系好,厨房其他人都没得到喝呢,倒是让我们占了便宜。” 苏婉兮笑了起来:“不过是看在你是清风院的人的面子上罢了,你还真以为是因为你和杨嬷嬷关系好啊……” “管它呢,有好东西就成。”柳叶将一只装满了羊乳的碗放到了苏婉兮面前:“都在说,赵侧妃对那孩子还是挺好的,这种情形,她大可不管的。是那小奶娃自己不吃东西,若是饿得没了,无论是谁也都怪不到赵侧妃身上来。” 苏婉兮闻言,笑了笑,默不作声地喝了一口羊乳。 柳叶将羊乳喝完了,砸吧着嘴道:“今天是刘丞相的生辰,刘丞相若是知晓了三公子和二夫人胡来,竟然弄出了这么一个孩子来,定会大发雷霆的。只怕三公子去了丞相府,也不怎么受待见。” 苏婉兮抬起眸子来望向柳叶,带着几分若有所思:“听你的口气,到好似十分担心三公子一样?” 柳叶一愣,撇了撇嘴:“哪有?不过是随口感慨一下罢了。” 苏婉兮笑了笑,柳叶是个坦诚性子,她最欣赏的就是柳叶的这一点。 不矫揉造作,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即便是三公子利用了她,她也没有多少怨恨的情绪。 虽然苏婉兮并未与她点明,只是想必柳叶如今也已经放下了吧。 叶清酌去参加寿宴大抵得晚上才能回来,苏婉兮用了午饭,便躺在床上小憩。 睡得迷迷糊糊的,却听见有人在敲门。 苏婉兮起身开了门,就瞧见柳叶匆匆忙忙进了屋,脸上带着几分焦急。 “这是怎么了?”苏婉兮瞧她神色,便知定然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连忙问着。 柳叶回头将门合上了,压低了声音问苏婉兮:“你先前喝了那羊乳,可有觉着身子不适?” 苏婉兮摇了摇头:“没有啊,怎么了?那羊乳有问题?” 柳叶在桌子旁坐了下来:“那羊乳不是本来是给那小奶娃喝的吗?” 苏婉兮点了点头,就听得柳叶道:“听闻那小奶娃似乎倒是喜欢这羊乳的味道,喝了不少,可是喝完之后没过多久就出了事,上吐下泻的。赵侧妃急急忙忙请了大夫来,大夫给开了药,倒是将那小娃给救回来了,不过听闻是中了毒,只怕要留下病根,身子会虚弱许多。” “瑾侧妃得了消息,在二院门口又哭又闹的,说什么之前不放过她儿子,她儿子就是在极小的时候被人下了毒,泡在药罐子里泡了二十年,如今又有人要害她的孙子。” “王妃不在府中,瑾侧妃闹得厉害,叫了大夫过来,却也从那羊乳中发现了问题,说是有人在羊乳里面动了手脚,下了毒。这样一来,瑾侧妃更是闹得不可开交,一口咬定是赵侧妃要害她的孙子,据闻已经派人去丞相府请王爷王妃了。” 苏婉兮微微眯了眯眼,有些诧异:“羊乳之中有毒?什么毒?” “这就不知道了。”柳叶蹙了蹙眉:“只是咱们两人也喝了羊乳,且喝得定然比那小奶娃喝得多,却也全然没事啊……” 柳叶说着,便咬了咬唇,轻声道:“我是等着赵侧妃身边的丫鬟将羊乳拿走之后,才倒了剩下的。这说明,羊乳在厨房的时候,是好好的,没有人下毒。莫非果真是赵侧妃所为?” 苏婉兮眉头紧蹙着,总觉着事情不如柳叶想象中那样简单:“你取羊乳的事情,都有谁知道?” 柳叶想了想:“就只有厨房的杨嬷嬷。” 苏婉兮颔首:“装了羊乳的碗,可都洗了?” “还没有呢,我们一人喝了一碗,都还有不少,我弄了些雪来冰着,想着等会儿给拂柳尝尝味道,拂柳被咱们小厨房的嬷嬷叫去帮忙去了。”柳叶轻声应着。 “嗯,我怕待会儿查起来,迟早会查到咱们身上来,那羊乳你好生放着就是。等着王爷和王妃回了府,若是查起来,再交出去就是。”苏婉兮轻声道。 柳叶点了点头,半晌却又幽幽长叹了口气:“你说我这破运气,不过是嘴馋了想要喝一碗羊乳而已,结果就惹祸上身了。若是世子爷知晓了,免不得又要挨上一顿训斥了,还连累你同我一起遭殃。” 苏婉兮笑了起来:“你不也是得了东西与我分享罢了,喝羊乳的时候我可没有客气。放心好了,不过是一顿训斥,我还受得起。不过待会儿等着世子爷回了府,咱们早些去认了错,兴许世子爷大人有大量,会饶恕咱们也不一定。” “你最好了。”柳叶抱住苏婉兮的胳膊,撒着娇。 虽然那样宽慰着柳叶,只是苏婉兮的心中其实也没有底。叶清酌素来不喜欢她招惹这些是非,这一回她虽然有些无辜,可是依着叶清酌的性子,却也定然会发火的。 心中惴惴不安地等了约摸一个时辰,就听见外院传来请安的声音,苏婉兮和柳叶面面相觑,便站起了身来。 苏婉兮拍了拍柳叶的手,压低了声音道:“交给我就是。” 言罢,便去厨房打了水,进了正屋。 叶清酌从门外走了进来,带着一身的寒气。 苏婉兮连忙上前将大氅接了过来,挂到了一旁。 叶清酌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清冷,也不知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府中发生的事情。 轻墨笑呵呵地看了一眼苏婉兮,凑过身子来:“我去营中了,这里就交给你了。” 苏婉兮点了点头,煮了茶,放在了叶清酌的手边。 叶清酌抬起眼来瞥了苏婉兮一眼:“你有话要说?欲言又止的……” 苏婉兮低着头,手绞在一起:“刘丞相的寿宴应当得晚上才会散的吧?世子爷这么早就回府了?” 叶清酌从一旁随手抓了一本书过来,翻了开来:“府中出了些事情,父王和母妃赶着回来处置,我在那里也没什么意思,就跟着一同回来了。” 说着,就抬起眼来望向苏婉兮:“你素来对三房的事情十分关注,应当不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吧?” 她对三房的事情十分关注? 苏婉兮苦笑着,她都还没有交代事情,这样一顶帽子就已经安在了她的头上。 苏婉兮咬了咬唇,沉默了半晌,终是开了口:“唔,奴婢都听闻了,似乎是三公子的孩子因为喝了羊乳中了毒,瑾侧妃和赵侧妃闹得厉害。” “嗯,你都知道,还问我做什么?”叶清酌漫不经心地应着,似乎有些不高兴。 苏婉兮顿了顿,才轻声道:“这件事情,恐怕会牵扯到奴婢,奴婢觉得,还是应当同世子爷说一说。” “嗯?”叶清酌闻言,猛地抬起了头来:“牵扯到你?这又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总是与叶清然牵扯不清的?” 苏婉兮咬了咬唇,没有作声。 “还不赶紧说?”叶清酌拧起眉头,不喜欢她这样犹犹豫豫的样子。 苏婉兮连忙将今日发生的事情一一同叶清酌说了。 叶清酌冷笑了一声:“怎么?清风院没给你东西吃?还要去厨房讨东西?来历不明的东西你也敢随便吃,怎么就没有毒死你?” 苏婉兮低着头,一言不发。 叶清酌见她委委屈屈地模样,哼了一声,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话有些重了。其实说起来,此事与她也没有太大的关系。 只是也不知道为何,他本不是这样想的,只是出口的话却是十分伤人。 “去将那剩下的羊乳拿上,跟我一起过去。”叶清酌冷冰冰地吩咐着。 虽然知道自己伤了她,只是让叶清酌说出什么道歉的话却是不可能的。 第177章 嫌疑 苏婉兮去寻了柳叶,将剩下的牛乳拿了。 回到屋中,叶清酌已经从书桌后走了出来:“跟上。” 苏婉兮瞧着叶清酌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衣,连忙又取了那氅衣,快步走到了叶清酌身后:“世子爷,外面冷,将氅衣披上吧。” 叶清酌转过眸子看了苏婉兮一眼,终是停下了脚步,任由苏婉兮帮他将氅衣披上了,才径直出了屋子。 苏婉兮默不作声地跟在叶清酌的身后,一声不吭地,待走了好长一段距离,才回过神来,这似乎是去二院的路。 到了二院,还未进屋,就先听见了叶清流略显激动的声音:“那孽种与我娘没有丝毫关系,我娘没有将他抱出去扔了已经是心地善良。那孽种自己闹绝食,不吃东西,我娘还千方百计地找了羊乳来,你们却还不知好歹,说我娘下毒。呸,什么东西!” “还用下毒?直接饿死了算了。”叶清流的声音不低,嚷嚷得整个院子都听的一清二楚。 “就这么一个孽种,就不该让他生下来,平白让楚王府上上下下都被戳着脊梁骨骂。呵,真是厉害,勾引自己的嫂嫂,还生下个野种。” “闭嘴。”是楚王的怒斥声:“将他带下去。” 紧接着,苏婉兮就瞧见叶清流被侍卫拉了出来,叶清流仍旧在骂着:“丧风败德的玩意儿。” 叶清酌却是眉头也不曾蹙一下,径直进了屋中。 屋中倒是十分热闹,楚王、楚王妃、瑾侧妃、赵侧妃、三公子、三夫人都在。 楚王和楚王妃坐在上首主位之上,瑾侧妃站在一旁,赵侧妃、三公子、三夫人都跪在地上。 “那孩子虽然不应该留着,可是如今生下来了,终究也是一条性命,也是王爷的孙子。不过刚刚生下来两三天的孩子,就得受这样的苦楚,实在是让妾身心中不忍……让妾身想起清然小的时候,也是因为中毒的缘故,导致上了身子的根本,至今仍旧整日药不离口的……” 瑾侧妃声音之中带着几分哽咽,抬起手来用锦帕擦了擦眼角的泪珠。 赵侧妃冷着脸,咬着唇道:“那孩子虽然与我并无血缘关系,可是妾身这几日也尽心尽力地照看着,因着那孩子不肯喝乳娘的奶,我瞧着他愈发虚弱,这才想方设法地寻了羊乳来。却不想,本是一片好心,却也让人钻了空子。” “什么一片好心?分明就是你不喜那孩子,让人下了毒……”瑾侧妃连忙道。 楚王蹙了蹙眉,眼中满是不悦。 抬起眼来,却瞧见刚刚走进正厅的叶清酌:“清酌怎么来了?” 叶清酌上前道:“这羊乳之事方才我在院子里听到了消息,此事涉及到我院子里的两个丫鬟,因而过来走一遭。” 叶清酌的话音一落,屋中众人都朝着他看了过来,楚王亦是有些疑惑:“涉及到你院子里的丫鬟?这又是怎么回事?” 叶清酌神情淡淡地道:“我不在府中,院子里的丫鬟去厨房里面取东西,见厨房里面正备着羊乳,厨房的嬷嬷说羊乳备得多了,等着赵侧妃身边的丫鬟取走了一些之后,就将剩下的都给了我院子里的丫鬟。两个丫鬟很少有机会喝到羊乳,就分着喝了一些,后来听说这羊乳有毒,也不敢再喝,还剩了不少,一并带了过来。” 叶清酌看了苏婉兮一眼,苏婉兮连忙将那装着羊乳的食盒呈了过去。 “两个丫鬟喝了不少,不过倒也没什么事。不过兴许小孩子肠胃娇弱也不一定,父王命人瞧瞧吧。”叶清酌说完,也不再多留,转身就出了门。 苏婉兮连忙跟了上去,还未出门,就听见瑾侧妃的哭声响了起来,比方才更大声了一些:“都是一样的羊乳,清酌院子里的丫鬟喝了就没事,分明就是赵侧妃动了手脚,我那可怜的孙子哟……” 苏婉兮听见走在前面的叶清酌冷笑了一声,满满的都是嘲讽。 “在你看来,今天这么一出,是谁闹出来的?”叶清酌的声音传来。 这里只有他们二人,这话自然是问苏婉兮的。 苏婉兮低着头,沉吟了片刻,才开口道:“奴婢觉着,兴许是瑾侧妃。” “嗯?”叶清酌挑了挑眉,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望向苏婉兮。 苏婉兮亦是连忙收住了脚步,避免自己撞上去,才又接着道:“那小孩子放在赵侧妃这里将养着,无论是出了什么事,大家第一个怀疑的便是赵侧妃。毕竟那孩子和赵侧妃没有任何关系,且赵侧妃本就应当对那孩子不喜的。赵侧妃不傻,不会冒这样的风险。” “反倒是瑾侧妃……”苏婉兮咬了咬唇:“那孩子终归是王爷的长孙,对瑾侧妃和三公子来说,是极好的筹码,自然不能一直放在赵侧妃手中。” 叶清酌目光淡淡地落在苏婉兮身上,轻声笑了笑:“你错了。” “嗯?”苏婉兮眼中满是疑惑,什么她错了? “今儿个闹出这么一出,不是瑾侧妃的主意,十有八九,是叶清然的。”叶清酌眸子里划过一道冷芒。 “瑾侧妃的确是想要争回那孩子,可是瑾侧妃的心没有这样狠,这对自个儿亲孙子下毒的事情,她定然是做不出来的。可是叶清然会做,他看起来温润如玉,什么都不忍心伤害的模样,其实却是个冷血无情的。” 叶清酌瞥了苏婉兮一眼:“这孩子这样一出事,如你所说,所有人都会怀疑到赵侧妃。且因着这孩子的遭遇与叶清然小时候相同,因而倒是能够激起众人的同情。这样一来,大家就会在心里偏向叶清然,觉着这孩子就应当还给叶清然抚养。” 苏婉兮暗自叹了口气,不过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孩,便成了这深宅大院之中彼此算计的工具。 “叶清然这样的人,心狠手辣着,你以后还是尽量离他远一些吧,可莫要惹上了一身腥。”叶清酌目光在苏婉兮的身上转了一圈,才又收了回去,抬脚往前走去。 苏婉兮以为,此事就这样落下了帷幕,却不想,还有后招。 随着叶清酌回了清风院,刚用过晚饭,轻墨抱了一叠册子回来放在了书桌上,叶清酌刚要看,就听见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 而后月晴的声音亦是很快地在门外响了起来:“世子爷,王爷请世子爷去一趟二院。” 叶清酌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头,轻声应了一声。 因着那羊乳的事情,苏婉兮亦是十分地关注:“世子爷刚从二院回来,王爷又让世子爷过去,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 叶清酌瞥了苏婉兮一眼,神情淡淡地:“去了就知道了。” 到了二院,就瞧见厨房里的杨嬷嬷跪在屋中,神色惶然。楚王妃微微蹙着眉,眼中带着寒意。 苏婉兮蹙了蹙眉,直觉有些不妙。 果然,这样的念头尚未从心头消失,就听见楚王开了口道:“本王叫了杨嬷嬷过来,询问了早上发生的事情,你也一并听听吧。杨嬷嬷,你将刚才说的话,当着世子爷的面,再说一遍。” 杨嬷嬷闻言,低低应了一声:“那羊乳是今日早上卯时三刻送到厨房的,送来之后就一直放在厨房里,奴婢一直在厨房,没有人动过羊乳。早上辰时左右,赵侧妃娘娘身边的丫鬟就来取过一次羊乳。” “巳时二刻左右,清风院的柳叶姑娘过来,瞧见那装着羊乳的罐子,就问奴婢,那是什么,奴婢告诉柳叶是羊乳,是给小公子喝的,柳叶好奇,就打开了罐子,拿着勺子在里面搅了搅,说闻起来真香。” “奴婢就说,若是她想喝,等着赵侧妃身边的丫鬟来取了,剩下的就让她带回去喝好了。柳叶听了,就笑着应了,而后在厨房里面转悠了一会儿。未到午时,赵侧妃院子里的丫鬟就来取羊乳,只取了一小碗。奴婢想着,那羊乳放久了也不新鲜,就用小碗又盛了一碗出来,剩下的都交给了柳叶姑娘。” 苏婉兮挑了挑眉,目光在杨嬷嬷的身上转了一转,从杨嬷嬷的话来看,并无什么不妥啊。 楚王抬起眸子望向叶清酌:“所有的羊乳,早上辰时左右,赵侧妃派人取了一碗,中午午时之前,又派人取了一碗,然后留了一碗下来,剩下的给了你院子里的丫鬟。” 楚王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椅子的扶手:“方才大夫已经查验过了,除了早上辰时左右赵侧妃取回来的那一碗羊乳,其它的都有毒。而在早上辰时之后,只有你院子里那个叫柳叶的丫鬟,碰过那装羊乳的罐子。” 苏婉兮一愣,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来望向叶清酌,又看了眼瞧不出情绪的楚王,楚王这话中的意思,是怀疑,那毒是柳叶下的?还是说,他怀疑的是,那毒是叶清酌指使柳叶下的? “那毒的分量不多,对一个大人而言,没有任何的害处,只是对一个刚出生的孩子来说,却几乎是致命的。”楚王又接着道,说完目光就落在了叶清酌的身上:“那叫柳叶的丫鬟,你可带过来了。” 第178章 叛徒 叶清酌的目光在屋中淡淡地扫了一圈,才又收了回来,脸上没有多余的神情,只转身吩咐着轻墨道:“去将柳叶叫过来吧。” 瑾侧妃却已经开了口:“此事这么一闹,那凶手定然早已做了防备,必然抵死不认的。既然如今大夫都已经查出了那药是什么药了,不妨先命人去清风院搜一搜,看看有没有那药。府中素来戒备森严,进府中的东西,定然也会留下蛛丝马迹的……” 叶清酌闻言,轻笑了一声,那笑却是让屋中众人都寒毛直竖:“瑾侧妃这样清楚,到好似是瑾侧妃一手安排的一样。” 瑾侧妃闻言,顿时变了脸色,正要反驳,却被叶清酌截去了话头。 “既然瑾侧妃都这样说了,那按着瑾侧妃说的去做就是了。要派人去清风院搜查,便去搜查就是,要查那药的来处,尽管查就是。” 瑾侧妃被叶清酌这么一揶,表情像是吞下了一只蛾子一样,咬着唇目光森冷地朝着叶清酌看了过来。 叶清酌却似乎浑然未觉,径直走到一旁的空位上坐了下来,神情淡然,倒好似全然没有担忧。 苏婉兮在叶清酌的身后站定,心中却有些忐忑难安。 此事涉及到了柳叶。 若是别人,苏婉兮断然不会有丝毫担忧,可是那个人偏偏是柳叶。 别人不知,她却是十分明白。柳叶曾经对叶清然有多执着,柳叶年岁小,叶清然只怕是她遇见的第一个令她心动的男子。 无论柳叶表现得有多么洒脱,无论她对叶清然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有多么失望,心中一时半会儿只怕对叶清然也是放不下的。 自打三公子和二夫人的事情被揭露之后,柳叶倒是没有再记录下清风院中众人的事情了。 只是如今叶清然被解除了禁足,也不知是不是与柳叶接触过。 苏婉兮微微蹙了蹙眉,叶清酌说,一手策划了此事的人,十有八九是叶清然。若是叶清然寻了柳叶,让她帮忙做这样的事情,以柳叶对叶清然的感情,她未必会拒绝。 苏婉兮的忐忑一直持续到柳叶被带了过来。 柳叶的神情似乎也带着几分惴惴不安,目光小心翼翼地在屋中扫了一圈,咬着牙跪了下来:“奴婢见过楚王爷、见过楚王妃,见过各位主子。” 瑾侧妃冷笑了一声:“今日一早,你去厨房做什么了?” 柳叶的身子微微颤了颤,那一颤,苏婉兮看的分明,心极快地坠了下去。 “奴婢……是清风院厨房里的邱嬷嬷让奴婢去厨房里面取菜的。”柳叶低声应着。 “那你可动过给小公子喝的羊乳?”瑾侧妃不依不饶地追问着。 柳叶咬了咬唇,低声应着:“奴婢不知那是给小公子喝的羊乳,打开来看了看。后来听杨嬷嬷说了,杨嬷嬷说小公子大抵喝不了那么多,让奴婢稍等片刻,将剩下的待会清风院。” “只是看了看?”瑾侧妃冷笑了一声。 柳叶似乎有些慌乱,连忙道:“是啊,奴婢就看了看,并未做其它事情。” 话音刚落,就有侍卫匆匆忙忙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个极小的纸包:“王爷,这是从柳叶的屋中搜出来的,藏在桌子上的花瓶里面。方才给大夫瞧了,大夫说,放在小公子的羊乳之中的药,就是这个。” 苏婉兮一愣,眼中染上了几分难以置信,定定地望向柳叶。 旁人不知道,她却是清楚的。柳叶此前记录清风院众人言行举止的册子,也是放在桌子上的花瓶里面的。 她似乎格外喜欢将东西放在里面。 难道,那药果真是她放的? 柳叶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急急忙忙地道:“不是,这东西不是奴婢的。” “不是你的?”瑾侧妃冷笑了一声:“不是你的又怎么会在你的屋中搜出来,清风院的下人还真是有意思,物证都有了,却还是抵死不认。来人,拉下去打,打到她认罪为止。” “瑾侧妃是准备屈打成招?”一直没有开口的叶清酌突然抬起了眼来,定定地望着瑾侧妃。 瑾侧妃闻言,脸色一白,却又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可怜那么小的孩子,就要遭这样的罪,王爷,你可千万要为他做主啊……” 哭着,又转过了头来:“这物证都已经找出来了,世子爷却不让审问这丫鬟,莫非是在害怕什么?是害怕这丫鬟招认出世子爷来吗?” “胡言乱语些什么?”却是楚王妃厉声斥道。 瑾侧妃拿着绣帕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王妃倒是维护着自个儿的孩子,可是我那孙子不过刚刚几天大小,就被人这样毒害……” 楚王似也有些厌烦,挥了挥手道:“将这丫鬟带下去好生审问吧。” 柳叶的脸色惨白着,被侍卫拖了下去。 “奴婢冤枉啊,奴婢冤枉……”柳叶嘴里不停喊着冤,目光却若有若无地朝着叶清然望去。 苏婉兮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在这里,还轮不到她来开口。 苏婉兮悄悄朝着叶清然看了过去,却见他静静地站在一旁,不辨喜怒,倒似乎这屋中的这些闹剧,俱是与他无关一样。 苏婉兮只觉着心中划过一抹冷意,兴许,对叶清然来说,柳叶不过是一颗无足轻重的棋子罢了。 他此番利用柳叶,不过是想要将这脏水往叶清酌身上泼,现如今目的达到了,那柳叶这颗棋子,自然是没有了存在的必要,已经成为了一颗弃子。 柳叶知晓他不少的秘密,指不定他心中还暗自希望着,柳叶就这么死了最好。 这样死了,就不会有人知道,他做过什么样的龌龊事了。 外面有板子落在人身上的闷响声响了起来,随后就是柳叶的痛呼声。 苏婉兮拢在袖中的手暗自握紧,自打她到了清风院,与柳叶的关系一直不错。 柳叶是个自来熟的性子,即便最开始柳叶接近她的目的不纯,可是她对柳叶,却仍旧是实实在在当朋友看的。 可如今,她却只能听着她的痛呼声,没有任何的法子。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我说,我说就是了……”柳叶的叫喊声清晰地传入了屋中众人的耳中,苏婉兮心中猛地咯噔一下,缓缓闭了闭眼。 她忘了,叶清然既然要利用柳叶来将脏水泼到叶清酌身上,又怎会这样就结束了。 接下来,柳叶多半是要指认叶清酌的,指认叶清酌让她去下毒,毒害那个孩子。这样一来,人证物证俱全,才能定下叶清酌的罪。 “带进来。”楚王的声音清冷。 不多时,柳叶便被侍卫抬进了屋中,猛地扔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因着方才吃了一顿板子,如今又被这么一摔,柳叶的脸上冷汗涔涔,连唇色都泛着白。 “说,是不是你下的毒?是谁指使你这样做的?你那药又是怎么来的?”楚王目光冷冷地地落在柳叶身上。 柳叶咬了咬唇,轻声道:“是,是奴婢下的毒。” 许是因着背后的伤口太痛的缘故,柳叶蹙了蹙眉,才又忍着痛接着道:“奴婢在昨天就听闻了小公子自打生下来之后,身子极弱,不吃乳娘的奶,因而赵侧妃娘娘派人专程寻了羊乳来,羊乳今日一早会送进府。” “奴婢得了消息,就去找了府中采买的下人,让她给抓些毒药来,说我那屋中近来总是有老鼠跑来跑去的,扰的人无法安宁,让她想法子给我带些老鼠药回来。我时常让采买的下人帮忙带些吃的用的,他们也没有怀疑,今日一早就将药给我带了过来。” 柳叶咳了一声,声音愈发虚弱了几分:“今日早上,奴婢就打着拿菜的幌子去了厨房,在去之前,在指甲上和衣裳上都弄了一些药粉。到厨房之后,借着查看羊乳的机会,将药抖落在了那装着羊乳的罐子里。” “为了掩人耳目,奴婢又向杨嬷嬷讨要了一些羊乳来带回了清风院。那老鼠药其实奴婢此前试过,药性不算强,对孩子兴许致命,可是对大人来说,量少的话,便并无什么大碍。因而,为了掩盖奴婢在那羊乳之中动了手脚的事实,奴婢便拉着阿娇一起喝了一些。” 柳叶又咳了半晌:“本来还应当在剩下的羊乳里面放些解药的,可是奴婢一时疏忽,给忘了。” 苏婉兮听着柳叶的话,微微咬了咬唇,将头侧到了一旁,有些不忍。 柳叶怕是已经被叶清然迷了心窍了,这样的事情,怎么能做? 且她这样一招认,只怕也活不了了。即便她一口咬定是叶清酌指使,可是她下毒的罪名已然成立,断然不会轻饶了去。 “果然是你做的!”瑾侧妃猛地站起了身来,抬脚就朝着柳叶踹了过去:“你个心思歹毒的死丫鬟,说,究竟是谁指使你这样做的?” 柳叶抬起眼来,目光定定地望向瑾侧妃,又转向了一旁的叶清酌,最后却是低下头轻笑了一声:“是谁指使奴婢这样做的?” 顿了良久,柳叶眼中却突然落下了泪来:“瑾侧妃难道不知道是谁指使奴婢这样做的吗?” 瑾侧妃似乎没有料到柳叶会这样问她,微微一愣:“是不是世子爷?” 柳叶哈哈笑了起来:“世子爷?怎么会是世子爷?指使我的人,分明就是瑾侧妃和三公子啊……瑾侧妃怎么会不知道?” 第179章 攀咬 满座皆惊。 苏婉兮亦是转过眸子瞠目结舌地望向了柳叶。 “你胡言乱语些什么?是谁指使你在这儿跟个疯狗一样的乱咬的?”瑾侧妃瞪大了眼望着柳叶,厉声怒斥着。 叶清然也转过了头来望向柳叶,蹙着眉头问着:“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柳叶笑了起来,笑声中带着显而易见的讽刺意味,笑着笑着,泪水却流了下来:“奴婢从没有比现在更清醒过。” 柳叶忍着痛,跪了起身,朝着楚王磕了三个头:“奴婢要说的,得从两年前说起……” 柳叶的话音未落,就被瑾侧妃打断了:“这羊乳是今日发生的事情,你扯两年前做什么?” “怎么?瑾侧妃是怕了?”叶清酌目光冷冷地扫向瑾侧妃,寒芒刺骨。 瑾侧妃身子微微一颤,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听见楚王不悦的声音传来:“听她说完。” 瑾侧妃愣住,不情不愿地坐回了椅子上,目光却是死死地盯着柳叶,似是要将她看穿似得。 “奴婢那时刚到清风院不久,有一次去厨房,便和三公子撞上了,菜洒了一地,三公子帮奴婢将东西都捡了起来,还细心叮嘱奴婢下次定要小心了。后来,奴婢接连好几次与三公子巧遇,三公子夸奴婢天真活泼,还送了奴婢一对耳坠子。奴婢彼时情窦初开,被三公子的好脾性折服,便陷了进去。” 柳叶咬了咬唇,眼中带着几分怀念的神色,却也隐隐透着苦涩:“可是奴婢也知道,主仆有别,不敢肖想。三公子却对奴婢愈发的好了,时不时地送些零嘴,送些首饰。还对奴婢说了许多让奴婢无法抵抗的话,说喜欢奴婢……” 柳叶说着,便又落下了泪来。 “奴婢就傻傻地相信了,乃至于之后,三公子让奴婢帮他记录下清风院中众人的一举一动,奴婢也乐呵呵地照办了。当时三公子说,他身子不好,其实很敬仰世子爷,想要知道世子爷是怎样的人,和世子爷亲近,做好兄弟,让奴婢打探世子爷的喜好。” “奴婢当时年纪轻,也不知道这些代表着什么,便傻呵呵地做了,每日里都将清风院中发生的事情仔仔细细地记录下来,每隔一段时间就交给三公子。王爷若是不信,奴婢的床塌下有个小匣子,里面还有这两年来记录下来的册子的备份,王爷一看便知。除了册子外,那小匣子里还装着这两年三公子送给奴婢的东西。” 苏婉兮抬起眼来看了一眼叶清然,却见他脸上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只是额上的青筋却隐隐暴起,似是怒极。 “之前三公子和二夫人的事情被揭露之后,奴婢才知道,三公子竟是那样表里不一的人,心中震怒,因而并未再按着三公子的吩咐继续记录清风院中的事情。直至前几日三公子被解了禁足,他就又找到了奴婢。” “三公子说,他与二夫人不过是在一次喝醉了酒之后一时的意乱情迷。谁知二夫人竟然就有了身孕,还利用腹中孩子威胁他保持那样不清不楚地关系。他说,那个孩子本是不该存在的,说他的存在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曾经犯下的错,他说他一想到那孩子便痛苦不安,让奴婢帮帮他……” 柳叶声音愈发哽咽了几分:“奴婢虽然怨他,可是喜欢了他两年多,哪是说放下就放下的?奴婢便应了下来,答应这是最后一次帮他,从此以后,两不相干。” “谁曾想……”柳叶脸上的泪扑簌簌地落着:“三公子却根本没有打算要放过奴婢,还想要通过奴婢,将这下毒的罪名,扣在世子爷的身上。奴婢虽然爱慕三公子,却也不是一个狼心狗肺不辨是非之人,因而奴婢觉着,必须要将此事公诸于众。” “呵……大哥还真是筹谋了好一出大戏啊,差点连我都信了。”叶清然冷冷一笑:“就凭着这一个丫鬟的话,就想要将这么大一顶屎盆子扣在我头上吗?” 叶清酌闻言,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方才三弟和瑾侧妃不也是这样的打算吗?况且,柳叶不是说了吗?她也有物证……” 叶清酌说完,便转过头吩咐着轻墨:“轻墨,还不赶紧按着柳叶说的地方,去将物证带过来?” 轻墨见叶清酌的眼神,自是明白他是害怕叶清然先一步将物证拿走销毁,连忙应了一声,一个纵身便消失在了院子里。 楚王的目光在两个儿子之间来回逡巡了半晌,手紧握着,眼中满是森然寒意。 轻墨的动作极快,不到一刻钟,便拿着一个小匣子回了正厅,将东西呈给了楚王。 楚王默不作声地打开了匣子,匣子中整整齐齐地装了二十来本册子,楚王随手拿了一本来,翻了开来,看着看着,眉头便蹙了起来。 叶清然的眼中闪过了一抹慌乱,他方才还以为,柳叶不过是随口说说,柳叶他接触的次数不少,对她也算得上是了解的,柳叶的性子绝不是一个严谨的人,且素来对他言听计从,他从未想过,柳叶竟会真的将那些册子全都做成了两份,一份给了他,自己竟然还留了一份。 “大哥为了陷害我,倒也是花了不少心思的。”叶清然嗤笑了一声。 柳叶抬起眼来看了他一眼,眼中满是讥诮,似是将他看透了一般。 许是因着先前被打了板子,身上痛极了的缘故,寒冬的天气,柳叶的额上一直在冒着汗,脸上没有丝毫的血色,连嘴唇都是雪白的颜色。 “王爷可以找人来鉴别这上面的字迹,皆是出自奴婢之手,一个月一本,不曾作伪。这匣子里的首饰也俱是三公子送的,王爷也可以去查一查,便知真假。奴婢若是有半句虚言,自当遭天打雷劈,即便是死,也万劫不复。” 柳叶说着,又挪了挪身子,转过头朝着叶清酌磕了三个头:“世子爷是极好的主子,可是奴婢为了一己私欲,背弃了主子,深知罪孽深重,不求世子爷饶恕,只求世子爷珍重。” 言罢,便猛地站起了身来,用尽了全身力气,朝着一旁的墙撞了过去。 “啊……”苏婉兮惊呼了一声,只是柳叶的动作极快,却又十分的突然,众人皆是没有防备。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柳叶猛地撞在那墙上,而后身子扶着墙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墙上亦是留下了一道长长地血迹。 苏婉兮也顾不得其它,只快步上前,扶住了柳叶的身子。柳叶尚未落下最后一口气,目光落在苏婉兮的身上,嘴角翘了翘,似是在朝着苏婉兮笑。 “对不起。”柳叶说。 苏婉兮心中大震,瞪大了眼望着柳叶,急急忙忙地抬起头朝着叶清酌看了过去,眼中满是祈求之色。 叶清酌目光落在苏婉兮身上,沉吟了片刻,又开口吩咐着轻墨道:“将她送到药庐。” 轻墨应了声,上前抱起柳叶就快步出了二院。 怀中一下子空了,苏婉兮仍旧有些没有回过神来,呆呆地望着墙上的血迹,半晌没有开口。 “过来。”叶清酌蹙着眉头唤了一声。 才将苏婉兮惊醒了过来,苏婉兮一愣,连忙站起身来,失魂落魄地走到叶清酌的身后站定了。 楚王淡淡地收回目光,将那匣子推到一旁,目光定定地望向叶清然:“你怎么说?” 叶清然低着头,瞧不清脸上的神情:“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那丫鬟这样言辞凿凿,我无话可说。” “欲加之罪?”楚王冷笑了一声:“是不是欲加之罪,你自个儿心中清楚。还是说,非得要让本王派人仔细去查一查,查个人证物证俱全,查个水落石出了,你才肯认?” 叶清然紧抿着唇没有开口,他心中自是十分清楚,若是楚王真正去查了,以楚王的手段,此事便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且他做的事情不止这么一件,若是其它的被楚王查了出来,就更为麻烦了。 楚王冷笑了一声,目光定定地望着叶清然:“我倒是不知,我竟还有个这么能耐的儿子。原来以为,你身子弱,性子温和,却不想,这心机深沉,冷血残酷的模样,可丝毫不比谁差。” “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能下得去手,好,可真是好样的,无毒不丈夫啊?” 楚王声音愈发冷了几分:“学问做得不怎么样吧,这勾搭女人的本事却是一流的。才闹出了那么大的笑话,今天更甚。懂得勾搭小丫鬟去为你做事了?你让她记录下你大哥院子里的事情,究竟有何目的?说!” 叶清然紧抿着唇,仍旧一言不发。 “王爷息怒,此事大有蹊跷啊,那丫鬟分明是受人收买,胡乱攀咬。”瑾侧妃连忙开口为叶清然求情。 话音刚落,楚王的目光便冷冷地扫了过来:“受人收买,胡乱攀咬?” 说着,就将那匣子猛地朝着瑾侧妃扔了过去。 瑾侧妃惊叫了一声,那匣子正好打在了她的身上,痛得厉害。 瑾侧妃连忙抬起手来揉了揉被打到的地方,眼中泫然欲泣。 “你教导出来的好儿子,好女儿,个个都是狐狸精。女儿跑去勾搭君府的小子,还闹出了人命,儿子也不叫人省心,还懂得用自己的容貌去收买丫鬟,呵……你教的真好!”楚王声音冷得让瑾侧妃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你们母子,从今天开始,就去别院住去吧。” 第180章 伤离别 “王爷!”瑾侧妃难以置信地望向楚王。 楚王却只是冷笑了一声,转身吩咐着楚王妃:“待会儿就命人将他们送去别院,派人好生看管着。” 言毕,便站起身来,拂袖而去。 楚王妃的脸上是一如既往地温婉大度,叫人瞧不出什么情绪来,声音亦是十分的平静:“既然王爷已经这样说了,那瑾侧妃便回去好生将需要带去别院的东西收拾收拾吧,我去帮你们安排马车。” 瑾侧妃几乎将手中的帕子给绞烂,却也不敢反驳。 三夫人见状,伸手握了握瑾侧妃的手,轻轻拍了拍以示宽慰:“时辰已经不早,母亲,咱们先回院子收拾收拾东西吧。” 瑾侧妃咬了咬唇,站起身来,带着叶清然和三夫人离开了。 楚王妃望着他们离去,神情淡淡地,又转过头望向赵侧妃:“王爷不曾开口,孩子便仍旧你带着吧,只是出了这样的事情,以后更应该万事小心一些,待会儿你便去药庐选一个大夫,让他就住到这二院来,以便随时传唤。” 赵侧妃颔首应着:“妾身明白的,今日出了这样的事情,也的确是妾身太过大意的缘故,今后妾身定然会加倍小心,不会再让旁人有这样的机会。” “那就好。”楚王妃笑了笑,亦是站起了身来。 屋中人都离开了,叶清酌自也不会多留,上前扶了楚王妃出了二院,待走出去了一段不短的距离之后,楚王妃方转过头望向叶清酌:“我总与你说,你院子里缺一个女主子,你却总不信。你不在府中的时候多,院子里的那些琐碎事情也没法子事事都操心,被人算计了都不知道。” 叶清酌笑了笑道:“不是未被算计到吗?想要算计我,哪有那样简单?” “这一回不过是你运气好罢了,那丫鬟临阵倒戈,帮了你一把,你总不能期盼着你次次都有这样的好运气吧?”楚王妃瞪了叶清酌一眼:“叶清然与老二家的那孩子虽然不怎么上的台面,可始终也是你父王的第一个孙子,你才是长子,却被人抢了先,总与你说让你娶妻你总也不听,不娶妻也行,你至少要有个孩子。” 叶清酌挑了挑眉,知晓今日若与自个儿母亲这样争辩下去,便是愈发地没完没了,只得陪笑道:“这孩子也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我想有就能有的……” “你整日里除了营中就只呆在你那清风院,自然是没有的。你后院已经空置了这么长的时间了,让你娶妻你事事推诿,我也懒得征求你的意见了,明儿个我就甄选几个容貌脾性都不错的丫鬟,放到你的后院。”楚王妃不等叶清酌说完,便打断了叶清酌的话,兀自做了决定。 而后同叶清酌道:“你事情多,也不必送我了,回去吧。” 说完,便收回了被叶清酌扶着的手,带着丫鬟嬷嬷离开了。 叶清酌立在原地,低着头,眼中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没有开口。 叶清酌不说话,苏婉兮自也不敢多言,只得静静地立在叶清酌的身后。 沉默了一会儿,叶清酌方抬脚往清风院中走去。 回了清风院,叶清酌便去了书房看书,说不需要人侍候,打发了苏婉兮离开。 苏婉兮讨了个清闲,心中挂念着柳叶,就想着去药庐看一看柳叶的情形,只是刚一出内院,却看见轻墨回了院子,怀中抱着一个人,正是苏婉兮心心念念的柳叶。 苏婉兮忙不迭地上前,目光落在轻墨的怀中,柳叶的脸色是不见血色的苍白,双目紧闭着,额上的血已经干涸,却是瞧不出好坏来。 苏婉兮连忙急声询问着:“柳叶怎么样了?” 轻墨脸色也不怎么好,紧抿着唇,却是没有应答,只摇了摇头,低头快步抱着柳叶入了内院,径直进了柳叶的屋子。 苏婉兮见轻墨摇头,脚步猛地一顿,神情亦是十分地不佳。 摇头是什么意思?莫非柳叶没能救回来? 心中闪过一抹慌乱,苏婉兮忙不迭地跟着轻墨进了柳叶的屋中,瞧着他将柳叶放在了床上。 内院众人见着这阵仗,亦是连忙围了过来。拂柳快步走到了苏婉兮身侧,拉了拉苏婉兮的衣袖,压低了声音问着:“这是怎么了?方才世子爷让人来叫了柳叶去了二院,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模样?柳叶没事吧?” 苏婉兮魂不守舍地摇了摇头,又连忙开了口追问着轻墨:“柳叶究竟情形如何?你倒是说啊!” 轻墨在柳叶床边站了片刻,才开了口,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大夫说,他亦是回天乏术,柳叶是救不回来了,额头上的伤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柳叶此前还悄悄喝下了毒药,却是没有了法子。如今柳叶尚余一口气,也不知还能不能够清醒过来,你们帮她换身衣裳,准备着送她上路吧。” 轻墨说完,便径直转身出了门。 苏婉兮身子猛地摇晃了一下,鼻尖微酸,眼中有泪水凝结,只得咬了咬唇,不让泪水落下来。 柳叶性子活泼,在院子里人缘极好,院子里的下人听到了风声,都围拢了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为何柳叶会喝了毒药,还受了伤啊?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阿娇你一直跟在世子爷的,定然知道发生了何事……” 苏婉兮咬了咬唇,低下头,目光定定地望着床上躺着的柳叶,一直不曾开口。 “真是急死我们了。” 苏婉兮深吸了口气:“如今多说无益,柳叶已经成了这副模样,再去追究缘由也于事无补。” 顿了顿,才转身同拂柳道:“柳叶的衣裳上都染了血迹,咱们给她换身衣裳吧。” 拂柳点了点头,神情亦是有些沉重。 众人见状,也不再多问,只得退了出去,苏婉兮上前将门关上了,在柜子里面翻找了一阵,找了一件簇新的衣裳出来,将衣裳递给了拂柳。 两人默不作声地,一人扶起了柳叶,一人帮着柳叶更衣。 柳叶的气息已经十分微弱,几乎察觉不到她的呼吸。 苏婉兮瞧着她这副模样,心中愈发地难受了起来。自打她来到清风院之后,柳叶性子活泼,整天都是一副活泼开朗的模样,她几乎不曾见过柳叶这样苍白无力的样子。 衣裳换好了,苏婉兮又去打了一盆水来,小心翼翼地将柳叶额上伤口周围已经干涸的血迹擦去,为她洗了脸,又取了胭脂来,涂抹了一层胭脂,那原本苍白得令人心颤的脸色终是好了些许。 刚将这些事情做完,便听见一声轻声嘤咛,苏婉兮和拂柳都急急忙忙地望向柳叶,便瞧见柳叶的眼睫毛颤动着。 “柳叶,柳叶……”拂柳连声唤着柳叶。 眼睫毛颤动了良久,柳叶终是睁开了眼,却似乎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一样。 见着苏婉兮和拂柳,柳叶扯开嘴角笑了笑,张了张嘴,却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别急,你别急。”拂柳的声音有些哽咽。 柳叶便又笑了起来:“莫要难过了,我知道我就要死了,不过我也不怎么难过。” 柳叶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便咳了半晌:“本就是我被鬼迷了心窍,背叛了世子爷。我早就该死的,苟活到了现在,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 “是我对不住世子爷……”柳叶长长地叹了口气:“如今这样,倒也算死得其所了。不过,就是有些舍不得你们。” 拂柳已经落下泪来,泪水落在了柳叶的脸上。 柳叶便又笑了起来:“怎么说着说着你就掉金豆子了呢?” 沉默了半晌,才又开口道:“等我死了,随意让人将我拖到一个乱葬岗埋了就是,身后事什么的,我也不讲究那些。” “胡说八道些什么?你不会死的。”苏婉兮轻声斥道。 柳叶朝着苏婉兮笑了笑:“我自个儿的身子,我自个儿清楚。我如今也算是了无牵挂了,也没什么好交代的,多谢你们的照拂了。” 声音却是越来越低…… “我有些困了,睡一会儿就好了。”柳叶喃喃着。 拂柳急急忙忙摇着柳叶的身子:“别睡,和我们说说话啊,你最近都得了哪些新鲜的消息,你还没有同我们说呢?” 柳叶笑了笑,眼皮却是缓缓地垂了下来,半晌没有开口。 拂柳的脸色稍稍变了,身后探了探柳叶的鼻息,脸色猛地变得煞白了起来。 半晌,才转过头同苏婉兮道:“她走了。” 苏婉兮咬了咬唇,泪水便落了下来。 目光定定地落在柳叶的脸上,咬了咬唇:“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心中却是恨毒了叶清然。 若非因为他的野心,柳叶本只是清风院中一个普普通通的丫鬟。却被他莫名卷入了这明争暗斗之中,如今还丢了性命。 柳叶那样喜欢着他,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了柳叶。 柳叶性子单纯,知晓叶清然利用了她,心中不知有多难过。这一回,她这样狠绝地挣脱叶清然对她的牵制,心中定是因为被叶清然伤透了。 柳叶死得这样凄惨,她定不会饶恕了叶清然。 定要让他血债血偿。 第181章 示好 不多时,轻墨便又过来了,见着屋中情形,便知晓柳叶已经去了。 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世子爷让我好生处置柳叶的身后事,不管如何,柳叶总归也是咱们院子里面的下人,不能薄待了她。我已经嘱咐人买好了棺材,待会儿让人选一处风景不错的地方,让她早日入土为安吧。” 苏婉兮点了点头,缓缓闭上了眼。 晚上快要入睡的时候,才传来了消息,说瑾侧妃和三公子三夫人已经连夜被送出了府,去了别院。 苏婉兮听闻此事,却也只是冷冷一笑。 叶清然那样的人,即便是不再府中,也定然已经在府里安置了不少的眼睛,盯着这府中的一举一动。 如今倒是个好几回,趁着叶清然不在的时候,倒是可以想方设法地调查调查,叶清酌的院子里还有没有叶清然放的眼睛,若是有,便趁着这难得的机会,直接拔除掉。 柳叶的尸首亦是被轻墨叫人送出了府,因着柳叶的死,也因着天气太过寒冷,整个清风院中都显得格外的清冷。 苏婉兮拢了拢身上的衣裳,给叶清酌倒了杯茶。 “世子爷,管家求见。”轻墨站在门口,轻声禀报着。 叶清酌手中捧着一本书,头也未抬,点了点头应声道:“进来吧。” 话音刚落,王府的管家便低着头,手中捧着一沓子册子走了进来,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世子爷,马上就要到年关了,老奴整理了一下,这是这一年清风院中的账册本子那些,就一并给世子爷送了过来,世子爷若是得了空闲,可以瞧瞧。” 苏婉兮连忙接过了管家手中的那一沓子册子,放到了叶清酌的手边。 “年关将至,今年过年清风院中所需的东西,老奴也让人一并跟着送了过来,还得劳烦世子爷派人去清点清点才是。”管家见着叶清酌并未吭声,又开了口。 “嗯。”叶清酌随口应着:“阿娇待会儿跟着管家去清点吧。” 苏婉兮低头应了。 管家抬起眼来,朝着苏婉兮看了一眼,沉吟了片刻,复又道:“对了,世子爷,王妃给世子爷挑选了一些丫鬟,叫老奴一并带过来给世子爷相看相看,世子爷你看……” 叶清酌翻书的手终是微微顿了顿,眉头轻轻一蹙,轻叹了口气,似是有些无奈。 “阿娇一并就给看了吧,我这儿也不缺什么丫鬟,留下一两个就好。” 此话一出,管家似乎十分诧异,侧过头打量着苏婉兮。 苏婉兮心中一惊,忙抬起眼来朝着叶清酌望了过去。他莫不是忘了,王妃为何会让管家送这些丫鬟过来。 这些丫鬟可不是放在院子里做粗活的丫鬟,是楚王妃挑选出来,准备放在叶清酌后院,抬为姨娘的。 姨娘算得上是半个主子,她只是一个下人,如何敢做这个主。 苏婉兮正要开口,却听见管家先开了口:“世子爷,让阿娇去相看,怕是有些不妥当,这些丫鬟,是王妃让老奴带过来让世子爷选几个伶俐的,抬为通房的。” 叶清酌闻言,眉头便皱了起来,似乎也终于想起了这么一茬,脸色有些不悦。 因着叶清酌的脸色,屋中隐隐有些压抑,半晌,叶清酌终是将手中的书扔到了一旁,站起了身来,默不作声地往外走去。 苏婉兮暗自舒了口气,便也连忙跟在叶清酌身后出了屋。 院子里十分热闹,管家带来的人不少,约摸二十余人,左边十来个手中端着托盘,里面应当是准备着过年的东西。 苏婉兮的眸光转向右侧,却是让人眼前一亮,右边立着十六个丫鬟,一字排开了来,皆是容色十分出众的,清丽的,婉约的,娇艳的,可爱的,应有尽有。 管家低声同叶清酌道:“王妃说,世子爷至少得留下五个才是。” 叶清酌闻言,冷哼了一声,眉头紧蹙着,眼中满是不耐。 只淡淡地扫了一眼,漫不经心地道:“从左至右数,第一、四、八、十二、十六个留下便是,其他的你带回去。” 言罢,便也不再看第二遍,径直转身回了屋。 苏婉兮眨了眨眼,方才叶清酌也只扫了一眼而已,只怕这些丫鬟长什么模样都未曾看清,这些数字,不过是他随口说的吧? 管家亦是呆了半晌,不过好在目的也算是达到了,便也连忙提高了声音,将叶清酌的话又复述了一遍:“从左至右数,第一、四、八、十二、十六个留下。” 那些丫鬟面面相觑,连忙数了数自己所在的位置,被点到的皆是无比欢喜,而未被点到的便是垂头丧气的模样。 管家将留下的人叫了出来,留在了一旁,挥手让其他几个离开了。而后才转身同苏婉兮道:“阿娇去问一问世子爷,这些留下的,应当如何安置吧,老奴也好回去复命。” 苏婉兮颔首,转身回了正屋。 叶清酌手中拿着书册,脸色十分冷漠。 “世子爷……”苏婉兮轻声开了口:“管家让奴婢来问一问世子爷,留下来的这几个丫鬟,世子爷要如何处置?” 叶清酌闻言,刚刚才舒展开的眉头便又蹙了起来,带着几分不耐烦地道:“后院如今不是全然空置着的吗?这等小事,你看着安排就是,不必来烦我。” 这等小事? 苏婉兮低着头,嘴角的笑容带着几分苦涩。大约也只有叶清酌觉着,这是小事了吧。 苏婉兮觑了觑叶清酌的神色,只怕她若是再出声询问定会惹他恼怒,便也只得应了声不再开口,只缓缓退了下去。 院子里留下的几个丫鬟眼中都满是好奇之色,四处打量着。 苏婉兮走到管家身侧,轻声道:“世子爷让奴婢派人将这些姑娘安置在后院。” 管家点了点头,眼中满是笑意:“这就好。” 苏婉兮便叫了几个丫鬟小厮过来,让丫鬟小厮各自带了一个人,将人带到后院之中安置了。 而后苏婉兮才走到了院子里,细细查看着托盘之中的东西。 “这些是要贴出来的春联、门神、窗花那些,年关将至,府中都要好生布置一番。红灯笼我会统一命人来挂,只是这些小物件,府中人手毕竟有限,阿娇你到时候让院子里的下人贴一贴吧。”管家跟在阿娇身侧,开口道。 苏婉兮点了点头。 “还有一些摆件,春节里自然是应当摆放一些寓意好的,喜庆吉利些的。院子里的下人,每人也有一套新衣……” 苏婉兮一一清点了数目,与管家手中的清单核对了,方点了点头:“多谢管家了。” 管家笑了起来:“分内之事罢了,可当不得这谢字。” 顿了顿又转过头朝着苏婉兮看了过来:“当初世子爷让我带你去洗衣房的时候,我便瞧出你与众不同,事实证明,我的目光终究也还是不差的。不过这么短的时日,阿娇就进了这清风院,还得了世子爷的信任。” 苏婉兮低头浅笑:“承蒙管家夸赞。” 管家又笑了起来:“如今世子爷对阿娇多有倚重,以后咱们只怕也会时常见着,阿娇也不必这样客套。好了,若是没有其它的事情,我就先走一步了?” 苏婉兮想了想,连忙道:“这一回管家送过来的这几个丫鬟可不是为奴为婢的,后院里面现成的下人只怕是有些不够,我先命人安置着,若是人手不够了,再向管家要几个人可好?” 管家笑着颔首:“我明白的,先前本也想到了,本来应当今儿个一并就将侍候的下人带过来的。只是如今正在年关,到处都缺人,一时半会儿也挪不出人手来。这两日我叫人找人牙子瞧瞧,再进一些人来便是。” “多谢。”苏婉兮连忙道了谢。 管家挥了挥手,抬脚就要走。 “管家慢走。”苏婉兮连忙送管家出了院子,目光落在管家的身上,微微眯了眯眼。 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这管家与二夫人走得颇近,且为叶清然做了不少事情。连叶清酌也说了,这管家,不过是条狗,只要有足够多的银子,谁都可以让他办事。 方才他突然说这些话,究竟是何意? 莫不是瞧着如今叶清然被楚王送去了别院,觉着叶清然不可靠了,没有好处可以捞了,因而起了投靠叶清酌的心思? 苏婉兮眯了眯眼,让人将东西收入了库房,方转身回了正屋。 “走了?”叶清酌抬起眼来朝着苏婉兮望了过来。 苏婉兮一愣,方反应过来叶清酌问的是管家,连忙颔首应道:“是。那几个姑娘奴婢命人带到后院安置了,管家送来的东西也都一一清点入库了。” “嗯。”叶清酌淡淡地应着。 苏婉兮看了叶清酌一眼,犹豫了片刻,又将管家方才的话以及自己的猜想同叶清酌说了:“奴婢觉着,管家怕是有讨好世子爷的想法。” 叶清酌闻言,只冷笑了一声:“一条养不家的狗,我要来有何用?你只当听不明白就是,该怎么着还怎么着。” “奴婢明白了。”苏婉兮低着头应了。 第182章 冲撞 叶清酌沉默了片刻,复又道:“今日新进院子的那几个丫鬟,我让轻墨查一查她们的来路,到时候让轻墨将调查出来的结果给你一份。你替我仔细盯好了她们,我不希望我这后院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苏婉兮连忙应了下来,“奴婢明白。” 第二日就是腊八节,厨房里熬了不少的腊八粥,一大早便送了过来。 苏婉兮命人将腊八粥分发给了院子里的人,又盛了一碗送到了主屋。 刚将碗放到了叶清酌的桌子上,叶清酌就抬起眼来望了过来,眉头一皱:“我不喜甜的东西,你拿去喝了吧。” 苏婉兮一愣,便将那腊八粥又端了出去。 再回屋的时候,就瞧见叶清酌从书桌后面走了出来,似乎是要出门的样子。 “世子爷要出府?”苏婉兮问着,连忙取了披风来。 叶清酌点了点头:“有几日没去营中了,今日难得有闲暇,我瞧瞧去。” 苏婉兮将披风给叶清酌披了,又取了伞来递给了轻墨,轻声嘱咐着道:“奴婢瞧着外面积雪怕是有些深,天色有些发黄,似乎是又要下雪的样子,世子爷一切小心。” “嗯。”叶清酌倒也应了下来,径直带着轻墨离开了。 苏婉兮将屋中收拾了一下,便也离开了正屋,正要回屋,就瞧见拂柳从外院走了进来,唤着她的名字走了过来。 “阿娇。” 苏婉兮连忙顿住脚步,抬眸望了过去。 拂柳在苏婉兮跟前停了下来,压低了声音道:“昨儿个管家带过来的那些丫鬟,可是预备给世子爷收房的?” 苏婉兮颔首:“王妃让人送过来的,的确是有这样的打算,怎么了?” 拂柳摇了摇头,想了想方道:“没事,方才我送腊八粥到后院,一个二个的,倒是十分殷勤,拉着我又是聊天又是给点心又是上茶的,都在探听关于世子爷的消息呢。我觉着有些奇怪,才来问一问。” “她们初来乍到的,自是想要得了世子爷的青眼,这也是人之常情。”苏婉兮笑了笑,倒是并不怎么意外。 这楚王府的下人,哪一个不想往上爬的? “啧,突然一下子进了这么多人,这后院怕是得热闹一阵子了,也不知是好还是坏?”拂柳幽幽叹了口气:“希望莫要跟此前那几位一样,将这后院弄得乌烟瘴气的。” 苏婉兮笑了笑,并未接话。 傍晚时分,叶清酌回院子的时候脸色有些难看。 苏婉兮见状,心中诧异,上下打量着叶清酌,却见他胸前的衣裳上似乎被弄脏了,湿了一片。叶清酌先前是去营中,莫不是营中出了什么事? 趁着打水的机会,苏婉兮拉了轻墨来询问情形。 轻墨叹了口气,只低声道:“你可得小心着些,是因为如今后院里的,只怕要责怪你了。” 苏婉兮一愣,后院的? 莫不是叶清酌方才去过后院了? 轻墨见苏婉兮一脸茫然,终是开口解释道:“方才世子爷刚进院子,就有人端了八宝粥迎了上来,那女子说今儿个是腊八节,亲手给世子爷熬了腊八粥,让世子爷无论如何都要喝一些。世子爷没有理会,那女子就追了上来,佯装脚下踩滑了,就朝着世子爷扑了过来……” “……”苏婉兮只觉着头有些疼,她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这些女子竟然如此大胆。叶清酌那副冷得能够冻死人的模样,却竟然也还敢这样肆意妄为。 “那女子本就离世子爷近,且速度也不慢,世子爷一时没有防备,竟也刚好被扑了个正着。那女子手里面的八宝粥就倒在了世子爷的衣裳上,世子爷大怒,那女子也是个没眼力劲儿的,竟还让世子爷去她屋中换件衣裳。” 轻墨啧啧了两声,苏婉兮抬起眸子看了一眼轻墨,若是她不曾看错,轻墨的眼中,是在幸灾乐祸? “可惜世子爷并不领情,抬脚就将她给踹开了。那一脚我瞧着可不轻,只怕得踹出淤青来。” 苏婉兮提着茶壶入了里屋,将茶壶放在了火炉上,而后方走到了立在屋中的叶清酌面前,低声道:“世子爷的衣裳脏了,奴婢给世子爷换身衣裳吧。” 叶清酌转过头看了苏婉兮一眼,眸中带着几分冷意,却也没有拒绝。 苏婉兮见状,忙取了干净衣裳来给叶清酌换了,正要将那弄脏了的衣裳放到净房的篮子里面,以便明日拿给洗衣房中的人。 “扔了。”叶清酌却突然开了口,声音中是刺骨寒意。 苏婉兮一愣,方回过神来他说的是那弄脏了的衣物。 “是。”苏婉兮连忙将那衣裳拿了出去。 待重新回到屋中的时候,叶清酌已经坐到了书桌后,似乎听见苏婉兮的脚步声,又抬起了眼来,眼中满是寒光:“昨日里我记得我才吩咐过你,让你将她们盯好了,莫要在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苏婉兮低着头,咬了咬唇:“是,奴婢不察。” 叶清酌冷笑了一声:“这样的事情,我不希望还有下一回。今天那个丫鬟,你待会儿就叫人过去,打上十大板,就当是杀鸡儆猴了,让后院新进来的几人好生立立规矩。” 苏婉兮咬了咬唇,心中有些担忧:“她们毕竟都是王妃赐给世子爷的人,世子爷这样做,只怕是落了王妃的面子,若是让王妃知晓了,怕是不好交代。” “我需要交代什么?”叶清酌冷笑了一声:“你莫不是连这等小事都处置不好?” 苏婉兮自然不敢说是的,心中打了个突:“奴婢明白了,奴婢这就去办。” 言罢,却也没有赶着离开,等着煮了茶,才出了屋子。 外面又开始下起了雪来,轻墨从书房中抱了书册出来,见着苏婉兮立在檐下,便凑了过去:“可是被世子爷骂了?” 苏婉兮苦笑了一声:“世子爷让我带人过去打女子十大板,杀鸡儆猴。” 顿了顿,才又道:“那几位可都是王妃送过来的,我一个丫鬟,若是叫人去打了,只怕难得安宁了……” “世子爷说打,你尽管打就是了。”轻墨嘿嘿一笑:“你虽是丫鬟,可是是世子爷倚重的,代表的是世子爷,放心好了,王妃怪罪下来,有世子爷顶着呢。对了,你大抵不知道是哪一个冲撞了世子爷吧,你等着,我将东西给世子爷送进去,跟你一同去。” 苏婉兮感激地望了轻墨一眼,轻墨在叶清酌身边跟了这么些年,身份自是不同,寻常下人见了轻墨都要尊称一声轻墨大人。 有他同去,却是要好上许多的。 轻墨进了屋中,不一会儿就出来了,笑呵呵地对着苏婉兮道:“走吧。” 出了内院,轻墨便又叫了两个守卫跟着一同。 雪倒是不大,苏婉兮便并未撑伞,轻墨走在苏婉兮身侧,叹了口气:“咱们这位爷啊,文武双全,冷静聪明,连当今圣上都夸赞过无数回,可是我总觉着,兴许在正事上面太过聪明了,于其他事情上其实是少根筋的,你也莫要生气。” 苏婉兮笑了起来:“我生什么气?世子爷是主子,我是奴婢,本就是我事情未处置好。” 轻墨看了苏婉兮一眼,又长长地叹了口气:“唉,两个都缺一根筋,缺到一处去了。啧,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开窍?” 苏婉兮不知轻墨在说什么,眼中满是疑惑。 轻墨摆了摆手,笑着道:“我先前同世子爷提了一提,说你如今的身份是个丫鬟,这没名没分的,让你去处理后院里面的事情,实在是有些不妥当。我觉着,世子爷应当是听进去了的……” 苏婉兮一愣,亦是笑了起来:“嗯,世子爷还是应当早些娶一个世子妃,打理后院的事情。” “……”轻墨眼中满是无奈,只觉着自己全然是鸡同鸭讲。 半晌,才又叹了口气:“唉,我家世子爷真可怜,这路还长着呢。” “嗯?”苏婉兮总觉着轻墨今儿个实在是太过奇怪,总是说一些令人听不明白的话。 轻墨带着苏婉兮到了后院,朝着一处院子走了过去,苏婉兮微微眯了眯眼,这是此前大姨娘住着的院子。 “今儿个冲撞了世子爷的那一位,叫清菡,今年十六岁,入府倒是有两年了,此前是在绣房里面做事的,有一手好绣活,后来被王妃提拔,虽然也还是在绣房当差,不过主要负责专门给王妃日常绣一些小物件。”轻墨轻声道。 苏婉兮点了点头,心中大抵有了一些了解。 到了那院子门口,轻墨便上前敲了门。 门打了开来,里面站着一个丫鬟,那丫鬟倒是个熟面孔,此前苏婉兮便在大姨娘身边见过的。 见着苏婉兮和轻墨,那丫鬟眼中快速闪过一抹诧异,声音都有些结巴:“轻墨大人,阿娇姑娘。” “是谁啊?”里面传来询问的声音,那丫鬟连忙转过头扬声应着:“清菡姑娘,是世子爷身边的轻墨大人和阿娇姑娘来了。” 说着,便将门打了开来,让轻墨和阿娇进了门去。 第183章 杀鸡儆猴 苏婉兮转过头望向轻墨,轻声道:“世子爷既然说要杀鸡儆猴,倒是不妨先去将其它四位一并带过来,也省的她们还要暗中打探消息。” 轻墨抿嘴而笑:“是该如此。” 说着,就转身吩咐着身后的守卫去将后院里面的其它几位姑娘一同叫过来。 待进了院子,苏婉兮便瞧见有一个穿着盘金彩绣棉衣裙的女子扶着正厅的门,朝着门口看了过来。 在檐下的灯光映照之下,那女子容颜如玉,隐隐有几分朦胧感,如新月生晕,倒果真是难得一见的娇俏美人。 只是那娇俏美人的脸上似乎带着几分怯怯,定定地望着苏婉兮和轻墨,见苏婉兮望了过去,才连忙垂下了眼。 “轻墨大人和阿娇姑娘是吧?里面坐吧。”清菡抬起手来拢了拢鬓角的头发,低声开了口。 其他几位尚未过来,苏婉兮倒也并未拒绝,只抬脚进了正厅,那清菡姑娘已经在正厅之中坐了下来,神情略带几分忐忑。 “不知轻墨大人和阿娇姑娘这么晚了过来,是为了何事?”清菡自是听闻过这两人的名字,此前在绣房之中的时候便知他们是世子爷身边近身侍候的人,很是得世子爷信任。 昨日进了这后院之后,更是专程向院子里的下人打探了一番,想着世子爷身边的人,多了解一些,到时候也好投其所好。 只是当这两人就站在自己这厅中的时候,她心中却忍不住生出了几分忐忑来。 下午的事情她自是还记着的,她不过是给世子爷送八宝粥,可是瞧着世子爷的反应,却像是生了气,也不知这两人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苏婉兮笑了笑道:“不急,奴婢已经命人去请其他几位姑娘了,等着其他几位姑娘过来了,奴婢在一同说吧,也省得重复。” 清菡不停地拢着头发的手微微一顿,倒是稍稍放下了心来,听着这阿娇的意思,是有事要与这后院之中所有的人讲? 若是与院子里所有的人讲,应当就不是因为下午的事情了。 腰间尚在隐隐作痛,那是先前被叶清酌踹过的地方。清菡抬起手摸了摸那处地方,低眉应了,抬起头来吩咐着下人给阿娇和轻墨上茶。 不多时,人便都已经带了过来,立在院子里的其他几位姑娘眼中也尽是好奇之色,目光不时地朝着苏婉兮和轻墨看过来。 苏婉兮笑了笑,转过头对清菡道:“清菡姑娘也一同来吧。” 清菡应了声,将手中茶杯放下,拉了拉身上的裙衫,缓步走到了院子中。 苏婉兮与轻墨站在檐下,目光从院子里的几位各有特色,却都年轻美貌,眼中满是好奇的脸上扫过,笑着道:“给几位姑娘请安,奴婢是世子爷身边侍候的阿娇,这位是世子爷身边的轻墨。” “今儿个这么晚了,请几位姑娘来,是因为今天下午世子爷回府的时候,在咱们院子里发生了一件小事。”苏婉兮的脸上仍旧带着和煦的笑意,却瞧见清菡一下子变了脸色。 “的确也不是什么太大的事情,不过是清菡姑娘专程给世子爷熬了八宝粥,拦住了刚刚回府的世子爷,给世子爷送了八宝粥去,只是却惹世子爷生了气。”苏婉兮的声音温温柔柔,还带着笑,下面几人闻言,却是神情各异。 “因着这件事情,世子爷动了怒。让奴婢专程将几位姑娘找了来,几位姑娘既然已经进了这清风院,自然应当遵守这清风院中的规矩。后院之中的人,若是没有世子爷的传唤,不得到清风院。也莫要轻易起什么花花肠子,想方设法地接近世子爷。” “今天念在清菡姑娘是新入咱们清风院的,不知规矩,又是初犯,世子爷说,便先打十板子,以儆效尤,希望大家都好生瞧着,也都好生记在心。若是再有人犯,可就不是十板子能够解决的了。” 苏婉兮说着,声音愈发冷了几分,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去。 下面几位姑娘自是神情慌张,清菡更是脸色一片惨白,慌慌张张地道:“我知错了,我知错了,不敢再犯了,阿娇姑娘饶了我吧。” 苏婉兮笑容清浅:“清菡姑娘说笑了,奴婢不过是按着世子爷的吩咐办事罢了。” 言罢,便扬声吩咐着一旁候着的守卫:“来人,动手吧。” 守卫齐声应了声,取了两根长凳来,拉着清菡趴在了那长凳上,用绳子将手脚绑了起来。 清菡满脸惊慌失措,满脸是泪:“不要,不要……” 守卫却已经拿了棍子过来,毫不留情面地落在了清菡的背上,一棍子下去,清菡便痛呼出声,美貌如花的脸上尽是狰狞。 苏婉兮低下了头,目光落在自己的裙摆,不忍再看。 耳边清菡的哭喊声和棍棒落下的声音却仍旧在清晰的响起,苏婉兮暗自数着,十下之后,才缓缓吐了口气,抬起眼来,也不看清菡,转身吩咐着一旁已经吓傻了的丫鬟:“还不赶紧将清菡姑娘扶进屋?” 丫鬟这才回过神来,忙不迭地应了下来,急急忙忙上前,将清菡扶着进了屋。 苏婉兮这才将目光重新落在院子里其他几个已经煞白了脸的姑娘身上:“世子爷让几位姑娘一并在这儿好生看着,便是希望几位姑娘能够记着这教训,莫要随意再犯。天色不早,就先散了吧。” 众人匆匆离开了这院子,苏婉兮看了轻墨一眼,轻声道:“我进屋瞧瞧。” 轻墨笑着颔首:“那我在门口等你。” 进了内屋,丫鬟已经将清菡扶着上了床,因着背上有伤,便也只能趴着。 清菡似乎仍旧没有回过神来,脸色是全然的苍白,咬着牙坚持着,不让自己痛呼出声。 苏婉兮见状,从袖中取了自己专程从清风院中带来的药,递给了一旁的丫鬟。 轻声同清菡道:“清菡姑娘身上的伤须得好生将养着,清菡姑娘年纪轻,可莫要落下了病根才是。这药是极好的,每日涂抹,不出半月便可恢复。” 清菡咬了咬唇,忍着痛开口道:“多谢阿娇姑娘。” 许是因着方才哭喊的累了,声音有些沙哑。 苏婉兮低头瞧了眼清菡的神色,见她虽然十分虚弱,眼中却也并无怨毒和恨意,心中稍定:“那奴婢就先撤了,清菡姑娘若是有什么需要,使个人来清风院寻我便是。” 说完,便转身出了屋子。 轻墨立在院子门口,见苏婉兮出来,却也只挑了挑眉,也不问她去做什么去了。 “你瞧你方才做得不也挺好的?如今后院里面那几位和之前那几位不同,之前那几位多多少少有些背景,拿捏不住倒是正常。如今新进来的这几人,也不过是府中的下人,还没有一个被提做了姨娘的。初来乍到,你是世子爷身边的人,她们讨好还来不及呢,又如何敢与你叫板。”轻墨随手从路边这了一根光秃秃的树枝,拿在手中把玩着。 “这样的事情,多做几次就习惯了。唔,她们不服气也没关系,左右还有世子爷给你撑腰呢。” 苏婉兮知晓笑了笑,没有应声。心中却是暗自叹了口气,只不过她们如今刚来,又没有一人得了叶清酌的青眼,现在自然不敢与她为难。 只怕今日的账却是无论如何都要算在她身上的,只等着有朝一日在这清风院中站稳了脚跟,有了机会,才好慢慢清算给她。 这样得罪人的事情,她可不希望再多做几次了。 回了清风院,却瞧见正屋的窗户是打开着的,苏婉兮抬起眼望了过去,就瞧见叶清酌立在窗户前,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苏婉兮进了屋,叶清酌就转过头看了过来,眉头微蹙着:“怎么不打伞?没瞧见外面在下雪吗?” 跟在苏婉兮身后的轻墨挑了挑眉,默默退了出去。 苏婉兮一愣,连忙笑着道:“雪不大。” 叶清酌的眉头却仍旧紧蹙着,目光落在苏婉兮的身上,走到苏婉兮的跟前,抬起手来,却是将苏婉兮头上落的雪给拂了去。 苏婉兮浑身一颤,只觉着身子都是僵硬的。 “怎么?冷?”叶清酌的眸子更冷了几分:“自个儿身子弱,受不住冷,就多穿一些。” 苏婉兮连忙道:“并不是太冷。” 她哪里是冷,分明是被叶清酌的动作给吓着了。 叶清酌却是不信的:“满身的寒气,去火炉旁边坐会儿吧。” 说完,才转身走到了书桌之后坐了下来。 苏婉兮暗自松了口气,连忙照着叶清酌的吩咐,在火炉旁坐了下来。 “事情处置妥当了?”叶清酌问。 苏婉兮连忙抬头应道:“都处置妥当了。” 叶清酌颔首:“那就好。” 顿了良久,又开了口:“咱们院子里,也的确需要一个人来打理打理这些事情,你如今只是个丫鬟,行事的确有些不便。” 苏婉兮听叶清酌这样说,倒是愣了愣,心中暗自想着,世子爷怎么突然开窍了? 又想起先前轻墨的话,莫不是因着轻墨的话,才想明白了? 正想着,就听见叶清酌道:“每个院子里,其实都有一个管事的,只是此前后院有柳夫人在,许多事情她在打理,我这院子里没什么大事,也就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叶清酌说着,就抬起了头来,目光定定地落在苏婉兮身上:“这管事的位置,就让你来做好了。” 第184章 消息 苏婉兮一愣,忙道:“奴婢什么都不懂……” “不懂学就是了。”叶清酌打断了苏婉兮的话:“左右如今这院子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其实大部分也都是你在打理,不过是多照看一个后院罢了。我与你说过很多次了,我身边不留无用之人。丫鬟谁都可以做,可是这管事却不是谁都有机会的。我给了你机会,你难道不应当好好珍惜?” 苏婉兮低着头,低声应了。 “只有爬得越高,才能活得越好。这楚王府中也素来不平静,想要你死的人可不少,你若只是一个丫鬟,别人想要弄死你,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你不是还要报仇吗?若是都无法保全自己,还怎么报仇?如今外面局势动荡,兵荒马乱的,离了楚王府的庇护,你能不能活下去还尚未可知。” 叶清酌的声音清冷,苏婉兮咬着唇深吸了一口气:“奴婢明白的,奴婢会努力做好的。” 叶清酌闻言,嘴角微微翘了起来:“那就好,明日一早,我便命人将这个消息传下去,你得了管事这个身份,行事也方便一些。” “世子爷……”轻墨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叶清酌扬声道:“进来。” 轻墨快步走了进来,神情带着几分焦灼,正欲开口,目光却有些迟疑地看了眼坐在一旁的苏婉兮。 叶清酌察觉到了轻墨的目光,便吩咐着苏婉兮道:“你先下去吧,若是有什么事,我再传唤你便是。” 苏婉兮连忙应了声,低着头退了出去。 刚退到门口,就听见轻墨的声音在屋中响了起来:“隐卫来报,在崇州附近,似乎是发现了定北军的踪迹。” 苏婉兮脚步一顿,心猛地提了起来。 定北军…… 是她父亲的定北军?自打父亲出事之后,定北军便已经销声匿迹了许久,怎会突然出现在了崇州?还被叶清酌布下的隐卫察觉到了? 若是定北军的消息被那昏君知道了,他定是会想方设法地除掉定北军。 因着轻墨的话,让苏婉兮一下子便慌乱了起来。 只是叶清酌的武功不弱,她虽心中着急想要知道定北军的消息,却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偷听,只得咬了咬牙,默默退了下去。 回了屋中,苏婉兮亦是坐立难安,脑中反反复复地想起先前轻墨的话。 虽然叶清酌对她的父亲多有赞赏,可是她拿不准叶清酌对定北军的态度,他的因为发现了定北军的踪迹,叶清酌究竟会怎么处置? 如今外面又是什么样的局势? 苏婉兮呆在这楚王府中,却是全然不知的。 苏婉兮咬了咬唇,心中愈发慌乱,即便是知晓定北军有危险,她却什么也无法做。 一股挫败感油然而生,嘴里却突然有血腥味蔓延开来,苏婉兮一怔,抬起手摸了摸嘴唇,却发现是自己无意识间将嘴唇给咬破了。 苏婉兮长长地叹了口气,她应当相信定北军的,那是父亲一手带出来的军队,父亲出事到现在,梁帝派了那么多人寻找定北军都未曾找到,不管发生什么事,定北军也定然能够化险为夷。 她也必须要抓紧了…… 一直到亥时,叶清酌才又唤了他进去侍候他歇息。 轻墨已经不在屋中,苏婉兮觑了觑叶清酌的神色,一如既往地清冷,瞧不出丝毫端倪。 苏婉兮将叶清酌的衣裳褪下,放到一旁,浅笑着道:“这么晚了,世子爷还让轻墨大人出府去办事去了?” “嗯。”叶清酌淡淡地应了一声,显然不怎么想要谈论此事,目光落在苏婉兮的脸上,转开了话茬子:“你的嘴怎么了?” 苏婉兮一愣,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嘴,才恍然大悟:“方才一不留意咬着了,没什么大碍。” 叶清酌看了苏婉兮一眼,似乎别有深意:“自己咬着了自己,你也是厉害的。” 这话似乎有些暧昧了,苏婉兮耳朵有些微红,不再应声。 第二日一早,叶清酌果真就让人吩咐了下去,将苏婉兮提为了管事,而后便又出了府。 院子里的众人如今与苏婉兮也已经十分熟悉了,笑着打趣了几句,倒也并未表现出什么其它的情绪。 苏婉兮也闲闲与众人说笑了一会儿,想起前日管家送来的今年清风院的账册,早上叶清酌离开的时候专程吩咐她尽快看了,好生核对一下。 苏婉兮想着,就回了正屋,抱起了放在叶清酌书桌上的那一沓子账册。 正欲离开,目光却瞧见了一旁散乱地放置着的几本册子,那应当是昨日里营中送来的册子。 苏婉兮的眸光微动,抬起眼来望了望空无一人的屋子,伸手翻开了那些册子。 册子上却只是一些营中的琐碎事情,请叶清酌批复的,并非苏婉兮所料想的是军中战报之类的东西。苏婉兮心中有些失落,慌慌忙忙地将册子合了起来,转身离开了正屋。 下午时分,管家便又来了清风院。 见着苏婉兮笑得脸上满是菊花褶子,同苏婉兮打着招呼:“听闻世子爷将阿娇姑娘提为了清风院中的管事,倒是要同阿娇姑娘说一声恭喜了。” 苏婉兮笑着道:“管家就莫要打趣奴婢了。” 管家哈哈笑了起来:“哪里是打趣?” 却也极快地开口道:“府中新进了一批大的器物,花纹也十分的喜庆,正适合年节的时候摆放,便送了些过来,你瞧瞧,清点一下吧。” 苏婉兮应了声,就瞧见院子里放着好些器物。 “世子爷不喜欢太过俗艳的,只是毕竟是过年过节的,总归不能太过素雅了。我便选了一些看起来不那么花哨,只是寓意极好的。”管家一面同苏婉兮说着,一面指了指一旁的一个三彩双鱼瓶:“这三彩双鱼瓶是一对,寓意年年有余,摆放在正厅两侧最好。” “这玉壶春瓶寓意新迎新春,瓶子也不大,可以放在世子爷屋中。这缠枝四季花莲子浅碗,寓意四季顺遂,摆放在书架上也是极好的……” 管家将送过来的东西一一同苏婉兮介绍了一遍,甚至摆放的位置都一一给了建议。 苏婉兮取了单子来核对了,笑着道了谢:“多谢管家,奴婢明白了。” “春节期间,府中定时大小宴席不断,来往的亲戚好友也不少,到时候这清风院自然也会来不少的客人,这些东西可不能少了,免得让人看了笑话。你刚刚做了这管事,就遇上了一年之中最重要的这年关,可不能出了差池。若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使了人来问我便是。”管家满脸带笑,一副和煦模样。 苏婉兮便又道了谢,送了管家出去。 倒也的确如管家所言,这年关将至,院子里大小事情不断,的确是件糟心事。她此前在苏府的时候,这些事情有母亲操心,后来到了君府,也有君夫人一手操持,且本已经形成了惯例的事情,也并不怎么复杂。 这一回却是第一次这样事事都要把关,却是有些茫然。 苏婉兮的目光落在院子里管家留下的那些器物之上,想了想,便决定先按着管家的建议将东西摆到屋中,而后又将替换下来的器物放到了库房之中。 忙碌了一个下午,终是全都弄好了。 因着换了大部分的器物,又新添了一些,屋中瞧着倒是比之前喜庆充实了许多。 刚歇下喝了杯茶,叶清酌就回了院子。 苏婉兮亦是连忙跟着叶清酌进了屋,叶清酌一进屋中,就察觉出了屋中有些不对劲,蹙了蹙眉打量了一圈,转过了头来望向苏婉兮。 不等叶清酌开口,苏婉兮便连忙道:“年关将至,管家派人送了一些寓意好些的器物过来,奴婢想着,总归是过年过节,屋中太过素雅也不怎么好。到时候若是来个客人瞧了恐怕也会觉着不怎么妥当,奴婢便让人将管家送的器物都摆了出来。” 顿了顿,才低声询问着:“世子爷可是不喜?” 叶清酌挑了挑眉:“这等小事,你做主就好。” 却是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模样。 苏婉兮低着头应了,心中刚松了口气,却又听见叶清酌问她:“更换器物的时候,可是有其他下人进来过?” 苏婉兮有些疑惑地抬起了眼来,便瞧见叶清酌的目光落在书桌上那几本册子上,正是苏婉兮早上悄悄翻过的那几本。 苏婉兮心中猛地一跳,连忙道:“是,那些器物又大又重的,奴婢害怕自个儿给摔坏了,就让人搬了进来。不过除了茶厅和正屋,书房里面的都是奴婢一个人更换的。” 叶清酌看了苏婉兮一眼,眼中辨不出情绪:“以后不要随便让人进我这屋子。” “是,奴婢记住了。”苏婉兮忙应了。 见叶清酌不再追问,只在书桌后坐了下来,随手取了书来看。苏婉兮才暗自松了口气,将提起来的心放了下去。 叶清酌实在是个心细如发的人,她早上看那些册子的时候,还专程记住了册子的摆放,恢复了原样的。 也不知怎么还是被他给发现了…… 苏婉兮觑了叶清酌一眼,暗自想着,幸好今日正好换了这些器物,摆放之间碰着了也不是什么大事,若非如此,叶清酌怕是要怀疑她了。 第185章 王妃的追问 自打那日之后,苏婉兮便不敢再擅自动叶清酌的东西了,叶清酌和轻墨也再也不曾在她面前说起过定北军的事情,苏婉兮心中担忧,却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去问叶清酌。 只得在叶清酌不在府中的时候,去同府中负责采买的下人打探打探消息。 好在如今她被叶清酌提拔成了清风院的管事,每日里总也能够找得到那么一两件事情去找采买的下人,那些负责采买的下人倒也没有怀疑,对苏婉兮偶尔表现出来的好奇也算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只是从采买的下人那里,却也没有得到什么太有用的消息。 定北军这个曾经在梁国受尽尊崇的传奇,也因着这两年的销声匿迹,渐渐被许多人淡忘,最近外面的诸多传言之中,却也没有丝毫关于定北军的。 没有关于定北军的传言,却也让苏婉兮稍稍松了口气,对她而言,没有消息,便已经是最好的消息。 后院里面的那五位自打进了清风院的后院之后,叶清酌便不曾踏足过后院。许是那日的杀鸡儆猴起了作用,虽然叶清酌的态度冷淡,那几人却也不敢造次,皆是安安分分的。 这样的安分,让叶清酌倒是十分满意,也让苏婉兮暗自松了口气,可是却也有一个人很是不喜。 那便是楚王妃。 楚王妃听下人禀报了清风院中的情形,便三番四次地派人来传唤叶清酌去牡丹院陪她吃饭。 知母莫若子,叶清酌自是十分清楚楚王妃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几次都用年底营中事务繁忙的由头推拒了。 楚王妃见不着自个儿的儿子,愈发不满,干脆寻了个时间,听下人禀报说叶清酌回了府,便直接到清风院来逮人了。 楚王妃到清风院的时候,叶清酌都还未到。 苏婉兮不知叶清酌已经回了府,见着楚王妃过来,心中略显诧异,却也连忙让人沏了茶,静静地侍候在侧。 楚王妃看了苏婉兮一眼,神情略有所动:“我听闻,清酌让你任了这清风院中的管事?” 苏婉兮连忙低着头应了声:“承蒙世子爷抬举。” 楚王妃若有所思:“自打清酌十三岁之后,身边便没有了贴身的丫鬟侍候,你能够在他身边呆这么久,倒也不易。” 顿了顿,楚王妃才又问着苏婉兮:“你多大了?” 苏婉兮不知楚王妃为何问起这个,连忙应道:“奴婢十九了。” “十九了。”楚王妃闻言,微微蹙了蹙眉:“倒的确是有些大了,不过却也比清酌小些。” 说完,还要说什么,却就听见了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似乎是叶清酌回来了。 苏婉兮瞧着楚王妃方才还十分和煦的脸突然转变了神情,满是不悦。心中略显诧异,抬起头来朝着门外望了望,就瞧见穿着一身玄色长袍,披着黑色披风的叶清酌从门外走了进来。 外面虽然没有下雪,只是却也十分的冷,叶清酌一进屋,便带了一身的寒气。 因着楚王妃来了的缘故,苏婉兮在屋中放了好几个炭盆,屋中倒是暖融融的。 叶清酌却是素来不怕冷的,苏婉兮担心叶清酌刚从外面进来,不习惯屋里屋外的冷热差别,连忙上前将叶清酌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抱着进了屋。 将披风挂好之后,才又出了正屋,叶清酌已经同楚王妃见了礼,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苏婉兮便又倒了一杯热茶,放在了叶清酌手边的桌子上。 楚王妃自打叶清酌回来之后,就一直在看着两人的互动,见叶清酌似乎已经极为习惯苏婉兮的服侍,忍不住挑了挑眉。 “外面正在化雪,正冷着,母亲有什么事派人传唤一声便是,怎么还亲自过来了?”叶清酌的手碰了碰茶杯,杯中茶水冷热正好,便端了起来掀开了杯盖,将杯中的浮沫吹了开去。 楚王妃听叶清酌这样说,便冷哼了一声:“传唤一声?这几日我哪一天不派人过来叫你去牡丹院,你却每次都推诿事情繁忙,你这么忙,无暇来见我,我自然只能亲自过来了。” 叶清酌端着茶杯的手一顿,嘴角微扬,却是连忙陪着笑道:“惹母亲生气了,不过近来倒也是真的有些忙的。” 楚王妃自是不信的:“即便是再忙,晚上去后院走动走动的时间怎么也还是有的。” “这母亲可就说错了,这几日每天晚上我都处理事务到夜半三更才睡下,每日睡觉的时间不过两个时辰,哪还有功夫去什么后院?”叶清酌连忙辩解着。 楚王妃闻言,看了一眼叶清酌,见他的眼下有一层淡淡地阴影,终究还是心软了几分:“你是我儿子,你是什么性子我还能不知道?忙兴许是真的,你不想去后院也是真的。你大抵不知道,前几日我去镇国公府陪镇国公夫人听戏,都听那些个小姐在暗中议论,说你是断袖了。” 叶清酌挑了挑眉,赔笑着道:“那些流言蜚语捕风捉影哪有什么可信的,母亲大可不必去听那些东西。” “人家都在我面前来嚼舌根了,我又如何能装作听不见?你若是好好听我的安排,我自然不会去在意那些有的没的。可你偏偏……” 楚王妃长长地叹了口气:“你以为我不知道,此前虽然你偶尔也进后院,可是却从未真正碰过哪一个姨娘夫人的,如今更是连面子功夫都不愿意做一做。连我都忍不住要怀疑,你究竟是不是断袖了……” 苏婉兮立在一旁,听着母子二人的话,却是显得有些尴尬,只得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假装自己不存在。 叶清酌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没有应声。 楚王妃瞪了叶清酌一眼:“后院那几个丫鬟,你若是不喜欢,大可挑选自己喜欢的就是。这样摆在那里置之不理算什么意思?” 楚王妃说着,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扫向了一旁立着的苏婉兮。 叶清酌自然是瞧见了楚王妃的目光的,微微眯了眯眼,端着茶杯的手收紧了几分。 “是,儿子知道了。”叶清酌低眉顺眼地应了声,想着将这个话茬子尽快地糊弄过去,便连忙又开了口:“先前别院那边有消息传了过来,说是瑾侧妃和三弟到了别院之后,三弟便病了,倒似乎病得十分严重的模样。别院那边没什么好的大夫,瑾侧妃派了人回来求见父王,想让父王派几个大夫过去看看。” 楚王妃闻言,眉头就蹙了起来,脸上带着冷意:“那母子二人却是个不省心的,什么病了?在府中还好好的,到了别院就病了?不过是想着博一博你父王的同情罢了……” 叶清酌见楚王妃被他的话牵着走了,心中稍稍松了口气,点了点头道:“是啊,瑾侧妃以为父王不过是一时怒气,总还以为在别院呆上三两日就能回府,我瞧着她去的时候,东西也没带多少。” 叶清酌喝了口茶:“这已经好几天过去了,他们却没有收到父王派人接他们回府的消息,眼看着就要到除夕了,瑾侧妃怕也是急了。不过父王并未见瑾侧妃派来的人,大抵要让瑾侧妃失望了。” 楚王妃冷冷一笑:“她是这些年日子过的太顺遂了,总觉着王爷会宠着她一辈子,却不知男人最是健忘,我回去选一两个年轻貌美的丫鬟在你父王屋中服侍着,只怕要不了多久,你父王便会忘记,别院还有那么个人。” 叶清酌笑了笑:“这些事情母亲素来是有分寸的。” 顿了顿,才又道:“只是快要到除夕了,今年这个年,大抵要冷清着过了。” 楚王妃点了点头,想了想道:“这两日我也在想这个问题,可是即便是冷清着过,我也不会让那母子二人有回府的机会,你姐姐……” 楚王妃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道:“到时候我让人将你姐姐和天明接回来过个年,府中有个天明那样大小的孩子,总归会热闹许多。叶楚楚我到时候叫人去君府接了,送到别院去,让他们母子三人在别院中团圆就好了。即便是你父王知晓了,也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叶清酌颔首:“父王那里,母亲倒也无需太过担心,每年除夕都是要进宫的,府中冷清与否,父王大抵也不太能察觉得到。” 楚王妃笑着点了点头,母子二人又说了会儿话,叶清酌才亲自送了楚王妃离开。 苏婉兮留在屋中,把炭盆子端了两个到里屋,正想着将火挑得旺一些,就听见身后有极轻的脚步声传来。 “你若是觉着冷,便将外面的一并拿进来吧。”身后是叶清酌的声音。 苏婉兮转过头,垂着手应着:“奴婢不觉着冷的。” 这倒是真话,虽然最开始有些不适应,不过如今习惯了倒也不觉着冷了。 叶清酌也不强求,目光落在苏婉兮的身上:“我回来之前,王妃可与你说了些什么?” 苏婉兮闻言,摇了摇头:“只问了问奴婢的年纪。” 年纪?叶清酌挑了挑眉:“你多大了?” 苏婉兮一怔,却是笑了起来:“奴婢十九了。” 第186章 窃贼 叶清酌在书桌后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轻轻敲了敲桌子,目光扫过苏婉兮的脸。 苏婉兮长相出众,清丽可人,瞧着模样倒是不像是已经十九岁了的样子。只是她性子沉静,为人处事体贴细致,倒的确比那些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要妥帖许多。 脑中突然想起方才送母亲出去的时候,母亲的话。 “你身边跟着的那个丫头,你便准备就让她一直这么着?” 叶清酌当时不懂母亲是何意,以为母亲是因着他不踏足后院之事,将主意打到了苏婉兮的身上,便应道:“不过一个丫鬟罢了。” 母亲看了他一眼,蹙了蹙眉:“宫中的宫女,二十五岁也都会放出宫去了。咱们府中府中在主子身边的丫鬟,大多在十六七岁便要张罗着许配人家,大多是嫁给府中下人后继续侍候。最晚的,也不过二十岁许配人的。女子过了二十岁,便是老姑娘了。你那丫鬟年纪也不小了,你是她的主子,也应当为她做做打算才是。” 见叶清酌满脸的迷茫,楚王妃瞪了他一眼:“若是你无心纳了她,马上她到了岁数,府中管家也自然会问她是要出府还是要继续侍候,你若是想要她继续侍候着,在你院子里面找一个人将她许配了也不错。” 叶清酌讪讪地应着,却仍旧有些不明白楚王妃话中之意。 叶清酌看了苏婉兮一眼,十九了,离二十岁至多还有一年。 倒也并未见她与院子里的哪个小厮亲近一些,叶清酌的眸光在苏婉兮脸上打了个转,淡淡地收了回去。 苏婉兮自然不知叶清酌在打着什么样的主意,见叶清酌坐在书桌后却并未看书亦或者处理营中事务,想了想,开了口道:“管家送过来的账册奴婢都已经看过了,账目那些倒是十分清晰,没什么问题。” 叶清酌点了点头:“他知晓我的性子,在这些事情上倒还没那个胆子来糊弄我。” 苏婉兮低着头暗自腹诽着,他为何不早说?那管家此前帮着叶清然做事,苏婉兮生害怕管家在账册之中做了什么手脚,害得她这些天来每日熬更守夜的看账册,这几日都熬红了眼。早知道管家不敢在账册中做手脚,她便不这么辛苦了。 这两日倒是出了两天太阳,冬天的太阳太过温柔,却没怎么转暖,反而因为化雪的缘故,愈发冷了一些。 晚上倒是又突然下起了小雪,今日叶清酌应当算得上清闲的,早早地就让苏婉兮服侍洗漱歇下了。 苏婉兮倒也难得去睡个早觉。 这一觉睡得不错,只是到了半夜,却被外面的声音给惊醒了过来。 苏婉兮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仍旧是一片黑暗,只有檐下的灯笼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 外面吵闹得厉害,苏婉兮隐隐约约听到说什么抓刺客,瞌睡一下子便被吓得没了。 想着这样吵闹,叶清酌素来浅眠,只怕已经被惊醒了。便也连忙起了身,穿戴整齐之后去了正屋。 叶清酌果然醒了,只将外袍随意地披在身上,立在窗口处站着,见苏婉兮进屋也并未说话。 外面还在下雪,且吹着风,有雪花从窗口吹了进来。 苏婉兮瞧着屋中的炭火盆子早已经熄了,见叶清酌却站在窗口,连忙拿了披风上前,轻声开了口:“世子爷,夜里风凉,又在下雪,世子爷将衣裳穿上吧。” 叶清酌转过头来看了苏婉兮一眼,默不作声地侧了侧身子,将手抬了起来,等着她侍候。 苏婉兮连忙将他随意披在身上长袍取了下来,拿了中衣来给他穿了,才又将那外袍穿上,复又将披风披在了他的肩头。 叶清酌等着苏婉兮做完这一切,才又转过了身,目光定定地望着窗外。 外面想起了更夫打更的声音,苏婉兮侧耳听了听,四更天了。 吵闹的声音仍旧没有停歇,反而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苏婉兮有些好奇,不知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想起先前在屋中听到的叫喊声,喊的是抓刺客,莫不是府中进了刺客不成? 正想着,就从窗口处瞧见有人从外院走了进来,瞧着那身影,似乎是轻墨。 苏婉兮这才回过神来,难怪叶清酌这样淡定,却原来早已经派了人去打探消息去了。 轻墨从外面走了进来,拍了拍身上落的雪花,急急忙忙地道:“听闻是宫中失窃,被人盗走了一份极为重要的布阵图,已经全城戒严了,陛下出动了昌黎城中所有的禁军,追踪那窃贼。禁军统领说,见着那窃贼进了楚王府。” 叶清酌冷笑了一声:“他当这楚王府是什么地方,想闯就闯了?” 轻墨叹了口气:“可他拿着陛下的令牌,府中的守卫都不敢拦着。本欲先禀报王爷的,只是还未禀报给王爷,他就已经带着人闯了进来。方才禁军还嚷嚷着要进咱们院子里面还搜查呢,被小的拦了下来。王爷那边已经收到消息,据闻王爷大动肝火,去见禁军统领了。” 叶清酌点了点头,并未开口。 “世子爷可要过去瞧瞧情形?”轻墨看了一眼叶清酌的神色,轻声询问着。 叶清酌沉吟了片刻,摇了摇头:“此前我便与禁军统领不怎么对付,父王在,我就不去添乱了。禁军统领一口咬定那窃贼进了咱们楚王府,只怕是有备而来,如今府中突然涌入了这么多人,我担心有人趁乱栽赃嫁祸。你让府中守卫盯紧了府中各处,万莫让人有可乘之机。” 轻墨听叶清酌这样说,面色亦是愈发严肃了几分,应了声便又匆匆忙忙出了里屋。 叶清酌仍旧立在窗边,紧抿着唇,不知在想着什么。影子投映在墙上,愈发显得生冷漠然了几分。 外面的雪似乎下得越来越大了,苏婉兮脑中还在想着方才叶清酌的话,叶清酌是在怀疑禁军统领打着追查窃贼的名义,蓄意带兵进楚王府,是为了趁乱将那失窃的布阵图放到楚王府,栽赃嫁祸给楚王府? 可是楚王是皇帝亲子,深受皇帝喜爱,禁军统领怎么敢这样大胆?亦或者,那意欲栽赃陷害楚王府的人,根本就是宫中那一位主子? 叶清酌说,他与禁军统领不对付,莫不是两人此前起过什么冲突? 苏婉兮听着外面嘈杂的声音,心中思绪万千。 没多久轻墨便又回了屋,脸色愈发沉了几分:“属下方才命暗卫仔细查看了府中情形,却发现,禁军的目的似乎十分明确。” “哦?”叶清酌侧过头望向轻墨:“怎么讲?” “禁军一进楚王府之后,几乎都朝着咱们清风院来了,其它地方倒是极少。”轻墨应道。 叶清酌眯了眯眼,却是冷笑着道:“有意思。” 顿了顿,才又问轻墨:“今天晚上,可有人进了清风院?” 轻墨连忙应道:“清风院中里里外外都有守卫和隐卫守着,属下确定今夜并无什么人混进来。” “禁军的人可都盯紧了?说不定那所谓的贼人如今就混在禁军之中,不过想要寻个机会,将身上的盔甲一脱,便摇身一变成了窃贼。”叶清酌伸手拉了拉身上的披风。 “属下已经将所有能够调动的隐卫都调动了起来,进府的禁军人数亦是都数了好几遍,断然不会有差池。”轻墨道。 叶清酌点了点头,也不再开口。 外面匆匆忙忙跑进来一个守卫:“世子爷,禁军说瞧见贼人进了清风院,要搜查清风院。禁军统领拿了陛下的令牌和尚方宝剑,属下们不敢阻拦。” 叶清酌挥了挥手:“让他们搜吧。” 那守卫闻言,应了一声,快步退了下去。 “走,出去瞧瞧去。我倒是要看看,他能在我这儿搜出什么来。”叶清酌脸上的笑容泛着冷。 苏婉兮瞧着他抬脚就要往外面走,连忙取了一把伞来,跟在了叶清酌的身后,一出门就将伞打了开来,将伞举到叶清酌的头顶。 叶清酌比他高了不少,走路步子也大,苏婉兮有些吃力地跟着。 夜很黑,一出外院,就瞧见外面有人举着火把来来回回地查找着,连路边被雪覆盖着的草丛都不曾放过。 叶清酌冷眼旁观着,嘴紧抿着。 苏婉兮远远地瞧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过来,身上的盔甲与那些禁军倒是有些不同,正想着,这位大抵就是禁军统领了吧,那人就走到了叶清酌跟前,一张大胡子脸,脸上却是带着笑。 苏婉兮刚打量了一眼,就听见那人开了口:“打扰世子爷的美梦了,是本统领的错,我就随便搜一搜,世子爷也无需在这儿陪着,回去睡觉吧。” 目光落在叶清酌身后有些吃力地举着伞的苏婉兮,笑容染上了三分促狭三分暧昧:“世子爷美人在侧,实在是本统领的罪过。” 叶清酌只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却连开口说一句话都懒得。 那禁军统领也不见怪,将腰间的剑拔了出来,借着院子门口的灯笼光,用手随便擦了擦。 有禁军上前来同他禀报:“统领,都已经搜过了,没什么发现。” 禁军统领挑了挑眉:“都搜过了?” 那前来禀报的禁军点了点头:“是。” 那禁军统领将剑举了起来,指了指叶清酌身后的院子:“这里面也搜过了?” 第187章 夜行衣和布阵图 那禁军抬起眼来小心翼翼地觑了眼叶清酌冷漠的脸,心中打了个突,急忙转开了目光,低着头回答禁军统领的话:“不曾,这是世子爷住的院子。” 后面那半截话似乎有些底气不足。 禁军统领挑了挑眉,朝着叶清酌看了过来:“原来世子爷住在这儿啊?不过本统领奉旨行事,还望世子爷行个方便。有人亲眼瞧见那贼人朝着世子爷这边来了,不好好搜一搜,本统领回去也无法交代。” 叶清酌抬起眼来定定地看着他,那禁军统领被他满是寒意的目光看得心里有些发毛,脸上却仍旧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世子爷不会阻拦禁军捉拿窃贼吧?还是说,世子爷想要包庇那贼人?” 声音带笑,只是语气却令人有些反感,轻墨的手在袖中握紧了几分,抬脚往前走了一步。 那禁军统领朝着轻墨看了过来,目光刚刚落在轻墨的身上,叶清酌却已经侧过了身子,将路让了出来,神色是一如既往地淡然,仿佛并未将他的挑衅放在身上:“请便。” 叶清酌抬起眼来望向那禁军统领:“李统领要搜查我这院子,我自当配合,只是若是李统领待会儿若是什么都没有搜出来,我也希望李统领能够给我一个合理的交代。” 那李统领闻言,却是瞥了叶清酌一眼,将剑插回了剑鞘,朝着身后招了招手,身后的禁军便鱼贯而入:“本统领不过是奉旨行事而已,世子爷若想要交代,不妨去找陛下要去。” 言罢,却是看也不看叶清酌,抬脚跟着禁军入了院子。 苏婉兮瞧见叶清酌垂在一旁的手握紧了又松开,而后才转过身来,进了院子。 院子中的下人皆已经整整齐齐地站在了院子中,目光中带着几分好奇地瞧着屋中来回搜查的禁军。见着叶清酌三人进来,目光便落在了叶清酌的身上。 那禁军统领立在院子里,四处打量了一下,转过身来啧啧叹了两声:“楚王世子是何等的尊贵身份,这院子这样简陋,如何配得上世子爷的身份?” 叶清酌没有理会,在院子中站定了脚步,一言不发。只转身将苏婉兮手中的伞接了过去,自己举着伞站着。 苏婉兮一愣,看了眼那沉静如松的身影,低着头立在一旁。 “啧啧,世子爷还真是怜香惜玉。”李统领哈哈笑了起来,而后扬声吩咐着:“仔细一些啊,可不要将贼人给放走了。” 有禁军进了叶清酌的书房,苏婉兮眼皮一跳,下意识地朝着叶清酌看了过去,书房素来是叶清酌的禁地,即便是院子里侍候的下人也不敢随意进出的地方。 叶清酌一动不动地站着,目光落在亮起了灯的书房上,身上却散发着寒气,带着几分嗜血味道。 那李统领一直留意着叶清酌,见着这副光景,嘴角一挑笑了起来:“世子爷的这院子里面,应当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吧?” 说罢,又似乎明白,叶清酌十有八九并不会搭理他,笑呵呵地自言自语着:“应当是本统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世子爷坦坦荡荡的正人君子,自然是不会的。” “嘭”的一声,让苏婉兮亦是忍不住心头一跳,是从书房传来的,倒像是什么东西落地摔碎了的声音。 苏婉兮又抬头看了看叶清酌的神情,心中暗自想着,这李统领倒实在是个惹人厌烦的人,也难怪叶清酌说与他不对付了。 正想着,却瞧见有个禁军手中拿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从书房之中走了出来,快步走到了禁军统领面前:“禀报统领,我们在这书房之中摆放的一个大花瓶中发现了这个。”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团黑乎乎的东西上,禁军统领将那东西接了过来,快速地看了一眼,而后转过了头来,眼中带着明显的兴味:“夜行衣?倒是不知,世子爷的书房里面竟还藏着这东西?且藏在花瓶里面,是害怕谁发现了吗?还是说,世子爷刚刚穿过,回来就匆匆忙忙地脱下来藏在了花瓶里面?” 苏婉兮一愣,夜行衣?花瓶?书房之中能够放下夜行衣的花瓶,只怕也只有门口那一对半人高的白釉刻花饕餮纹瓶,那是前几天管家送过来的那批器物中的其中一对,苏婉兮瞧着那花纹是瑞兽,想着摆在正厅也不太合适,且正厅已经摆了一对三彩双鱼瓶,就顺势放在了书房里。 听着李统领这意思,倒似乎是在怀疑,叶清酌就是那夜探皇宫盗窃布防图的贼人。 苏婉兮的心中隐隐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来。 叶清酌目光只是从李统领手中的夜行衣上淡淡扫过,眉头微微蹙了蹙,握着伞的手紧了几分。 不多时,又有禁军小跑着出来了。 “统领,布阵图。属下们从世子爷书房书架上放着的一个摆件之中寻着的,那摆件是中空的,不留意看根本发现不了。”那禁军的声音中带着邀功般的欢喜。 苏婉兮眼皮猛地一跳,脑中回过神来,这禁军所说的摆件,十有八九是前几日才新换上的三彩天王俑。 苏婉兮微微蹙了蹙眉,虽然这李统领说,是今夜宫中闹了贼。可是轻墨先前也信誓旦旦地保证,今夜不曾有人进过院子,叶清酌手中隐卫的本事,苏婉兮还是十分信任的。 况且,叶清酌的书房,也并非是谁都能够进去的。 这两件东西都出现在前几日管家新送来的器物之中,只怕不是什么巧合。 兴许,管家将器物送过来的时候,这两件东西就已经存在于里面了。 今晚这一出,不过是一场早有预谋的陷害而已。 怪不得,禁军一进了楚王府,就径直朝着清风院来了。 李统领先转头看了叶清酌一眼,带着几分若有所思,随后才接过了那布阵图,只展开来就这院子里的灯笼光看了一眼,就变了脸色:“的确是宫中失窃的布阵图。” 言罢,便目光灼灼地望向叶清酌,扬了扬手中的那布阵图和夜行衣:“这两件东西,不知世子爷应当如何解释。” 叶清酌嗤笑了一声,心中兴许也有了几分猜想,只冷冷地望着李统领:“李统领原来是有备而来啊。” 李统领却没有接话,禁军已经从屋中退了出来,李统领将夜行衣和布阵图都递给了身旁的禁军,手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之上:“世子爷,事已至此,不妨随着本统领入宫一趟吧?” 叶清酌嘴角一翘,笑了笑,脸上不见丝毫的慌乱,只将手中的伞又交还给了苏婉兮。 苏婉兮心中装着事,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察觉到有人盯着她,才猛地清醒了过来,一抬眸就瞧见叶清酌清冷的目光。 苏婉兮心中猛地一颤,连忙伸手将那伞接了过来,不小心碰到了叶清酌的手,冰凉刺骨。 “走吧。”叶清酌声音淡淡地。 轻墨有些慌了,轻声唤了一声:“世子爷……” 叶清酌侧过头看了轻墨一眼,轻声吩咐着:“咱们院子里的事情瞒不过父王,只是母妃那里……” 顿了顿,才又接着道:“你和阿娇去牡丹院同母妃知会一声,就说我没事,让她莫要慌乱。” 言罢,便径直出了院子。 苏婉兮静静地举着伞,望着叶清酌挺拔的背影,手猛地握紧了起来。 禁军统领跟在叶清酌身后,带着禁军快速地撤出了院子,院子中一下子便又安静了下来。 雪还在下着,天色已经有些蒙蒙亮,苏婉兮觉着全身都冷得厉害,寒风像是灌进了骨头里一样。 禁军一撤出院子,院子里的下人便纷纷围了上来:“出什么事了?什么盗贼?什么布阵图?他们为何将世子爷带走了啊?” 苏婉兮抬起眼来,看着眼前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上都带着慌乱和焦急,亦是心乱如麻。 半晌才道:“没事的,不过是有些误会罢了,等着世子爷入宫去同陛下解释清楚了就好了。咱们莫要自乱了阵脚,天色尚早,都回去歇着吧,该做什么做什么。” 只是嘴里虽然这样说着,心却是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入宫行窃,盗窃布阵图,这是什么样的罪名,苏婉兮心里是清楚的。 众人听苏婉兮这样说,似是有些不相信,又将目光望向了轻墨。轻墨亦是扯出了一抹笑来:“阿娇说的没错,世子爷不会有事的,都散了吧。” 众人这才散了开去,各自回了屋。 轻墨转过头看了苏婉兮一眼,轻声道:“我派人去牡丹院那里守着,今日那禁军一进府就来了咱们这边,牡丹院那边应当还没有收到消息。等王妃醒了,咱们便过去。” 苏婉兮点了点头,收了伞进了书房,书房中的灯还燃着,因着方才禁军的搜查,书房之中弄得有些乱,书架上的书亦是到处乱放着,地上是碎裂的瓷片,苏婉兮抬眼看了看,摔碎的是青花夔龙香炉。 苏婉兮抬起眼来,目光静静地在屋中扫了一圈,拢在袖中的手微微颤抖着。 是她害了他。 第188章 她害了他 她早知道管家听命于叶清然,却并未多加防备。 管家送过来的那些器物,她只是清点了数目,不曾仔细检查,就让人搬进了清风院。甚至,找出夜行衣和那布阵图的那两件,还是她亲自搬进书房摆出来的。 那两样东西,只怕在管家送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在了。 宫中失窃兴许是真,只是梁帝这几年来沉迷于修仙之术,对政事十分懈怠,少了一张布阵图几日都不曾发现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今夜这一出抓贼的闹剧,本就是冲着楚王府而来,冲着叶清酌而来。 若是她再仔细一些,将所有送到清风院的东西仔细检查了,便不会有这么一出了。 是她害了叶清酌。 苏婉兮浑身都在颤抖着,脸色苍白得像是外面院子里堆积起来的雪。 轻墨见着苏婉兮的模样,亦是骇了一跳,忙关切道:“怎么了?发生何事了?你的脸色怎么这样难看?” 苏婉兮摇了摇头,稍稍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绪,张了张嘴,声音带着几分沙哑:“那布阵图究竟是什么布阵图,可要紧?陛下会如何处置世子爷?” 轻墨看了苏婉兮一眼:“嗨,不是什么要紧事,世子爷终归是陛下的亲孙子,且此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栽赃嫁祸的,世子爷不会有事的。” 苏婉兮嘴角扯出一抹笑来:“你无需宽慰我,那禁军统领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既然专程带了禁军针对世子爷而来,便不会如你说的那样简单。东西是从咱们院子里搜出来的,纵使世子爷是陛下的亲孙子,这夜闯皇宫盗窃布阵图的罪名,都不会太轻。” 轻墨听苏婉兮这样一说,脸色也沉了下去:“你知道又何必问我。” 苏婉兮咬了咬唇:“是谁要害世子爷?” 话一问出口,苏婉兮心中却也大致有了谱,那些器物都是管家送过来的,管家听命于叶清然,叶清然觊觎世子之位良久,这府中最希望叶清酌出事的,只怕就是叶清然了。 只是禁军统领这样的人物,断然也没有为叶清然所用的道理,十有八九,是叶清然与人勾结,一同布了这么一个局。 只是与叶清然勾结的人,又会是谁? 自打入了这楚王府,苏婉兮对外面的事情所知不多,心中只大致有几分猜想。 最有可能的,是两个人。 一个是刘丞相,刘丞相是叶清然的岳父,虽然叶清然为了不引人注意,与刘丞相极少明面上来往,只是苏婉兮却是记得的,前些日子叶清然刚刚解除禁足之后,便去丞相府给刘丞相贺寿了的。 另一个,便是宰相徐瑾。从她知道的不多的那些消息里面,徐瑾似乎一直都有意无意地在针对楚王府。叶清然那样心机深沉的性子,为了世子之位,与徐瑾狼狈为奸也未必不可能。 轻墨劝苏婉兮去睡会儿,苏婉兮哪里睡得着,只将书房和正屋之中被禁军翻乱的东西重新整理了一番,顺便细细将那日管家送来的所有器物都里里外外查看了个遍。 却再无其它发现。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轻墨匆匆从外面走了进来:“王妃已经起了,走吧,咱们去牡丹院。” 外面雪已经停了,苏婉兮点了点头,跟着轻墨一同往牡丹院走去。 地上已经堆积了厚厚的一层雪,下人尚未开始清扫,踩在上面软绵绵的,发出咔吱咔吱的声响。 刚走到半道上,就瞧见王妃身边服侍的嬷嬷迎面走了过来,那嬷嬷走得极快,行色匆匆,脸上满是焦急之色,却像是有心事,压根没有瞧见轻墨和苏婉兮一般。 “徐嬷嬷。”轻墨连忙叫了一声。 那嬷嬷脚步一顿,这才抬起了头朝着轻墨和苏婉兮看了过来,一见着两人,便连忙拉住轻墨道:“我正要去找你们呢,王妃早上一起身就听说世子爷出了事,着急得不得了,使我过来传唤你们过去询问询问情况,赶紧走吧,莫要让王妃等急了。” 轻墨和苏婉兮连忙应了声,被那徐嬷嬷拉着,快步朝着牡丹院去了。 一进牡丹院,就瞧见楚王妃在屋中来回踱步,脸上俱是焦急神色,不时地朝着门口张望着,见着徐嬷嬷带着轻墨和苏婉兮进了院子,脚步一顿,不等轻墨和苏婉兮行礼,就急急忙忙地询问着两人。 “究竟发生了何事?我怎么听闻,禁军昨夜打着搜查窃贼的名义搜查了清风院,还将清酌带进宫中问罪了?我本想问问王爷的,可是却又听闻王爷昨夜也连夜入宫了。可急死我了,你们谁与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轻墨连忙将昨夜发生的事情同楚王妃说了,楚王妃听闻禁军在清风院中搜查出了夜行衣和那布阵图,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了起来,几乎站立不稳,朝着身后倒去。 一旁侍候的丫鬟嬷嬷连忙扶住楚王妃,将她扶着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这是要害死清酌啊!”楚王妃的声音中染了几分哭腔,半晌,才又咬着唇厉声问着:“清风院中不是戒备那么森严的吗?那夜行衣和布阵图怎么就会在清酌的书房里面发现的?” 苏婉兮听着楚王妃声音中的哽咽,心中亦是十分难受,猛地跪了下来:“是奴婢害了世子爷。” 屋中众人都朝着苏婉兮看了过来,轻墨急了,伸手拉了拉苏婉兮:“阿娇你胡说什么呢?此事与你何干?” 苏婉兮眼眶微红,轻声道:“禁军是在书房之中的白釉刻花饕餮纹瓶中发现的夜行衣,而后又在摆放在世子爷书架上的三彩天王俑中发现的那布阵图。这两样器物,皆是前几日管家送到清风院来的。” 楚王妃目光落在苏婉兮的身上,微微蹙着眉,握着徐嬷嬷胳膊的手情不自禁地多用了几分力。 “当时管家送了不少的器物过来,说每年过年前,都会送一些纹样吉祥一些,适合过年摆放的器物,过年的时候府中客人来来往往的,瞧着也图个吉祥。当时管家让奴婢清点,奴婢只清点了数目,却并未仔细检查那些器物。” 苏婉兮拢在袖中的手暗自握紧,指甲掐得手心生疼生疼的。 “那些器物有问题?”楚王妃定定地望向苏婉兮,眼中泛着冷芒。 “昨夜禁军突然打着搜查盗贼的旗号进府搜查,却并未搜查府中其他地方,只直奔清风院来,分明是早有预谋。轻墨说,昨夜并未有可疑的人进过清风院,世子爷培养出来的暗卫的本事,奴婢还是十分相信的,轻墨既然说不曾有人进过,便定然是没有人进来过的。” “而世子爷的书房,平素更可以说得上是禁地的,咱们院子里的人都知道,书房是不能进的。能够进书房的,统共也就世子爷、轻墨和奴婢三人。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人能够进得了书房。那两样东西,只怕根本就不是昨夜才被人趁乱放进去的,而是一直在那器物里面。管家将东西送来的时候,奴婢并未仔细检查,是奴婢疏忽了,是奴婢害了世子爷。” 楚王妃的目光落在苏婉兮的身上,冰冰冷冷的,似乎带着几分若有所思。 轻墨见着苏婉兮跪在那里给楚王妃请罪,心中想着,此事若是被世子爷知道了,只怕又要怪罪于他了,世子爷平日里对谁都冷漠,可是他在世子爷身边服侍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世子爷对这个阿娇是不一样的。 这样想着,心中便跟猫儿抓一样。 连忙道:“这不过是你的推测而已,兴许根本就不是这个样子呢?且如今再追究是谁的疏忽也没有什么意义……” 楚王妃沉吟了许久,终是松开了握着徐嬷嬷胳膊的手,淡淡地看了苏婉兮一眼:“你的意思是,是府中有人要陷害清酌?” 苏婉兮咬了咬唇,颔首道:“那些器物都是入了府之后才由管家决定送往哪个院子的。” 楚王妃闻言,眯了眯眼,眼中冷芒愈盛了几分。 “清酌信任你才任你为清风院的主事,只是你这刚刚上任就出了这样大的岔子……”楚王妃一字一顿地道。 轻墨听着楚王妃的话,心中更是着急了几分,世子爷是王妃的亲儿子,王妃对世子爷那是放在心尖尖上疼着的。 苏婉兮这样贸贸然地在楚王妃面前认了错,若是被王妃处置了,他要如何同叶清酌交代。 苏婉兮却只是垂首跪着。 “若是清酌出了什么事,本王妃自是不会放过你的。只是如今当务之急,却不是追究谁的疏忽的时候……” 终究是经历了不少风浪的王妃,是楚王府的一府主母,先前那样着急也不过是因为只听见叶清酌被禁军带走不知缘由,自乱了阵脚。如今听轻墨和苏婉兮讲了前因后果,却是慢慢地将心神稳定了下来。 “如今的当务之急,是打探清楚陛下是如何处置的清酌,才好想接下来的对策。如今情形越是不明,咱们越是不能慌乱,免得反而中了歹人的奸计。” 第189章 祸水东引 “是,王妃英明。”轻墨终是长长地舒了口气,心中暗自想着,幸好王妃是个拧得清轻重缓急之人,不然若是王妃听了苏婉兮的话大怒,处置了苏婉兮,他真不知道该如何办了。 楚王妃抬起眼来望向轻墨:“王爷虽然已经进了宫,只是一直没有消息传回府中,我实在是担心,那两件东西是从清酌屋中搜出来的,陛下未必不会因此迁怒于王爷,也不知王爷今日能否回府。你一直跟在清酌身边,可有法子打探到宫中的消息?” 轻墨闻言,却是有些为难:“属下虽然一直跟在世子爷身边,可是打交道的不是隐卫便是营中的那些将军,要想打探到宫中的消息却是不容易。” 楚王妃眉头蹙了蹙:“这样啊,那就只能我进宫去求见贤妃娘娘了。” 楚王的生母去的早,楚王此前一直养在贤妃的名下,与贤妃倒是有几分感情。 苏婉兮闻言,却是抬起了头来,轻声劝着:“如今陛下正在气头上,贤妃娘娘毕竟只是后宫嫔妃。王妃即便是进宫,只怕贤妃娘娘也未必肯见王妃。且世子爷和王爷都不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若是王妃再进宫去了,府中没个主心骨,只怕是要乱的。” 见楚王妃看了过来,苏婉兮又接着道:“奴婢倒是有一个人选,世子爷和十三皇子交好,王妃不妨传个信给十三皇子,让十三皇子入宫去瞧瞧如今是个什么样的情形。十三皇子毕竟是未单独立府的皇子,平日里便住在宫中,探听起消息来也容易一些,不容易引人怀疑。” “十三皇子?”楚王妃目光落在苏婉兮的脸上,沉默了良久才道:“你如何知晓,清酌与十三皇子交好的?我如何不曾听他说起过?” 苏婉兮一愣,却也连忙应道:“此前百花宴的时候,华昭公主来咱们府上,是奴婢招待的华昭公主。后来公主和亲离开昌黎城之前,世子爷曾带奴婢出府参加了给华昭公主的送别小宴,当时十三皇子也在,奴婢瞧着十三皇子和世子爷的模样,应当是交情不错的。” 楚王妃目光在苏婉兮身上打了个转,转过头吩咐着丫鬟准备笔墨纸砚。 丫鬟准备好了东西,楚王妃便站起了身来,走回了里屋之中。 苏婉兮和轻墨在正厅候着,不多时,就见楚王妃手中拿了一封信走了出来,抬起手来递给了轻墨:“信我已经写好了,你派遣隐卫将信交给十三皇子吧。” 轻墨连忙应了,接了信退出了牡丹院,临走的时候看了一眼苏婉兮,眼中隐隐有些担忧。 等着轻墨走了,楚王妃的目光才落在了苏婉兮的身上,沉默了良久,方开口道:“我大抵明白了,清酌为何会为你破了例,将你留在了他的身边,还提拔你为他院子里的管事。你的确是个机灵有主意的。” 苏婉兮垂着头,一言未发。 楚王妃沉默了片刻,才又接着道:“你回清风院去等消息吧,清风院中昨夜闹腾成那样,只怕是人心惶惶的,你得好生将清风院中打理妥帖了才是。其它的事情,等清酌回来再追究。” 话里话外,却是十分笃定叶清酌这一次断然不会有事。 许是因着楚王妃话中的这一份笃定,苏婉兮的心神亦稍稍定了一些,倒像是突然找着了主心骨一般。 “是,奴婢明白。”苏婉兮应着,朝着楚王妃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回了清风院,拂柳站在门口张望着,见着苏婉兮回来,才连忙拉了苏婉兮道:“后院里面都乱成一团了,昨夜里禁军也去后院搜查了,今早只怕是后院那几位听闻世子爷出了事,人心惶惶的,都派了好几拨人来打探消息了。” 苏婉兮抬起手将被风吹乱的头发拢到耳后,轻声道:“昨夜里闹得那样厉害,只怕府中其他院子里都在盯着咱们清风院呢。府中有些人可是巴不得咱们世子爷出事的,如今世子爷也不在,可是越是这个时候,咱们越是不能自乱了阵脚,平白叫人看了笑话。” 拂柳点了点头:“你放心,咱们院子里的人都是世子爷跟前服侍的,这些却还是懂得的,咱们定然也不会乱嚼舌根,将昨夜的事情透出丝毫的风声出去。只是后院那些人,和院子里做事的,却不一定懂得这些道理。” 苏婉兮想了想,便去外院叫了几个守卫,径直吩咐了守卫:“去将咱们院子的前后门都守住,今日不许进也不许出。” 守卫应了声,就带了棍子去了。 苏婉兮又自个儿去了趟后院,一进后院,果真就被围了起来。 这个说:“阿娇姑娘,咱们姑娘说有事要见阿娇姑娘,阿娇姑娘不妨去咱们院子里面瞧瞧吧。” 那个也说:“阿娇姑娘,我们姑娘一早就吩咐了奴婢去请姑娘了……” 昨夜里那么折腾了大半夜,苏婉兮本就没有睡着觉,再加上昨夜似乎吹了些风,被众人这么一吵,只觉得脑仁儿疼得厉害,额上青筋突突地跳着。 “闭嘴。”苏婉兮抬起手来按了按额上的太阳穴:“将你们院子中的姑娘都请过来。” 苏婉兮素日里总是一副沉静温柔的模样,难得有这样色厉内荏的时候,众人皆是吓了一跳,也不敢再吵闹,皆低低应了是,各自散了开,朝着自个儿的院子去了。 不多时,那五个女子便站在了苏婉兮的面前,苏婉兮眸光淡淡地从几人脸上扫过,众人都在暗中悄悄地打量着苏婉兮,却没有人开口。 许是因着上一回打板子的事情,众人虽然知晓苏婉兮只是一个丫鬟,却也不敢在苏婉兮面前造次。她们没有显赫的身世,却因为此前便一直在府中当差的缘故,更懂得将姿态放低。 也不知是不是因着昨夜没睡好又受了凉的缘故,嗓子有些痒,苏婉兮咳了几声,才开了口,声音中带着几分疲惫。 “昨夜之事,想必你们也都听到了一些风声,几位姑娘都已经入了世子爷的后院,奴婢也不想瞒着几位姑娘,也免得几位姑娘来回猜测打听,反倒是引出什么事端来。” 几人定定地看着苏婉兮,苏婉兮勉强扯出一抹宽慰的笑容来:“昨夜是因着宫中失窃,有人说见窃贼入了咱们楚王府,因而前来搜查,结果在世子爷的书房之中找到了宫中失窃的东西,禁军便将世子爷带回了宫中询问。” 那几人闻言,面面相觑,眼中隐隐带着几分惊慌失措。 苏婉兮倒是有些明白她们心中所想,对这些女子来说,入了叶清酌的后院,从下人变成了半个主子,本是一件人人艳羡的事情,若是得了叶清酌的青眼,变更是麻雀变凤凰了。 可是如今她们刚刚到这清风院,连世子爷的面都尚未见到,就出了这样的事情,若是世子爷因故出了什么事,她们又该如何是好? 苏婉兮深吸了口气,轻声道:“大家也莫要太过担忧,世子爷昨夜都在府中,入宫行窃什么的,根本便是不可能的事情,世子爷是被人所陷害的。待陛下查明真相,世子爷自是能够平安回府的。” 苏婉兮瞧着面前的几人神情各异,却也不想再多说什么,只接着道:“府中其它各院子如今只怕都盯着咱们的,奴婢希望大家能够管好自己和自己院子里下人的嘴巴。若是奴婢听闻了什么不好的流言蜚语传出来,绝不姑息。” “非常时期,在世子爷没有回府之前,咱们院子里禁止所有人进出,各位院子里日常的吃穿用度,奴婢都会派人来打理,大家也不必担忧。奴婢尚有其它事情要处置,便先行告退了……” 苏婉兮说完,也不看众人神情,转身便离去了。 走到清风院门口,却正好瞧见刚刚吩咐了隐卫将信送去给十三皇子回来的轻墨。 轻墨见着苏婉兮,便快步上前,拉住苏婉兮道:“你先前在牡丹院,为何非要在王妃面前说那些话啊?要是王妃果真处置了你可怎么办?” 苏婉兮笑了起来,见轻墨着急的模样,才开口道:“东西是管家送来的,我怀疑是管家受了谁的命,蓄意陷害世子爷的。” 轻墨疑惑不解:“这与你何干?” 苏婉兮微微眯了眯眼:“世子爷曾经说,管家是一条,谁给骨头吃就帮着谁咬人的狗。可是因着他是府中管家,许多事情做起来也十分的方便,这一回是陷害世子爷偷了布阵图,下一回却又不知道是什么了。管家,势必得除掉。” 轻墨瞪大了眼,仍旧不明所以:“除掉便除掉呗,你为何非要说是你不仔细?” 苏婉兮笑了起来:“我不将事情说出来,王爷王妃如何能够怀疑到管家身上去?这样一来,他们定然会调查管家的,此事水落石出之后。顶多定我一个失职的罪名,可若是能够将祸水东引,除掉管家,即便是王爷和王妃要处置我,我也觉着值当。” 苏婉兮面上笑容愈发绚烂了几分:“况且我相信,若是到了那个时候,世子爷定然不会弃我于不顾不是吗?” 第190章 落狱 轻墨不知苏婉兮打的竟是这样的主意,瞪着眼张大了嘴,诧异地望着苏婉兮,瞧得苏婉兮忍不住轻笑出了声。 半晌,才闷闷地道:“是啊,世子爷总不会弃你于不顾的,可是关键是,如今世子爷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啊。” “莫要胡说八道,世子爷何等厉害的人物,定能化险为夷的。”只是心中却也全然没有底气。 若是君主圣明,说不定倒是可以还叶清酌一个清白。 可如今在那龙椅上面坐着的梁帝,实在算不得什么明君的,糊涂事做得可不少。 她苏家世代忠良,战功赫赫,梁帝却因为听信奸臣之言,便判了个满门抄斩,甚至都不曾审问过父亲,不曾听父亲喊一声冤。 叶清酌定是被人陷害的,可是此事说出去,梁帝却未必肯信。人证物证俱在,瞧着更像是铁板钉钉子的事情。 且最为令人惶恐难安的,是敌在暗我在明,如今尚且不知道陷害叶清酌的幕后推手是谁。 一直到了下午,仍旧丝毫没有消息传来。 听守卫说,今日倒是也有许多人在院子门口探头探尾,怕是其它各处派来打探消息的。 不过好在因着苏婉兮早上的吩咐,院子被牢牢地看管了起来,无人进出,也无人敢肆意谈论此事,明面上倒还并未掀起多大的波澜。 大抵是真的受了凉,苏婉兮只觉着除了嗓子有些发痒咳嗽之外,脑子亦是愈发地昏昏沉沉,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头疼得厉害。 本想休息一会儿,可明明昨夜只睡了那么一两个时辰,真正躺在床上了,却翻来覆去地怎么也睡不着。 一闭上眼,眼前就出现了昨夜叶清酌举着伞沉默着站在院子里的模样,还有他被禁军簇拥着,转身沉默离开清风院的模样。 那情形倒像是印在了苏婉兮的脑海之中一样,怎么也挥之不去。 在榻上辗转反侧了小半个时辰,却仍旧睡不着,苏婉兮长叹了口气,就听见院子里似乎有人说话。 苏婉兮侧耳听了听,是一男一女的声音,男子似乎是轻墨,女子的声音却是有些陌生,不是拂柳也不是月晴。 苏婉兮翻身坐了起来,整了整衣裳,和睡得有些微乱的头发,打开了门。 轻墨背对着苏婉兮站在院子里,正在同人说话,苏婉兮的目光落在站在轻墨对面的那女子身上,女子有些眼熟,拜苏婉兮极好的记忆力所赐,苏婉兮只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王妃身边侍候的几个丫鬟之中的一个。 牡丹院来了人? 莫不是宫中已经有了消息? 那女子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内院。 苏婉兮快步走到了院子中,轻墨转过身来见着苏婉兮,微微一愣,才开了口:“起了?” 苏婉兮颔首,急切地问着:“可是宫中有了消息?” “是。”轻墨应着:“隐卫传了消息回来,说十三皇子帮忙去打听了,陛下听了禁军统领的话,大怒,已经下旨,将世子爷押入了大理寺牢中,却将王爷留在了宫中。” 苏婉兮闻言,脸色隐隐有些苍白:“陛下怎么这样糊涂?世子爷分明就是被人栽赃嫁祸的。” 轻墨连忙抬起手来捂住苏婉兮的嘴,跺了跺脚:“我的姐姐啊,这话可不能乱说,若是被人听去了,那可还了得?” 苏婉兮咬了咬唇,眼中染着怒意:“那如今咱们怎么办?” 轻墨耸了耸肩,叹了口气道:“咱们不过是下人,如今咱们什么办法也没有。王妃素日里与其它几位王爷皇子的夫人走得近,和宫中嫔妃也熟悉,王妃身边的丫鬟说,王妃已经派人都送了信过去,希望她们能够吹吹枕边风,帮咱们世子爷说说话。” “可是我总觉着吧,这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如今咱们府中突然落了难,只怕也不一定有人愿意帮着。如今也只能等着王爷回府,才好做决定。只是王爷被陛下扣留在了宫中,也不知什么时候回得来。”轻墨的眉头蹙了起来。 苏婉兮咬了咬唇,亦是有些慌乱了起来。 轻墨轻声道:“十三皇子倒还有几分义气,先前还专程嘱托了隐卫来传话,说他会继续帮着咱们打探宫中的消息,让咱们不必慌乱,有什么事情需要他帮忙尽管开口便是。” 苏婉兮点了点头:“也只能如此了,只能等着宫中的消息了。” 一直到晚上辰时,楚王也未曾回府。 倒是十三皇子那边又传了消息来:“十三皇子打探到,陛下将让人将世子爷押入天牢之后,训斥了王爷一顿,本是想要让王爷回府的,可是后来去见了见丘道长,便改了主意,将王爷留在了宫中,说是自打王爷出宫立府之后,也有二十多年没回宫长住了,让王爷留在宫中陪他说说话。” 苏婉兮闻言,眉头便拧了起来。 这消息听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用处,只是十三皇子不会专程传一条没什么用处的消息来。 “丘道长,何人?”苏婉兮侧过头问着轻墨。 轻墨的眼中亦是带着几分思量:“丘道长,叫丘林,是陛下请进宫来为他炼制仙丹,修道成仙的一个道长。此前在青廖山上的长生观中修道,信徒不少。” 沉吟了片刻,轻墨才又压低了声音道:“那丘林,此前世子爷也派人去查过,是钦天监举荐给陛下的,钦天监与刘丞相走得极近。” 苏婉兮听轻墨这么一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中暗自冷笑了一声。 这一出,果真如她所料,是三公子叶清然与刘丞相为世子爷设下的局。 苏婉兮咬了咬唇,三公子为了那世子之位,可真真是不择手段了。 要知道,叶清酌如今摊上这入宫行窃布阵图的罪名,落罪的可不单单只是叶清酌一人,还将连累整个楚王府。 私闯皇宫,入宫行窃本就是掉头的大罪。且被偷的还是布阵图,虽不知是什么布阵图,可是这布阵图无非就两种,一个是皇城或皇宫的守卫布阵图,另一个便是战场边关的布阵图。 无论是哪一种,旁人去偷,目的都耐人寻味。 皇城或皇宫的布阵图,若不是想要逼宫篡位,偷来何用? 战场边关的布阵图,又没有领兵,去偷布阵图,难道是想要通敌卖国? 若是楚王府的宿敌有心在这个时候踩上楚王府一脚,拿这件事情大做文章,只怕整个楚王府都危也。 楚王府如因此受到牵连而不复存在,叶清然要这个楚王世子之位,又有何用? 目光短浅、心思歹毒的东西! 苏婉兮在心中几乎将叶清然骂了个狗血淋头,却也仍旧觉着不够痛快,直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了才好。 苏婉兮的目光落在主屋的方向,主屋的灯灭着,苏婉兮一愣,习惯了夜里那主屋之中的灯光,却是让苏婉兮有些无法习惯。 叶清酌虽为世子,但是素来习惯极好,几乎从不在府外夜宿,哪怕是有应酬,无论多晚,也都会赶回来。 叶清酌一回来,她便要忙着给叶清酌烧水泡茶,磨墨,还要侍候叶清酌更衣洗漱。 虽然忙碌,却也觉着十分地充实,可今日叶清酌没有回府,她倒是闲了下来,可这一闲下来,却反倒是有些不习惯了,只觉着心里空空落落的,像是被挖了一块。 今日又冷了一些,昨夜叶清酌离开的时候,只穿了一件长袍,披了一件披风。在这样的天气里,那一身,却实在是有些单薄了。 牢房里面只怕会比外面更潮湿阴冷一些,且听闻牢房里面的被子大多是潮湿的,虽然叶清酌总说他日日练武,身子比常人要结实许多,不怎么畏冷。 可是再不畏冷,只穿那么一点,怕也定然是冷的。 早知道会有这么一遭,昨夜里叶清酌被带走的时候,她就应该去给叶清酌拿一件氅衣出来披上的。 听说,牢中的饭菜也十分的简陋,甚至很多牢房之中,饭菜都是馊的。 苏婉兮咬了咬唇,叶清酌素日里在府中,吃穿用度都是极好的,这一入了牢中,定是不习惯的。 他喜欢喝茶,且对茶挑剔的很,在牢中定然是没有茶水可以喝的,他只怕是会不高兴的。 心中越想就越觉着烦躁得厉害,半晌才幽幽叹了口气,习惯果然是一件极其可怕的事情。 她自打进了这清风院中,整日里便是围着叶清酌转,操心他的吃穿用度,如今他一出了事,自己更是满心念的都是他了。 苏婉兮心中猛地打了个突,瞪大了眼。 她莫不是喜欢上了叶清酌。 心中被这样的念头给惊了一跳,却更是睡不着了。 外面似乎又开始刮起风来,苏婉兮听着窗外的树枝被风刮得呼啦啦的响,心乱如麻,只睁着眼直到天亮。 “阿娇……”外面有人在叫她。 苏婉兮应了一声,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沙哑得厉害,几乎失声。 苏婉兮叹了口气,快速从被窝中爬了起来,穿戴整理,打开了门。 外面站着的是月晴,月晴看了苏婉兮一眼,轻声道:“管家来了,在外院呢。” 第191章 管家的试探 苏婉兮一愣,管家?这个节骨眼上,他来做什么? 心中暗自猜想着,却也连连点头应道:“我出去瞧瞧。” 说完,便剧烈地咳了起来。 月晴蹙着眉头道:“你嗓子怎么这样沙哑?还咳得这样厉害?可是病了?我去药庐帮你将大夫请来吧,你这样总也不是个办法。如今世子爷不在府中,院子里的事情还得靠着你打理呢。” 苏婉兮点了点头:“如此,便多谢了。” 月晴同苏婉兮一同出了内院,管家立在外院之中,低着头,神情不见丝毫异常。 苏婉兮连忙迎了上去:“管家怎么过来了?” 管家似乎也被苏婉兮的声音给惊了一跳,连忙问着:“你病了?” 苏婉兮笑了笑:“最近天气冷,大抵是伤风了。不是什么大毛病,也让人去请大夫去了。” 管家点了点头:“临近年关,昨天一直在外面采买过节的东西,今日去牡丹院才听闻世子爷出了事,只是王妃不在府中,我也不知晓具体是个什么情形,这才急急忙忙地过来问一问。” 苏婉兮瞧着管家脸上带着关切,心中忍不住暗自冷笑了一声,明明便是他动了手脚,如今却装出一副一无所知的模样,是以为,这天底下的人都是傻子吗? 心底虽然这样想着,苏婉兮脸上却也仍旧不动声色,低着头轻声道:“世子爷被禁军统领带进了宫中,如今全然没有消息传来,也不知情形如何。院子里因着那夜的事情风声鹤唳的,我只得命人守住了院子,不允许任何人随意进出,这才稍稍好些。” 苏婉兮咬了咬唇:“也不知世子爷究竟怎么样了,他不在府中,这清风元就像是失了主心骨一样。” 因着生病的缘故,苏婉兮本就脸色苍白,声音沙哑,瞧上去愈发显得楚楚可怜,似是失了主意一样。 管家瞧在眼中,眸光微动,蹙着眉头道:“我昨日在外面采买的时候,听人说,陛下将世子爷打入了大理寺大牢之中,莫非府中还没有收到消息?不应该啊?” 眼中带着几分试探。 苏婉兮一愣,似是站不稳一样,往后退了两步,面色煞白地望向管家,眼中带着几分难以置信:“世子爷被关进了牢房?” “你不知道?”管家又问。 苏婉兮摇了摇头:“奴婢这两日一直呆在清风院中,连院子都不曾出过。为了减少对院子中下人们情绪的影响,也并未打探消息。而且世子爷是被带入了宫中,宫中的事情,奴婢一个在楚王府当差的下人,又如何能知晓?管家说的可是真的?世子爷果真……果真……” 苏婉兮咬着唇,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管家颔首:“我听外面传得有模有样的,只怕是确有其事的。” “这可如何办才好?如今王爷也不在府中,王妃也不在府中,府中连个做主的人都没有。陛下将世子爷押入了牢中,难道果真认定了世子爷是那入宫行窃的盗贼不成?”苏婉兮自言自语着,话有些辞不达意,似乎十分慌乱。 管家目光在苏婉兮脸上扫过,开口问着:“那布阵图怎么会在清风院找着呢?” 苏婉兮一愣,咬了咬唇道:“那日禁军统领带着禁军打折搜查盗贼的名义闯进了楚王府,直奔清风院而来,而后就在世子爷的书房里面搜出了那些玩意儿。定然是禁军统领蓄意嫁祸世子爷的,世子爷听闻禁军前来搜查,就带着奴婢和轻墨出了院子查看情形,十有八九就是在那个时候,禁军趁乱派了人将那两样东西悄悄藏进了世子爷的书房之中。” “原来如此,那禁军统领这样陷害世子爷,实在可恨。”管家闻言,义愤填膺地道。 苏婉兮眼中闪烁着泪光,低声道:“可是终究东西是从咱们清风院搜出来的,如今世子爷却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这入宫行窃的罪名了,也不知陛下要如何处置世子爷。” 管家连忙道:“你莫要慌乱,还有王爷和王妃呢,世子爷定然不会有事的。” 苏婉兮点了点头,嗓子痒得厉害,便侧过头咳了好一阵。 管家见状,才轻声道:“世子爷不在,清风院你得费心了,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便是。” 苏婉兮连连颔首:“多谢管家。” 管家转身要走,苏婉兮便将他送到了门口。 见着管家走远了,嘴角才勾起一抹冷笑来,原来是来打探消息的。 只怕是担心她会有所怀疑吧。 苏婉兮转身回了院子,不一会儿,月晴就带了大夫过来。 大夫给苏婉兮诊了脉,也开了几副药,而后就离开了。 大夫走了,月晴却仍旧立在苏婉兮的屋中,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地模样。 “月晴?”苏婉兮轻声唤了一声。 月晴回过神来,抬起眼朝着苏婉兮看了过来。 “怎么了?瞧你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可是出了什么事了?”苏婉兮轻声问着。 月晴听苏婉兮问她,想了想才开了口:“我方才从药庐回来的时候,听见外面的下人都在议论纷纷,说世子爷已经被陛下押入了大理寺,说这入宫行窃,窃的又是布阵图,只怕世子爷是凶多吉少了。阿娇,此事可是真的?” 苏婉兮闻言一愣,却是不曾想到,府中的流言蜚语竟然已经传到了这种地步。 只是叶清酌的事,府中下人如何这样清楚?知晓他是因为入宫行窃被抓,知晓被窃的是布阵图,还知晓他已经被押入了大理寺。 苏婉兮冷笑了一声,只怕是有人在从中作梗,蓄意传出这样的消息来,惹得府中人心惶惶。 月晴目光转警笛望着苏婉兮,还在等着苏婉兮的答案。 苏婉兮抬起头来,声音虽然仍旧沙哑,却带着十分的坚定:“世子爷被关入大理寺这件事情,是真……” 苏婉兮瞧着月晴变了脸色,才又道:“旁人不相信世子爷,咱们清风院中的人,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存丝毫的疑虑。世子爷是被冤枉的,定然不会有事的。” 月晴咬着唇点了点头,有些魂不守舍:“你说的没错,世子爷那样厉害,不会有事的。” 说完便走了出去,脚步有些踉跄。 苏婉兮想起此前柳叶说起,月晴喜欢世子爷的事情,心中忍不住幽幽叹了口气。 只是此时却不是悲春伤秋的时候,苏婉兮站起身来,找了轻墨来将管家和月晴的话说了:“我将清风院的人都拘在院子里,你派人去暗中打探打探其它几个院子是什么情形。” 轻墨点了点头,苏婉兮想了想,才又道:“对了,别院那边,可有派人盯着?” 轻墨看了苏婉兮一眼,轻声道:“世子爷一直派人盯着别院那边的,这两天三公子倒是没什么动静。只有瑾侧妃今日早上派了人回了王府,说是回来拿些东西,先前还同管家见过了,只是我瞧着,十有八九是回来打探消息的。瑾侧妃对世子爷可关注得很,听说世子爷出了事,定是按捺不住的。” 苏婉兮闻言,冷笑了一声,没有再开口。 快到午时,牡丹院却又来了人,让苏婉兮和轻墨去牡丹院一趟。 苏婉兮和轻墨自然不敢怠慢,连忙赶了过去。 楚王妃似乎是刚刚回府的样子,脸上尽是疲惫,坐在椅子上用手撑着额头。 丫鬟端了一碗汤羹过来,放在了楚王妃手边的红木小平几上:“王妃娘娘,厨房一直煨着的红枣银耳羹,王妃喝一碗暖暖身子吧。” 楚王妃接了过来,拿起汤匙喝了两口,就将碗放在了一旁,而后才抬起头朝着苏婉兮和轻墨看了过来:“今早我去拜访了好些平日里交好的那些夫人们,一个个的都跟我打太极。罢了罢了,阿娇说的没错,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只怕她们都觉着,这一遭楚王府只怕是要落难了。呸,我却偏不能如了他们的意。” 说完,才又道:“昨日十三皇弟送来的消息,我先前在马车上的时候仔细斟酌了许久,总觉着,此事怕是叶清然同刘丞相搞出来的鬼。” “王爷不在府中,我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可如今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的,形势对清酌却是实打实的不利,我头疼得厉害,也想不出什么法子来。你们素来跟着清酌的,可有什么主意?” 苏婉兮抬起眼看了楚王妃一眼,楚王妃的猜测倒是与她不谋而合。 只是也如楚王妃所言,如今他们没有证据证明叶清酌的清白。 苏婉兮咬着唇想了半晌,才轻声道:“那布阵图和夜行衣若果真是管家放到那些器物之中的,王妃不如将管家传唤过来,好生审问一番。” 楚王妃看了苏婉兮一眼:“若果真是他,这样的一个罪名扣在他头上,便是死路一条,他如何能够说实话?” 苏婉兮咬了咬唇,沉默了片刻,才道:“奴婢觉着,不妨诈一诈,如今这种形势之下,也唯有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第192章 诈 “诈一诈?”楚王妃望向苏婉兮:“如何诈?” 苏婉兮仔细沉吟了片刻,才开口道:“如王妃所言,管家是听命于三公子,刻意陷害世子爷的。今日一早,瑾侧妃便派人从别院回来,打着拿东西的名义,暗中来打探消息来了。方才管家还来了清风院呢。瑾侧妃派来的人应当刚走不久,不妨让人将他拦下来……” 楚王妃听了苏婉兮的话,只稍作思量,便派了人去将瑾侧妃从别院派来的人随意寻了个名头拦了。 而后又让人去请了管家过来。 管家匆忙赶来,见着苏婉兮和轻墨都在,微微愣了愣,目光在两人脸上逡巡了片刻,才低头上前同楚王妃行了礼。 楚王妃坐在椅子上,手中端着一杯茶,微微蹙着眉,似乎是在发呆,许久都不曾叫管家起身。 管家眼中闪过一抹恼怒,复又开口道:“给王妃请安,不知王妃请老奴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楚王妃这才似乎回过了神来,目光落在管家身上:“原来是管家来了。” 顿了顿,方接着道:“管家可知罪?” 管家的眼中满是疑惑,诧异地抬起眼来看了一眼楚王妃,心中念头转了好几转,半晌才摇了摇头:“老奴惶恐,实在是不知何事惹怒了王妃娘娘。” 苏婉兮瞧见管家眼中的惊疑,抿嘴笑了笑,只怕管家以为,楚王妃知道了些什么,如今正惶恐着呢。 “嘭”的一声,是楚王妃猛地将手中的茶杯搁在了桌子上,茶杯中的茶水溅了出来,洒落在桌子上。 “将人带上来。”楚王妃目光泛着利芒,冷笑了一声,扬声道。 侍卫押着一个小厮打扮的男子从门外走了进来,抬脚朝他的腿上一踹,那男子便跪倒在地,男子的嘴里被塞了一团布,“吱吱唔唔”地却说不出一句完整地话来,只得朝着楚王妃连着磕了好几个头,脸涨得通红。 管家转过头望向那男子,脸色微微变了变,半晌才开口道:“王妃这是……” 楚王妃冷笑了起来:“事到如今,管家假装不认得他又有什么意思?管家一个时辰前才见过的,可是忘了?这可是瑾侧妃派回府中来向管家打探消息的人呐……” 管家急急忙忙地辩驳着:“王妃娘娘,经由王妃提醒,老奴才想起了,的确是瑾侧妃派回府中来的下人,只是却不是打探什么消息的,只是瑾侧妃让他给老奴传个话,说别院那边用来取暖的炭都是湿的,让老奴给送些好的炭过去。三公子体弱,这样冷的天气,若是没有炭火取暖,只怕难过。” “老奴听闻此事之后,想着王爷虽然将三公子和瑾侧妃送到了别院,可是到底也是府中的主子,自然也不好薄待了,还专程让人准备了一车上好的木炭,跟着这小厮一同送到别院。” 管家的声音虽然急促,却也并不怎么显得慌张。 苏婉兮微微眯了眯眼,管家能够做到如今这个位置上,还稳稳当当地坐了这么多年,果真还是有些本事的。 “呵……”楚王妃脸上的笑意愈发冷了几分:“你倒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实话告诉你吧,叶清然和刘丞相的阴谋已经败露了,本宫已经命人寻到了证据,既然你死不认账,本宫就让你瞧瞧,也好让你死得明白。” 楚王妃说完,抬起眼朝着轻墨看了过来,轻墨连忙从袖中取出了三封书信,递给了楚王妃,楚王妃将那书信一封一封地从信封中取了出来。 “这是清酌手下的隐卫昨夜里夜探丞相府,从丞相府中盗取出来的信件,是叶清然传递给刘丞相的信。第一封,说的是管家已经将夜行衣和布阵图都藏在器物之中,送到了清风院,清风院中的人都并未起疑心,一切顺利。” 楚王妃说完,便将那封信扔到了管家的面前,管家低着头看了眼那信,那书信之上,的确是叶清然的笔迹。 管家的脸色微变,深吸了一口气。 “第二封是与刘丞相商议,如何布局,如何利用禁军统领从清风院中搜出那两样东西,如何嫁祸于清酌。” “第三封写的是,如何说服陛下,将清酌定罪。还有便是,如何利用宫中的丘道长,将王爷留在宫中。” 楚王妃说完,将另外两封书信往桌子上一拍,站起身来,走到管家面前,抬脚便朝着管家踹去,楚王妃虽是女子,那一脚却也是用尽了全力,管家没有防备,被踹翻在地。 楚王妃弯腰将地上那封书信捡了起来,冷笑了一声:“本来这三封书信一找到,我就应当将它们立马送到宫中,已证明清酌是被人嫁祸陷害的。只是想了想,如今清酌在牢中,王爷在宫中,也并无什么危险,倒是应当先把府中的内患解决掉。” “你在府中当差的年头也不短了,本王妃自问对你也算是极好的了,对你信任有加,府中大小事务大多由你操持,你过问过的,即便本王妃觉着不妥,也几乎从未给你难堪。你私下收受贿赂,做一些腌酸事儿,本王妃都知道,可是只要不太过分的,本王妃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没瞧见了。” 楚王妃近乎咬牙切齿地道:“只是,你们此番作为,却实在是已经触及了本王妃的底线了。叶清然想要世子之位,蓄意陷害清酌,这本是府宅之中的事情。可是你们这样做,将一个入宫行窃,偷盗布阵图的罪名扣在清酌身上,却可曾想过,这个罪名一旦成立,落罪的可不单单是清酌,而是整个楚王府。” “布阵图,那可是犯上作乱,通敌叛国的大罪名!一旦坐实了,整个楚王府,一个都别想逃!”楚王妃声音愈发尖利了几分,几乎破了音。 管家只怕是从未想过这些事情的,闻言,脸色愈发苍白了几分。 楚王妃却是不给他丝毫说话的机会,只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目光定定地望向管家。 “如今事已至此,本王妃给你两个选择。” 管家面色微动,抬起眼朝着楚王妃看了过来。 “你做了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死罪是难逃了,只是这怎么死法,祸及不祸及你的家人,却就全在你一念之间。第一种选择,便是本王妃直接让人将这些证据递呈给陛下,让陛下公平公正地来处置此事。只是这样一来,却仍旧会连累楚王府,若你做出这样的选择,那待你死后,本王妃自会将你的家人一同送下来陪你,让你一家团聚。” “若你能够主动承担下所有的罪名,就说是刘丞相直接收买的你,让你将那两样东西想方设法地放到清风院,嫁祸给清酌。这样一来,罪责都指向刘丞相,与楚王府中其他人没有关系。等你死了之后,本王妃想你许诺,定会好生照顾好你的家人。” 见管家脸上带着几分沉思,楚王妃冷冷一笑:“叶清然一心只想着世子之位,不惜陷楚王府于不忠,本王妃身为楚王妃,却是不能如此。虽然本王妃恨不得将叶清然千刀万剐了才好,可是却也只能以大局为重。” 楚王妃脸上满是不甘,咬了咬唇:“怎么样?本王妃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考虑,一炷香之后,告诉本王妃,你的选择。” 楚王妃说完,也不再看跪在堂中的管家,转过头同一旁的丫鬟道:“将桌子收拾收拾,重新沏盏茶来。” 丫鬟应了声,连忙将方才楚王妃盛怒之下洒了的茶水收了,将桌子擦干净了,才又重新沏了茶,呈了上来。 屋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没有人说话。 管家跪在地上,脸色青青白白,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 苏婉兮抬起眼来朝着楚王妃看了过去,却正好与楚王妃的目光撞了个正着,两人都暗自松了口气。 方才这么一出,正如苏婉兮所言,是为了诈管家。 那些所谓的叶清然写给刘丞相的书信,全是假的,不过是请了一位擅长模仿自己的先生来模仿叶清然的字迹所写的。 叶清然只是给管家好处,让管家办事,这几封书信是否存在,管家并不知晓。 且管家虽然大致能够认出叶清然的笔迹,却也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仔细看清楚。 他心中本就有鬼,一瞧见这东西,且楚王妃态度那样强硬,言辞凿凿,丝毫不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他自然会觉着,这三封信定然是真的。 瞧管家方才的脸色,只怕他们的计谋是成了。 一盏茶的时间很快过去,楚王妃将茶杯一放,神情淡淡地道:“说吧,你的选择是什么?” 管家咬了咬唇,终是朝着楚王妃磕了个头:“老奴愿意一力承担此事,只求王妃言而有信,善待老奴的家人。” 左右都是一个死,他自然不愿意再连累他家中之人。 楚王妃眼中一亮,只是脸上神情却仍旧未变:“好,本王妃答应下的事情,自然说到做到。阿娇、轻墨,你带他下去,写下证词。” 第193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苏婉兮和轻墨依照着楚王妃的吩咐带着管家下去写了一份证词,正要拿着证词去交差,苏婉兮心思打了个转儿,又让管家写了一份指认叶清然的证词,随即还让管家写了几封书信,看起来像是向刘丞相汇报情况的书信。 苏婉兮将证词和书信内容看了几遍,才将东西呈给了楚王妃。 楚王妃看了半晌,才长长地松了口气,随后却又蹙起了眉头:“只是光凭这证词和书信,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管家是楚王府的人,这些所谓的证据呈到陛下面前,刘丞相定是会辩驳,说我们楚王府中的人说的话岂能作为证据?” 苏婉兮闻言,嘴角微微一翘,轻声道:“刘丞相和三公子利用管家将那布阵图和夜行衣送进了清风院,咱们亦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楚王妃重复了一遍苏婉兮的话,目光落在那几封书信之上,若有所悟:“你是想要让人将这些书信放到丞相府中?” 苏婉兮颔首:“是,还可让人从丞相府中盗窃一些有丞相府标志的东西出来,假意是刘丞相给管家的好处。届时王妃将这证词递交给陛下,连同那些带有丞相府标志的东西一同。管家这份证词之中写了他曾与刘丞相通信,王妃和王爷也可求陛下下令搜查丞相府呀。” 楚王妃的目光在苏婉兮面前打了个转儿,沉吟了片刻,方笑了起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极好。” 而后便转过头同轻墨道:“管家再不能留了,如今他虽然已经认罪,还写下了这证词,可是未免出什么岔子,你直接将管家处置了。” 轻墨闻言,连眼皮子都不曾掀一下,低声应了下来。 “去刘丞相府中窃取东西和将这些书信放置在刘丞相府中的事情,就交给你去安排了,今晚可能够做到?我想明日一早就入宫求见陛下。”楚王妃轻轻摩挲着手中锦帕上的绣花。 “我扣下了瑾侧妃派回府取东西的小厮,又处置了管家,叶清然在府中安插了不少的眼睛,我怕再拖下去,被他瞧出什么端倪来,反而失了先机。” “王妃尽管放心。”轻墨声音稍稍扬了扬,掷地有声。 楚王妃点了点头,目光又在两人身上扫了一遍,才笑了起来:“清酌身边有你们二人,我也应当放心的。” 回了清风院,轻墨便忙着去布置安排晚上的事情了,苏婉兮倒是又清闲了下来,便拿了早上大夫开的药去厨房找嬷嬷借了瓦罐来熬药。 叶清酌出了事,茶厅门口也并未安排人值守,拂柳和月晴也都空闲了下来。 似是闻着了药味,拂柳走了过来,在苏婉兮身边站定:“先前我去厨房给后院的几位取饭菜送过去,听到厨房的人在议论,说似乎因为府中乱七八糟的流言太多,王妃发了火,处置了管家,打了管家好几大板子,而后送回了管家住的院子,还派了人去守着。只怕板子打得不轻,管家被送回屋的时候全然已经昏迷了。” 苏婉兮一怔,管家…… 王妃先前不是让轻墨将他处置了吗? 随即一想,却又明白了过来,恐怕是王妃担心她处置管家的事情被叶清然放置在府中的细作知道,惹出什么乱子来,因而才刻意这样安排。 为的是让叶清然以为,王妃处置管家,只是因为流言蜚语的缘故。 拂柳说,管家被送回屋的时候是昏迷过去的。 苏婉兮想,只怕应当不是昏迷了,送回屋的,十有八九只是一具尸体而已。 拂柳自是不知苏婉兮心中百转千回,笑了笑道:“王妃待下人素来宽厚大度,对管家从来信任有加,这一次怕是真正生了气了。” 苏婉兮闻言,只低着头应了一声,浅笑着道:“如今王爷和世子爷都不在府中,府中一出了事,府中的人就这样胡闹,饶是王妃脾气再好,也应当生气的。府中下人也敢那样随意谈论主子的事情,本就是管家的失职,王妃会处罚他,也是应该。现在正是非常时期,是得用些非常手段。这样一来,其它下人见管家都受了这样重的处罚,只怕也能消停几天了。” 拂柳点了点头,四下看了看,才有开口问着:“今天一整天都没瞧见轻墨,可是去忙去了?” 苏婉兮的眸光落在面前那瓦罐之上,瓦罐中升起氤氲雾气,一股子药味弥漫了开来。 苏婉兮看了好一会儿,才应道:“营中那些将领一直跟着世子爷,同世子爷关系颇好,世子爷出了事,那些个将领十分气愤,听轻墨说闹得有些厉害,他今日就呆在营中,好生安抚安抚。如今陛下正在气头上,若是听闻了此事,只怕是要更生气的。” “这样啊……”拂柳低声叹了一声,随即又道:“王妃罚了管家,今天府中应该没什么烦心事了,我瞧着你嗓子都快要哑了,喝了药便早些去睡吧,捂着被子发发汗,明儿个就好了。” 苏婉兮点了点头,笑着应了声:“好。” 拂柳便转身回了屋子,从屋中搬了一根凳子放在门口,取了绣花篮子来,坐在屋子门口绣花。 苏婉兮抬起眼来远远地看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一道暗芒,复又低下了头,将瓦罐的盖子掀了开来,用长长的木勺搅了搅罐子中熬着的汤药。 朝中那些事情,她掺合不进去,她能够做的,几乎已经尽了全力去做了,她现在不过是一个丫鬟而已,如今她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等待了。 这是第二次,她恨自己的无能。 第一次,是苏府被下旨满门抄斩的时候。 苏婉兮倒也安安分分地吃了药就回屋歇了,第二日起来的时候,方觉着症状稍稍好了一些,虽然嗓子仍旧沙哑,好歹脑袋已经不那么痛了。 起床就找轻墨打听了消息,轻墨说,王妃吩咐的事情都已经妥贴了,王妃一大早就进宫去了。 苏婉兮闻言,稍稍松了口气,只静静地呆在院子里等消息。 只是等了一整天,却都没有她盼望的消息传来。 倒是下午的时候,听轻墨说起,别院使了人来,问他们昨天派回来拿东西的小厮为何还没有回去。 苏婉兮转过头望向轻墨:“你昨日命人拿下那小厮的时候,可有人瞧见?” 轻墨摇了摇头:“暗卫做事,素来隐秘。我已经同王妃身边的嬷嬷说了,就直接回了,说那小厮早在昨日下午就带着东西离了府,府中的门童那些都看见了的。” 苏婉兮颔首,叶清然做事谨慎,只怕是有了怀疑了。 “让暗卫多盯着管家那院子一些,三公子只怕不会相信这个说法,说不定会让人去管家那里试探。”苏婉兮低声道。 轻墨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也不知道宫中情况如何了。管家现在已经成了一具尸体了,只怕也支撑不了多久,总会瞒不住的。” 苏婉兮微微蹙了蹙眉,心中亦是有些担忧。 只是一直到晚上,也没有听到牡丹院有消息传来,苏婉兮心中愈发忐忑了几分,晚上又毫无意外地失眠了。 第二日一早醒来,便去了牡丹院打听消息,牡丹院的人说,王妃彻夜未归。 苏婉兮心中愈发慌张,回到清风院,也只呆呆傻傻地站在院子里,浑然不知应当做些什么。只得取了绣花篮子来绣花,想要将自己乱成一团的心情平息下去,只是绣了半晌,却是绣的一团糟。 苏婉兮咬了咬唇,终究还是将绣花撑子扔到了一旁。 她不想承认,她担心叶清酌。 只是心中缠缠绕绕的情绪,却分明是担心。 她害怕叶清酌这一回真才出了事,就像她的父母亲人一样,就那样没了。一想到这样的可能,就觉着喉咙像是被谁扼住了一般,全然喘不过气来。 “十三皇子这两日可有宫中的消息传来?”苏婉兮见着轻墨从外面匆匆忙忙地进来,忙问着。 轻墨摇了摇头,似是有什么事情忙着,也来不及与苏婉兮细说,便匆匆忙忙快步离开了。 到了下午,苏婉兮刚吃了午饭往屋子走,就瞧见了轻墨小跑着跑了进来,捡了苏婉兮,拉着苏婉兮就朝着外面跑。 苏婉兮见轻墨脸上满是笑,心中有些奇怪,慌忙问着:“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这么着急?” 轻墨转过头来,声音中满是欢喜:“王爷和王妃已经回府了。” 苏婉兮一愣,楚王和楚王妃都回了府,这自然是好事,心中一颤,连忙追问着:“可有了世子爷的消息?” 轻墨点了点头:“是呢,世子爷已经没事了,王爷方才吩咐府中派马车去大理寺监牢接世子爷回府,马车已经准备好了,立马就应当要出发了,你可要一同去。” 苏婉兮听轻墨这样一说,心中一下子就溢满了喜悦,接连点了好几次头,声音亦是有些颤抖:“要去的,我自然是要去的。” 嘴角亦是忍不住翘了起来,真好,他没事了,终于要回来了。 第194章 他回来了 马车在府门外等着了,苏婉兮急急忙忙钻上了马车,因着方才那一阵跑,还不停地喘着粗气,脑袋亦是嗡嗡直响,只是嘴角的笑却是怎么也遏制不住。 马车骨碌碌地声音传来,苏婉兮这才缓缓地平复了心情。 心情一平复,苏婉兮便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在心中暗自叫了声糟糕,她不过是叶清酌的一个丫鬟而已,这样眼巴巴地跑来接他回府,却似乎有些不合适。 自己方才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压根没有心思想这些。只是如今却突然觉着,似乎有些说不清道不明地味道。 这种事情,似乎应该是妻子才应当做的…… 苏婉兮咬了咬唇,隐隐有些后悔。 只是都已经上了马车了,若是现在再叫停了马车,又再赶回去,似乎有显得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 苏婉兮长长地叹了口气,努力说服着自己,她是他的贴身丫鬟,自然也应当来的。 既来之则安之。 叶清酌的马车苏婉兮此前坐过一次,对里面的布局倒是有些印象,便从暗格之中拿了茶叶和茶具来,又取了火折子将马车中的炉子点了起来。 马车停到大理寺牢狱之外的时候,苏婉兮正好将茶煮好,将茶倒入了茶杯之中,才下了马车。 叶清酌尚未出来,轻墨上前同守在牢狱外的狱卒说了几句话,那狱卒便从小门走了进去。 苏婉兮在马车外静立着等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大理寺监牢的铁门打开的声音。 苏婉兮转过头,就瞧见自己心心念念了好几天的人影出现在了门口。 一身朱红色的长袍,外面披着她那日匆匆给他披上的披风,身姿仍旧挺拔清绝,脸上是如往常一样的冷漠淡然,不见丝毫的狼狈,仿佛他并不是在牢中呆了这么几天,只是出门两三个时辰归来而已。 苏婉兮觉着眼眶有些温热,却生怕被人瞧出了什么端倪来,连忙低下了头。 叶清酌的目光在苏婉兮身上打了个转,便淡淡地收了回来,沉着冷静地缓步走到了马车旁,上了马车。 苏婉兮亦是连忙垂首跟了上去。 进到马车之中的时候,就瞧见叶清酌闭着眼靠在马车车壁上假寐,近了才瞧见,他的眼下有一圈青色,透出几分憔悴和疲累来。 苏婉兮心中隐隐一痛,虽然他明面上看起来没有受什么苦的样子,只是在那监牢之中,定也是睡不好的。 苏婉兮伸手碰了碰一旁的茶杯,因着方才在外面等了些时候,茶杯中的茶水已经凉了一些,倒是刚好能够入口。 “世子爷,奴婢沏了茶,世子爷可要喝茶?”苏婉兮低声问着。 叶清酌睁开了眼,目光落在一旁矮几上的茶杯之上,沉默了片刻,就伸手将茶杯端了起来,掀开了杯盖,用杯盖将面上的浮沫拂开,喝了一口。 而后又将茶杯放了下来,目光落在苏婉兮的身上,开了口:“嗓子怎么了?” 苏婉兮一愣,才回过神来他在问什么,耳朵有些烫,连忙应着:“并无大碍,就是着了凉,嗓子有些沙哑。” “嗯。”叶清酌轻声应了一声,收回了目光,望向一旁冒着热气的茶杯:“可吃了药了?” “吃过了。”苏婉兮心中愈发慌乱了起来,想着,若是叶清酌在这样关切下去,只怕她就快要变成一枝爆竹,轻轻一点就炸了。 这样一想,便忙不迭地开口问道:“世子爷可还好?奴婢听闻牢中潮湿,这大冷天的,世子爷回府之后还是传府中大夫来瞧瞧吧,莫要生病了才是。牢中的饭菜定然没有府中精致,世子爷这两日怕是没怎么吃饱,奴婢走的匆忙,也忘了吩咐府中准备饭菜。回去之后世子爷先去洗漱,奴婢吩咐人准备些吃的,世子爷想要吃什么?” 叶清酌听着苏婉兮一长串的问题,眸光便又转到了苏婉兮的身上,见着她有些微红的耳朵,嘴角终是翘了起来:“嗯,你安排就是。” 苏婉兮一愣,被叶清酌的目光看得浑身都快要烧了起来,咬了咬唇,心中暗自想着,她的病似乎没有什么好转,反倒是愈发严重了的样子。 只是世子爷看她的目光似乎有些奇怪,是不是觉着她的话太多了一些? 心思千回百转,本是有许多话想要说,许多话想要问的,可是又总想着,那些话实在不是她一个丫鬟能够说能够问的,终是不敢再开口,低着头静静地呆在一旁。 叶清酌心情倒似乎极其不错的模样,嘴角一直翘着,端起茶杯来,将杯中的茶喝光了,才柔了声音:“牢中一切都好,我终究是楚王世子,即便是在大理寺,也无人敢亏待了我半分。只是……有些想念你煮的茶罢了。” 言罢,却又不等苏婉兮回过神来,又接着道:“这几天没怎么睡好,我先眯一小会儿,到了叫我。” 说完,才斯斯然地闭上了眼,浑然不知他方才的话,对眼前的人造成了多大的震憾。 苏婉兮一脸呆愣,叶清酌方才说了什么? 说他想念她煮的茶了? 苏婉兮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扫过,酥麻得厉害,脸几乎快要烧起来了。 见那人半晌没有了动静,终究鼓起了勇气,抬起眸子看了过去。只是这个搅得她心神不宁的罪魁祸首,却已经闭上了眼,呼吸平稳,仿佛已经睡了过去。 苏婉兮咬了咬唇,心中不停地猜测着,叶清酌说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是随口一说,还是…… 心愈发地乱了起来。 马车停了下来,苏婉兮听见轻墨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到了。” 苏婉兮抬起眼来朝着叶清酌望了过去,叶清酌仍旧闭着眼,似乎并未听见轻墨的话。 果真睡着了? 苏婉兮咬了咬唇,有些不忍叫醒他。 “世子爷?”轻墨又开口唤了一声。 苏婉兮这才深吸了口气,伸手推了推叶清酌的身子,也开口唤道:“世子爷,咱们到了。” 叶清酌睁开了眼,目光正与苏婉兮撞了个正着,苏婉兮只瞧见叶清酌眼中一片氤氲墨色,半晌那墨色才似乎汇聚到了一处。 “到了?”叶清酌问着。 苏婉兮点了点头:“已经到府门口了。” 叶清酌点了点头,复又坐了片刻,待神情全然恢复了之后,才站起身来,弯着腰下了马车。 一下了马车,叶清酌便又变成了平日里哪个不苟言笑,冷静淡漠的世子爷。 苏婉兮垂着眸子低头跟在叶清酌身后进了府。 “我先去牡丹院给父王和母妃请个安,你们先回清风院吧。”叶清酌说着,声音清冷。 “是。”轻墨和苏婉兮连忙应了声,看着叶清酌朝着牡丹院的方向去了,才转身朝着另一边走去。 一回清风院,院子里亦是一派欢喜景象,苏婉兮和轻墨刚刚踏进去,院子里的人便全都围了上来:“听闻世子爷已经没事了?不是应该已经回府了吗?怎么就你们两人?” 苏婉兮笑了笑:“世子爷先去牡丹院同王爷王妃请安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你们也莫要闲着,快去准备饭菜,准备热水。世子爷回来便要沐浴,而后用膳。” 众人听苏婉兮这么一说,脸上俱是喜色,欢欢喜喜地应了声,各自散开去准备去了。 苏婉兮脑中闪过叶清酌在马车上的话,轻轻咬了咬唇,想着是不是应当给他煮一壶茶。只是又想他在牢中没怎么睡好,等会儿应当好好休息才是,若是喝了茶睡不着可不好。 这样一来,便也歇了心思,进了正屋,将榻上的被子那些铺好了,又端了几个炭盆进来,从柜子里取了待会儿叶清酌要换洗的衣物放在了一旁。 一切都准备妥当了,才出了屋子,在茶厅门口站着等着。 院子里的人都忙碌着,苏婉兮站在茶厅门口,突然觉着,自己现在的模样,倒像是个盼着丈夫归来的妇人。 心中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苏婉兮便猛地回过了神来,跺了跺脚,将脑中不合时宜的想法挥赶了出去。 而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她最近究竟是怎么了?怎么总是胡思乱想? 莫不是病得厉害了? 想着待会儿侍候叶清酌歇下了,她定然得去熬药来喝了,早些将病治好了,也免得想些不该想的东西。 叶清酌遭了这么一通算计,且又在狱中带了些时日,与楚王和楚王妃自然有不少的话要说。苏婉兮足足等了快一个时辰,才瞧见叶清酌进了院子。 叶清酌目光只在院子淡淡地扫了扫,就径直回了正屋。 苏婉兮连忙跟着上前,将叶清酌的披风除了下来:“热水已经准备好了,奴婢侍候世子爷沐浴洗漱吧。” 叶清酌点了点头,进了净房。 沐浴洗漱完毕,便又吃了些东西。苏婉兮命人将碗筷收了,见着叶清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就开口道:“世子爷可要睡会儿?” 叶清酌闻言,抬起眼来朝着苏婉兮看了过来,嘴角一翘笑了笑。 不知为何,苏婉兮总觉着这个笑与平日里叶清酌在其他人面前的笑有些不一样,却也说不出究竟是哪儿不一样,似乎是要温柔许多? “先前在马车上眯了会儿,现在不困,你坐下吧,与我说说话。” 苏婉兮心中正猜测着那笑容的含义,却就听见叶清酌与她道。 第195章 仇人 苏婉兮不知叶清酌想要与她说什么,只觉着心中有些惶恐难安,觑了眼叶清酌的脸色,在叶清酌对面坐了下来。 顿了顿才又征询着叶清酌的意见:“要不,奴婢去给世子爷煮一壶茶?” 叶清酌摇了摇头,却沉默了下来。 苏婉兮愈发惴惴难安了起来。 “我听母妃说,这一回,救我出来的那主意是你想的?”叶清酌眸子清亮,目不转睛地望着苏婉兮。 苏婉兮不敢看他的眼睛,只一直低着头:“世子爷有此一劫,本就因奴婢的疏忽大意而起,奴婢只是个丫鬟,能够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叶清酌笑了笑:“很好,你整日在我身边,我知你有些小聪明,却也不知,除了那些小聪明,你却也是有大智慧的。在我身边做个丫鬟,到底还是有些屈才了。” 苏婉兮一愣,未经思索便将听到这话脑海之中的第一反应说了出来:“世子爷如今不是已经让奴婢做了清风院主事了吗?还是说,世子爷不希望奴婢在世子爷身边侍候了?” 说到后面那一种可能,苏婉兮的心忍不住猛地抽了一抽。 叶清酌一直在看着苏婉兮,自是将她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眼中笑意愈发深了几分:“我何时说过不要你在我身边侍候了?” 苏婉兮只觉着像是被扔进了海上浪潮之中一般,心情跟着叶清酌的话起起伏伏,如今却又暗自松了口气,不是那个意思就好:“那世子爷……” 叶清酌嘴角翘得愈发高了几分:“我只是觉着,你在我身边做一个丫鬟委屈了一些。从我救下你的那一刻,我便知晓,你身负血海深仇,入楚王府,只是为了寻求楚王府的庇护,想要借着楚王府的势力,报仇雪恨。我可有说错?” 苏婉兮唇色苍白了几分,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世子爷不曾说错,奴婢的确是身负血海深仇的。” 苏府满门的仇,她从未有一刻敢忘记。 “那便是了,我虽不知你真正的身份,也不想去查探追究,你既然入了我楚王府,就只是阿娇。只是你若一直在我身边当个丫鬟,却定然是无法报仇的。” 不等苏婉兮开口,叶清酌便又接着道。 “你虽说着这一回救我是因为你觉着是你的疏忽导致了我这场牢狱之灾,你想要将功赎罪。且其实凭着楚王府的实力,即便是没有你在,我定然也不会在牢中呆得太久。可是对我而言,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缘由,你救了我便是救了我。”叶清酌的手轻轻摩挲着椅子扶手上雕刻着的貔貅。 叶清酌眼中亮的有些吓人:“阿娇,你想要报仇,我可以帮你。” 苏婉兮一愣,忍不住抬起了头来,见着叶清酌眼中的光芒,心下猛地一颤:“世子爷……” 心中却有些惊慌了起来,叶清酌说不知她的真实身份,也不想追究,说可以帮她报仇。 只是…… 苏婉兮咬了咬唇,世子爷定然不知,她的仇人是谁。她的仇人,是宫中那个与他有着血脉至亲的梁帝,是权倾朝野的宰相,是君府,也兴许,除了那些人之外,还会牵扯出许许多多的人来。 叶清酌抿着嘴角笑了起来,却突然伸出手来,摸了摸苏婉兮的脑袋。 苏婉兮被叶清酌这突出起来的动作弄得猛然一惊,抬起眼来呆呆傻傻地望着叶清酌。 叶清酌的心情突然就好了许多,眼角眉梢俱是笑意,只笑着站起了身来:“清风院主事这个身份,可以让你在清风院,甚至在楚王府中为所欲为,可是若你的仇人并非这楚王府中之人,却是全然没有法子。” “我会给你一个更适合你的身份,你若是有了这个身份,便可打着楚王世子的名义,在外面府外也能横行霸道,兴许,以后这身份还会更高一些,届时,不管你的仇人是谁,你皆可随心所欲地为家人报仇雪恨。”叶清酌走到叶清酌面前站定。 苏婉兮一惊,连忙就要站起身来,却被叶清酌按住肩膀按了回去。 叶清酌比苏婉兮高,如今一个坐着,一个站着,愈发让苏婉兮觉着有股子深深的压迫感。 她一直自恃冷静沉着,可在这样的形势之下,却也仍旧忍不住地心跳如擂。 叶清酌似是瞧出了苏婉兮的局促难安,眼中闪过一抹戏谑,用两只手扶住苏婉兮椅子的扶手,微微弯下了腰来,目光灼灼地望着苏婉兮。 苏婉兮整个人都像是受惊了的兔子一般,瞪大了眼看着叶清酌,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 叶清酌轻笑了一声,突然开了口:“你觉着,世子侧妃这个名分,你可喜欢?” 世子侧妃? 什么世子侧妃? 苏婉兮眼睛瞪得愈发大了许多,全然呆住,叶清酌问她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似是觉着苏婉兮这副模样十分难得,且十分有趣,叶清酌便靠苏婉兮愈发近了几分,额头抵住了苏婉兮的额头,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苏婉兮的脸上。 “此前其实是不太想让你做后院里面的姨娘夫人的,因为总觉着,夫人姨娘什么的,不能入贴身丫鬟那样,日日都呆在我身边侍候着。世子侧妃倒是极好,可以住在清风院中,像如今这样。你虽然是个丫鬟,出身看起来低了一些。只是这一次你立了功,我向父王母妃提一提,他们断然也不会拒绝。” 叶清酌的声音是难得的温柔:“我本是有意将世子妃的位置许给你,可是世子妃之位,听起来光鲜,却不一定是最好。世子妃需要做的事情太多,且太过扎眼,太过引人注目,特别是楚王府的世子妃,可不好做得很。不过,你若是要做这世子妃,也不是做不得,虽然你的身份的确是麻烦了一些,却也不是全然没有法子可想的。” 见苏婉兮全身僵硬着,仿佛一座石头雕像一般,叶清酌笑意愈浓,这才稍稍退开了几分:“嗯?我难得说这般多的话,你倒是给我一个回应啊?这世子侧妃你做还是不做?还是说你想要世子妃?” 苏婉兮只觉着全身的血液都像是被冻住了一样,有些艰难地吞了口口水,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神志。 叶清酌方才说的那些话,一点一点地在脑海中回响着。 苏婉兮咬住唇,只觉着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放了。 其实在最开始知晓叶清酌是楚王府世子的时候,她不是没有打过叶清酌的主意。 那个时候她被君家父子打得只剩下一口气,又被钉在了棺材之中被活埋,险些就没了命。她初入楚王府,迫切地想要活下去。 那时候她想着,若是能够成为叶清酌的女人,攀附上叶清酌,自然能够在楚王府活下来。 只是叶清酌不傻,不可能轻易让一个不知来历的女子近了身,她的希望落了空,只得在楚王府中破爬滚打着自己走出一条活路来。 再后来,这样的心思也就淡了。 平心而论,对于报仇这件事情,若是依附叶清酌,她自是可以顺遂许多。 如今外面乱得厉害,战乱连连,群雄四起。梁国早已经被蛀虫蛀得摇摇欲坠,若是梁帝在这样下去,灭国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相较于草根出生的柳明远而言,楚王本是皇室血统,且因着此前打了不少的胜仗,在百姓心中亦更得民心,若是有意那个位置,定然更容易许多。 她若是能够想方设法地说服楚王和叶清酌逼宫夺位,她的大仇便指日可待。 苏婉兮咬了咬唇,一想到这样的可能,心便忍不住跳得厉害。 她此前也的确是有这样的想法的,她手中并非全然没有任何的筹码,若是给她机会,她是有把握能够说服楚王和叶清酌的。即便是不能说服,她也有法子逼得楚王和叶清酌不得不反。 若是一年前,叶清酌问她这样的问题,她定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定会牢牢抓住这个机会,想方设法地开启她的报仇计划。 可是如今,面对叶清酌突然抛出来的话,她却是有些不知道该不该接了。 苏婉兮的手暗自在袖中握紧了起来,她只怕是真的喜欢上叶清酌了。 正是因为喜欢上了,所以才有了诸多顾虑。 她想要为父母家人报仇,可是她最大的仇人却又是他血亲的爷爷。 她害怕他为难。 越是与他相处,对他越是了解,她越是知晓,叶清酌根本不像平日里表现出来那样的冷漠凉薄,不是真正的什么都不在乎。 他对自己在乎的亲人,亦是看得极重的。 苏婉兮紧紧咬住嘴唇,心中摇摆不定。 “怎么?这个问题让你这么难以选择?”叶清酌蹙起了眉头,定定地望向苏婉兮。 苏婉兮苦笑了一声:“奴婢的仇人,位高权重。奴婢想报仇,却又不希望将楚王府卷入其中……” 叶清酌目光落在苏婉兮的脸上,似是在看她是不是在说谎糊弄他:“哦?位高权重?有多位高权重?” 苏婉兮沉默了下来,终是开了口:“奴婢的仇人,是当今圣上。” 第196章 我很欢喜 叶清酌闻言,脸上却似乎并无太多诧异的表情,只定定地望着苏婉兮:“嗯?所以呢?” 苏婉兮低下头,不敢看叶清酌的神情,只苦笑了一声道:“所以,若是世子爷想要帮奴婢报仇,只怕唯有犯上作乱了。 “嗯。”叶清酌站直了身子:“那你又想要如何报仇?你说你的仇人是当今圣上,你如今不过是楚王府中的一个丫鬟罢了,只怕终你一生,连皇宫都无法进去,更别说见着当今圣上了。你如何报仇?” 苏婉兮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开口。 叶清酌目光在苏婉兮的身上转了一圈,终是笑了起来:“好了,此事你好生考量考量,我也并不急在一时,这几日没怎么睡好,我先睡了。” 言罢,便走到床榻前坐了下来,将鞋子脱了,自行躺到了榻上。 苏婉兮心思转了好几转,终究没有再说话,只走到床榻前,取了被子来给叶清酌盖上了。 正欲收回手,手却被叶清酌握住了。 苏婉兮抬眸朝着叶清酌看了过去,只瞧见叶清酌眉头微蹙,似乎有些不高兴的模样:“怎生手这样凉?回屋去再多穿一件衣裳,你的病还未好,记着喝药。” 苏婉兮的耳朵一下子便红了起来,慌忙将手从叶清酌的手中抽了回来,低低应了一声:“嗯。” 随即便逃似地快步出了正屋。 叶清酌望着那仓皇而逃地背影,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他从出生到现在,二十余年,从未真正在意过一个女子,不曾喜欢过一个人。 此前他倒也察觉到了,自己对苏婉兮似乎是有些不同的,只是却没有意识到,这种不同的心情,就是所谓的喜欢。 许是因着苏婉兮整日都在他跟前的缘故,他习惯了一回府就看见她,习惯了她围着自己团团转的模样。也只以为是自己习惯了而已,并未多想。 只是这一回,他被禁军统领带走的时候,他清清楚楚地瞧见了她眼中的担忧。在大理寺的时候,他脑中想得最多的,不是如何脱困,而是苏婉兮的那个眼神。 后来,从牢中出来的时候,他一眼就瞧见了她,心中的欢喜难以自抑,那个时候,他突然就明白了过来,他是喜欢她的。 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喜欢。 明白了他对她的感情之后,最开始,他是有些慌乱的,不知该如何与她相处,想着要如何同她说,那样的情绪太过陌生,因而他只得佯装假寐,以免她瞧出什么端倪来。 后来去牡丹院,听母妃说起这几日发生的事情,知晓她生着病还费尽心思地想要救他出来,心中忍不住溢满了欢喜。 男人对女人的喜欢,许多时候就十分的直接了。他知道了自己喜欢上了她,自是希望能够得到她,同时也能够让她如以往那样,每日都呆在他的身边。 他从牡丹院回来的路上,就一直在想,要如何才能做到这两点。 想了一路,只觉着,才想到让她做了世子侧妃也就可以了。可又觉着世子侧妃这个名号也尚且有些委屈了她,心中转了一圈,却终是承认了,若她想要世子妃,他亦是愿意给的。 不过若是她想要世子妃这个位置的确是麻烦了一些,她只是个丫鬟,母妃和父王定然不会同意,他们希望的楚王世子妃是簪缨之女,勋贵之后,这样才能够对他有所助益。 却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朝中声名地位高些的官员之中,亦是有那么两三人,地位颇高,却因着各种各样的缘故,没有生下孩子。 为了她,他也可以去求一求那些个老古董,让他们收了她为义女,这样一来,她的身份地位自是不同,要嫁给他也差不多够了。 叶清酌缓缓闭上眼,与其娶一个全然不了解的女人,倒是不如娶一个自己喜欢的。世子妃的位置,只要她想要,他便愿意给。 叶清酌被苏婉兮叫醒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叶清酌抬起眸子看了眼苏婉兮,她的神情早已经恢复如常,与平日里没有什么两样。 “世子爷,用了晚饭才继续睡吧。”苏婉兮轻声开了口。 叶清酌见状,便有些不高兴了起来,眯着眼望着苏婉兮,见苏婉兮下意识地躲着他的目光,心中愈发烦躁了起来,伸手抓住了苏婉兮的手,将她猛地往榻上一拉。 苏婉兮一时间没有防备,惊叫了一声,扑倒在了叶清酌的身上。 外面茶厅门口值守的拂柳似是听到了苏婉兮的声音,问着:“阿娇?怎么了?” 苏婉兮挣扎了一下,却被身下那个人抱得愈发紧了几分:“别动,让我抱抱你。” 苏婉兮咬了咬唇,连忙扬声应着拂柳:“没事,滑了一下。” 外面没有了声响,苏婉兮浑身都僵硬得厉害,只是那人抱的紧,隔着被子,她亦是能够感觉到他身子微微有些发烫。 苏婉兮深吸了口气,先前因为叶清酌那番话而慌乱不堪的心情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却又乱了起来。 “世子爷……”苏婉兮的声音中带着几分祈求味道。 “嗯?”叶清酌抱着苏婉兮,眼睛又闭了起来。 苏婉兮见着叶清酌这像是又准备睡过去的模样,浑身都有些发麻,连忙开了口:“世子爷,你放开奴婢好不好?” “不好。”叶清酌应着。 “……” 叶清酌在苏婉兮的心中,是心沉似海、冷漠无情、凉薄淡漠的,苏婉兮从未曾见过叶清酌这样无赖的样子,身子猛地一震,却是愈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头有些疼,我再歇会儿,马上就好。”叶清酌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极轻,却带着几分示弱意味。 苏婉兮便不再挣扎了,只幽幽叹了口气,觉着自己筑起的防线在叶清酌面前,几乎溃不成军。 叶清酌倒也说到做到,闭着眼躺了不到一刻钟,就松开了抱着苏婉兮的手,坐了起来:“起吧。” 苏婉兮默不作声地起了身,拢了拢有些微乱的头发,蹲下身子给叶清酌穿了鞋,取了衣裳来给叶清酌穿了。 叶清酌的目光一直落在苏婉兮的身上,看的苏婉兮浑身都不自在,却也不敢说什么。 “可吃了药了?”叶清酌问她。 苏婉兮点了点头:“吃过了。” “嗯,你嗓子还是沙哑的,还有些咳嗽,我待会儿让厨房给你炖个冰糖雪梨。”叶清酌轻声道。 苏婉兮正在给叶清酌整理头发的手猛地一颤,连忙道:“奴婢待会儿自己去厨房同邱嬷嬷说就是了。” 叶清酌知晓苏婉兮心中顾虑,也不点破,随口应了下来。 穿戴齐备,苏婉兮才出了正屋命人将饭菜送了过来,有其他下人在,叶清酌的脸上便恢复了素日里的漠然。 刚用了饭,轻墨就走了进来:“世子爷,王爷派了人来请您去主院一趟,说是有要事相商。” 叶清酌点了点头,接过苏婉兮递过来擦手的湿毛巾擦了擦手,将毛巾扔到了一旁,站起身来:“走吧。” 走到了门口,却又回过头来看了苏婉兮一眼,苏婉兮以为他有什么要吩咐的,连忙抬起眼看了过去,却见他只是盯了她一眼,便又回过了头,离开了。 苏婉兮觉着有些莫名,也不敢多想,连忙让下人将桌子收拾了。 亥时三刻,府中其它地方的灯都已经灭了,叶清酌才回到院子。 “阿娇,给我泡杯茶。”一进屋子,叶清酌就吩咐了苏婉兮泡茶,而后径直走到书桌后坐了下来。 苏婉兮见叶清酌的模样,就知他要处置正事,连忙应了声,提了茶壶去打了水。 打了水进屋,正要遇见轻墨出门,苏婉兮看了轻墨一眼,这么晚了,莫不是还有什么要事? 煮了茶,苏婉兮将茶晾了晾,才端到了叶清酌的手边,茶杯刚放下,苏婉兮还未来得及收回手,手便被叶清酌抓住了。 “……” 苏婉兮心头猛地一跳,却见叶清酌抬起了头来:“今日我出了大理寺监牢,刘丞相却是进去了。叶清然那里应当也已经收到消息了,父王方才派了人去别院,将叶清然接回来。” 叶清酌一面说着话,一面轻轻摩挲着苏婉兮的手。 许是因为练武的缘故,叶清酌的手宽厚,且带着厚厚的茧,这样轻微的动作,却让苏婉兮忍不住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只将叶清酌的话听了个大概。 叶清酌抬起眼来朝着苏婉兮笑了笑:“你做事倒是十分细致,此前还专程让管家写了另一封口供,母妃将那口供递呈给了父王,说这口供才是真正的实情。只是她顾念着楚王府,不愿意将楚王府卷入其中,因而才让管家做了一份假的口供呈递了上去。父王瞧了,勃然大怒。” “三公子为了世子之位意图谋害世子爷,兄弟相残,还险些连累了楚王府,王爷定不会轻易饶恕了他的。”苏婉兮强忍着心中的悸动,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波澜不惊。 叶清酌颔首,笑意渐浓,望向苏婉兮的眼中似是洒满了星辰:“嗯,阿娇,我很欢喜。你事事为我着想,一思及此,我便欢喜得难以自己。” 第197章 逃了? “……”苏婉兮的眼神颇有几分哀怨味道,明明答应过的,给她时间好好想一想,可是他如今的所作所为,却不像是要准备让她好好想一想的模样。 谁能告诉她,平日里那个冷若冰霜的叶清酌为何如今在她跟前就变了模样?这样的变化实在是太过让她胆战心惊啊,她并不想要见到这样的叶清酌啊!这样的叶清酌让她根本毫无招架之力啊。 苏婉兮心中忍不住咆哮着。 “世子爷尚有公事需要处置,奴婢便先行告退了,世子爷若是有什么事情,传唤奴婢一声便是。”苏婉兮慌忙抽回了自己的手,低着头退出了主屋。 又是这样仓皇而逃,这已经是今日的第二次了吧。 叶清酌的目光落在那已经不见了人影的门口,复又低下头看了眼自己的手,那柔软细腻的触感仿佛深深地烙印在了心头。 是他太过着急了吧? 叶清酌想着。只是他不曾喜欢过一个人,也不知应该如何对待自己喜欢的女子。如今喜欢上了,也不是那样瞻前顾后的性子,自是希望能够随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不过,若是吓着了她,却不是他想要的。 叶清酌低下头,将眼中的思量掩藏在了眼睑深处。 一直到子时,叶清酌都并未传苏婉兮去主屋侍候,苏婉兮见着主屋的灯仍旧亮着,心中却有这说不出的踏实。 苏婉兮立在窗口,看了会儿那灯光,复又移开了目光。今日没有下雪,夜空之中挂着一轮圆月,苏婉兮抬起眼来望着那月亮。前两日那空落落的感觉,终是被填满了起来。 轻墨从外面走了进来,匆匆忙忙地进了主屋,苏婉兮听见主屋中隐隐传来说话的声音,随后,叶清酌便带着轻墨一同出了屋子。 走到院子中,似是察觉到了苏婉兮的目光,便抬眸朝着苏婉兮看了过来,瞧见苏婉兮站在窗口看着他,叶清酌嘴角的笑容一下子柔软了几分,开口道:“我有事出去一趟,不必侍候了,你早些睡吧。” 已经子时,苏婉兮蹙了蹙眉,他眼下的青色尚未退去,便又要熬夜了吗? 第二日一早,苏婉兮便起床洗漱了,而后径直进了主屋,榻上没有人,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苏婉兮目光落在那床榻之上,略略闪了闪神,叶清酌昨夜一夜未归? 心中想着,便又转身出了主屋,刚走出茶厅,就瞧见叶清酌同轻墨一同从外院走了进来。 苏婉兮连忙立在一旁:“世子爷。” 叶清酌轻轻颔首,从苏婉兮身侧走过。 叶清酌走过的那一霎那,苏婉兮便察觉到了他身上带着一股子寒气,让苏婉兮忍不住打了个颤。 苏婉兮连忙让人端了炭火盆子进屋,又拿了一个手炉去灌满了热水,而后进了屋。 “叫人继续追,他虽是朝着北走的,只是这却未必不是他的障眼法,你命人封锁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官道,设置关卡进行拦截。”叶清酌的声音亦是染着几分寒意。 轻墨应了下来,想了想,又问叶清酌:“若是他们反抗,可不可以……” 叶清酌闻言,嘴角冷冷勾起,眼中染上了一抹嗜血的杀意:“杀无赦。” “属下明白。”轻墨朝着叶清酌拱了拱手,脸上亦是带着笑的,而后便退了下去。 苏婉兮立在一旁静静听着,等着轻墨离开了屋子,才缓步上前,目光落在叶清酌的身上,叶清酌身上那件墨色长袍的衣摆、衣袖和肩膀上都是湿的,似是沾染上的露水。 苏婉兮将手炉递了过去,轻声道:“世子爷在外面奔波了一夜,身上衣裳都已经全然湿透了,世子爷先拿着手炉暖暖手,奴婢已经让人准备了炭火盆子,这就去让人准备热水来,世子爷还是洗个澡,将身上的湿衣裳换下吧。” 叶清酌的脸上早已经不见了方才那彻骨的寒意,神情温柔了许多,将苏婉兮手中的手炉接了过来,颔首应着:“嗯,你安排便是。” 这已经不是叶清酌第二次说这句话了,昨日他回府的时候,她在马车上征询他的意见,他亦是这样说的。 虽然他让她安排的,只是一些无足轻重的小事,可是总让人觉着,他是全心全意地信赖着自己,让人忍不住的心中一暖。 苏婉兮低下头,退出主屋将事情都安排妥当了,有条不紊地侍候着叶清酌沐浴穿衣用饭。 正要劝着叶清酌休息一会儿,却听见外面想起小厮清风的声音:“世子爷,王爷派了人过来,请世子爷去主院一趟。” 苏婉兮闻言便蹙起了眉头,瞧着他的模样,就知晓他昨夜应当是整夜未眠的,如今不过刚刚回府而已,王爷便又派了人过来想请,只怕也是有什么要事相商的。 只是再重要的事情,也比不得身子重要啊? 许是苏婉兮的情绪表现得太过明显,叶清酌的嘴角闪过了一抹笑意,抬起手来将她鬓角垂落下来的细碎头发拢到耳后,笑着道:“我昨日一回来就睡了大半天,如今还不困,没事的。” 说罢,又吩咐着苏婉兮:“午饭我想吃龙井竹荪,你让人去准备吧。” 苏婉兮应了声,叶清酌就匆匆忙忙又离开了正屋。 等着叶清酌走了,苏婉兮才去了小厨房,小厨房外,邱嬷嬷正在清洗做午饭的菜,苏婉兮看了看她手中的菜,笑着道:“世子爷说,午饭想吃龙井竹荪,可有食材?” 邱嬷嬷闻言,想了想道:“这大冬天的,新鲜的竹荪是没有的,不过厨房里面应该储备得有干货,虽然鲜味稍稍差了一些,却也不怎么碍事。” “行,干货就干货吧,世子爷想吃,有总比没有得好。”苏婉兮笑着应着。 邱嬷嬷便连忙站起身来,随意地在裙子上擦了擦手,笑眯眯地道:“那我去厨房问一问。” 苏婉兮见着那桶中还有不少的菜没有洗,连忙开了口:“做龙井竹荪都要写什么食材?嬷嬷同我讲吧,我去厨房拿就是。世子爷去了主院,一时半会儿怕也回不来,我闲着也是闲着,正好去厨房走走。” “那便多谢阿娇姑娘了。”邱嬷嬷笑呵呵地道了谢,同苏婉兮说了龙井竹荪需要的食材,苏婉兮暗自记在了心中,便出了院子,朝着厨房去了。 冬日的早上,空气中都尽是刺骨的寒意,呼出来的气凝结成一团白雾,苏婉兮低着头,快步走到了厨房,好在用早饭的时间已经过了,厨房中倒是不那么忙碌。 苏婉兮见着杨嬷嬷正在门口叫一个小厮将一旁棚子里的柴火搬进厨房,便快步走了过去:“嬷嬷……” 杨嬷嬷见着苏婉兮,脸上快速地扬起一抹谄媚的笑容来:“之前听闻阿娇姑娘已经擢升为清风院的管事了,还未来得及恭喜阿娇姑娘呢。阿娇姑娘最近也没怎么来厨房,想必是贵人事忙,今儿个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情吩咐?” “倒也不算是什么要紧事情,世子爷突然想要吃龙井竹荪了,咱们院子里面没有现成的食材,我左右没什么事情,就帮邱嬷嬷过来取了。”苏婉兮笑容温和。 “都要些什么东西?”杨嬷嬷闻言,连忙问着。 “邱嬷嬷说,尚缺干竹荪、鱼茸,新鲜的豆苗应当有吧?”苏婉兮将邱嬷嬷交代要拿回去的食材同杨嬷嬷一一道来。 “都有的,都有的。阿娇姑娘你稍等片刻,我这就去给你取啊……”杨嬷嬷说着,就进了屋。 杨嬷嬷进去了,便有两个小厮出来去了对方柴火的棚子里,拿了斧头劈柴。 苏婉兮瞧着那柴火棚子,想起自己初来厨房中的时候,便是被分配去劈柴,还被要求没有劈完不准睡觉。 苏婉兮嘴角翘了起来,那时候她就在想,那些曾经将她踩在脚底下的人,她定一个都不会放过。 如今那些在厨房里面欺辱她的人,都已经不在了。她如今到了这厨房,哪怕是厨房里面的管事嬷嬷,也得恭恭敬敬地叫她一声阿娇姑娘了。 “听说了吗?昨天世子爷回来之后,楚王爷在主院发了大火,听人说,骂三公子骂得可厉害了,有人听见,王爷说三公子兄弟相残,还让人去别院将瑾侧妃和三公子接回来,扬言要亲手打死三公子。” “是啊是啊,我昨天也听见主院的李七说了,难不成,这回世子爷被陛下押入大理寺,还与三公子有所牵扯?” “可是世子爷不是因为入宫行窃,盗窃了什么劳什子图的才被打入大理寺牢狱的吗?怎么又和三公子扯上了关系?” “可莫要胡说八道,盗窃一事是有人诬陷的,不然世子爷怎么可能这么快地就回了府。” 一旁在那柴火棚子里劈柴的两个小厮低声闲聊着,苏婉兮站在一旁,目光淡淡地望向别处,只当没有听到。 “我还听说啊,昨天王爷派人去别院让将三公子接回来,结果并没有接到人,说好像是跑了。世子爷亲自带了人马连夜去追,也没有追到呢……” “真的?真有其事?” “自然,我用我昨夜藏起来的鸡腿发誓……” 第198章 我帮你拒绝了 苏婉兮一愣,突然就想起了先前叶清酌和轻墨回来的时候,她听见的那些话。 似乎昨夜他们就是在追什么人,好似无功而返,那人朝着北面走了,叶清酌命人封锁了东南西北的官道,还下令若是见着了那人,杀无赦。 却原来,是叶清然逃了吗? 苏婉兮心中满是诧异,叶清然为何要逃? 他虽然陷害了叶清酌,只是呈到梁帝面前的证据,俱是与他无关。为了避免外人猜测出什么端倪来,楚王自然也不会将此事抬到明面上来处置。 即便是将叶清然接回府上,也定然只是暗中处罚了就是。 叶清然为何却这样狼狈而逃? 苏婉兮心中满是疑惑,倾身细听,那两个小厮却早已经转开了话茬子,说起了另一桩事情来:“二公子愈发的混了,之前他院子里的丫鬟几乎都被他糟蹋了个遍,如今他被华昭公主砍去了命根子,不能人事,都以为他会就此改过自新了,毕竟连作案工具都没了,可是啊,万万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另一个小厮的眼中亦满是好奇之色。 “如今二公子院子里丫鬟倒是保住了清白,可是小厮却遭了秧。”那小厮站起身来将劈好的柴火整整齐齐地堆了起来,一脸神秘兮兮地道。 “……”另一个小厮瞪大了眼。 “……”苏婉兮亦是险些被口水呛住。 “王爷就这样任由着二公子的性子胡来?此事若是传了出去,二公子的名声只怕就彻底的坏了。” “二公子还有什么名声?糟蹋院子里的丫鬟就罢了,还因着意图侵犯华昭公主被华昭公主削了命根子,二夫人还和三公子勾搭了起来,竟怀了三公子的孩子。二公子里子面子早就已经被毁了个精光。” “啧啧,咱们府中的四位公子,还是王妃所出的这两位靠谱一些。原来觉着三公子挺温文尔雅,随和亲切的一个人啊,却不曾想,他竟然背地里是那样的人。” 两人说的正欢,杨嬷嬷便从厨房中走了出来,手中拿了一个篮子:“阿娇姑娘,您要的东西。让阿娇姑娘久等了,阿兰去二院那边给赵侧妃娘娘送东西去了,不然阿娇姑娘还能同阿兰说说话叙叙旧。” 那两个小厮已经停止了说话,苏婉兮笑着将篮子接了过来,道了谢,转身离开了厨房。 刚走到清风院门口,就瞧见叶清酌从对面走了过来,叶清酌见着苏婉兮似乎也有几分诧异,挑了挑眉,望向苏婉兮跨在手腕上的篮子:“去哪儿了?” 苏婉兮勾起嘴角:“世子爷要吃龙井竹荪,咱们院子里的小厨房缺一些食材,正好我闲着,就去厨房取食材来着。” “外面冷,这种小事,让其他人去做就是了。”叶清酌轻蹙起了眉头,似有不悦。 跟在两人身后的轻墨却险些被绊了一跤,忍不住抬起眼来有些诧异地望向走在前面的两人。 什么时候,世子爷竟然会对阿娇说出这样的话来了?这样温柔,这样关切的语气,还是他所认识的世子爷吗? 难道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两人已经…… 轻墨的目光在两人的身上来回逡巡了半晌,若有所思。 苏婉兮听着叶清酌的话,心中一暖,暗自想着,如今的她哪有那么娇气。 只是这话她自是不会说给叶清酌听的,只笑着转开了话茬子:“昨夜世子爷出门,可是因为三公子?” 叶清酌侧过身子望向苏婉兮:“你如何知道?” 苏婉兮垂下眼:“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如今府中都已经有不少下人知道了,我方才就听见府中小厮在议论此事。” 苏婉兮解释完,又问道:“三公子果真跑了?” 叶清酌将手背在身后,神情淡淡:“嗯,跑了。” 虽然方才听那两个小厮谈论的时候已经惊诧过了,只是如今再听一遍,却仍旧觉着十分诧异:“三公子为何要逃呢?王爷虽然生气,可是却定然不会取他性命……” 叶清酌嘴角翘了起来,笑容中带着几分讥讽:“父王倒是的确如你所言,不会取他性命,只是,却也断然不会轻饶了他。且如今出了这茬子事情,他也已经全然失去了父王的信任。” “经由这件事情,他的目的和野心已经暴露在了我与父王的面前,即便是他回了府,我定会盯紧了他,不会再让他有任何机会。再加上,如今他的岳父大人已经因着盗窃布阵图,栽赃嫁祸我下了监狱,我与父王也不会让刘丞相再有翻身的机会。” 叶清酌嗤笑了一声:“他再呆在楚王府也等于是个废人了,不如逃走,寻个机会尽力一搏。只是我不曾想到,老三是个这样决绝的人,他倒是逃了,却是将自己的母亲和妻子都弃之于不顾,还有那出生不到一月的孩子。” “尽力一搏?”苏婉兮咬了咬唇,抬起眼来望向叶清酌:“三公子想要博什么?” 叶清酌听苏婉兮这样问,意味深长地看了苏婉兮一眼:“你的眼界和见识,全然不像是个普通人家的女孩子……” 苏婉兮一惊,忙不迭地低下头,声音亦是染了几分慌乱:“奴婢不过随口一问而已。” 叶清酌却似乎并未太放在心上,沉默了片刻,才道:“若是我没有猜错,他是想要利用楚王府三公子的身份,犯上作乱。” 苏婉兮猛地一惊,抬起眼来望向叶清酌:“这样一来,楚王府岂非……可是,三公子平日里不像世子爷一样,曾经上过战场,且手中有兵马。他想要犯上作乱恐怕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吧?” 叶清酌面色亦是有些沉重:“他未必会自己招兵买马,那样太慢了,而且前期耗费太大,他没得来耗的。我估摸着他恐怕会寻别的人合作,如今起义的人可不少,他有的是机会。只是,我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至少现在不允许。叶清然我势必要极早地除掉,不能让他成为楚王府的祸患。” 轻墨的目光又落在了自家主子的身上,愈发诧异了几分,这些事情几乎算得上是机密了,世子爷却这样毫不顾忌地说给苏婉兮听。 苏婉兮低下头,心中却像是猫儿在抓似得。 从报仇雪恨的角度而言,她其实在心里,是希望叶清然能够成功的。若是叶清然在外打着楚王府的旗号投靠了起义军,梁帝对楚王府定然会心生芥蒂,百般为难。 楚王兴许在被逼无奈之下,只得谋反。 可是……叶清酌…… 苏婉兮咬了咬唇,叶清酌定然是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叶清酌又开了口:“对了,如今叶清然都跑了,管家的死自然也不用瞒着了。王妃待会儿会让人去请大夫到管家的院子里,假意宣布管家得了急病,暴毙而亡。” 苏婉兮颔首,此事倒是在她的预料之中的。 叶清酌看了苏婉兮一眼:“王妃先前与我提了提,说想要让你接任管家的位置。” 苏婉兮脚步一顿,抬起手来指了指自己,有些难以置信:“奴婢?” 见叶清酌点头,苏婉兮连忙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不行的不行的,奴婢哪里能够做什么管家?论资历,奴婢入府不过两年,府中比奴婢资历深的人大有人在。论为人处事,奴婢也丝毫算不得圆滑的。论对府中的熟悉程度,奴婢只熟悉清风院,其它院子几乎是一无所知,那能够胜任这管家之位,王妃实在是太过抬举奴婢了。” 叶清酌笑了起来:“你可以做得很好的。” 苏婉兮眼睛瞪得大大地望着叶清酌,不知叶清酌为何会这样说。 却又听见叶清酌接着道:“你的能力,我还是相信的,若是你真正坐上了那个位置,未必会做得比谁差。” 不等苏婉兮反驳,叶清酌又开了口:“不过,我还是帮你拒绝了此事。” 苏婉兮听叶清酌说帮她拒绝了此事,心中这才暗自松了口气:“奴婢说无法胜任可不是谦虚,幸好世子爷帮奴婢拒绝了。” 苏婉兮的话音刚落,就听见叶清酌接着道:“我帮你拒绝了管家之位,并非觉着你无法胜任,而是因为,我希望你做的,不是管家之位……” 苏婉兮闻言,心尖一颤,仍旧望着叶清酌的眼中闪过一抹惊慌失措。 叶清酌目光灼灼地望着她,却是丝毫不想让她有任何退却的机会:“阿娇,我昨天说希望你仔细考虑的问题,你可仔细考虑过了?我素来不是一个耐得住性子的人,你莫要让我等太久。” 叶清酌说完,便转过了身,抬脚径直往前面走去,仿佛方才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那搅乱了一池湖水的话压根不是他说的一样。 轻墨立在一旁,看了看叶清酌的背影,又望向一脸失魂落魄的苏婉兮,毫不掩饰眼中的好奇。 “阿娇,世子爷说希望你仔细考虑什么啊?这样神神秘秘的?” 苏婉兮一惊,才想起来轻墨还在,心中打了个突,慌忙跟了上去。 轻墨眯了眯眼,这一个两个的,莫非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不成? 第199章 选择 用了午膳,主院就又来了人将叶清酌叫了过去。临走的时候,叶清酌吩咐着轻墨不必跟着他,去营中,似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办。 叶清酌去了主院,苏婉兮便留在屋中做绣活,脑中不时地闪过先前叶清酌的话,心中乱得厉害。 约摸过了一个多时辰,却瞧见轻墨带了一群男子匆忙进了清风院。 冰天雪地的天气,那些男子却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衣裳,却似乎全然不觉着冷一样,一进院子,便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活像那雪里面堆砌的雪人一样。 苏婉兮看着这群人的模样,便知这些人定然是武功高手。 轻墨抱着一叠册子匆忙进了主屋之中,而后又快步跑到了苏婉兮的屋子门口。 “世子爷还在主院?”轻墨问着。 苏婉兮颔首:“兴许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商议吧。” 轻墨蹙了蹙眉,便进了苏婉兮的屋子,压低了声音同苏婉兮道:“已经寻着三公子的下落了,在西边的一处密林之中,三公子绕开了我们设下的埋伏,意欲穿过西边的那丛林,丛林之中雪极厚,他走不快。我先带人去追击,你去一趟主院,帮我将此事禀报给世子爷。” “去得晚了就来不及了,只是三公子也带了不少的人马,世子爷不在,我也是刚收到消息,能够调集到的人马不多,顶多只能拖延半个时辰左右的时间。你快些去禀报世子爷,让世子爷调遣人马来支援。” 苏婉兮闻言,脸色正了正,应了下来。 轻墨便急忙出了苏婉兮的屋子,带着那群人离开了。 轻墨离开之后,苏婉兮便也连忙出了清风院,朝着主院而去。 只是走到半道上,脚步却突然慢了下来。 苏婉兮面临着一个十分艰难的选择,却不是做楚王府管家还是做叶清酌的世子侧妃的选择,而是选择背叛还是顺从。 当初被叶清酌带回楚王府,不过是为了活下去。她的身份太过敏感,且许多人都认为定北军的军令符在她手中,她失踪之后,定然有许多人都在找她,为了那定北军军令符。 因而,她只能选择在楚王府的庇护之下,苟且偷生地活着。 两年了,她从来不曾忘记过,她活下来是为了什么。 她要报仇。 只是正如叶清酌所言,她的仇人是梁帝,是那重重宫墙之中,坐在龙椅之上的高高在上的男子。她不过是一个女子,一个连自己的真实身份都不敢暴露的女子,如何报仇? 起兵谋反?她一个女子,若是起兵,只怕会被人当作一场笑话? 入宫行刺?怕是连宫门都没入,就已经被人发现身份了。 此前她也曾想过投靠起义军,只是所有的起义军中,唯有柳明远看起来成事的机会稍稍大一些。 可是父亲正是因为被污蔑与柳明远勾结,通敌叛国,因而落了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若她果真去投靠了柳明远,岂不是正好给父亲坐实了这个罪名,让父亲背负骂名,这样的事情她做不出来。 可如今,叶清然却将机会送到了苏婉兮的面前。 叶清酌说,叶清然是意欲投奔那些起义军,以楚王府的名义,与其中任意一支起义军联合起来谋反。 叶清然是楚王的儿子,不管如何,也辩驳不了的血脉亲情。 一旦叶清然代替楚王府打出了谋反这面旗帜,楚王府便再也无法置身事外。 梁帝本就多疑,楚王这几年闲赋在家,即便是柳明远已经这样狂妄,梁帝却仍旧不给楚王带兵迎敌的机会。 这也正是因为梁帝对楚王不放心,生怕他得了兵权,会趁势犯上作乱。 再加上徐瑾素来与楚王府不对盘,若是叶清然反了,徐瑾定会借势发挥,不依不饶。 这样的局势之下,即便是楚王没有反心,也不得不反了。 相较之下,楚王若是骑兵谋反,胜算应是最大的。她若与楚王合作,报仇的机会自然也是最大的。 自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叶清然成功逃脱叶清酌和楚王的追击,替楚王府打出谋反这面旗子。 轻墨说,叶清然绕过了叶清酌设下的埋伏,预备从西边一片松林之中绕路而逃,松林中雪厚,叶清然走不快,轻墨要带人追击。 只是人不够多,他顶多只能拖延半个时辰,让叶清酌带人去支援。 半个时辰…… 苏婉兮咬了咬唇,若她拖延下来这半个时辰,兴许,叶清然就能成功逃脱了。 只是,她却断然不能隐而不报,若是那样,叶清酌定会疑心上她。 叶清酌那样的性子,信任一个人本就不容易,这样的信任也是薄如一张纸,一旦被捅破,便再难修补。 天气极冷,苏婉兮方才匆忙跑出来,身上的衣裳也略有些单薄,只是手中和背后却不停地在冒着汗。 若是她选择了这样做,便是将楚王府置于火上烤。楚王府若是背上叛乱之名,势必会面临许多艰难困苦。 她在楚王府中的两年,叶清酌对她算得上是极好的。三番四次地救了她不说,还将她放在自己身边庇护着。 她承认,她甚至于对叶清酌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可是叶清酌却一直纵容着,甚至提出想要让她做他侧妃的话,甚至于他说,若她是想要世子妃的位置,也不是全然不可以的。 苏婉兮只觉着心乱如麻,脑中闪过一片血色。父亲、母亲、两个哥哥、小侄子的脸在她眼前不停地闪过,还有那日刑场上满地的血,乱葬岗的火光,君慕寒的绝情,落在她身上的棍棒,和那黑漆漆的棺材…… 嘴里蔓延开一抹血腥味道,却是她将自己的唇给咬破了。 苏婉兮咬了咬牙,抬起头来四下看了看。 不远处便是府中花园里的湖,已经是冬日,湖面上只剩下惨败的荷花枯叶,湖水有些地方还结着冰。 苏婉兮的目光落在那平静如水的湖面上,心中一横,不管不顾地朝着那湖冲了过去,脚踩上了路边的雪,重重一滑,朝着湖中滑了下去。 湖水比她想象中还要冰冷刺骨,那冷仿佛蔓延进了骨头。冰冷的湖水从她的嘴里灌了进来,她只觉着身子无比的沉重,不断地下沉着。 苏婉兮咬紧了不停打颤的牙关,努力在湖水中划动,让自己能够浮起来一些,用着最大的力气喊着:“救命……” “救命啊……” 先前她瞧见了,湖边不远处有几个下人在打扫路上的积雪。 苏婉兮抓住了湖边的枯草,将自己泡在湖水中,确保着自己不再往下沉,便又加大了声量喊了几声救命。 湖水刺骨,声音亦是带着颤。 苏婉兮一直咬牙坚持着。 果不其然,不过片刻就有人听到了她的呼救声,匆匆跑了过来。 “有人落水了,快……有人落水了……”她听见有人在高声喊着,聚集过来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苏婉兮瞧着那些人越走越近,狠了狠心,松开了抓着湖边枯草的手,任由着自己朝着湖水深处沉了下去。 水不停地灌进嘴里,灌进鼻子里,灌进耳朵里。 苏婉兮隐隐约约看见有人跳了下来,朝着她游了过来,眼前已经是一片模糊,待感觉到有人拉住她的手之后,苏婉兮才放心地让自己昏了过去。 似是再做一场很长的梦,梦里满是杀戮,满是各种各样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让人觉着浑身冰冷,像是被冰雪覆盖着一样。 “阿娇……阿娇……” 她听见有人在叫她。 只是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来,浑身像是被冻住了一样,无论是手还是脚,都全然不像是自己的。 只是脑中的意识却是在一点一点地清醒过来。 她记得她跳了湖,记得她跳湖前的那些挣扎,和她最后的选择。 “大夫怎么还没有来啊?快去催一催……” 苏婉兮听见有人在说话,大夫?身下是一片柔软,她似乎已经被送回了清风院。 脑中意识又开始模糊起来,苏婉兮努力让自己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张开嘴,喃喃唤了两声“世子爷……” 方才说话的那个声音似乎回答了她什么,只是她却听不太清楚,只觉着浑浑噩噩的,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的,脑中意识愈发地模糊了起来,苏婉兮心中一叹,便又放任自己昏迷了过去。 待再次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了声音,苏婉兮却能够感觉到,有一道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她对那道目光极为熟悉,是叶清酌的。 苏婉兮暗自握紧了手,使劲用指甲掐了掐自己的掌心,让自己保持着清醒。 而后便猛地睁开了眼来:“世子爷,世子爷……” “我在。”叶清酌的声音从一旁传了过来,身体各个部分都重的仿佛不是自己的一样,苏婉兮有些费力地转过了头去,目光落在叶清酌的脸上,眼中满是焦灼:“世子爷,轻墨让我告诉你,他们在西边一处密林发现了三公子的下落,轻墨已经带着人去拦截了,只是他带的人不多,只能拖延半个时辰,让世子爷去支援。” 第200章 伤势 叶清酌眸光沉沉地望着苏婉兮,脸色却是十分平静:“来不及了。” 苏婉兮一愣,眼中满是错愕:“来不及了?” “你可知,你昏迷了多久?”叶清酌站起身来,背对着苏婉兮,走到窗子边站定。 窗外的天色已经有些昏暗,只怕已经过了酉时。轻墨回来的时候是未时,至少两个时辰过去了。 叶清酌定定地在窗口站着,苏婉兮瞧不见他的神情,只觉着这个背影有些寂寥味道,心中发涩,只是事已至此,她即便是后悔,也已经无法回头,即便是错的,也只能继续错下去了。 叶清酌说的没错,她性子的确是软弱了一些。 先前明明已经做好了选择,为了报仇,她应当将所有不该有的,不切实际的想法都抛弃。可是瞧见他,心中却仍旧忍不住有些心疼。 苏婉兮咬了咬唇,到底大冬天的在水里泡了那般久,脑中昏昏沉沉地,声音有些沙哑:“奴婢耽误了要事,请世子爷责罚。” 叶清酌沉默了一会儿,才转过头来望向苏婉兮:“你是怎么掉进湖里的?遭人暗算?” 苏婉兮摇了摇头:“不是,没有人暗算奴婢。先前轻墨回来让奴婢将在西边发现了三公子踪迹的消息告诉世子爷,奴婢着急忙慌地出了院子去主院寻世子爷,因着轻墨说他恐怕只能拖延半个时辰,心中害怕耽搁了要事,就小跑着朝主院去,却不料一不小心踩滑了,掉进了湖中……” 叶清酌点了点头,取了火石将桌子上的油灯点了起来,屋中一下子亮堂了起来。 “你并非刻意为之,无需自责。大夫说你在水中太久,今夜恐怕会反复发热,我让拂柳去给你熬了药,你记着喝。冬日里的湖水寒凉,你是女子,在水中那样长的时间,对身子亦有一定的损害,等着身上的热褪下去之后,我让大夫给你开一下驱寒的药物来给你调理调理身子。” 叶清酌的声音冷静而平缓,却让苏婉兮莫名地,连抬起眼来看他的勇气都没有了。 “轻墨他们尚未回来,我去瞧瞧,回来之后再来看你。”叶清酌说着,将那桌子上的油灯挑亮了一些。 苏婉兮一怔,轻墨尚未回来,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轻墨说,他带的人马不够,只能够勉强拖延半个时辰。可若是半个时辰之后,援兵仍旧未到呢?又会怎样? 苏婉兮先前只顾着做心中那两难的抉择,却不曾想过,若是叶清酌不去,兴许,轻墨就回不来了。 思及此,苏婉兮的身子忍不住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怎么了?可还觉得冷?你屋中还有没有多的被褥?”叶清酌察觉到了她的颤抖,转过头来朝着她看了过来。 苏婉兮摇了摇头,却连牙关都在发着颤:“没,没事。轻墨他们,不会有事的吧?” 叶清酌身子一顿:“不知道。” 苏婉兮心中愈发慌乱了起来,挣扎着就要坐起来:“世子爷快去救轻墨啊。” 叶清酌目光在苏婉兮脸上淡淡扫过,走到床边将苏婉兮又按回了床上:“我已经派了人过去接应了。” 顿了顿才又道:“你好生休息,我去瞧瞧。” 苏婉兮点了点头,瞧着叶清酌转身出了屋子,唇色愈发苍白了起来,心中着急,却是不停地咳了起来,因着这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却又觉着,脑袋里一片空白,眼前亦是有些发晕。 轻墨定然不能出事,要不然,她这一辈子,只怕就只能活在内疚之中了。 门又被推了开来,苏婉兮猛地转过头朝着门口看了过去,眼前一下子有些发黑,半晌才缓了过来,只听见拂柳的声音略带几分焦急地叫着她的名字。 “阿娇,你没事吧?可觉着头疼?” 苏婉兮点了点头。 拂柳叹了口气:“大冬天的掉进了水里,自然身子受不住,你被救起来的时候都已经昏迷了过去。后来浑身滚烫,一个劲儿说着梦话,可吓坏我们了……” 拂柳手中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扶着苏婉兮坐了起来:“来,将药喝了,大夫说这药怕是有些苦的,我还给你拿了蜜饯过来。” 苏婉兮靠坐在床头,接过药碗,手却有些使不上力,不停地颤抖着。 拂柳见状,连忙帮她扶着药碗。苏婉兮道了声谢,将碗一抬,一口便将碗中的药都喝光了。 倒果真如拂柳所言,苦得厉害。 拂柳连忙将蜜饯喂给了苏婉兮,目光落在她的手上,叹了口气:“瞧瞧你的手都被泡得皱了,你也是,怎么那般不小心?且不说这寒冬腊月的,湖水冰凉。就说若是湖边没有人,只怕你今儿个这条命就交代出去了。” 苏婉兮低着头,声音淡淡地:“踩滑了。” “以后可千万要小心些了。”顿了顿,又伸手摸了摸苏婉兮的额头:“还是有些烫,大夫说今天晚上只怕你会反反复复地发热。” 苏婉兮点了点头,并未太放在心上,心中装着事,有些心不在焉地模样。 拂柳沉默了片刻,复又压低了声音开了口:“先前你昏迷不醒,一个劲儿地叫着世子爷,我也不敢耽搁,见你当时情形,连忙派人去主院将世子爷请了过来。听闻世子爷当时正在与王爷商议事情,听闻你出了事,慌慌忙忙地跑了回来。见你昏迷不醒,脸黑得吓死人。你与世子爷……” 苏婉兮神情微动,张了张嘴,嗓子疼得愈发厉害了一些:“出了要紧事,轻墨让我去主院同世子爷说一声,我当时着急着去禀报世子爷,因而才一不小心踩滑了掉进了湖里。只是心中一直挂念着轻墨吩咐的事情,只怕是因此才一直在昏迷的时候还念叨着世子爷吧……” 拂柳看了苏婉兮一眼,想了许久,终究开始决定同她说一说。 “可是你先前昏迷着,不曾见到世子爷有多紧张,大夫来得慢了,世子爷几乎将大夫骂得狗血淋头。你昏迷的时候一直叫世子爷,他便一直坐在你的床边握着你的手,一遍又一遍地答应。若说世子爷对你没有情意,只怕说出去谁也不会相信的。” 拂柳一面说着,一面观察着苏婉兮的神情。 苏婉兮眼中满是惊诧和愕然,她的确是不知道,竟还有这么一出。 他那样清冷的人,怎会为了她失了分寸? 苏婉兮心中愈发地慌乱了几分。 “我也不知你与世子爷如今是什么情形,本也不想与你多说,只是当时整个清风院的人几乎都瞧见了。我担心这件事情会给你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给你说了,你心里也好有个数,有个打算。你素来聪明,应当明白我是什么意思。总之,一切小心就是。”拂柳声音轻不可闻。 苏婉兮点了点头,低着头半晌没有说话。 拂柳见苏婉兮一副没精打采地模样,便道:“你刚刚醒来,正虚弱着,还是躺着休息吧。世子爷专程吩咐了,让我今儿个在这儿陪你,你若是觉着不舒服,便叫我一声。” 说完,就又上前扶了苏婉兮,让苏婉兮躺了下去。 苏婉兮脑中仍旧昏昏沉沉的,还在想着拂柳的话,有些回不过神来。 她算计了他,背叛了他,何德何能,让他这样相待? 头顶是绣着粉色桃花瓣的床幔,苏婉兮定定地望着那些细碎的桃花瓣,只觉着眼皮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只听见有吵吵嚷嚷的声音传来,苏婉兮蹙了蹙眉,睁开了眼。 屋中的油灯仍旧亮着,头似乎比先前更疼了一些,嘴唇亦是干得厉害,似乎裂了开来。苏婉兮抬起手来,轻轻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烫得厉害。 “拂柳……拂柳……” 苏婉兮张了张嘴,却被自己沙哑得不成样子的声音给吓了一跳。 只听见“吱呀”一声,门打了开来,拂柳从门外快步走了进来:“怎么了?阿娇,我听见你在叫我。” “水……口渴。”嗓子疼得厉害,一说话便像是刀割一样。 拂柳连忙倒了水来,扶着苏婉兮坐了起来,为了苏婉兮一大杯水,才又问道:“可还要?” 苏婉兮摇了摇头,闭着眼躺了回去。 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并未停歇,苏婉兮蹙了蹙眉:“怎么了?外面吵得这样厉害?” 拂柳将杯子放回了桌子上,听见苏婉兮问起此事,连忙道:“世子爷方才带了好些人回来,轻墨大人也回来了,只是受了伤,我方才远远地看了一眼,似乎伤得不轻,衣裳上都是血。其它人多多少少也都受了些伤,方才让月晴去将药庐的大夫尽数请了过来,正在给受了伤的人包扎呢。” 苏婉兮闻言,猛地转过头望向拂柳:“轻墨回来了?受了伤?” 拂柳点了点头:“刚才我在一旁听到了一些,似乎是被十多人围攻,险些回不来,后来轻墨大人直接跳了崖才突围,只是山崖陡峭,伤势不轻。世子爷带人找了好久才将人找回来,所幸的是,那山崖下面有积雪很厚,都是些皮外伤,倒不至于致命,不过满身是血,也挺吓人的。” 第201章 离心 苏婉兮放在被子中的手微微颤抖着,轻墨有此一劫,全因她而起。若非她抱有私心,今日之事便不会发生。 可是若让她放弃为父母报仇,放弃这个机会,她却又舍弃不下。 苏婉兮缓缓闭上眼,这样的自己,连她都觉着可恨。 “怎么了?阿娇?可是觉着哪里不舒服?” 耳边传来拂柳的轻声询问,苏婉兮这才回过神来,原来她竟落下了泪来。 苏婉兮摇了摇头,声音愈发嘶哑,几乎只剩下了气声:“轻墨带人去拦截对手,本是让我去主院通知世子爷带人去支援的,可是我却一不小心落了水,醒来将此事告诉世子爷的时候,已经迟了。若非因为我,轻墨也不会受伤……” 拂柳不曾想到竟是这样的缘故,张了张嘴愣愣地望着苏婉兮,却是不知该如何开口,半晌才道:“你又不是故意的,也好在轻墨大人还活着,你也莫要太过自责。” 苏婉兮点了点头,只觉着脑袋昏昏沉沉,身子却像是一半被浸入了冰水之中,一半被放在了火上烤着,难受得厉害。 一整夜都浑浑噩噩的,直到第二日,苏婉兮才觉着稍稍清醒了一些。 睁开眼,拂柳还在屋中,见着苏婉兮醒了过来,才快步走到了床边,伸手摸了摸苏婉兮的额头:“还好已经退热了,昨夜里你反反复复地发热,可将我吓得,去把大夫拖过来看了好几回,幸好昨夜整个王府的大夫都在咱们院子里,倒也方便。” 苏婉兮想起昨夜里拂柳说的话,原来不是梦。苏婉兮勉强扯着嘴角笑了笑,嗓子火烧火燎地,沙哑着声音问着:“轻墨如何了?” 拂柳知晓苏婉兮因着轻墨的事情在自责着,听苏婉兮这么一问,连忙回答着:“大夫将伤口给包扎了,说没有性命之忧,只是伤得不轻,要好好将养些时日。” 见苏婉兮脸色愈发苍白,拂柳又开口道:“昨夜轻墨大人听闻你落水,还问了你的情形呢。你也莫要自责了,等你病好了,好生给轻墨大人道个歉就是了。如今你呢,顾好自个儿才是正经事。” 苏婉兮点了点头,见拂柳眼眶下亦是有一圈明显的黑色,想着昨夜她照顾了自己一宿,自己反反复复地发热,只怕也将她折腾得够呛。 “我现在觉着好很多了,你整夜未眠,回屋歇着去吧,我没事了。”苏婉兮轻声道。 拂柳笑着伸手给苏婉兮掖了掖被子,才开口道:“刚将药给你热上了,应当已经好了,我去将药端过来给你喝了就走。” 苏婉兮点了点头,道了声谢。 “你我二人,这样客气做什么?”拂柳说着,便转身出了屋子。 拂柳将药端了进来,药尚且冒着热气,拂柳将药放在床边的凳子上,笑眯眯地道:“药有些烫,放会儿再喝。” 苏婉兮笑了起来:“我知道的,你快去睡吧。” 拂柳也不扭捏,只又叮嘱了两遍,让苏婉兮要记着喝药,便离开了苏婉兮的屋子。 头仍旧有些昏昏沉沉的,苏婉兮伸手摸了摸药碗边缘,倒的确有些烫,便索性坐了起来,靠在床头,微闭着眼小憩着。 “吱呀”一声轻响,似乎是有人从门外走了进来,苏婉兮睁开眼看了过去,就瞧见叶清酌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因着逆着光的缘故,到好似给他镀上了一层白色的光芒,宛若神祗,令人不敢逼视。 苏婉兮只觉着嗓子有些痒,低着头咳了半晌,待抬起头来的时候,他已经在床边坐了下来。 “醒了?可觉着好些了?”叶清酌问着,目光落在一旁放着的碗上:“怎么不喝药?” “药有些烫,晾一会儿再喝。”苏婉兮应着。 话刚出口,叶清酌的眉头就蹙了起来:“嗓子怎么了?” 顿了顿,不等苏婉兮回答,就又自顾自地道:“你前段时日病了,嗓子刚刚才好些,就又变成这副模样了,你还是不要轻易说话了。” 苏婉兮闻言,苦笑了一声。倒也如他所言,她身子其实挺好的,极少生病,这入冬以来,倒是第二次生病了。 倒果真是流年不利。 “轻墨……”苏婉兮下意识地开口问道,却又想起他方才嘱咐自己不要轻易说话,便只说了两个字就闭上了嘴。 叶清酌看了苏婉兮一眼:“拂柳同你说了?” 苏婉兮点了点头。 叶清酌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昨日我知道消息派人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叶清然虽然逃得匆忙,只是身边却也带了不少的高手。轻墨他们不过十多人,并不占丝毫的优势。轻墨原本只是想要拖延时间,只是叶清然那人狡猾,自然瞧出了他的意图,便采取了强攻,意欲速战速决。” “两相较量之下,轻墨他们吃了些亏,见势不对,轻墨就下令让众人撤。只是他自己慢了一步,被叶清然下令让人包围了起来,叶清然想要活捉了他,情急之下,轻墨便退至悬崖,纵身跳了下去。” “不过好在悬崖下积雪深,并未伤及五脏六腑,且很快就被寻到,救了起来,身上不过是些在滚落过程中被石头划到的皮外伤,看着可怖一些罢了。比起被叶清然的人抓去,此番他跌落悬崖受的苦却是轻多了。” 苏婉兮垂眸,轻轻颔首。 叶清酌的目光在苏婉兮的脸上转了个圈,知晓她定是在自责,却并未开口安慰,只伸手将椅子上放着的药端了过来,递给了苏婉兮:“药凉了,喝了吧。” 苏婉兮颔首,接过药来,仰头灌了下去。 苦涩的味道在嘴里蔓延了开来,似是连汗毛都忍不住竖了起来。 真苦。 只是她既然已经选择了这条路,就得要承受得起这苦涩。 报仇,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苦?”叶清酌见她蹙了眉头,轻声开口询问着。 苏婉兮摇了摇头,这点苦,比起心头的苦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叶清酌将碗接了过去,转身放在了桌子上,幽幽开口道:“叶清然这么一跑,只怕接下来就要变天了。” 苏婉兮知晓他话中之意,手紧紧拽着被子,紧抿着唇,没有开口。 叶清酌又转过了头来,沉吟了片刻才道:“若是叶清然果真投靠了起义军,楚王府只怕也不得安宁了,到时候我定然会很忙,未必能够顾得上你。若事情果真如我所料那样不可遏制地发生了,我就将你送到别庄去住一段时间避避风头如何?等着尘埃落定了,再接你回来。” 苏婉兮抬起眼来望向叶清酌,与叶清酌的目光碰了个正着。 叶清酌脸上仍旧如寻常一样,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眉头微微轻蹙着,眸光是苏婉兮难得一见的温柔。 那温柔仿若一弯古井水中骤然而起的波澜,让苏婉兮忍不住地便陷落了进去。 苏婉兮呆呆愣愣地望着叶清酌,全然不知该如何反应。 这样温柔,真的是她所认识的叶清酌? 许是苏婉兮呆傻的模样太蠢,惹得叶清酌轻笑出声,笑声沉沉,一下一下地撞在苏婉兮的心头。 苏婉兮深吸了一口气,心中却痛得难以呼吸。 她与他,注定是不可能的。 他们遇见的时间不对,地点不对,他们的身份不对,什么都不对,自然永远也不会有好结果。 苏婉兮想着,抬起手拢了拢鬓角的头发,摇了摇头,嗓音嘶哑地开了口:“世子爷在哪儿,奴婢就在哪儿。” 叶清酌闻言,眉头就蹙了起来,定定地看了苏婉兮良久,嘴角却又弯了弯,眼角眉梢俱是笑意:“你还敢说你心里没有我?” 苏婉兮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她方才那句话,听起来有多暧昧。 只是叶清酌全然误会了她的意思,她好不容易盼着了楚王府背上谋逆的罪名,不得不骑兵造反,她自然得呆在叶清酌身边的,呆在他身边,她才有机会报仇。 苏婉兮低着头,却也不做解释。 因着苏婉兮的那句话,叶清酌神情满是愉悦:“昨夜因着你一直昏迷,就没有吃什么东西?可觉着饿了?我让人熬了鸡丝粥,一会儿就送过来,你记得吃一些。多吃些东西,病也好得快些。我尚且有些要事要办,也不能在这里陪你太久。” 苏婉兮闻言,点了点头,又轻声道:“世子爷忙去吧,我没事了。” 叶清酌颔首,伸手揉了揉苏婉兮披散着的头发,发丝柔滑,叶清酌眯着眼,觉着手感极好,便又揉了两下,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了手。 “我去营中一趟,回来只怕还得去趟主院,如今叶清然逃了,有许多事情还得仔细与父王商议,也好早做部署,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我先走了,记着吃东西,好好休息,大约要下午才能回来,到时候再来看你。” 苏婉兮觉着,叶清酌今日的话似乎多了许多,对她也格外的温柔。 只是,她已然与叶清酌离了心,叶清酌对她愈发的好,她心中便愈发愧疚,这样的愧疚不停地折磨着她,让她难以安宁。 只是听见叶清酌说,他要与楚王商议对策,早作部署,心中微动,只随意点了点头,目送着叶清酌出了屋子。 第202章 母子 离年关越来越近。 苏婉兮的病也慢慢好了起来,只是开始有些畏冷。歇了几日,见着院子里因着要准备过年的东西而忙碌起来,便也回了叶清酌身边侍候。 叶清酌见着她,倒也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却不怎么使唤苏婉兮做事,只让苏婉兮安安分分地呆在正屋中,偶尔扔两本账册给苏婉兮。 账册大多是已经整理好的,连着看了几本,也并无什么错漏。 苏婉兮想着叶清酌这般行径,倒不像是要让她看账本,只是见她无所事事,怕她觉着无趣,让她打发打发时间罢了。 苏婉兮抬起眼来看了眼叶清酌,叶清酌手中拿着一封信,眉头紧蹙着,面色生冷。 苏婉兮总觉着有什么不对劲,看了半晌,才发现叶清酌只穿了一件十分单薄的中衣。 忍不住一愣,目光落在屋中摆放着的几个炭火盆子上,若有所思。 自打她回到叶清酌身边侍候之后,每次进正屋都觉着暖融融的,却一直并未细究原因,如今才发现,原本一直只摆放两个炭火盆子的正屋,破天荒地放了五个炭火盆。 苏婉兮一怔,飞快地移开了目光。 离落水那日已经过去了七八日了,似乎再没有叶清然的消息传来。 叶清酌也再不曾在苏婉兮面前提起过叶清然,仿佛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一样,平静得有些异常。 到好似暴风雨之前难得的安宁。 叶清酌杯子里的茶水似乎已经尽了,苏婉兮提了提放在一旁火炉上的茶壶,壶中也没有了热水。 苏婉兮便将手中的账册子放了下来,提了茶壶站起了身来,见叶清酌并未留意到她,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进了厨房,却听见邱嬷嬷与清风在说话,邱嬷嬷和清风坐在灶下整理柴火,并未瞧见苏婉兮进门,话语之间提到了一个让苏婉兮十分感兴趣的名字。 “这是第几天了?第八天了吧?瑾侧妃这回可真是着急了,自打那天之后,就每日里跑到楚王府门口来,也不说话,就站着。等着王爷回来的时候,王爷一下马车,就跑过去跪着求王爷原谅。啧,我来楚王府这么多年了,倒是从未见过瑾侧妃这样卑微的模样。在我的记忆里,因着有娘家庇护,且三公子也尚且算得上争气,瑾侧妃一直都是趾高气昂的。” “也不知这一回瑾侧妃究竟是犯了什么错,日日从别院跑来求王爷,却不见王爷有丝毫松动,每次见了瑾侧妃就像是见了什么苍蝇一样,连话都懒得说一句。” “是啊,不是说只是因为三公子利用那位小公子,想要栽赃嫁祸赵侧妃谋害小公子吗?王爷怎会这样生气?没有道理啊……” 苏婉兮听着,微微眯了眯眼。 看来,府中众人都还并不知道叶清然连同刘丞相一同陷害叶清酌,让叶清酌入狱一事。也不知道叶清然逃跑,有可能投奔起义军之事。 听叶清酌说,叶清然离开的时候是独自离开的,并未将瑾侧妃和三夫人带上。 苏婉兮冷冷一笑,那个男人,实在是没有心的。利用了,没有价值了,就十分果断地扔开。 对二夫人是这样,对柳叶是这样,对他的结发妻子是这样,对他的亲生母亲,也还是这样。 叶清然如今落到如此地步,苏婉兮亦不过想要说一句自作孽不可活。 苏婉兮将专门放置给叶清酌煮茶用水的瓷罐,将水倒入了壶中。水声惊扰了正在说话的两个人,邱嬷嬷和清风从灶台下抬起身子望了过来,见着是苏婉兮,倒也并未觉着太过尴尬,邱嬷嬷笑着同苏婉兮打着招呼:“阿娇姑娘来给世子爷拿水煮茶呀?” 苏婉兮笑着点了点头,将茶壶的盖子盖上,便提着茶壶出了厨房。 邱嬷嬷见着苏婉兮的身影从门口消失,良久,才又坐回了木凳上,长长地吐了口气:“这位阿娇姑娘也是个有本事的,到清风院的时间最短,可是却让世子爷都为她牵肠挂肚的。老婆子我几乎是看着世子爷长大的,还从未见世子爷对哪个女子这么挂心过。” 清风点了点头:“可不是吗?世子爷下令不准大家议论那日的事情,可是大家心里都亮堂着呢,阿娇姑娘只怕要不了多久,就要当主子了。” 邱嬷嬷有些浑浊的眼睛中带着几分若有所思地问道:“也好,阿娇姑娘与咱们相处了这么久,即便是做了主子,也断然亏待不了咱们。只可惜,阿娇姑娘只是个丫鬟,这身份终究是卑微了一些。” 两人的话苏婉兮自是没有听到的,苏婉兮刚走到正屋门口,就瞧见轻墨从里面走了出来。 轻墨的伤势颇重,这几日一直在屋中养伤,加上前段时间苏婉兮也病着,倒是有些时日没见着了。今日一瞧,只觉着脸色苍白无精打采的,倒也瞧不出究竟伤在了何处,只裸露在外面的脸上和手上有些不同程度的擦伤,一只胳膊全然无力地垂在一旁,走路也有些跛,大抵手脚也受了伤的。 见着苏婉兮过来,轻墨便朝着苏婉兮咧嘴笑了笑:“病好些了?” 苏婉兮点了点头,目光在轻墨身上转了个圈,眼中满是愧疚:“若非因为我,你也不会伤得这样重,前些时日我病着,怕过了病气给你,也不敢去看你。我瞧着你的右手怕是伤得有些重,平日里应当做什么都不太方便,你若是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我就是,我应当……”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里面传来叶清酌略显不耐烦的声音:“阿娇。” 苏婉兮闻言,连忙朝着轻墨有些抱歉地笑了笑,提着茶壶走了进去。 刚抬脚跨进主屋,就听见叶清酌扬声对着轻墨道:“大夫说你的伤还得养些时候,府中不利于静养,我待会儿就让人将你送到别院去,那边有大夫有丫鬟有小厮的,也方便一些。” “世子爷……”轻墨从门外探进个头来,眼中满是惊诧。 叶清酌却丝毫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去吧,将东西收拾收拾,等你伤好了,我再让人将你接回来就是。” “……”轻墨看了眼面色清冷的叶清酌,又看了眼一脸茫然的苏婉兮,暗自翻了个白眼:“是,多谢世子爷。” 而后便拖着那条不怎么便利的腿,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了。 心中暗自想着,如今世子爷对这位阿娇姑娘的占有欲愈发地强了,他可不想平白无故受到牵连,不过去别院养伤似乎也不错的样子,别院风景极好,又有人服侍,而且离这位爷远了,这位爷要吩咐什么事情的时候,也想不起他了,极好极好。 这样一想,便又欢喜了起来。 “世子爷?”苏婉兮将茶壶放在火炉上,走到书桌面前,一脸疑惑地望着叶清酌。 叶清酌却已经低下了头,并未看他:“去煮茶吧,王妃一早就派人来传了话,让今日去牡丹院用饭,待会儿你就同我一起去。” 顿了顿,目光落在苏婉兮的身上:“出门多穿些衣裳。” 苏婉兮一愣,垂眸掩去心中的情绪,低声应了声。 傍晚时候,叶清酌起身带着苏婉兮一同去牡丹院,饭菜尚未准备好,叶清酌便在正厅之中坐了,陪着楚王妃说话。 “最近真可谓是兵荒马乱的,管家也没了,又正好逢年关。管家呢,虽然贪图钱财,但是办事的能力却是不错的。以前有管家打理的时候,也无需我操心太多,倒也并未觉着有多繁杂。今年没了管家,府中事事都要送到我这儿来,让我看,让我拿主意,这几日可将我累得够呛。”王妃叹了口气,唤了丫鬟上前来揉捏肩膀。 叶清酌见状,便劝道:“今年府中人少,母亲也无须太过操劳。不要紧的事情让下面的人去做就是了,府中养着他们,可不是让他们吃闲饭的。” 楚王妃闻言就笑了起来:“我倒也明白这个理儿,可是手底下办事利索,能够担得起大任的人实在是太少,真给他们去做,也不知道要出什么样的乱子。” 一边说着一边摇了摇头,端起一旁的茶杯,目光却落在了静静立在叶清酌身后的苏婉兮身上。 楚王妃眸光微微一沉吟,抬眸望向了苏婉兮:“听人说,前些时日阿娇意外落水,病了有一阵子了,如今身子可大好了?” 苏婉兮不曾想王妃竟突然关心起她来,连忙矮了身子行礼应着:“已经没有大碍了,多谢王妃关怀。” 楚王妃闻言,嘴角勾起一抹笑来:“我身边能用的人都已经用了,你这阿娇丫鬟倒是个不错的,你可愿意借给我用几日?” 叶清酌闻言,眸光微沉,只是提出这个要求的毕竟是自己的母亲,叶清酌心中不高兴也不好发作,只闷声闷气地道:“轻墨受了伤被我送到了别院休养,我如今身边就这么一个侍候的,母亲再将她都给要走了,我怎么办?” 楚王妃闻言,略显诧异地挑了挑眉,笑了起来:“我犹记得,以前你没有贴身丫鬟的时候,素来什么事都喜欢亲力亲为的,怎么如今,不过离个几日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言罢,眼中却突然闪过了思量,目光在叶清酌和苏婉兮身上来回逡巡了半晌,若有所思。 第203章 她拒绝了他 叶清酌见着楚王妃的神情,心中暗自警惕着,果不其然,就听见楚王妃同苏婉兮道:“对了,之前管家去了之后,我就有心想要让你做这管家之位。我身边能够担得起这个位置的人,都是些侍候了我许多年的老人,我若是离了她们才真的是不知怎么办了。其它院子里的人,我也不太信任。思来想去,也唯有你最适合,你可愿意?” 苏婉兮愣了愣,下意识地朝着叶清酌看了过去,却只瞧见一个紧抿着唇的侧脸,看不出情绪。 苏婉兮记着此前叶清酌也向她提起过此事,说楚王妃只是随口一提,已经被他给拒绝了。为何今日楚王妃却又突然当着她的面前,旧事重提了? “母亲……”不等苏婉兮回答,叶清酌便轻叹了口气开了口:“此前我不是已经与母亲说过了吗?阿娇不行。” “为何不行?”楚王妃转过头望向叶清酌:“我倒是觉得,阿娇本是个有主意的,只是入府时间太短,尚需要历练历练罢了。此前你入狱,若非阿娇聪明,你也没法子这么快的就出来。且阿娇也在帮你打理清风院的事情,管家也不过就是一个清风院变成了一整个王府而已,实质上都差不了多少。” 顿了顿,楚王妃又开了口:“若是阿娇走了,你担心没人照顾你,我再派两个得力的丫鬟给你就是了。阿娇这样能干,呆在你身边做个清风院的管事,却是大材小用了。” 叶清酌紧抿着唇,似乎十分不高兴的样子:“我只要阿娇。” 五个字,却让屋中众人脸色各异,楚王妃神色诧异,目光在叶清酌和苏婉兮身上看了良久。苏婉兮身子一颤,咬了咬唇,心思有些复杂。 叶清酌却似乎浑然不知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又接着道:“我也不会大材小用让她只做清风院的管事……” 叶清酌侧过头,看了眼还未回过神来的苏婉兮,径直道:“我已经决定,让她做我的侧妃。” 此话一出,屋中更是落针可闻。 楚王妃盯着叶清酌看了良久,却突然掩嘴笑了起来:“你这孩子……” 眼中却满是欢喜,并无丝毫责怪之意:“倒总算是开了窍了,好好好,阿娇是极好的。你有这个心思,我自然也不好再横刀夺爱了。” 楚王妃的眼中满是揶揄:“我还以为,我这辈子都等不到你开口同我主动要娶谁了呢。” 叶清酌一直紧握着扶手的手缓缓送了开来,脸色也和缓了许多。 苏婉兮却是有些哭笑不得,这母子二人旁若无人地,就将她的去处和未来都给一并决定了,全然没有问过她的意思。 心中正想着,却正好听到楚王妃开口问道:“只是此事你同阿娇可说过了?” 说着,目光就落在了苏婉兮身上:“阿娇是什么意思?可是愿意做清酌的侧妃?” 楚王妃的话音刚落,叶清酌也朝着她看了过来,眸光淡淡地,却似乎隐隐带着几分期待。 苏婉兮的手在袖中暗自握紧,指甲掐得手心生疼,连忙快步上前,在屋中跪了下:“奴婢多谢世子爷和王妃娘娘抬爱,只是奴婢身份卑微,恐配不上世子爷,这世子侧妃的位置,奴婢不敢觊觎……” 叶清酌的目光一下子便沉了下去,脸色阴郁,似是狂风骤雨即将到来一般,盯着苏婉兮看了良久,才冷笑了一声道:“怎么?你的意思是,你不愿意?” 声音中竟隐隐带了几分威胁味道。 苏婉兮咬了咬唇,在拿到灼人的目光之中,只觉着浑身都有些僵硬。 却也将身子挺得愈发直了几分:“是,奴婢不愿意。” 楚王妃亦是皱起了眉头,有些奇怪地看了叶清酌一眼,又望向苏婉兮:“你不愿意做清酌的侧妃?这是为何,总得有个原因吧。” 苏婉兮苍白着一张脸没说话,她并非不愿,只是不敢。 最近叶清酌对她的好,她都知道,她也知道,叶清酌的性子素来清冷孤傲,能够对她那样顾念着,是一件多不容易的事情,叶清酌对她,只怕是用了几分心思的。 可正因为知道,苏婉兮才愈发地不敢接受叶清酌的示好。 这次落水之后,叶清酌那夜的慌乱她近日早已经听许多人私下说起过,都说叶清酌定然对她动了心了,说她得宠的日子指日可待。 她并非没有心,对叶清酌也不是全然没有感觉的,她喜欢叶清酌,虽然她不愿意承认,可也不得不承认。 她也想一时头脑发热,便应下了她,做他的世子侧妃。 可偏偏她太过冷静,冷静的知道,她是谁。 她是苏家的女儿,是被梁帝暗中下令要捉拿的人,身上背负着几十条命的仇恨。且她曾经嫁过人,虽与君慕寒成婚之后,并未发生实质关系,可她嫁过人这件事情,却是无法从她的过去之中抹去。 若今日她应下做了这世子侧妃,以后她的身份一旦公诸于世,她无法想象,叶清酌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定会暴怒于她的欺瞒,也定会因此受人指摘。 既然她知道接受了叶清酌的提议会有那么一日,既然他们在一起注定不会有好结果,她又何必让那一日有机会到来? 叶清酌见她身子僵硬,挺直着背脊,却是迟迟不曾开口,冷笑了一声站起身来:“既然人家不愿意,我又何苦强人所难?” 言罢,便抬起头来朝着楚王妃道:“儿子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些要事需要处置,便不陪母亲用饭了。对了,方才母亲说临近年关,府中事务繁忙,有些力不从心,阿娇做事尚且算得上认真,若是母亲不嫌弃,就让她先呆在母亲身边,帮母亲处置一些不打紧的小事吧。” 说着,又同苏婉兮道:“你从今日开始,就呆在牡丹院吧,待会儿我就让人将你的东西收拾收拾送过来。” 说完,就再也不看苏婉兮,转身径直出了门。 苏婉兮张了张嘴,却终究没有开口,心下蔓延开一股苦涩来。 楚王妃蹙着眉头看了眼叶清酌的背影,又转过头来望向苏婉兮,良久方开了口:“倒是不曾想,你竟会拒绝,是不是清酌有什么不好?” 苏婉兮听着楚王妃这样问,连忙摇了摇头:“不,世子爷很好,不好的是奴婢,奴婢配不上他。” 楚王妃的眸光在苏婉兮脸上打了个转儿,半晌才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你们的事情我也不想去插手,清酌正在气头上,既然将你留了下来,你就先在牡丹院待着吧。我倒也暂时没什么要紧事要你去做的,你先下去熟悉熟悉咱们牡丹院的情形。” 说着,就转身吩咐着身后为她捏肩膀的丫鬟:“飘絮,带阿娇下去吧。” 柳絮停下手,福了福身应了,上前笑着道:“阿娇姑娘,同我走吧。” 苏婉兮点了点头,便跟着柳絮退了下去。 楚王妃瞧着柳絮带着阿娇进了内院,才叹了口气,转过身同身旁的嬷嬷道:“这两人也不知道在闹腾些什么,明明互相都有情有意的。好不容易清酌开了口,却被那丫鬟给伤了自尊,倒是难得见着清酌这副模样。” 徐嬷嬷笑着拿了茶壶为楚王妃添了茶:“阿娇这样回绝了世子爷,伤了世子爷的心,奴婢怎么觉着,王妃倒是一点儿也不生气的样子?” 楚王妃亦是笑了起来:“我生气做什么?我最是清楚清酌的性子了,他不在意的东西倒也罢了,一旦遇上了在意的东西和人,定是不管不顾想尽办法都要弄到手的,哪一回不是这样?如今他是正在气头上,才将阿娇放在了我这儿。只怕要不了几日,就得后悔。” 思及此,楚王妃便笑得愈发欢畅了几分:“嗯,到时候他若是来找我要人,我可得跟他摆摆谱,让他也着急着急,哪有一闹脾气就把人扔我这儿的……” 徐嬷嬷也笑:“王妃也就现在说说罢了,到时候世子爷真来要人了,只怕世子爷还没有着急了,王妃就心软了。” 楚王妃瞪了徐嬷嬷一眼:“你便知道拆我的台。” 顿了顿才又道:“若是清酌喜欢那个丫鬟,同那丫鬟有了实质性的进展,这世子正妃的事情,我倒也可以再搁一搁,左右我想要的,不过是他能生个孩子罢了。” 楚王妃一想到此处,便恨不得将苏婉兮又送回去,直接送到叶清酌的榻上去。 正想着,就瞧见丫鬟们端了饭菜进来,却又叹了口气:“好不容易说来陪我吃个饭,又跑了。” 楚王妃用了饭菜,就瞧见叶清酌果真命人将苏婉兮的东西都打包好了送了过来。楚王妃也不在意,挥了挥手让人拿到了后院给了苏婉兮。 府中下人之间的流言蜚语素来传得极快,天还未黑尽,叶清酌身边的贴身丫鬟到了牡丹院侍候的消息便已经传了开去。 更甚者,下午叶清酌当着楚王妃的面要苏婉兮做他的世子侧妃却被苏婉兮一口拒绝的消息也如同长了翅膀一般,闹得沸沸扬扬。 第204章 雪下的青苔 下人之中虽然已经传得十分厉害,只是无论是叶清酌,还是苏婉兮,还是楚王妃,对此都一无所知。 飘絮带着苏婉兮进了院子,牡丹院的院子比清风院更大上许多,从正厅进去,是花园,院子里种着不少的牡丹花,如今并非是牡丹盛开的季节,只是苏婉兮却仍旧辨别得出来,那满园的牡丹花中,有不少珍品。 飘絮笑着道:“咱们牡丹院也有内院和外院,外院是花园,从这花园出去,左边是牡丹院的小厨房、洗衣房、下人吃饭的饭堂等,右边是咱们下人住的院子,待会儿我就带你去你要住的屋子。咱们先去内院看看……” 飘絮声音温和,对苏婉兮亦是十分的和颜悦色,穿过花园的垂花门,便是内院,一进门便是一道影壁,雕刻着华美艳丽的牡丹花。 “内院的话,是主子们住的地方,除了王妃身边贴身服侍的人,其它下人,非召不得入内。内院也有东西厢房,东厢房是世子爷尚小的时候住的地方,后来世子爷单独立了院子,便空置了下来。西厢房郡主小时候住过,后来郡主及笄之后,就搬了出去,有了四公子之后,便将西厢房整理了出来,给了四公子住。只是四公子平日里都在宫中,难得回来一趟。” 飘絮转过头同苏婉兮轻声介绍着:“正屋自然就是王妃住的地方了,正中央是正厅,左边是书房和小仓库,右边是耳房和寝屋。” 苏婉兮点了点头,一一记了下来。 飘絮见状,便转过了头:“走吧,我带你去瞧瞧你住的屋子。” 下人房在外院以西,却也以围墙相隔,进门左手边是丫鬟们的居处,右手边是小厮的。院子里打扫的十分干净,倒也十分的简单,只有角落里有两棵树,左右边有一口井,便并无他物。 飘絮带着苏婉兮走到其中一间房推开了门:“阿娇以后就住在这儿吧,只是这屋子也有些时候没住人了,只怕是要收拾收拾的,待会儿我让人来帮你收拾整齐。” 屋子倒是宽阔明亮,只是如飘絮所言,因着许久没有住人,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无妨,我自己收拾就好。”苏婉兮低声应着。 飘絮闻言,倒也不强求,只笑着道:“也行,我就住在你旁边,你若是差什么东西,亦或者需要帮忙的话,尽管来寻我就是。” 苏婉兮点了点头。 “今日王妃应当也不会安排你做什么事情,我叫人将被子床单那些东西送过来,你将屋子收拾妥当了,就早些歇下吧。”飘絮想了想,又开了口。 苏婉兮一一应了,送飘絮出了院子,才又回到屋中开始收拾起来。 给苏婉兮送东西来的是拂柳和清风,毕竟是丫鬟住的院子,清风就爱那个东西放了就离开了,拂柳在帮着苏婉兮收拾着,眼中满是疑惑:“怎么好好的,突然就让你到牡丹院来了?是世子爷开的口,还是王妃让的啊?” 苏婉兮笑着道:“管家前段时间暴病而亡,又正当年关,王妃说她有些忙不过来,让我过来帮上一段时日。” “既然只是帮忙,又不是将你调到这牡丹院做事,又何必还要在这里住下来?住在清风院每日过来不就好了?”拂柳仍旧有些不明所以。 苏婉兮垂眸,脸上虽然笑着,笑意却不曾到达眼底深处:“来来回回的多麻烦。” 拂柳叹了口气:“我只是担心到时候王妃就将你留在这牡丹院,不放你回来了。如今清风院就剩下我和月晴两个丫鬟,多寂寞多孤单啊……” “胡说些什么?牡丹院又不缺丫鬟。”苏婉兮声音没有丝毫的波澜,只是这样的话,却似乎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 叶清酌是何等骄傲的人,她先前当着王妃的面驳了他的脸面,如今只怕他再也不会想要看到自己了,那清风院,她十有八九是回不去了。 “那好吧,等着这个年过了,若是王妃忘记了,你就自个儿提醒提醒王妃,早些回来。”拂柳再三叮嘱着。 苏婉兮笑着应了,见天色不早,便也说服着拂柳先行离开了。 到牡丹院的第一夜,楚王妃果真没有吩咐苏婉兮做任何事情,苏婉兮同牡丹院中的其他人也并不相熟,只同飘絮去饭堂吃了饭就回了屋子,无所事事地找了绣花撑子来绣花,只是却因为心不在焉,三番四次地扎到手指,只得作罢,又拿了笔墨纸砚来练字,但求平心静气。 第二日一早,苏婉兮起床洗漱了,飘絮便笑眯眯地进了屋:“看你昨夜一整夜都闷在屋中,倒是不如出去透透气?王妃每日早晚有喝牛乳的习惯,你若是得空,不妨去厨房帮王妃将牛乳取来如何?” 苏婉兮知晓飘絮是担心她无事可做会多想,心中亦是十分感激,笑着应了下来:“好,我这就去。” 冬日里的天亮的晚,苏婉兮到厨房的时候,天还未亮。 厨房她倒是十分熟悉的,大抵是她到了牡丹院侍候的消息早已经在府中传了开来,她到厨房之中取牛乳的时候,杨嬷嬷也并未觉着诧异,只笑眯眯地将牛乳装好了递给苏婉兮:“以后只怕要多多仰仗阿娇姑娘了……” 苏婉兮也不辩驳,只浅笑着应了声,拿了牛乳就转身离开了。 昨夜又下了雪,路上亦是积了一层雪,踩着“咯吱咯吱”直响,苏婉兮将篮子挎得紧了一些,哈了口气,凝结成雾,在路边红灯笼的照耀之下,却显得有些旖旎味道。 早上冷得厉害,苏婉兮加快了步子。 刚穿过花园进入私巷,就觉着脚下一滑,猛地摔倒在地。 私巷的地是硬梆梆的石头铺就的,这一下,却是摔得有些疼,手肘疼得厉害,也不知是青了还是蹭破了皮。苏婉兮咬了咬唇,却也顾不上其它,连忙将食盒子打了开来,里面的牛奶已经泼洒了出来。 王妃只怕已经起身了,苏婉兮想着,急急忙忙地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目光落在脚下,却见她刚刚踩滑了的地方露出了一层青色,苏婉兮弯下腰来,将地上的雪拂开了去,就瞧见雪的下面,被人铺上了一层青苔。 苏婉兮蹙了蹙眉,将周围的雪都拂去,那层青苔尚且潮湿着,应当是刚刚被人捞起来不久的,且并未铺太多,只约摸两尺左右长的距离。 端看这情形,苏婉兮就知只怕是有人在刻意针对着她了。 抬起眼来,周围却并无人影。 苏婉兮咬了咬唇,牛乳已经洒了,她得再回厨房重新拿一份,虽然时间有可能来不及了,可也总比没有来得好。 心中想着,便也顾不得追究是谁在针对她,急急忙忙转了身,重新朝着厨房而去。 等着苏婉兮离开了私巷,便有两个鬼鬼祟祟地身影钻了出来,上前将那雪底下的青苔除掉。 两人一面除着青苔,一面笑嘻嘻地说着话:“瞧见没有,方才那一跤,可真是精彩,啧,我瞧着都疼啊。” 是个女子的声音。 另一个人亦是点了点头:“可不是吗?摔得四仰八叉的,跟个乌龟似得,真让人痛快。” 声音压得低低的,也是个女子。 “不过是个丫鬟而已,世子爷救她回府,还一直照拂着她,这才让她入府不到两年就成了世子爷身边信任的人。她却忘恩负义,世子爷想要她做侧妃已经是天大的福分,别人肖想都肖想不来的,她倒好,竟还敢当着王妃的面拒绝。若我是世子爷,当时就该将她杖毙了的。” “可不是,你都不知道昨天我听到这样消息,心里有多气,恨不得理科将她找来,给她两巴掌,那小贱蹄子真是给脸不要脸。不就是长得有几分姿色吗?咱们府中长得比她好看的人也不是没有,凭什么她就能够得世子爷这样倾心相待?她得了也就罢了,却竟然敢践踏世子爷的一片真心,真是气死人了,以后我见她一次打她一次。” “放心好了,咱们府中喜欢世子爷的人不在少数,只怕那小蹄子以后的日子都不会好过了。” 两人说着,便又笑了起来:“也是,那小蹄子去了牡丹院,世子爷院子里应当缺人的吧,也不知咱们有没有机会。” “上一回王妃从咱们府中选人来填充世子爷的后院,咱们都没被选上,若是这一次要选人去清风院侍候,可不能放过机会了。” 两人越说越兴奋,三两下将那青苔铲了起来,弄到了簸箕里面,又用雪将那处地方覆盖了,才笑嘻嘻地说着话渐行渐远。 苏婉兮从私巷的入口探出头来,目光落在那两人的背影之上,低着头,沉默了许久,终是没有出声,只摸了摸疼得有些厉害的胳膊,将篮子重新挎了挎,转了身。 她自己作的,所有的后果,自然应当由她自己来承担的。 苏婉兮长长地吐了口气,脚下脚步愈发快了一些。 第205章 新衣中的秘密 再重新拿了牛乳回到牡丹院的时候,卯时已过,天色蒙蒙亮。 飘絮站在正厅门口来来回回踱着步,脸上俱是焦急神色。见着苏婉兮进了院子,才急急忙忙从檐下小跑着到了苏婉兮的面前。 “可是遇着什么事情了?怎么去了这么久?王妃都问了好几趟了。” 苏婉兮的眸光落在飘絮脸上,笑容清浅:“取了牛乳回来的路上踩到青苔,一不小心摔了一跤,将牛乳都给洒了,便又回厨房重新拿了。是我太不小心,我去同王妃请个罪。” 飘絮脸上满是关切:“请罪倒是不必,牛乳给我吧,我给王妃送过去,同她解释解释就是。王妃待下人素来宽厚,不会责罚你的,你也莫要担心。你可摔着哪儿了?” “只是胳膊有些疼,不过应当也没什么大碍,冬天里衣裳穿得厚,摔得也不是太疼。”苏婉兮应着。 “没什么大碍就好,你先回屋吧,我将牛乳给王妃送进去。”飘絮将苏婉兮手中拿着的食盒子接了过来,匆匆忙忙地进了内院。 苏婉兮目光落在飘絮的背影上,若有所思。 今日不过是她到牡丹院的第一天,楚王妃似乎还未对她有所吩咐。飘絮说,楚王妃习惯每天早晚喝牛乳,去厨房拿牛乳的事情平日里定也有专门的人负责。 只是今日因着飘絮瞧着她没什么事情可以做,因而才临时起意让她去厨房拿牛乳。 那雪下面的青苔分明是早有预谋,若非是那两个丫鬟瞧见她过去之后,才临时起意去寻的青苔来埋在雪中,就是有人将她去厨房取牛乳的消息透露给了她们。 私巷离厨房算不得太远,来回也不过三刻钟的时间,两刻钟要想一个能够算计到她的法子,还要去寻青苔,这冬日里,青苔只怕只有湖边才有了,单单这取那么多青苔,再走到私巷中,也须得要两三刻钟的时间了。 再加上还要将青苔埋在雪中,只怕时间上是来不及的。 因而,便只剩下了一种可能,有人可以将她今日早起要去厨房的消息透露给了她们。 而透露消息的人,却唯有一种可能,便是飘絮。 苏婉兮低着头,飘絮昨日里一直在楚王妃身边服侍,对昨日发生的事情自是十分清楚,亲见她驳了叶清酌的面子,心中对她有些芥蒂也是正常。 只是想着昨日飘絮带着她介绍牡丹院,安排她住处时候那亲切温和的模样,心中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今后只怕要在牡丹院中呆上不短的时间,这一来便与人结了怨,只怕以后的日子是十分难过的了。 但愿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若是飘絮果真如她所想那样有心针对她,飘絮又是楚王妃身边得力的人,她自是应当加倍小心的。 苏婉兮垂下眸子,静静转身回了屋。 有些费力地将厚厚的衣裳袖子撩了起来,借着铜镜,苏婉兮才瞧见自己的手肘处被蹭破了一大块皮,血倒是并未流多少,只是渗出了血丝来,红通通的,倒是有些骇人。 且伤在那个位置,每次弯曲手肘便拉扯着疼得厉害。 苏婉兮翻了翻昨晚清风打包送过来的东西,此前叶清酌给她的金创药竟也还在,苏婉兮拿起那金创药,忍不住苦笑了一声,心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味道,低着头倒了金创药来仔细涂抹在了伤口上。 去饭堂用了饭,回屋就瞧见飘絮朝着她走了过来:“王妃让我来与你说一声,下午我们府上采购的春联、窗花、门神那些东西就要送过来了,王妃说到时候你一同去验收吧。” 苏婉兮愣了愣神:“我对那些东西并不怎么在行……” 飘絮闻言就笑了起来:“那些东西年年都是在同一家商铺那里采买的,料他们也不敢作假,也不是什么紧要事儿,你顶多清点清点数量,看看有没有破损的便是。徐嬷嬷应当要与你一同去的,有什么不懂的,你尽管问徐嬷嬷就是。” 听飘絮说徐嬷嬷也要同去,苏婉兮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笑着点了点头:“那就好。” 飘絮掩嘴望着苏婉兮,眼中满是打趣:“你虽然刚来,只是王妃对你的能力却是极为相信的,你不必紧张成这样,王妃没那么可怕的。” 苏婉兮也忍不住笑了:“我自个儿有几斤几两我自个儿太清楚了,就怕如今王妃对我期望越高,到时候失望越高。” “怎么会?”飘絮摇了摇头:“你啊,太过谨小慎微了。对了,咱们牡丹院中丫鬟的衣裳同清风院中的还不太一样,昨儿个太晚了,我也忘了让你去绣房领衣裳,今天早上王妃应当也没有什么事情要吩咐你的,你若得了闲,不妨去将衣裳领了?” 苏婉兮颔首应了下来:“好,我过会儿就去。” 将屋中又整理了一番,苏婉兮便去了绣房,绣房的管事嬷嬷与苏婉兮倒也有些过节,此前苏婉兮还在菁夫人院子里的时候,管事嬷嬷曾给她送来过一套衣裳,在衣裳的腰带上藏了许多细细密密的针。 后来,苏婉兮将那些针都尽数还给了她,也将那藏满了细针的腰带给那管事嬷嬷绑上了。 苏婉兮立在绣房门口,忍不住扶额,为何她觉着,她来楚王府的时间不长,也就短短的两年而已,却好似在楚王府到处都结了不少的仇啊。 管事嬷嬷正好从屋中走了出来,见着苏婉兮,脚步一顿,朝着苏婉兮看了过来,眼角一扬,扯出一抹似讽非讽的笑容来:“哟……这不是阿娇姑娘吗?世子爷跟前的红人?” 顿了顿,又上上下下打量着苏婉兮:“哦,对了,我倒是忘了,您可是窜得极快的,听闻如今又到了王妃娘娘的牡丹院了?倒是要给阿娇姑娘说一声恭喜了。” 苏婉兮抿着嘴,浅笑依然:“多谢嬷嬷,今儿个来,是想要领几套牡丹院中丫鬟的衣裳,有劳嬷嬷了。” 那嬷嬷嗤笑了一声,有些不耐烦地又瞥了苏婉兮一眼,冷冷笑着道:“等着吧,我去将衣裳给你拿出来。” 说着就进了绣房,不多时,就捧着几件衣裳走了出来,没好气地递给了苏婉兮,而后也不再理会苏婉兮,趾高气昂地走了。 苏婉兮翻了翻那几件衣裳,倒也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妥,便拿了衣裳回了牡丹院,用了午饭,想着飘絮说下午楚王妃要让她随着徐嬷嬷一同去验收过年用的东西,就将绣房中拿回来的衣裳给换了。 刚换上衣裳,正想着绣会儿话,就听见外面飘絮在外面唤她。 苏婉兮连忙出了门,飘絮见着苏婉兮换了新衣,便笑了起来:“阿娇长得好看,这粉色的衣裳穿着衬你肤色,好看。” “你是不是偷偷吃了糖?”苏婉兮眉眼之间亦满是笑意,见飘絮满脸不解,便接着道:“不然怎么嘴这么甜?” 飘絮哈哈笑了起来:“还说我嘴甜呢,你这嘴也不差。快去吧,莫要当王妃等久了。” 苏婉兮忙应了声,匆匆忙忙去了内院。 楚王妃坐在屋中的红漆描金万福团花靠背椅上,正在同徐嬷嬷说话,见着苏婉兮走了过来,便连忙朝着苏婉兮招了招手:“阿娇,来。” 苏婉兮急忙上前行了礼,只是在跪下来的时候,却莫名地觉着衣裳摩擦着皮肤的地方有些微微的痒。 苏婉兮低着头蹙了蹙眉,神情有些僵硬。 楚王妃笑着望向苏婉兮,笑容温和:“飘絮可与你说了?” 苏婉兮颔首应着:“说了,说王妃让奴婢随着徐嬷嬷一同去清点窗花、春联、门神那些东西。” 楚王妃颔首:“这些东西咱们府中年年都在同一个铺子里面定做的,倒也还极少出错,不过也得仔细清点清点数目对不对得上,还有就是可能会有些破损的,须得仔细检查,若有破损,当面拿出来,清点了之后让他们再将破损的换了送过来。” 倒是与飘絮所言差不多,苏婉兮低着头应了。 楚王妃便又抬起眼来望向了徐嬷嬷:“说的什么时辰?” “未时。”徐嬷嬷应着:“他们倒是素来准时,应当也差不多到了。” 楚王妃点了点头道:“那就去吧,东西可不少,只怕也得花上一个下午,早些去早些清点完。” 徐嬷嬷含笑点了头,转过头同苏婉兮道:“那咱们就过去吧。” 苏婉兮忙应了声,站起身来,方才那奇怪的感觉愈发地明显了起来。 苏婉兮悄悄拉了拉身上的衣裳,倒似乎是她一动,身上的衣裳摩擦到皮肤的时候,便会有酥痒的感觉从那摩擦处传来。 苏婉兮暗自蹙了蹙眉,先前她跪下的时候还以为是错觉,只是起身和走动的时候,那种感觉却愈发的明显了起来,不像是错觉。 苏婉兮僵直着身子,先前还好好的,她刚换了新衣就有了这样的感觉,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怕是那绣房之中的管事嬷嬷见着她,到底意难平,因而还是在衣裳上动了手脚。 第206章 一箭双雕 苏婉兮抬起眼来望了望走在前面的徐嬷嬷,许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徐嬷嬷转过头来朝着苏婉兮笑了笑:“虽然都是些小玩意儿,可是因着全府上下都要张贴,数目可算不得太少,咱们的动作可得要快些,不然今天下午都不一定能够弄得完。不过你也无需紧张,清点的事情也会让丫鬟小厮们来做,最后咱们再验一下就好。” “是。”苏婉兮应着声,终是没有将此事告诉徐嬷嬷,既然那绣房的管事嬷嬷下了手,只怕先前拿回来的衣裳上都动了手脚的,换下来的衣裳又已经送到了洗衣房,如今她也没有了换洗的衣物。 因着走动的关系,身子不停地与衣裳摩擦着,那痒酥酥的感觉从全身上下不同的地方升了起来,让苏婉兮忍不住暗中握紧了拳头,只得咬牙强忍着,脸色亦是隐隐有些苍白。 这感觉,那绣房嬷嬷在她衣裳上洒的,应是致痒的药粉。她们都想要见她出丑,她却偏生不能如了她们的意。 送东西来的商人在正院大厅旁边的西暖阁中候着,是两个约摸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椅子上坐着的那人应当是掌柜,穿着一身锦袍,面上红光满面,尽显富态。身后那人却稍显瘦弱一些,只是眼中有精光,想必是帐房一类的。 见着徐嬷嬷和苏婉兮过来,那坐着的男子便连忙站起身来迎了过来。 目光在苏婉兮身上转了一圈,眼中满是惊艳之色。 却也知晓这是楚王府中的人,急忙就挪开了目光,笑呵呵地道:“徐嬷嬷安好?” “一切都好,就快要到年关了,刘掌柜店中生意只怕是红红火火的吧?”徐嬷嬷亦是笑着寒暄着。 “红红火火倒是不至于,勉强养家糊口罢了。东西都带来了,就放在外面院子里的,外面冷,我让人搬进来?”那刘掌柜脸上满是谄媚的笑。 “也好,咱们就在这里面清点也是一样的。”徐嬷嬷颔首应了,那刘掌柜便让身后立着的男子出去叫人将东西搬进来。 不多时,就有好些个小厮模样打扮的人抬着十多个箱子走了进来,将箱子都整齐地码在了屋中。 那刘掌柜亲自上前将所有箱子都打了开来:“这六箱是窗花,按着往年的规矩,四箱窗花的花纹都不一样。这三箱是春联,是全然按着楚王府中门的多少以及大小定制的。这三箱是门神,门神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只除了大小有些不同外,其它都一样。这两箱是福字,这两箱是年画……” 刘掌柜一一说完,才又从身后的中年男子手中接过了一张清单递给了徐嬷嬷:“这是今日送过来的这些东西的详细清单,嬷嬷都清点一下吧。” 徐嬷嬷笑着接了过来,叫了十多个丫鬟进来,让丫鬟们一人选了一个箱子,来清点箱子之中的东西。 而后又转身同那刘掌柜道:“只怕还得要些时候,刘掌柜先坐着喝会儿茶吧。” 刘掌柜应了声,便又坐了下来。 徐嬷嬷走到苏婉兮的身边,压低了声音道:“咱们先等着丫鬟们清点好,而后将丫鬟们清点的数量与单子上的数量核对一下,看看有没有出入,再选一两个箱子抽查抽查便是。” 苏婉兮颔首,明白了过来。原来也不是真要让她们两个人去点数的。 下人端了茶水上来,徐嬷嬷抬起头来同苏婉兮道:“你也一同坐着歇会儿吧。” 苏婉兮身上的衣裳有问题,一动就浑身不舒服,如今只能僵直着身子一动不动地站着,以减少与身子与衣裳的接触。若是坐下,衣裳只怕是要贴在身上的。 苏婉兮想着,便摇了摇头,笑着道:“早上的时候没什么事,在屋中坐着绣花坐了老半天,如今倒是想要站会儿,嬷嬷不必管我就是。” 徐嬷嬷听苏婉兮这样说,倒也果真没有再劝,坐了下来同刘掌柜闲话。 箱子中东西不少,丫鬟们清点倒也花了些时候,苏婉兮一直在一旁站着,几乎连姿势都没换过一个。 清点完了,苏婉兮和徐嬷嬷核对了一下清单,只除了少数破损的,数量上倒也并无什么出入。 想必是年年都合作着的,那刘掌柜也有了一些经验,早已经备好了一些备用的,当场就将破损了的数量补了起来。 丫鬟们又清点核对了一遍,忙碌了一个下午,终究是弄完了。 苏婉兮和徐嬷嬷拿了清单回牡丹院,走到半道上,正好遇见了绣房的管事嬷嬷。 那管事嬷嬷见着苏婉兮身上穿着的衣裳,眼中闪过一道兴味,迎着两人走了过来。 “徐嬷嬷,阿娇姑娘。”管事嬷嬷同两人打着招呼,兴许是因着徐嬷嬷一直在楚王妃身边侍候的缘故,管事嬷嬷与徐嬷嬷倒算得上熟识的。 “瞧你们从正门方向过来,行色匆匆的,这是做什么去了啊?”管事嬷嬷有些好奇地问着,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朝着苏婉兮身上瞥去。 苏婉兮静静地站在一旁,没有开口,脸上神情亦是十分平静。 那管事嬷嬷见着苏婉兮的模样,眉头轻不可见地蹙了蹙,眼中闪过一抹疑惑。 徐嬷嬷笑眯眯地应着:“王妃吩咐我与阿娇去办些事。” “哦?原来如此。”管事嬷嬷笑了笑,转头望向了苏婉兮:“阿娇姑娘上午来取了衣裳,我瞧着阿娇姑娘已经穿上了新衣,倒是不知,这衣裳可合身?可舒服?” 苏婉兮听她这样一问,嘴角便翘了起来,抬起手来向那管事嬷嬷展示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裳,又转了个圈,轻轻颔首道:“咱们府中绣房的手艺素来是极好的,这衣裳十分合身,倒像是为我量身定做的一般,也十分舒适,多谢嬷嬷关怀了。” 那管事嬷嬷见她这样又是抬手,又是转圈的,神情却没有丝毫异常,眼中疑惑愈发深了几分,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苏婉兮半晌,才勉强地笑了笑:“那就好,那就好。既然你们有事要忙,我也就不耽搁你们了,我先走一步了。” 言罢,便转过头朝着另一个方向去了,走出去两步还转过头来看了苏婉兮一眼。 苏婉兮心中暗自冷笑着,脸上却仍旧不动声色。 等着那管事嬷嬷离开了,徐嬷嬷才转过头来望向了苏婉兮:“她怎么突然想起跑来问你觉着衣裳舒服不舒服了?真是奇了怪了。我看她一直都在看着你,这又是何故?” 苏婉兮低着头咬了咬唇:“不瞒徐嬷嬷,我与这绣房的管事嬷嬷,曾经有些过节。” 苏婉兮便将此前在菁夫人院子里面发生的事情同徐嬷嬷说了。 徐嬷嬷听罢,脸色有些不好:“这府中的嬷嬷个个都是心狠手辣的,你与她无冤无仇的,她竟那样算计你。你就该那样反击,免得让人觉着,这府里随随便便一个管事嬷嬷都能只手遮天了。” 苏婉兮苦笑了一声:“就因着那次结下了梁子,今日我去绣房拿衣裳的时候,她也不曾给我什么好脸色。不过虽然没有好脸色,倒也老老实实地将衣裳给了我。只是我先前吃了午饭换上了衣裳,到了王妃跟前的时候,才发现这衣裳有些不对劲。” “衣裳不对劲?”徐嬷嬷脸上有些诧异:“怎么个不对劲法?” 徐嬷嬷这才瞧见,苏婉兮的脸色不怎么好,似是十分疲累的模样。 “这衣裳上只怕被那管事嬷嬷放了一些让人浑身发痒的东西,我只要一动,衣裳和身上的皮肤一接触,便会觉得痒得让人难以忍受。” 见徐嬷嬷脸上露出了诧异的神色,苏婉兮才又接着道:“我想,方才那管事嬷嬷刻意过来询问我这衣裳的事情,只怕就是想要看我笑话的吧。” “你是说,你如今只要一动,就会觉得浑身发痒?” 徐嬷嬷眼中是难以置信的神色,见苏婉兮点了头,徐嬷嬷连忙道:“你先前怎么不说?应当回去换衣裳的啊?你这傻丫头。” 苏婉兮笑了起来:“既然那管事嬷嬷想要让我受受教训,只怕今天给我的几套衣裳上面都有的,我先前换下来的衣裳又已经被洗衣房中的丫鬟来收走了,也没有别的衣裳可以换了。且我担心耽误了正事,也就没有说。” 徐嬷嬷眼中染上了几分无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你呀,可真是个傻丫头,走吧,先回牡丹院,我让人找身衣裳给你换了,再去王妃跟前将此事同她说了,让王妃为你做主。那绣房的管事婆子未免也太过嚣张了一些,竟然敢欺负到牡丹院来了。” 苏婉兮低着头:“多谢徐嬷嬷了。” “谢什么谢,你这脾性也未免太过软弱了一些,若是我,方才就该与那婆子闹起来。”徐嬷嬷瞪了苏婉兮一眼。 苏婉兮笑了起来:“我也没有证据证明是她所为,万一她反咬我一口,说我蓄意栽赃嫁祸给她,我岂非有理也说不清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徐嬷嬷想了想,倒也如苏婉兮所言,便也只得摇了摇头:“走吧,先回去再说。放心好了,王妃定会为你做主的。” 苏婉兮颔首,她并非是不想与那管事嬷嬷闹,只是如今这样岂不是更好的结果?她原本就打算让徐嬷嬷或是楚王妃发现她的异常,主动问起来,到时候她再全盘托出。王妃和徐嬷嬷大抵会觉着她软弱隐忍,心中的天平自然也就偏向了她这一边。 有王妃做主,那管事嬷嬷定也讨不到好,这样不费丝毫力气,便能在博得王妃和徐嬷嬷好感的同时让那管事婆子受到惩罚,才是一箭双雕之计。 第207章 挑拨 回到牡丹院,徐嬷嬷就让飘絮给她重新找了一身衣裳来,飘絮送了衣裳过来,便催促着苏婉兮去沐浴将衣裳换了。 苏婉兮从净房出来的时候,飘絮还等在她屋中,脸上带着愧疚的神情:“你与那绣房的管事嬷嬷有过节怎么也不与我讲一声呢?要知道她竟会这样算计你,我定然不会让你自个儿过去取衣裳了。” 苏婉兮笑了笑:“我也不知她竟然这样胆大妄为,会在衣裳上动手脚。” 正说着话,徐嬷嬷就亲自带了大夫进来,同苏婉兮道:“也不知道那老虔婆子用的是什么药,还是让大夫瞧瞧有没有大碍吧。” 苏婉兮也不推拒,笑着请大夫坐了。大夫给她把了脉,轻声问她:“现在可还觉着痒?” 苏婉兮想了想,老实道:“此前实在是太痒的时候没忍住挠了挠,挠过的地方还是觉着有些不舒服。” 大夫让她给他看看挠过的地方,苏婉兮想了想,将衣袖卷了起来,胳膊上红了一片,隐隐约约可以瞧见是苏婉兮用指甲挠出来的印记。 大夫点了点头:“我开一些止痒的药膏给你,觉得哪里痒就涂抹上便是,立马就能见效的,能够缓解缓解你的痛苦。” 大夫开了药,苏婉兮便送着大夫离开了屋子。 徐嬷嬷转过身来笑着同苏婉兮道:“我已经将这件事情同王妃说过了,放心好了,王妃会为你做主的,你今晚便在屋中好生歇着吧,明日早上陪我一起将今天送来的那些东西分到各房各院去。” 苏婉兮连忙应了声,徐嬷嬷便同飘絮一同出了门。 飘絮走到院子门口,又转过身看了眼静静站在门口的苏婉兮,苏婉兮身上有一种让人觉着十分沉静的气质,只随随便便穿着一身丫鬟的衣裳往那里一站,便好似入了画一样。 飘絮蹙了蹙眉,掩下心中翻腾的情绪,转过了头不再看苏婉兮。只浅笑着同徐嬷嬷说着话:“王妃对阿娇可真好。” 徐嬷嬷眯着眼笑了起来:“哪儿是对阿娇好?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阿娇是世子爷看重的人,要知道,能得世子爷看重的,可不多,王妃自然乐见其成。” 飘絮咬了咬唇,眼中闪过一抹嘲讽:“可是昨日阿娇不是当着王妃的面拒绝了世子爷吗?” 徐嬷嬷闻言,笑容愈发深了几分:“你一直在牡丹院中侍候,对世子爷也不怎么了解,世子爷的那性子啊……” 话说到一半,却也并未往下说,只轻声吩咐这飘絮道:“今晚世子爷要过来用饭,你嘱咐厨房多做几个世子爷喜欢的菜色。” 飘絮点了点头,心中实在是有些不甘,便又问道:“世子爷要过来,王妃为何不让阿娇去外厅侍候呢?” “昨天闹成那副模样,怎么也得给两人缓缓的时间啊。若是今日让阿娇去侍候,只怕又得不欢而散了。”徐嬷嬷笑了起来:“世子爷忙,平日里极少能够来牡丹院陪王妃吃个饭,昨天就没吃上了,今天若再闹一场,王妃可就得发火了。” 飘絮闻言,也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态,竟然隐隐觉着有些欢喜,想着那阿娇能够得世子爷青眼,定也不过是因为近水楼台日久生情的缘故,如今阿娇已经到了这牡丹院,与世子爷难得见上一面,男人本就是喜新厌旧的,只怕要不了多久,就将阿娇给忘了。 傍晚时候,叶清酌就来了牡丹院,今日倒是一个下人都没有带,一进屋目光就在屋中扫了一圈,似是因为没有找到自己想要找的人,神情有些失落。 楚王妃见了,脸上勾起一抹意味不明地笑来。 “我听闻你刚回府?最近可忙?”楚王妃笑着问着。 叶清酌撩了袍子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点了点头,眼中略显几分疲惫:“最近事情有些多。” 丫鬟端了茶上来,放在了叶清酌身旁的桌子上,叶清酌伸出手,用手指轻轻碰了碰茶杯,便又缩了回来,将茶杯的盖子掀了开来。 热气自杯中袅袅升起。 “忙也得顾念着自个儿的身子才是,都要到年关了,过年那几天可无论如何都得要抽出空来,年节里,府中往来多,你父王也忙,我一个人可忙活不过来。”楚王妃目光落在叶清酌的脸上,轻声道。 叶清酌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有些心不在焉,端了茶杯喝了一口,眉头就蹙了起来。 楚王妃将他的神情尽数收入眼底,微微挑了挑眉:“怎么?我这茶不好?我这可是上好的庐山云雾,还是御赐的,知晓你喜欢喝这个,只你来的时候才让人泡给你。” 叶清酌低着头摇了摇头:“茶叶很好。” 茶叶很好,只是煮茶的人不对,茶的味道也不对罢了。 楚王妃沉吟了片刻,她是叶清酌的母亲,只是孩子大了,有了自己的心思,她也有些揣摩不透了。 心思转了转,才又开口转开了话茬子:“你那丫鬟也不知你怎么调教的,受了委屈也闷不吭声的。今天早上去厨房里帮我取牛乳,听闻踩着了青苔摔了一跤,这大冬天的,昨夜又下了一夜的雪,路上哪里来的青苔?只怕是被人算计了,却也没去追究,只想着牛乳取得晚了,还说要来同我赔罪,被我打发了。” 一旁静立着的飘絮听楚王妃这么说,却是微微蹙了蹙眉。 她今日早上的确将苏婉兮摔跤的事情同她说了,还悄悄念叨了一句,这大冬天的,怎么会有青苔啊。 她本想告诉楚王妃的是,阿娇只怕是撒谎了。却不曾想,楚王妃竟然对叶清酌说,苏婉兮应当是被人算计了。 “后来去绣房那里领衣裳,绣房的那管事嬷嬷似乎与她有些宿怨,在给她的衣裳上动了手脚,放了令人会觉得痒的东西,我让她去帮着徐嬷嬷清点过年用的一些东西,她穿着那衣裳难受,却因为担心耽误了事情也一声不吭。要不是回来的路上,绣房那婆子跑来看她笑话,被徐嬷嬷瞧出了不对劲,只怕就要将今天受的罪都烂在心里了。” 楚王妃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叶清酌的神色,便瞧见叶清酌捏着茶杯的手微微收紧,眯了眯眼,眼中闪过一道暗沉之色。 “先前我让徐嬷嬷带了大夫去给她看了看,徐嬷嬷说,她胳膊上都被自个儿挠得红肿一片,身上其它地方大抵更厉害,只是她不吭声,徐嬷嬷也不好问。”楚王妃叹了口气:“这丫鬟性子倒是好,可惜太过温软了一些,迟早得吃亏。” 叶清酌一声不吭地听着,心中虽然早已掀起了不小的波澜,脸上神情虽仍旧淡然。 “她如今在母妃这里,母妃自然也不会让她吃亏的,这些事情,母妃与我说做什么?”声音清冷。 楚王妃闻言,“噗哧”一声笑了起来,心中想着,自己这儿子,倒是愈发地口是心非了。 心中却又隐隐有些担忧,女人心肠软,生了气,说几句软话便能哄好。可自己儿子若一直这样口是心非下去,可怎么是个头? 这样想着,便又蹙了蹙眉,目光落在叶清酌脸上看了良久,才若无其事地转过头问着飘絮:“晚饭可准备好了?” 飘絮点了点头:“回禀王妃,准备好了。” “那便开饭吧。”楚王妃站起身来,同叶清酌一起进了饭厅,只母子二人,倒也没有食不厌寝不语的禁忌,便闲闲地说了一些日常琐事。 吃了饭叶清酌也没有多留,径直离开了。 飘絮侍候着楚王妃洗漱歇下了,才回了院子,见着她旁边苏婉兮住着的屋子尚且亮着灯火,便走过去敲了敲门。 苏婉兮来将门打了开,飘絮往屋中看了一眼,笑着道:“还没睡?” 苏婉兮点了点头,在清风院中侍候的时候,叶清酌每日事情都不少,因而总是睡得很晚,她早已经习惯了那样的日子。 如今到了牡丹院,王妃每日里戌时三刻左右就会歇下,倒是让苏婉兮有些不适应了。 “在做什么呢?”飘絮又问。 苏婉兮见飘絮的目光一直往屋子里面飘,并没有要离开的打算,便笑了起来:“闲来无事绣绣花罢了,进来坐坐吧。” 飘絮倒是毫不客气,径直抬脚入了屋中。 走到桌子旁坐了下来,目光就落在了桌子上放着的绣花撑子上:“这是你绣的?山水图?” 见苏婉兮点了头,飘絮便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会喜欢一些花花草草的图案呢,这山水图瞧着有些大气磅礴了。” 顿了顿,眼中带着几分打量:“该不会是绣给哪个男子的吧?” 苏婉兮拿起绣花撑子,却是笑了起来:“不是,我自己喜欢山水图。” “哦。”飘絮若有所思,目光落在苏婉兮身上,想了想才开了口:“晚上的时候,世子爷来牡丹院陪王妃用膳了。” 苏婉兮闻言,正要取过针线的手微微一顿,低低“哦”了一声。 飘絮便又道:“王妃还责怪世子爷呢,说他也不知道怎么教导人的,让你变成了这样闷不吭声的性子,吃了亏也不知道说,而后还将今儿个发生的事情都同世子爷说了。” 苏婉兮低着头,飞快地穿针引线。 飘絮自顾自地道:“只是世子爷却似乎有些不耐烦,说既然你已经是牡丹院的人了,这些事情就不必同他讲了。” 飘絮看了一眼微微有些怔愣的苏婉兮:“你说,世子爷怎么就这么不近人情呢?你好歹也是他身边侍候过的人啊……” 第208章 下场 苏婉兮垂着眸子笑了笑:“世子爷说的本也没有错,他平日里本就忙碌,哪有那个闲心,去操心那么多的事情啊?何况,我如今也已经不是清风院的人了,他更是没有必要为我出头的。” 苏婉兮的脸色太过平静,平静得让飘絮有些琢磨不透,她说的究竟是真话还是假话。 只是见着她这样不悲不喜的模样,心里的不高兴却在渐渐发酵,眼中升起一抹厌恶来。 “王妃还真没说错,你这性子啊,实在是太过温软了一些。”飘絮似笑非笑地道,而后便站起了身来:“我先回屋歇下了,徐嬷嬷不是说明日一早你与她还有事情要做吗?你也早些睡吧。” 苏婉兮应了,看着飘絮离开,眸中才闪过一道暗沉之色,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将门关了起来。 她今日早起的猜测果真没有错,飘絮对她,只怕是有些不喜的。 她方才同她说话,似乎是想要挑起她对叶清酌的不满。苏婉兮不知她这样做的缘由,她方才虽然假装在认真绣花,却也不曾错过飘絮看向她的时候,眼中闪过的厌恶。 她倒是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飘絮,只是这两年她却也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人,不喜欢你是不需要任何缘由的。 想起飘絮说的话,苏婉兮心中隐隐有些闷痛,那话,倒像是叶清酌的风格。 目光落在绣花撑子上,却见绣花撑子上自己刚刚绣上去的东西有些杂乱,几乎将整幅图都破坏殆尽,苏婉兮一下子便没了绣花的心情。 手肘上早上摔伤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苏婉兮咬了咬牙,有时候,痛是一件好事,能够随时随地让自己保持着清醒。 第二天一早,苏婉兮刚起来洗漱完毕,正要去内院寻徐嬷嬷,绣房就派了人来。 来的是个约摸三十岁的妇人,脸上神情有些木讷,手中捧着几件牡丹院丫鬟的衣裳,见着苏婉兮走了过来,连忙道:“阿娇姑娘,奴婢是绣房的绣娘,这是阿娇姑娘的衣裳。” 苏婉兮接了过来,见她神情有异,想了想,开口问道:“你们绣房的管事嬷嬷呢?” 那妇人脸上闪过一道说不清道不明地情绪,垂头应着:“昨日夜里,王妃身边的徐嬷嬷来,说管事嬷嬷办事不力,让她以后不用再打理绣房事务,只安生做个绣娘便是。” 苏婉兮闻言,面上倒是并无什么多余的表情,她素来也不是什么善良的,那婆子算计到她身上,她自是不可能不生气的,如今王妃既然已经处置了,她心里自然也是高兴的。 “那如今绣房之中负责的人,是你?”苏婉兮轻声问着。 那妇人点了点头,脸上笑容有些拘谨:“是奴婢。” 顿了顿,又望向苏婉兮手中的衣裳:“绣房里的人都叫我阿三嫂,阿娇姑娘若是对这衣裳有什么不满意的,同奴婢说就是。” 苏婉兮笑了笑,这妇人倒实在是个老实的:“好,劳烦阿三嫂了。” 见着那妇人退了出去,苏婉兮方摸了摸那衣裳,回了屋子。 有了昨日的教训,今天苏婉兮倒是将那些衣裳都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任何问题了,才拿来穿了。 换了衣裳,苏婉兮便去了内院,楚王妃刚起身不久,正在梳妆,见着苏婉兮过来,就笑了起来:“你平日里不用侍候我起床梳洗,可以稍微晚些过来。” 苏婉兮点头应了一声,静静地立在一旁没有开口。 楚王妃梳妆完毕,又用了早饭,徐嬷嬷才带着苏婉兮出了牡丹院。 昨日里清点好的那些个东西都放在原管家住的院子的小书房中,管家死了之后,这院子倒是空置了起来,徐嬷嬷让人将箱子搬了出来,才将清单递给了苏婉兮。 “你帮我分配分配窗花和对联吧,窗花有四种花色,厨房、洗衣房、绣房这些低等的下人院子里面的花色是六鱼闹莲,府中侧妃夫人姨娘的院子里贴福娃报喜,几位公子的院子里贴鹿鹤同春,王爷和王妃的院子里贴龙凤呈祥。” “春联只有大小区分,这清单上面列出了哪个院子什么大小的各多少,你拿着让人按着大小分出来,再清点清点就是。” 苏婉兮一一应了下来,这些事情十分琐碎,有些费时,两人忙活了一天才将东西都分好,命人送到了各处院子中去。 接连几日,苏婉兮都忙得不可开交,此前原本还以为楚王妃说年关事情多不过是随口一说,如今到了牡丹院,才知道事情究竟有多少。 好在一忙起来倒也有些好处,便是许多不该想的事情也没有了闲暇去想。许多流言蜚语也因着她如今在牡丹院,牡丹院中下人管教甚为严格的缘故,几乎府中的流言蜚语都传不到苏婉兮的耳朵里面来。这样一来,只觉着日子过得飞快。 腊月二十二,因着明日就是小年,春节就要开始从小年拉开序幕,明日里要安排府中的丫鬟小厮扫尘,除旧迎新。府中准备了一批全新的打扫工具,苏婉兮奉了楚王妃的命去发放那些东西。 徐嬷嬷今日似乎被楚王妃安排去处理什么重要的事情去了,因而并未同苏婉兮一同。 说是发放东西,其实也用不着苏婉兮动手,只用在一旁看着,核对核对数目便是,倒也算不得什么太劳累的活计。 明日扫尘是一年之中最为隆重的打扫了,因而各院都派了人过来,苏婉兮在人群之中扫了一圈,便瞧见了排在队伍之中的拂柳和清风。 拂柳见苏婉兮看了过去,便朝着苏婉兮招了招手。 苏婉兮笑了起来,快步走了过去。 “好久没见着你了,在牡丹院可好?”拂柳拉着苏婉兮打量了半晌:“怎么好似瘦了一些?牡丹院的饭菜不好吃?” 苏婉兮笑了起来:“哪有瘦?我到还觉着我近来添了些肉呢。你呢,可好?” 拂柳闻言,撇了撇嘴:“不怎么好。” “嗯?”苏婉兮有些诧异,连忙追问着:“怎么了?” 拂柳叹了口气:“你都不知道,自打你走了之后,世子爷就跟个黑面神一样,整日里板着脸,稍微有什么不痛快就训斥咱们,咱们院子里上上下下都被训斥了不知道多少回。现在只要世子爷在院子里,咱们都必须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付,一点儿也偷不得懒,你看看,我是不是形容消瘦了许多?” 苏婉兮愣了愣,目光在拂柳脸上转了一圈,倒似乎的确是瘦了一些。 拂柳叹了口气:“你之前在世子爷身边侍候的时候,他是不是也这样?动不动就训斥你?难怪你要去牡丹院呢……” 苏婉兮笑了笑,没有告诉拂柳,叶清酌虽然看起来冷漠了一些,对她倒已经是极好的了,训斥也有,却极少。 “算了,不说这些了,对了,昨夜里发生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你知道吗?”拂柳压低了声音,四下看了看,转身吩咐这清风继续排队,而后便拉了苏婉兮到一旁角落里说话。 苏婉兮挑了挑眉,拂柳的性子不如柳叶那样跳脱,素来对府中的八卦事情也算不得太过热衷,可是连她这样不热衷的人都听说了,且还说是了不得的大事,定然是真的有大事发生了。 “不知道,王妃不喜欢听下人闲言碎语,牡丹院中极少议论府中之事。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苏婉兮应着。 拂柳咬了咬唇,轻声道:“绣房里的原来的管事嬷嬷你可还记得?唔,前段时间被王妃下了管事的那一个。” 苏婉兮一听拂柳这样说,自是明白了她说的是谁。 “见过,怎么了?与她有关?”苏婉兮并未将自己同那管事嬷嬷的恩怨告诉拂柳。 拂柳点了点头,眼中带着几分神秘,四下看了看,将声音压得愈发低了几分:“听闻昨日夜里,那管事嬷嬷被她丈夫捉奸了。” “捉奸?”苏婉兮想起那管事嬷嬷的模样,也应当是四十多岁的人了,且容貌平平,心中有些诧异。她倒是听闻过,那管事嬷嬷的丈夫似乎也是在府中做事的。 拂柳点了点头:“是啊,她丈夫是府中负责采买的,负责采买的人每日里起得都极早,咱们卯时起,他们几乎丑时就得要出府去采买。昨夜那绣房嬷嬷的丈夫似乎是忘了什么东西,又折回去拿,却瞧见那绣房嬷嬷和一个小厮在厮混呢……” 拂柳啧啧了两声:“我听闻,那小厮不过二三十岁的模样,只是容貌有些丑,似乎是马厮里面当差的,据闻被马踢到过脸,毁了容貌。那管事嬷嬷我见过几次,瞧着倒是一副精明能干的模样,却不曾想,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婆子,一个二三十岁毁了容的小厮,实在是精彩。” “那管事嬷嬷的丈夫见他妻子的浪荡模样,当场就发了怒,抄起斧头,就将管事嬷嬷和那小厮一同砍死在了床上。听人说,今天早上被发现的时候,满床都是血,可吓人了。” 第209章 质问 苏婉兮眼中满是诧异,张大了嘴望着拂柳:“死了?” 拂柳点了点头,轻声应着:“是啊,可不是死了吗?不过听闻早上的时候,府中派人去查看了那嬷嬷和小厮的尸体,说是他们二人都中了媚药。也不知道那媚药是谁下的,有人说可能是那嬷嬷,因为有人见那嬷嬷与那小厮走得近。也有人说那嬷嬷不知道得罪了谁,只怕是遭到算计了。” 苏婉兮拢在袖中的手暗自收拢,咬了咬唇,心中却已经有了猜测。 会不会,是他? 这样的念头一冒出来,就像是火星在枯草之上蔓延开来一样,越发凶猛了起来。 飘絮说,楚王妃曾将那日她受那管事婆子算计的事情与叶清酌说了,当时叶清酌并未有太大的反应,只说她已经不在清风院了,这些事情用不着他来管。 后来王妃也将那管事婆子降为了普通的绣娘,将此事处置了,事情看起来似乎就已经告一段落了。 只是苏婉兮却觉着,昨夜的那件事情,十有八九就是叶清酌所为。 甚至,她能够猜测到,叶清酌不选在那管事婆子寻她麻烦的那件事情刚刚发生之后,而是选在了事情发生许久之后的今天,是为了为她避嫌。 若是那婆子刚算计了她,立马就出了事,稍稍知晓内情的人都会怀疑到她身上来。 可是如今这样,却极少有人会联想到十多天前发生的那件看似不怎么打眼的小事上。 苏婉兮咬了咬唇,有些说不清道不明自己心中翻腾着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情绪。 “这大过年的,闹出这样的事情来,未免也有些太过不吉利了一些。”苏婉兮低声喃喃着,将微微有些颤抖的手拢在袖中,神情淡得让人瞧不清她在想什么。 “可不是。”拂柳也没有留意苏婉兮的情绪变化,因着在外面站久了,手有些冷,便抬起手来朝着手心哈了几口气,笑眯眯地道:“算了,也不说这糟心事了,左右和我们也没有多大的关系。” 苏婉兮点了点头,想起另外一件事情来,便问拂柳道:“轻墨此前受了伤,也有段时日了,可回府了?” “回来了,你去了牡丹院没几天就被世子爷叫回来了。不然咱们院子里连个做主的人都没有可怎么办?轻墨身上的伤如今倒是也好得差不多了,手和脚不怎么看得出受过伤的样子了,只是还不能提重物,不能走得太快。脸上的伤也已经结痂了,再过几天那疤脱了,应该也就没什么事了,大夫说,不会毁容的。” 拂柳笑眯眯地说着,眼中却带着几分疑惑:“最近世子爷时常去牡丹院陪王妃用膳啊,最近这几回轻墨也陪着去了的,怎么,你没瞧见他们?” 苏婉兮摇了摇头,垂下眸子,算起来,她自打到了牡丹院就已经没见过叶清酌了,七天了。 她倒是也听飘絮提起过,这几日叶清酌来牡丹院来得比较勤,只是楚王妃身边有专门侍候的人,轮不到她在跟前侍候,且最近忙着筹备过年的东西,她也一直比较忙,因而便不曾见到过。 “咦,你不是在牡丹院吗?怎么会没见到呢?”苏婉兮闻言便笑了起来:“世子爷虽然是王妃的孩子,可也毕竟已经二十多岁,男女有别,因而世子爷到牡丹院的时候,饭菜大多摆在外厅。王妃身边本就有贴身侍候的人,我不必贴身侍候着,平日里大多呆在内院,因而见不到的。” “哦,原来如此。牡丹院的规矩就是多……”拂柳撇了撇嘴。 清风已经排到了前面,叫着拂柳过去拿东西,拂柳同苏婉兮挥了挥手,快步走了过去。 倒是没想到,下午刚同拂柳说了,很多天没见过叶清酌了,傍晚就见着了。 苏婉兮将打扫的东西分发下去之后,就已经是酉时,匆匆往牡丹院赶着,心中有些心事,便知低着头赶路。 就快要到牡丹院了,却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阿娇,阿娇……” 苏婉兮转过头,就瞧见一旁的叉路口站着两个人,正是叶清酌和轻墨。 叶清酌今天穿了一件烟青色锦袍,并未看她,目光落在一旁掉光了树叶的枝桠上,神情漠然。 轻墨朝着苏婉兮招了招手,脸上满是笑意,苏婉兮只觉着头皮有些发麻,却也不敢怠慢,只低着头快步走了过去,同叶清酌行了礼:“奴婢见过世子爷。” 叶清酌这才转过了眸子,目光淡淡地从她身上扫过,应了一声:“嗯。” 面部表情地抬脚继续往前走着。 苏婉兮落后一步,跟在了轻墨身侧。轻墨倒好似全然瞧不见叶清酌略有些发黑的脸色,压低了声音同苏婉兮说话:“你回牡丹院?” 苏婉兮点了点头:“明日腊月二十三,要除尘,除旧迎新。今日发放扫帚簸箕那些打扫的东西,刚处置完。” “哦……”轻墨小心翼翼地觑了眼前面那个装出一副若无其事,却暗地里竖起耳朵听两人说话的人,眼中闪过一抹揶揄,又问着:“你不是在牡丹院吗?我这几天都去牡丹院怎么一次也不曾见着你啊?” 苏婉兮笑了笑:“我在内院侍候,平日里不怎么到外厅来的。” “哦。”轻墨又点了点头:“对了,今日府中发生了一件事情,你可听说了?” 苏婉兮转过头看了轻墨一眼,见轻墨笑嘻嘻地望着自己,沉吟了片刻,才道:“你是说,绣房嬷嬷和马厮侍候的那小厮的事情?” 轻墨笑嘻嘻地点着头:“就是就是,你也听说了啊?” 苏婉兮心中愈发疑惑了起来,此前在清风院的时候,院子里的人大多喜欢趁着叶清酌不在的时候说一些府中的八卦事情,可是轻墨却似乎从来不曾参与过的啊?怎么会突然关心起这种事情来了,还突然当着叶清酌的面问起了。 难不成…… 苏婉兮瞧瞧抬起眼来,看了眼前面那个漫不经心地身影,心中暗自猜测着,难不成,这件事情果然是叶清酌做的。 若是叶清酌下的手,十有八九是让轻墨暗中安排的,轻墨会知道,便也说得通了。 苏婉兮不停地猜想着,却也点了点头回答着轻墨的问话:“先前遇见拂柳和清风了,拂柳与我说过了。” 轻墨闻言,眼中一亮,便笑着问道:“那你对此事有什么看法啊?” 苏婉兮心中疑惑愈深:“我?我应该有什么看法吗?我与那绣房的嬷嬷也不太熟悉,更没见过那小厮,倒也没什么感觉,只是觉着,马上就要到年关了,这个时候,府中出了这样不吉利的事情,实在是有些晦气的。” 轻墨一愣,却是有些诧异:“那嬷嬷不是曾经针对过你吗?” 轻墨这话几乎是下意识问出来的,苏婉兮听他这样一问,微微眯了眯眼,只觉着心跳得厉害,此前的猜测,只怕是真的。 这件事情,是叶清酌暗中安排人做的。 “轻墨……”叶清酌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似乎带着几分不悦,冰冷刺骨。 轻墨打了个寒颤,连忙笑眯眯地应了声,小跑着上前了两步:“世子爷?” 叶清酌冷笑了一声:“我突然想起,有一个重要的册子落在营中了,你现在去趟城外军营替我拿一下吧,我待会儿回了清风院要看。” 轻墨一愣,有些难以置信地盯着叶清酌,脸上满是愕然,半晌才叹了口气道:“世子爷落下的册子什么样的?” “紫色的,是营中李进李将军写的,你若是找不到,就去问一问李将军。”叶清酌十分镇定。 轻墨咬了咬牙,回过头看了眼苏婉兮,又看了眼面无表情的叶清酌,心中暗自叹了一声,宁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啊。 “是,属下这就去。”轻墨应着,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快步去了。 苏婉兮瞧着他似乎仍旧有些高低脚,想起拂柳说,他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只是不能走得太快,心中又升起一抹愧疚来。 轻墨一走,两人便安静了下来,安静地只听见脚步声和身上衣服摩擦发出的声音。 苏婉兮低着头,目光落在他鸦青色的长袍上,沉默着。 心中各种各样的念头不停地从心中升起,又被苏婉兮暗自压了下去,牡丹院就快要到了。 苏婉兮咬了咬唇,终是忍不住开了口:“世子爷。” “嗯?”叶清酌回答得极快,似乎就在等着她开口叫他一样,只是语气却仍旧是平静得近乎冷漠的。 苏婉兮神情微微一顿,半晌没有说话。 前面那个人的眉头就蹙了起来,似乎是在思考着是不是因为他方才太过冷漠,伤着了她,这样的念头一起,便又轻咳了一声,问着:“何事?” 苏婉兮心中暗自组织着话语,压低了声音:“那绣房嬷嬷的事情,是不是世子爷吩咐人做的?” 前面走着的叶清酌听苏婉兮终究问了出来,脚步一顿,却是回过了头,目光静静地望向苏婉兮,声音仍旧波澜不惊:“是与不是,你在乎吗?” 第210章 恍如隔世 苏婉兮在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就隐隐约约有些后悔了。 无论是叶清酌回答,是与不是,她都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如今听叶清酌并未直接告诉她答案,却是这样一句问话,心中的后悔愈发深刻了几分。 在他的目光注视之下,心跳得愈发快了几分,只得急急忙忙地低下了头,摇了摇头:“没,奴婢只是随便问问。” “随便问问。”不知苏婉兮的那句话又戳到了叶清酌的痛处,叶清酌眼中闪过一道阴霾,冷笑着道:“我以前总觉着你心软,生怕你吃亏,可如今才知道,你哪里心软,你的心,比秤砣还硬。” 说完,也不再看苏婉兮,径直转过身,抬脚快步朝着牡丹院去了。 苏婉兮低着头,嘴角笑容苦涩,他说的实在是没有错的,她的心的确是比秤砣还硬。 腊月二十四,小年,府中上上下下皆是一片忙碌景象,牡丹院中的下人亦是一早起来便开始忙着打扫,苏婉兮也将屋中收拾了一番。 腊月二十五,接玉皇。 腊月二十六,割猪肉,闲着无事,苏婉兮在厨房里看着厨房里的下人将买回来的猪肉用盐腌制好,又寻了青枝来熏。 整个厨房里面烟雾缭绕。苏婉兮被烟咳得几乎呛出了泪来,阿兰连忙将她拉开了些,笑着道:“你莫要离得那么近,这腊肉啊,需要烟熏过才好吃,烟大,熏着了你可不好受。” 苏婉兮笑着点了点头,躲在一旁看着。 阿兰一面忙活着腌猪肉,一面同苏婉兮说着话:“就要过年了,希望来年也能顺顺遂遂平平安安的。” 苏婉兮笑着颔首,心中却想着,只怕来年楚王府是顺遂不起来了。虽然苏婉兮自打到了牡丹院,对府外的事情便几乎断了消息,不知叶清然如今情形如何,却也知道叶清酌与楚王最近愈发忙碌了一些,只怕情况不是太好。 若是楚王府果真叛乱,这昌黎城,只怕是呆不下去了。 苏婉兮有心事,在厨房站了会儿就回了牡丹院。 腊月二十七,洗疚疾,沐浴以求来年健康无疾。 腊月二十八,贴花花。苏婉兮用了午饭,就瞧见牡丹院中一拍热闹景象,下人们纷纷忙着张贴窗花、春联、年画。 苏婉兮在一旁看了会儿,便被拉过去帮忙了,牡丹院中屋子不少,光是贴那些东西都用了差不多整整一天的时间。晚上,苏婉兮便听闻楚王和叶清酌来了牡丹院用饭,楚王妃倒是破天荒地叫了苏婉兮去外厅侍候。 离腊月二十三她与叶清酌不欢而散又过去了五天,苏婉兮心中不是不后悔,后悔当时问了那个问题,也后悔说了那样的话。只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即便是后悔,也别无他法。 苏婉兮回屋对着铜镜照了照,她似乎果真瘦了一些,只是到了牡丹院之后吃的却也不少,大抵是思虑过重的缘故吧。 还未到外厅,就瞧见徐嬷嬷走了过来,见着苏婉兮,脸上便露出了笑意来:“阿娇来了,正好,今天府中下人都忙着,外厅侍候的人不够,你去帮忙给世子爷和王爷泡杯茶吧。” 苏婉兮一愣,连忙应了下来,去了厨房。 问了厨房的嬷嬷,取了早上采集的雪水来倒进了茶壶之中,苏婉兮将寻了庐山云雾的茶叶来,仔细煮着茶,却有些失神,似乎自打她来到牡丹院之后,便不曾煮过茶了,到好似生疏了一些。 庐山云雾煮上,苏婉兮又泡了一杯准备给楚王的大红袍。而后等着茶水煮好,倒了茶端着去了外厅。 苏婉兮一进外厅就察觉到有目光看了过来,惹得她手中托着茶杯的托盘微微一颤,险些打翻。 将茶放在楚王和叶清酌的手边,苏婉兮低声道:“王爷请用茶,世子爷请用茶。” 说完之后,便退至一旁,静静低着头站着。 楚王妃的目光在苏婉兮身上扫了扫,又望向了叶清酌,叶清酌伸手试了试茶水的冷热,面无表情地端起了茶杯来,喝了一口,方才还微微拧着的眉头一下子就舒展了开来。目光落在那茶杯之上,若有所思。 楚王妃自是没有错过叶清酌脸上的表情,忍不住翘了翘嘴角,怪不得他最近来牡丹院的时候,喝着牡丹院的茶总会皱眉,却原来不是茶不对,而是煮茶的人没对。 楚王妃心中暗自想着,面上笑容愈发灿烂了几分。看来她是押对宝了,如今苏婉兮在她的院子里,叶清酌都过来得勤快了一些。 叶清酌素来不怎么喜欢说话,屋中只听见楚王与楚王妃闲叙家常的声音。只偶尔楚王妃问叶清酌一些事情的时候,叶清酌会回答一两声,却也只是简单的一两个字。 苏婉兮静静站在一旁听着,心中想着,其实她是有些想念他的。如今哪怕只是听到了声音,也觉得异常的满足。 “别院那边传了信来,说是瑾侧妃病了,病得有些厉害。我想着如今别院也只有瑾侧妃一人,要不然,还是让她回府过年好了。”楚王妃抬起眼来望向楚王,温声软语地征求着楚王的意见。 楚王听见瑾侧妃三个字,便蹙起了眉头:“不必理会就是,让人去君府将叶楚楚接到别院之中陪她过年,楚王府的女儿,还是未出嫁的,哪有在别人家中过年的?传出去也不成样子。” 楚王的话音刚落,却听见叶清酌突然开了口:“说起来,前段时日我还遇见了君霜杰,他来找我说了几句话,言谈之间,似乎是希望咱们将楚楚接回来。我此前听人说,楚楚去了君府之后,没过多久倒是与君府的大公子君慕寒走得有些近,楚楚似乎还说要嫁给那君慕寒呢,听闻君霜杰对此事倒也乐见其成的。” 叶清酌嘴角的笑容泛着冷:“君霜杰死了一个儿子,却仍旧对楚楚奉若上宾,甚至不阻止他的另一个儿子与楚楚亲近,看重的,只怕是咱们楚王府,想要寻了咱们楚王府做依靠。只是如今三弟出了事的消息只怕让君府知道了,楚楚与三弟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君霜杰这才又改了主意。” 苏婉兮听叶清酌说着那两个她原本无比熟悉的名字,心中却觉着有些麻木。 大抵是因为时日已久,都有些记不得君慕寒的模样了,只是每每想起他的时候,就总是会想起他的欺骗与背叛,想起那落在身上的板子和黑漆漆的棺材。 听叶清酌说起君霜杰竟然还在打叶楚楚的主意,还想让叶楚楚与君慕寒好上,心中忍不住泛起一抹冷意来。 当初她果真是被猪油糊了心,竟然全然没有瞧清楚那一家人的真面目。 君霜杰分明便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为了权势利益,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的。君慕寒虽然断了腿,在这事情上,却几乎是全然继承了他父亲的性子,还愈发地冷血几分。 枉费她当初竟还为了这样的小人,宁愿守活寡,也要谨遵承诺嫁给他。 “君慕寒?”楚王蹙了蹙眉,似乎有些疑惑:“这名字听的倒是有些熟悉,君霜杰的儿子?” 叶清酌点头,眼神有些涣散,也不知在想着什么:“嗯,是君霜杰的长子。原本在昌黎城中也是个颇有才名的人,只是听闻后来出了意外摔断了腿,便一蹶不振了。” 叶清酌说完,微微顿了顿,低下头将茶杯端了起来,喝了口茶,隔着迷蒙的热气朝着苏婉兮站着的方向看了一眼,才又接着道:“这个君慕寒,此前娶了苏将军的女儿苏婉兮。后来苏将军出事之后,那身为君府媳妇的苏家小姐不知怎么,也没了。君府将她草草下葬,只说她因着苏府的事情,悲伤过度,自缢了。” 苏婉兮第一次从别人的口中听说自己的故事,却是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苏婉兮低着头,掩饰住嘴角的冷笑,此前倒是不曾听到过这些传闻,却原来,君家竟还记得给她保留名声,悲伤过度,自缢。 呵…… 楚王亦是冷笑了一声,冷笑着道:“自缢?只怕不是这么简单吧?” “的确不是。”叶清酌低着头,转动着手中的茶杯:“听闻陛下怀疑定北军的军令符在那苏家小姐的身上,让君霜杰想方设法地去将军令符取来,还许诺他,若是得了那军令符,给他升为户部尚书。只是后来也没有升,恐怕是没有拿到陛下想要的东西。而后那苏小姐就没了,怎么死的,只怕只有君家人自己清楚。” 楚王冷笑了一声:“君霜杰倒是为了权势不择手段啊,只可惜有野心,却没那个本事。此前就想要让楚楚嫁给他儿子,却赔上了他儿子的性命。死了一个儿子,竟然还贼心不死。现在又害怕被咱们楚王府牵连,可笑。” 叶清酌笑了笑,并未开口。 楚王妃却是有些诧异,转过头望向楚王,眼中带着几分诧异:“被咱们楚王府牵连?咱们楚王府好好的,怎么会牵连他?” 苏婉兮亦是抬起眼来望向楚王,楚王神情微微一顿,笑了笑道:“没事。” 第211章 流血的窗花 楚王妃目光落在楚王身上看了良久,复又望向了叶清酌,叶清酌低着头,转动着手中茶杯,也没有说话。 苏婉兮倒是大抵猜出来了几分端倪,只怕是君霜杰知道了叶清然离开昌黎之事,生怕叶清然做出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来,叶楚楚是叶清然的妹妹,若是叶清然出了事,叶楚楚势必会受到牵连。这种情形之下,君霜杰自然希望将叶楚楚送得越远越好。 楚王妃见父子二人都不说话,便也不再追问,见徐嬷嬷进了屋,方站起了身来道:“饭菜都做好了,用饭吧。” 吃了饭,叶清酌就起身告辞,楚王留在了牡丹院陪着楚王妃说话。内院之中自有其他人侍候,苏婉兮便也回了屋。 第二日一早,苏婉兮是被惊叫声惊醒的。 醒来的时候,神情仍旧带着几分迷茫,不知发生了什么。只隐隐约约听见外面议论纷纷,声音有些嘈杂,苏婉兮只听见有人说窗花和春联怎么了。便坐起身来,将床幔拉了开来,朝着窗户上望去。昨日里贴窗花的时候,她这屋中的那扇窗户上也贴了一张火红的窗花。 这一看,却也忍不住吓了一跳,窗户上的窗花还在,只是却已经褪了色,变成了白色,窗花的下面,是好几道红色的痕迹,像是蜿蜒流下来的血迹一样,诡异得吓人。 苏婉兮连忙翻身而起,穿好了衣裳,将头发梳好了,便急急忙忙地出了屋子。 院子里的丫鬟都在指着窗户上的窗花议论纷纷,飘絮站在一旁紧蹙着眉头,见着苏婉兮走出来,才转过头来同苏婉兮打着招呼道:“阿娇。” 苏婉兮的目光在院子里扫了一圈,几乎所有窗户上的窗花,门上的对联和门神都是一个模样,褪去了红色,变成了白中带着点点粉红的颜色,下面蜿蜒着红色的痕迹。 苏婉兮的脸色有些苍白:“这是怎么回事?” 飘絮连忙道:“我也不知道,只是今早大家一起床,就瞧见昨天刚刚贴上的这些东西都变成了这个模样,太诡异了。这大过年的,这情形,可实在不吉利的很啊。” 苏婉兮点了点头:“其他院子也这样?” “我也不知道,我也刚刚才起来。不过梨若已经去禀报王妃了,一会儿应当就有消息了。”飘絮低声道。 苏婉兮沉默着,半晌才胡乱点了点头,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正如飘絮所言,这情形发生在这大过年的时候,实在是太过诡异,也太过不吉利。 且这些窗花和春联都是经由她和徐嬷嬷的手进府中的,她不知道,今日这一出,针对的,是整个楚王府,还是她。 “阿娇,阿娇……”外面传来女子的声音,正是飘絮方才说起过的,去王妃那边禀报的梨若。 苏婉兮连忙应了声,也顾不得洗漱,快步出了院子。 梨若在院子门口站着,见着她出来,方开口道:“王妃让你去内院。” 苏婉兮点了点头,朝着内院走去,进了内院,便下意识地先抬起头来看了看内院屋子门口的春联和窗户上的窗花,果真也如之前下人院子里一样。 进了屋子,便瞧见楚王妃坐在椅子上,素来温和的脸上不见任何笑意。 徐嬷嬷正在说话:“奴婢派人去看了,府中上下的窗花、春联、门神、福字都出了问题,只怕不是府中人所为,应是送进府的东西就是有问题的,只是我们并没有发现。是奴婢大意了……” 徐嬷嬷说着,便跪了下去。 苏婉兮连忙上前跪在了徐嬷嬷的身旁,那些东西一经过了她的手,如今出了事,她自是应当受到责罚的。 苏婉兮跪着,脑中想着方才徐嬷嬷说的话,府中上下所有的那日送过来的东西都出了事,只怕应当不是针对她来的了,对方针对的,是整个楚王府。 楚王妃眉头紧蹙着:“现在不是追究谁对谁错的时候,可想好怎样应对了?” “奴婢已经派人去四季轩将那刘掌柜请来了,那些东西都是从四季轩那里买的,自是应当问一问那刘掌柜,如今这究竟是什么情况。”徐嬷嬷脸色凝重:“那些东西在仓库之中放了那么久的时间都没有出问题,怎么昨天一贴出来,今天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楚王妃沉默着,半晌才道:“这大过年的闹出这样的事情来,府中只怕得传得沸沸扬扬的,到时候只怕会折损咱们楚王府的名声。你传令下去,今日府中上下不得随意进出府,可不能走露了风声出去。” 徐嬷嬷应了声,站起身来去按着楚王妃的吩咐做事去了。 楚王妃的目光落在苏婉兮身上,沉吟了片刻,才开口道:“你素来机灵,可有什么想法?” 苏婉兮想了想才道:“王爷和世子爷都出府去了?” 楚王妃颔首。 “奴婢觉着,此事十有八九是针对咱们楚王府而来,上一回世子爷便被人嫁祸入了狱,奴婢觉着,这一次亦不能掉以轻心,还是尽快将王爷和世子爷请回来商议解决之策最好。”苏婉兮低着头。 楚王妃一愣,在她的心中,这件事情虽然有些棘手,可到底是内宅的事情,是应该由她来解决的,并未想过要惊动楚王和叶清酌。 苏婉兮自是明白楚王妃心中顾虑,想了想,给楚王妃讲起了故事:“奴婢在府外的时候,有一个邻居,一日醒来,他便四处与人说,他夜里见着了四只脚的蛇。此事听起来虽然有些玄乎,可也并非什么大事不是?” 楚王妃不知苏婉兮用意,只蹙着眉头看着她。 “只是此事被有心之人知道了,就说奴婢那邻居见到了常人不能见到的四条腿的蛇,定是妖邪转世,便伙同众人,打着斩妖除魔的名头,将奴婢那邻居用火活活烧死了。” 苏婉兮顿了顿,才开口道:“如今正值年关,贴窗花春联本是为了图个喜庆吉利,可是却突然出了这样的事情,咱们倒是可以说,是有人蓄意针对咱们府上,动了手脚。可难保会有人蓄意将这件事情散播出去,并冠以鬼神的名义。” “比如,说咱们楚王府起了反心,意欲谋反,天神震怒,刻意降罪给咱们楚王府。” 楚王妃的脸色悠然变色,愣愣地望向苏婉兮。 苏婉兮连忙道:“奴婢不过是胡乱猜测而已,只是上一次世子爷便被人蓄意陷害,这一回难保不会有人起这样的心思。” 楚王妃咬了咬唇,扬声叫了小厮进来:“去营中找王爷和世子爷,就说府中出了要紧事,请他们速速回府。” 苏婉兮等着那小厮离开之后,才轻声道:“奴婢想去瞧瞧这些窗花春联的,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请王妃恩准。” 楚王妃忙道:“我本也打算叫你去仔细瞧瞧的,你既然有这样的心思,自然是再好不过,去吧。” 苏婉兮行了礼,站起身来退了下去。 回到院子里,飘絮便迎了上来:“如何?情形如何?” 苏婉兮低着头应着:“府中上下都出了问题,王妃和徐嬷嬷正在想法子解决此事,王妃让我瞧瞧这些东西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婉兮说着,便走到了自己屋外的窗户上,细细打量着那褪色的窗花。 纸是上好的牛皮纸。 苏婉兮伸手摸了摸纸,那牛皮纸表面十分的光滑,有些潮湿,伸手一摸,手上便也沾染了一些水渍,红色的水渍。 再仔细一看那窗花下蜿蜒的痕迹,应当便是褪下来的颜色,因着遇着了水,才这样流了下来。 飘絮见苏婉兮在看那窗花,也凑了过来。 “昨夜里可下雪了?”苏婉兮轻声问着。 飘絮摇了摇头:“雪倒是没下,不过没下雪的晚上却也最是潮湿,早上我起来去打开院子大门的时候,院子的大门上都是凝结的露珠呢。” 苏婉兮闻言一愣,轻轻点了点头,院子门口的大门是铁门,院子里面的窗户是纸糊的,门是木门,即便是有露珠,也看不太出来。 飘絮看了眼那窗花,询问着苏婉兮:“可发现了什么?” 苏婉兮低声道:“这些东西放在库房里的时候什么事都没有,一贴出来就出了这样的问题,大抵是因为,冬日夜里太过潮湿,这纸遇着了水,因而褪了色。” 飘絮有些诧异:“可是往年咱们也贴这些,却也不曾出现过这样的问题啊?” 苏婉兮眯了眯眼,目光望着那窗户上泛着白的窗花:“这纸,与往年不一样。” “纸?”飘絮伸手摸了摸那纸,有些不明所以:“没什么不一样的啊?” 苏婉兮笑了起来:“你觉不觉得,这纸摸起来,比咱们平日里摸的牛皮纸,更为光滑一些?” 飘絮便又摸了摸,沉吟了片刻,才点了头。 “这就对了。”苏婉兮眯着眼,冷冷一笑:“这纸表面上被人涂了一层蜡,使得光面光滑,却也因此存不住颜色,面上染上去的红色一遇着水就褪了色,便成了这副模样。” 第212章 窃听 飘絮转过头望向苏婉兮,眼中带着几分诧异:“这样说来,此事应当不是咱们府中的人做了手脚了?” 苏婉兮颔首:“应当是在制这些东西的时候就被人动了。” 飘絮若有所思:“若是如此,那……这些东西都是你与徐嬷嬷一同去验收的,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王妃会不会怪罪你和徐嬷嬷啊?” 苏婉兮闻言,目光淡淡地扫过飘絮,神色平静:“此事我们定然也是有责任的,王妃若是怪罪下来,所有的责罚该我们承担的我们自然也不会推诿。” 飘絮眼中染了几分同情之色:“王妃为人还是很好说话的,只是这一回闹得实在是太大了,方才我出门都听见好多人在议论纷纷,说咱们楚王府只怕是要遭大劫了。到时候若是王妃果真要怪罪你,你好生同王妃求求情,王妃应当不会太过为难才是。” “多谢飘絮的提醒了。”苏婉兮笑了起来,只是笑意却并未到达眼底:“我先去同王妃复命了。” 到了内院,苏婉兮将她的发现和初步判断同楚王妃说了,楚王妃命人揭了门口的春联和窗户上的窗花来仔细瞧了,轻轻颔首道:“倒果真如你所言,这纸,比我们平日里用的牛皮纸光滑了许多。” “奴婢听闻,府中已经有流言蜚语开始传出来了。”苏婉兮看了看楚王妃的神色,轻声开了口。 楚王幽幽叹了口气,眉头便蹙了起来:“是啊,可是这种事情,我再怎么强硬,嘴巴长在别人的身上,总不能将他们的嘴巴都给缝起来才是。” 顿了顿,才又抬起眼来望向苏婉兮:“若是抓出几个乱嚼舌根的下人出来,杀鸡儆猴,你觉着如何?” 苏婉兮认真想了想,方摇了摇头道:“奴婢觉着不可。” 见楚王妃眼中满是疑惑之色,苏婉兮才解释道:“若此事只是咱们府中内部之事,无关其他,杀鸡儆猴倒是一个极好的处置法子。可如今此事牵扯到的恐怕不只是咱们府中内部了,这分明就是有人蓄意给咱们设了一个局,在算计咱们楚王府。若是刻意压制,只怕会给外面等着看咱们笑话的人落了口实,反而不好。” 楚王妃闻言,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是我一时着急,有些糊涂了。” 苏婉兮轻声道:“这满府都是白色的窗花那些,实在是看着有些不吉利,王妃不如先命人将那些东西全都取下来。” 楚王妃又点了点头,叫了人进来吩咐了。 吩咐完之后,楚王妃不再开口,靠在红漆描金万福团花靠背椅上,手撑着额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苏婉兮便也只静静地站在一旁候着。 过了约摸一个时辰左右,才听见下人匆匆来禀:“王爷和世子爷回府了,如今已经进了府门了。” 楚王妃点了点头,没有应声。 没过多久,就听见外面传来下人请安的声音,楚王妃这才坐直了身子,眉心轻蹙,抬起眼来望向门口。 片刻之后,楚王就带着叶清酌从外面走了进来,带进来一身寒气。楚王妃连忙让人奉上了热茶,又侍候着父子二人将身上的披风脱了,父子二人才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应当是派去请楚王和叶清酌的人已经将事情同父子二人简单说了说,楚王一坐下来,将茶杯端在手中暖这手,便开了口:“可已经查出来了,那些窗花春联的,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楚王妃点了点头,轻声道:“阿娇已经看过了,应当是那牛皮纸上被人先涂上了一层蜡,而后才染了红色上去,蜡太光滑,存不住颜色,只是干燥的时候尚且还不觉着。这一贴出来,冬日的夜里本就潮湿露重,沾了水上面染的红色便都掉了。” 听楚王妃这样一说,楚王和叶清酌的目光都落在了苏婉兮的身上,楚王很快转开了目光,开口道:“那店铺的掌柜可已经带回来了?” 楚王妃摇头:“已经派了人去,只是现在还没有消息。” 顿了顿,眉头蹙得越发深了几分:“算起来,派去的家丁也已经去了有些时候了,你与清酌在城外的营中都已经回来了,那边为何还没有信儿呢?” 楚王闻言,沉默了片刻才道:“怕是出了什么事情,我派隐卫前去瞧瞧。” 两人说着话的时候,叶清酌的目光却始终没有从苏婉兮身上挪开,苏婉兮只觉着手脚有些僵硬,浑身都不太自在,连目光往哪儿看都不知道了。 听见楚王的话,叶清酌才神情淡淡地将落在苏婉兮身上的目光挪了开去,冷笑了一声:“一个店铺的掌柜,大抵还不敢同咱们楚王府做对,定然是后面有人在指使。那掌柜既然胆敢将这些东西送进咱们府中,只怕早已经预留好了后路的,昨日本就是家家户户贴窗花春联的日子,我想,那掌柜只怕早已经跑了,那里还能等着咱们去找?” 似是为了印证叶清酌的话一样,叶清酌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有匆匆脚步声传来,而后便有一个家丁快步走了进来,同屋中三人行了礼:“属下带人去了四季轩,四季轩今日并没有开门,我们将门撬了开来,却发现里面早已经人去楼空,重要的东西都已经被搬走了。” “而后我们打听到了那四季轩刘掌柜的家,赶了过去,家中也已经没有了人。刘掌柜旁边的一户邻居说,前几日他们就开始遣散府中奴仆,且将府中贵重的东西提前搬走了,昨日夜里府中所有的人便连夜坐了马车趁着城门还未关的时候离开了,走的时候也并未告诉旁人他们究竟是要去哪儿。” 屋中几人闻言都沉默了下来,脸色都有些不太好。 那家丁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几人的神色,迟疑了一下,才又开口道:“方才属下在城中打探那刘掌柜消息的时候,听见外面在议论咱们府中。说的就是咱们府中今日发生的这件事情,都在说王爷定是做了个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这才遭了天谴。” 楚王妃闻言,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了起来,眼中亦是有些慌乱:“先前阿娇就与我说,只怕是有人要蓄意栽赃咱们,将这件事情弄得人尽皆知,还要冠上一个极大的罪名来。我已经让人将府门都看起来了,禁止府中上下进出,怎么还是传了出去?” 叶清酌听楚王妃又提起苏婉兮,便又抬起眼来朝着苏婉兮看了一眼:“此事未必是咱们府中传出去的,即便是咱们府上的人各个都守口如瓶,只怕也会有人在外面乱传。此事本就有人在后面推波助澜,自然早已经安排好了的。” 楚王和叶清酌对视了一眼,楚王才抬起眼来同楚王妃道:“府外的事情我与清酌会处置,咱们府中便要劳烦王妃多多操心了。” 顿了顿,才又开口道:“罢了,待会儿我再过来同你细说。” 楚王说完,便看了叶清酌一眼,而后站起身来出了门,叶清酌也连忙跟了上去。 既然楚王和叶清酌都回了府,楚王妃一直悬着的心终于稍稍放下来了一些,抬起眼来同徐嬷嬷道:“府中一切如常便是,若是刻意做什么,反倒让人觉着我们心虚了。” 徐嬷嬷应了声,便快步退了下去。 一直到午饭时候,楚王妃吩咐人准备好了午饭,又转过头望向苏婉兮:“时辰不早了,王爷和清酌尚在书房中商议事情,你过去一趟,请他们过来先吃了饭再说吧。” 苏婉兮连忙低着头应了,朝着书房走了过去。 书房门口竟然没有人看守,苏婉兮暗自觉着有些奇怪,脚步顿了顿,方又接着走了过去。 还未走到书房门口,苏婉兮便听见了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不是楚王也不是叶清酌:“宫中刚刚传了消息过来,那丘道长先前去求见了陛下,同陛下说他昨夜里夜观星象,发现星象之中有异动,恐是又有人要犯上作乱。还说,那发生异动的星相紧靠着帝王星,只怕是陛下身边亲近之人。” 随即,楚王的嗤笑声便从屋中传了出来:“呵,简直是笑话,夜观星象?昨夜里本王也在夜观星象,昨天晚上根本就没有星星,他怎么观的星象?”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叶清酌的声音倒是十分冷静:“只是皇爷爷素来对这丘道长言听计从的,只怕对咱们十分不利。” 先前说话那男子又接着道:“丘道长离开之后没有多久,徐瑾就去了宫中,将今日的民间传言同陛下说了,陛下勃然大怒,听闻在太极宫发了极大的脾气,只是陛下发怒的时候屏退了宫中侍候的宫人,也不知道徐瑾后来同他说了什么。徐瑾离开之后,陛下却已经恢复了平静,到好似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书房内半晌没有了说话的声音,苏婉兮抬起手来拢了拢鬓角的头发,刻意将脚步声放得重了一些:“王爷,世子爷,王妃让奴婢来传个话,饭菜已经备好,请王爷和世子爷先去用了饭菜再来商议事情。” 第213章 试探 苏婉兮的话音一落,书房的门就打了开来,苏婉兮退到一旁,看着楚王和叶清酌从书房之中走了出来,后面跟了一个黑衣男子。 苏婉兮等着他们走在了前面,才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 楚王和叶清酌在牡丹院中用了午饭,便也没有呆在府中,父子二人一同离了府,说是要去营中。 楚王妃午休,苏婉兮便也回了院子。 昨日里刚刚贴上去的窗花春联那些已经撤了下来,后院里的丫鬟和小厮倒也都默契地没有提及此事。 到了晚上,用了晚饭,楚王妃便派了人来将苏婉兮传到了内院。 楚王妃在寝屋之中,半倚在美人榻上,头上的珠钗已经都拆了下来,许是因着白日里发生的事情,脸上有些淡淡地疲惫之色。 见着苏婉兮走了进来,便笑了笑,指着一旁的凳子道:“坐下说话。” 苏婉兮抬起眸子看了楚王妃一眼,一时不知楚王妃找她来所为何事,却也规规矩矩地坐了。 等着苏婉兮坐了下来,楚王妃才开口道:“先前王爷回了府,说只怕最近会有一些事情发生,让我找几个信得过的人,将府中最为重要且便于带走的东西悄悄收拾起来。” 苏婉兮一愣,眼中闪过一道诧异之色,苏婉兮自然知晓楚王之意,心跳得厉害,楚王这样同楚王妃说,只怕是果真要准备起事了。 苏婉兮咬了咬唇,只是却也有些疑惑,这样要紧的事情,楚王妃为何竟然会与她说呢? 楚王妃顿了顿,才又开了口:“我听着王爷的语气,只怕事态有些严重,心中实在是惶然。只是王爷什么事情都不同我讲,只让我收拾东西,我这心里也没底。” 楚王妃说完,抬起眼来看了苏婉兮一眼,见苏婉兮满脸的惊诧,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莫要慌张,我将此事与你讲,不过是因为清酌素来信任你,我听闻他院子里的账册那些都是你在看的。他相信的人,我自然是信得过的。” 苏婉兮面上露出一抹惶恐不安的神色,连忙道:“是。” 楚王妃便又道:“你此前在清酌身边侍候,可听见过什么风声?我听着王爷的意思,到好似要我们举家搬走的样子。咱们在这昌黎城中住了这么几十年了,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竟然……” 楚王妃咬了咬唇,长叹了口气。 苏婉兮抬起眼来望向楚王妃,沉吟了半晌,终是决定开了口:“王爷让王妃这样做,只怕是因为,这天下即将要大乱了。” 楚王妃目光灼灼地望着苏婉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苏婉兮想了想,才点了点头:“此前我在清风院的时候,听世子爷说起过,上回世子爷出事之后,被咱们反击了一把,刘丞相落了难,而后三公子便仓皇而逃,似是有意投奔其它起义军的样子。” 楚王妃闻言,脸上俱是难以置信的神色,目光定定地望着苏婉兮,脸色亦是有些苍白:“他疯了不成?” 苏婉兮沉默了片刻,才又接着道:“不管如何,三公子也是王爷的儿子,他若是投奔了起义军,咱们楚王府势必要受到牵连。只怕此事是被人知道了,因而才闹出了今日那窗花春联的事情,而后外面便起了谣言,说咱们楚王府要做什么大逆不道之事,王妃觉着,什么样的事情才是大逆不道之事呢?” 楚王妃脸色愈发苍白了几分,嘴唇亦是有些轻颤,半晌才道:“谋权篡位。” 苏婉兮颔首:“此事若是传到了陛下耳中,陛下近两年来愈发地多疑,对咱们楚王府定然十分不利。” “事情虽然还没有落到最坏的底部,只是王爷只怕是也是为了防患于未然,所以才让王妃早做打算。也因为事情还未发生,可是只怕一早便有人盯着咱们府上,若是咱们大张旗鼓地收拾东西,势必更引得陛下疑心。所以,此事王妃千万要小心行事才是。”苏婉兮想了想,才又轻声道。 楚王妃胡乱点了点头,眼中已经有些慌乱,苦笑了一声才道:“这么大的事情,王爷竟也还要瞒着我。” 苏婉兮连忙劝慰着:“王爷只怕也是担心王妃承受不住,且最近王爷只怕也十分忙碌,因而才没有细说。” 大抵只是突然听闻此事有些惊愕,待缓过神来,楚王妃的脸色已经渐渐平静了下来:“我十六岁便嫁给王爷,这么多年,经历过的事情也实在是不少。虽然今次恐怕是咱们楚王府遇到的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劫难,只是我身为楚王府的女主人,却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压垮的。” 楚王妃沉默了一会儿,才又道:“叶清然已经失踪有些日子了,此事只怕也得要抓紧一些才是,我明日里就让徐嬷嬷选几个我信得过的人来处置此事。对了,我这里此前熬了一些骨头汤,还煨在炉子上的,你去盛一些,送到清风院吧。清酌素来不懂得照顾自己的,只怕现在还没有歇下,这大晚上的,饿了可没得什么吃的。” 苏婉兮连忙应了下来,离开了内院。 徐嬷嬷走到外间,将门关了,才又折返回了屋中。 “走了?”楚王妃应着。 徐嬷嬷点了点头,笑着道:“走了。” 楚王妃拿了本账册,将账册翻了开来:“我本以为清酌待她不过是把他当一个稍微能够亲近些的丫鬟,却不想清酌竟然连这些事情都会毫无保留地同她讲,也不怕她到处乱说。” 徐嬷嬷闻言便笑了起来:“奴婢瞧着这阿娇,倒是个口风紧实的,不然世子爷也不会同她说了。” “口风紧实怎么被我一问就一五一十地全都同我说了?”楚王妃撇了撇嘴。 徐嬷嬷脸上笑意愈发深了几分:“阿娇这丫鬟素来是个聪明的,王妃是世子爷的生母,又是楚王府中的女主子,她心中自然会仔细掂量。” 楚王妃听徐嬷嬷一直帮着阿娇说话,便瞪了徐嬷嬷一眼:“你究竟是谁的下人啊?怎么老帮着她说话?” 徐嬷嬷将楚王妃手中的账册拿了过来:“夜深了,王妃还是莫要看账册了,伤眼。” 顿了顿,才又笑着道:“奴婢自然是王妃的下人,只是奴婢却也知晓,王妃对阿娇也是十分信任的,王妃这个模样,只怕是吃阿娇的醋了。” “我做什么要吃阿娇的醋?你可真是越老越糊涂了。”楚王妃睁大了眼。 徐嬷嬷脸上笑意愈发深了一些:“世子爷是王妃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如今世子爷有了喜欢的人,王妃自然会吃醋的。不过奴婢瞧着,这阿娇除了出生低了一些,其他倒都十分不错。容貌端正,平日里行为举止那些,都比一些世家小姐尚要好上不少,又是个聪明冷静的,与世子爷在一起,瞧着跟金童玉女似得,倒是十分相配。” 楚王妃闻言,倒也并未反驳,沉默了半晌,才幽幽叹了口气:“可惜出生低了一些,放在清酌身边当个妾室倒也当得,其它的,就不是她能够肖想的了。” 徐嬷嬷闻言,亦是点了点头,不再谈论苏婉兮,只轻声道:“这几日还有的忙呢,王妃还是莫要想这些事情了,早些歇下吧。” 楚王妃应了声,站起身来。 小厨房中的炉火上的确还煨着一罐汤,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一进厨房便能够闻到扑鼻的香气。 炉火旁有一个丫鬟正在守着,见着苏婉兮过来,看了一眼苏婉兮,笑眯眯地站起身来道:“阿娇姑娘可是有事?” 苏婉兮点了点头:“王妃让我将这汤给世子爷送过去。” 那丫鬟闻言愣了愣,目光细细打量着苏婉兮,才又转开了目光,拿了湿帕子,将那煨在炉火上的汤端了下来,而后拿了食盒子和白色的瓦罐来,将汤倒了进去,仔细装好了。 “天冷,只怕这汤凉的也快,阿娇姑娘到清风院应该刚好能够入口。”那丫鬟笑眯眯地道。 苏婉兮颔首,道了声谢,便提了东西离开了。 冬日的夜里,比白日里更冷几分。 苏婉兮先前去内院的时候,并不知晓还要跑清风院一趟,因而也并未加衣裳,如今一走出来,便觉着冷风刺骨,只得将身上的衣裳拉了拉,脚步更快了几分。 快到清风院的时候,手脚都已经冻得冰凉,脸上也僵的厉害。 外院的守卫见是苏婉兮,并未阻拦,苏婉兮径直入了内院,就瞧见拂柳守在茶厅门口,许是因着太冷,在跺着脚取暖。 一转眼便瞧见苏婉兮走了过来,眼中一亮,笑眯眯地开了口:“阿娇?” 苏婉兮勉强扯了扯嘴角,只是因着冷得厉害,笑容亦是有些僵硬,只得抬起手来将手中的食盒子给拂柳看了看:“王妃让我给世子爷送些汤过来,劳烦你去通传一声吧。” 拂柳笑着应了,走进了屋中。 苏婉兮听见她同叶清酌通禀的声音,不知为何,心便忍不住地提了起来。 过了半晌,才听见叶清酌清冷的声音传来:“进来。” 第214章 相互折磨 拂柳从屋中走了出来,朝着苏婉兮挤了挤眉眼,笑眯眯地道:“世子爷叫你进去呢,快进去。” 苏婉兮这才回过神来,低着头走进了里屋。 一踏进里屋,便闻到了一股子龙诞香的味道,是叶清酌身上的味道。苏婉兮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心中一下子便高兴了起来。 屋中仍旧只放着两个火盆,只是比起刚刚在外面经受了寒风烈烈的苏婉兮来说,暖和的几乎是另一个世界。 “世子爷,王妃猜想世子爷应当还未歇下,便让奴婢送了些热汤过来,天冷,世子爷喝完汤暖暖身子吧。”苏婉兮低着头开了口。 “放着吧。”叶清酌的声音在屋中响了起来,仍旧冰冷得仿佛没有丝毫波澜。 苏婉兮应了声,将手中的食盒子放到了桌子上,往后退了两步:“奴婢便先行告退了。” 没有人答话,苏婉兮咬了咬唇,便要退下去,却听见叶清酌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似乎愈发冰冷了几分:“怎么?王妃让你将东西送过来放下就走?没有让你将汤盛给我喝?” 苏婉兮的脚步猛地一顿,半晌才回过神来,听明白了叶清酌的话中之意。连忙上前将食盒子打了开来,把那装着汤的白色瓦罐端了出来,取了碗来,盛了碗汤,走到书桌前,将汤递了过去。 叶清酌伸手接过了那汤碗,手指一不小心碰到了苏婉兮的手,随即眉头便蹙了起来。 目光落在面前那低着头浑身都写满了小心翼翼的女子身上,眸光愈发冷了几分:“楚王府莫不是没有衣裳给你穿不成?大晚上的穿这么少就出来了,若是传了出去,不知情的还以为我们楚王府苛待了下人呢。” 叶清酌的声音有些大,苏婉兮浑身一震,似是被吓了一跳,随即便连忙开口道:“楚王府没有苛待下人,是奴婢出门的时候忘了而已,奴婢下回不敢了。” 叶清酌又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拿起碗中的汤匙来,搅动着碗中奶白色的骨头汤,汤匙和碗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叶清酌不开口,苏婉兮自是不敢退下,只得定定地在屋中站着,察觉到叶清酌的心情几乎已经糟到了极致,苏婉兮只得将呼吸都放轻了一些,大气不敢出。 屋中一片安静,叶清酌突然开了口:“去煮茶。” “啊?”苏婉兮抬起眼来望向叶清酌,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诧异。 叶清酌见状,眉头便又蹙了起来,冷冷一笑道:“怎么?如今你到了牡丹院了,本世子就连叫你煮茶的资格都没有了?” 苏婉兮慌慌张张地应着:“奴婢这就去。” 而后便提了炉子上的茶壶,匆匆忙忙出了门。 叶清酌望着苏婉兮几乎可以说是仓皇而逃的背影,心中愈发烦躁了几分,喝了两口汤,便又将碗放到了一旁。 屋中那煮茶的炉子似乎已经有些日子没用了,苏婉兮将茶壶装了水,又急急忙忙端了火炉出去弄了些木炭进去,将炉火点了起来,方回了屋中煮茶。 屋中很静,没有人说话,叶清酌手中拿着一本书,只是一直到苏婉兮煮好了茶,也并未听到过叶清酌手中的书翻页的声音。 茶煮好了,苏婉兮将茶晾了晾,伸手碰了碰杯壁,估摸着已经不太烫了,才将茶杯杯盖盖好,端着茶,将茶放在了叶清酌的手边。 叶清酌目光淡淡地看了那茶杯一眼,并没有说话。 苏婉兮咬了咬唇,时辰已经不早了,想要告辞离开,却又害怕叶清酌闹起脾气来,便只静静地站着。 叶清酌的眉头蹙了起来,突然站起了身来,苏婉兮一时没防备,被吓了一跳。看了一眼神色如常的叶清酌,正要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吩咐,就听见叶清酌开了口:“我要歇了,替我更衣。” 苏婉兮一愣,看了眼那书桌上尚未被动过的茶杯:“世子爷不喝茶了?” 叶清酌冷笑了一声:“现在什么时辰了?” “亥末?”苏婉兮不知叶清酌为何突然这样问,却也连忙老老实实地回答了叶清酌的问题。 叶清酌看了苏婉兮一眼:“马上就要子时了,我喝上这么一杯茶,除非是不想睡了。” “……”苏婉兮暗自在心中叹了一声,既然不喝,却又为何偏要让她煮茶。 小心翼翼地觑了觑叶清酌依旧冷漠的神情,苏婉兮便又暗自腹诽着,罢了罢了,他无非是见着自己心中不痛快,想要发脾气折磨折磨她罢了,又何必在意。 这样想着,心中便觉得好受了许多,跟在叶清酌的身后,等着叶清酌在床榻前面站定,伸开了手来,才上前帮叶清酌解了腰间玉带,将外袍一并脱了下来。 侍候叶清酌更衣的事情,苏婉兮在清风院的时候做过无数次,早已经得心应手,不多时就将叶清酌的衣裳都褪下,只留下了一件月白色里衣。 “世子爷可要沐浴?”苏婉兮记着,无论天气有多寒冷,叶清酌素来都是要每天沐浴的。 叶清酌果真淡淡地“嗯”了一声,苏婉兮便连忙出了屋子去吩咐下人准备热水。 拂柳忙拉住苏婉兮,眼中满是欢喜:“你是要回来了吗?” 苏婉兮摇了摇头,看了眼正屋,压低了声音道:“没有呀,只是王妃让我给世子爷送些羹汤过来罢了。” 拂柳一脸的不相信:“不是要回来了,你如今是牡丹院的人,世子爷为何又让你煮茶,又让你侍候沐浴的?” 苏婉兮自是不能将真正的缘由与她说的,便只笑着道:“不管是牡丹院还是清风院,总归是楚王府的下人啊,世子爷是楚王府中的主子,我侍候也是应当的。” 见下人已经提了热水过来,苏婉兮连忙道:“世子爷还等着呢,我先进去了。” 拂柳点了点头,有些奇怪地望着苏婉兮的背影:“是这样吗?” 苏婉兮在正屋没瞧见叶清酌,便又进了净房,果真见叶清酌已经在净房之中候着了。 下人一桶接着一桶地往浴桶之中倒水,等着倒满了整个浴桶,苏婉兮才伸手摸了摸水的冷热,确定水温合适了,才转身将叶清酌的里衣一并脱了。 叶清酌抬脚进了浴桶之中,苏婉兮便拿了一旁的澡夷子给叶清酌沐浴。 叶清酌沐浴完了之后,苏婉兮便又去寻了干净的里衣来让叶清酌穿了,让叶清酌坐在床边,取了干帕子来给叶清酌擦着刚洗过的头发。 已经是子时了。 苏婉兮望了望一旁书架上放着的刻漏,心中暗自想着,牡丹院的下人素来睡得早,她出来的时候倒是同看远门的守卫打过招呼了,只是那时也没有料到会折腾到这么晚,不知道待会儿回去,他们会不会记着给她留门。 叶清酌见苏婉兮频频望向那刻漏,眼中便暗了下来:“在看什么?” 苏婉兮猛地回过神来,连忙摇了摇头:“没,没有,奴婢没有看什么?” 叶清酌却似乎根本没有听见她的话,只冷笑了一声道:“怎么,想走了?” 苏婉兮咬了咬唇,终是轻声道:“牡丹院灭灯有些早,奴婢怕待会儿回得晚了,没有人开门。” 叶清酌闻言,眼中的暗色渐渐转化为阴沉,抬起手来便握住了苏婉兮的手。 苏婉兮愣了愣,有些诧异地低下头朝着叶清酌望了过去,却在下一刻便觉着天旋地转,身子猛地被摔在了身后的床榻之上。 苏婉兮险些惊呼出声,嘴却已经被叶清酌捂住,尚未回过神来,就察觉到叶清酌带着几分水汽的身子压了下来。 苏婉兮眼中满是惊慌之色,想要求饶,只是嘴被捂住,却只能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牡丹院,牡丹院。你不过在牡丹院呆了一个月不到,就忘记自己是哪儿的人了吧?是不是在牡丹院呆着有些乐不思蜀了?阿娇,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些?你才敢这样肆无忌惮地惹怒我……”叶清酌的声音中满是狠戾。 苏婉兮没法发出声音,只能不停地摇着头。 叶清酌身子本就高大,如今这么压在她的身上,让她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 叶清酌冷笑了一声:“我大抵是真的对你太好了一些,才让你学会违逆和拒绝我的话了。当初我将你从那棺材之中救出来的时候,你那时可是想要用你的处子之身来交换活下来的资格。如今我正正经经地愿意给你一个名分,你竟然还敢拒绝了。” “你可知道,你是第一个敢这样肆意妄为,却至今还活着的人。” 苏婉兮瞧见叶清酌的眼中似是有黑色的浪潮在刮起,他们贴得太近,近的让她清晰地感觉到了他身上某一处的变化。 苏婉兮脸色愈发苍白了几分,急急忙忙挣扎了起来。 只是她越是挣扎,身上人便将她禁锢的越是厉害,眼神也愈发令人害怕。 “你不肯做我的世子侧妃,是准备留着你这所谓的处子之身再去勾引谁呢?啊?我当初的确是说过我身边处子之身的人我想要多少有多少,可我并未说过我不要你的。既然你另外起了心思,我如何能够让你如愿,我今日便将我该得到的东西拿走,看你还能够去勾引谁。” 第215章 暴怒 叶清酌的脸色沉得让苏婉兮有些心惊,心中全然是一团乱麻。 叶清酌一手将苏婉兮的两只手压在头顶,松开了捂着苏婉兮嘴的手,伸手拉开了她腰间的白底绣花腰封,腰封一拉开,外面的衣裳便散了开来,露出里面的水红对襟绣蝶袄子。 叶清酌的目光愈发暗了几分,苏婉兮定定地望着叶清酌,咬了咬唇,终是停止了挣扎。 心乱如麻。 没多一会儿,苏婉兮便感觉到一股凉意袭来,身上的衣裳都已经被叶清酌除了个干净,只留下了一件绣着莲花的青色肚兜。 苏婉兮身子忍不住颤了颤,冷得厉害,叶清酌的眸光沉沉,让她有些不敢看,便索性闭上了眼。 一直有些宽厚的手抚上她的腰,苏婉兮浑身又猛地一颤,只觉着整个身子都僵硬了。 不是不害怕的,只是若那个人是叶清酌…… 苏婉兮咬了咬唇,她是可以接受的。毕竟,如今她所有的一切,都是叶清酌给的。 胸前浑圆被那只手猛地一握,苏婉兮连忙咬住唇,抑制住险些脱口而出的惊呼。 那只手不停地揉搓着那处,身上人的气息亦是愈发灼热了几分,呼吸渐渐重了。 “睁开眼。”他开口道,声音已经没有了方才的冰冷。 苏婉兮咬了咬唇,睁开了眼,便觉着自己好似落入了一片起着狂风骤雨的黑色湖面之中,她在那湖面上不停地飘摇着。 “我是谁?”叶清酌问她。 苏婉兮紧紧咬着唇,想要抑制住情不自禁想要脱口而出的呻吟声,蹙着眉头没有回答。 那人手上的力道便又大了几分,声音愈发沉了下来:“说,我是谁?” 苏婉兮见他神色,知晓若是她不回答这个问题,只怕会惹他更为暴戾,便喘息着开了口:“世子爷……” 叶清酌犹自不满,伸手便将苏婉兮的里裤褪了下去:“叫我的名字。” “叶……叶清酌。”苏婉兮声音几近破碎:“不要……” 叶清酌冷笑了一声,用腿将苏婉兮的两条腿分了开来。 苏婉兮脸上轰然变得通红,眼神迷离。 就在这蓄势待发之际,却听见外面传来轻墨的声音:“世子爷,营中急信。” 声音中似乎带着几分急促。 叶清酌身子僵住,脸色阴沉了下来,目光定定地望着苏婉兮,蹙起了眉头。 “世子爷?”轻墨又唤了一声。 “在,等着。”叶清酌终是开了口应了一声,目光落在苏婉兮的脸上,沉默了良久,才退了开去,在床边坐了下来,似是在平复着心情。 “替我更衣。”半晌,叶清酌恢复了平静的声音传了过来。 苏婉兮愣了愣,默不作声地坐了起来,将身上散乱的衣裳理了理,才取了衣裳来一件一件地给叶清酌穿了,雪青中衣,玉色翠叶云纹锦绣衣袍,想了想,也未请示叶清酌,便又取了墨绿色刻丝鹤氅来给叶清酌披了。 叶清酌目光定定地落在苏婉兮尚且带着几分嫣红的脸上,任由她将衣裳给他穿了,见她给自己穿好了衣裳就要退到一旁,叶清酌忙伸手拉住了苏婉兮的手。 苏婉兮一愣,却只望着他握着自己手腕的手,红着脸不敢抬头看叶清酌的脸。 “我去书房与轻墨商议事情,待会儿只怕还要去营中一趟,今夜不会回来,你先回牡丹院吧。”叶清酌声音极轻,却没有了先前的冰冷。 苏婉兮低着头应了,听着叶清酌的脚步声出了正屋,才长长地松了口气,连忙将自己身上尚且有些乱的衣裳一一整理妥帖,又寻了梳子来将头发梳理整齐了,方出了正屋,慌慌张张地离开了清风院。 外面愈发的冷了,只是苏婉兮心中太乱,却也全然没有觉着冷,只快步走着。 到了牡丹院,院子门果然已经关了起来,苏婉兮敲了敲门,门便打了开来,从里面探出了个头来,见是苏婉兮,才又将门打开了些:“阿娇姑娘怎么这么晚了才回来?” 苏婉兮咬了咬唇,低声道:“王妃让我给世子爷送汤羹过去,世子爷让我帮他找一册书,找了老半天才找着,便回来得晚了。” 说着,又喃喃自语一般地道:“外面太冷了。” 而后匆匆进了院子。 回了下人住着的院子,正好瞧见飘絮的门打了开来,飘絮手中端着一个水盆,似乎刚刚烫了脚,水盆中的水尚且冒着热气。 飘絮见着苏婉兮似乎也有些吃惊:“才回来?” 苏婉兮点了点头,将方才用来应付门口守卫的话又说了一遍。 飘絮目光在苏婉兮脸上逡巡了片刻,才笑着道:“世子爷的书,怎么让你去找?” “此前在清风院的时候,世子爷书架上的书都是我帮着整理的,正好王妃让我给世子爷送汤过去,世子爷就让我帮他找一找。只是时隔有些久了,就连我也忘了放在哪儿了,找了大半天才找着。”苏婉兮说完,便抬起手来掩嘴打了个哈欠:“不说了,子时都快要过了,我得去打水来烫个脚睡了。” 说着就匆匆进了自己的屋子,将屋中的灯点了起来,苏婉兮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神情有些怔愣。 方才若不是轻墨的突然出现,她与叶清酌便…… 苏婉兮咬了咬唇,长长地舒了口气,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情绪。 坐了一会儿,方稍稍回过神来,拿了盆子去烧了热水,烫了烫脚,便睡下了。 第二日便是除夕夜,苏婉兮醒来的时候仍旧有些浑浑噩噩,听见外面的说话声,才渐渐回过神来,穿了衣裳起身,打开门就瞧见外面在下着雪,想了想,又回屋加了一件袄子,才出了门。 “阿娇起了?”飘絮笑眯眯地看了过来。 苏婉兮点了点头,去打了水来洗漱了。 用了早饭,徐嬷嬷就使了人来将苏婉兮叫去了内院。 楚王妃也刚用了饭,正在见府中各院的管事:“今日虽然我与王爷还是世子爷都要入宫参加宫宴,府中却仍旧是要守岁的,今年瑾侧妃不在,守岁的事情就交给赵侧妃来打理吧,赵侧妃此前也与瑾侧妃一同操持过此事,只是今年只有她一人,你们都要多帮衬着些,莫要出了岔子。” 众位管事连忙应了下来,楚王妃方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了下去。 等着屋中没了其他人,楚王妃才又将屋中下人一同屏退了,这才压低了声音同苏婉兮道:“我昨夜里仔细想了想,王爷吩咐得那样着急,且形势这样急迫,能带的东西也不多,最重要的无非就是银子了。我将府中能够悄无声息换成银子的东西都让人拿去换了,而后备了一千两白银,五百两黄金带着,其余的全都置换成了银票。” 顿了顿,才又接着道:“除了银子之外,能够带走的便是庄子的地契,到处别院的房契,还有外面铺子的房契,其它的带起来太过累赘,也没有必要随身带着。” 苏婉兮点了点头:“是,东西只怕是越少越好的。” 正说着,外面便传来了通禀声:“王妃,赵侧妃求见。” 楚王妃蹙了蹙眉,扬声叫了赵侧妃进来,赵侧妃走进了屋中,拍了拍身上的落雪,捧着手炉笑眯眯地同楚王妃行了礼。 苏婉兮瞧见跟在她身后的丫鬟怀中抱着一个襁褓,心知那大抵便是三公子与二夫人的孩子了。 楚王妃自然也瞧见了,眉心蹙了起来,给赵侧妃赐了座,才开口道:“外面下着雪呢,怎么将他带来了?” 赵侧妃笑了笑:“在屋中一直哭闹不停,带出来才不哭了,妾身就一并带了过来。” 那抱着孩子的丫鬟在苏婉兮身边站定,苏婉兮侧过头,便瞧见襁褓中粉粉嫩嫩的孩子,许是因为早产,身子一直不好,孩子看起来十分的羸弱,五官倒是生的十分漂亮,有七八分像叶清然,也有几分像二夫人。 赵侧妃看了一眼楚王妃,才开口道:“昨日里,妾身那侄子过府来看望妾身,说外面有许多对咱们府上不利的谣言,妾身有些担心,因而过来问一问王妃,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楚王妃神情淡淡地:“此事王爷在处置,我也不是太清楚,赵侧妃若是想知道,可以去问一问王爷。” 赵侧妃闻言,低着头浅笑着道:“既然王爷在处置,那定然便是没事的,妾身也不过随口问问。” 顿了顿,才又开口道:“先前听管事说,今年的守岁要妾身一人来操持,妾身此前未曾做过,心中实在是有些惴惴。” 楚王妃闻言,想了想才道:“今年情况特殊,倒也实在是难为你了,有什么现有的问题,你可以现在问,待会儿我将徐嬷嬷留在府中让她帮衬着你。” 赵侧妃笑了起来,连连点头:“多谢王妃。” 而后便仔细问了一些守岁的问题,一直到午时左右才离去。 楚王妃用了午饭,便让丫鬟取了朝服来,准备梳妆打扮入宫。又命人去清风院和主院看一看楚王和叶清酌准备得如何了。 丫鬟回来,却说楚王与叶清酌昨夜半夜离了府,一直到现在还未回来。 第216章 惊变 楚王妃闻言蹙了蹙眉:“彻夜未归?现在还未回府?” 见那丫鬟点了头,楚王妃便又转过了头来望向了苏婉兮:“昨夜里你送骨头汤过去的时候,可见着了清酌?” 苏婉兮颔首应着:“见着了,世子爷喝了羹汤之后,又看了会儿书,子时左右,轻墨来禀,说是营中有急信,世子爷便说要去书房里面同轻墨商议事情,等会儿大抵还要去营中一趟。” “子时?”楚王妃目光定定地望着苏婉兮:“你送汤过去的时候,是什么时辰?” 苏婉兮咬了咬唇:“亥时,奴婢送了汤过去,世子爷就让奴婢煮了壶茶,而后让奴婢帮他找了两本书,因而耽搁了些时候。” 楚王妃沉默了片刻,方笑了起来:“我又没有责怪你。” 顿了顿,却又提起先前在说的事情:“昨夜半夜离府去营中,现在都还没有回来?这大过年的,出了什么事这样要紧?” 沉默了片刻,才唤了侍卫进来:“现在时辰已经不早了,王爷和清酌再从营中赶回府中来换衣裳的话只怕就赶不及宫宴开场了,让人去将他们的朝服收拾了,一并送到营中去吧。” 侍卫应了,匆忙而去。 楚王妃穿戴整齐之后,就命人准备了马车,离开了楚王府入宫参加宫宴去了。 楚王妃一走,牡丹院中的下人们便也稍稍放松了些,拿了些瓜果零嘴在院子里围着火炉赏雪说话。 晚上二院和三院那边剩下的几位主子是要守岁的,不过因着楚王和楚王妃都不在的缘故,倒是与他们牡丹院中全然无关。 徐嬷嬷也去帮衬着去了,临走前搬了些烟花爆竹到牡丹院来让他们这些留守在牡丹院的下人玩儿,又让人送了好些吃的过来。苏婉兮拿了一些蜜饯在手中,望着不停升起来,在夜空中乍然绽放的烟花,微微低下了头。 第三个年头了。 苏府出事,已经第三个年头了。 虽然俗话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是她哪里等得及十年? 苏婉兮咬了咬唇,心中有些难过。 一声极大的声响在远处的天空轰然炸响,院子里玩闹着的众人都朝着那个方向望了过去,便又瞧见一朵极其炫目的烟花在那边的夜空之中盛放。 “那是皇宫的方向,果然还是宫中的烟花更好看一些。” “今天宫中定然会十分热闹。” “说起来,我这一辈子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进皇宫去瞧瞧了,听闻皇宫之中处处都是金碧辉煌的,地上是用金子和玉石铺就的,美人如云,吃的东西都超级精致……” “做梦去吧,哈哈哈哈……” 众人哈哈大笑了起来。 而此时的皇宫之中,宫宴尚未散席,一片歌舞升平,热闹非凡的场面。 不时有官员来给楚王和叶清酌敬酒,有宫人匆匆忙忙从殿外走了进来,见叶清酌面前的酒杯空着,便弯下腰来端了酒壶,帮叶清酌添了酒,倒酒的时候,压低了声音在叶清酌的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叶清酌蹙了蹙眉,沉默了片刻,转过头同楚王低语了两句,而后便站起身来,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太极殿。 宫中各处都点着灯笼,照得宫中亮如白昼。叶清酌低着头,转身拐进了一片假山之中,假山后藏着一个太监,见叶清酌过来,连忙低声唤了声:“世子爷。” 叶清酌点了点头,轻声询问着:“消息可属实?” 那太监连连颔首,将声音压得愈发低了几分:“先前陛下在上书房中召见了宰相大人和御林军统领,约定今晚子时,以摔杯为令,陛下一摔手中的酒杯,御林军统领便带兵进来将王爷和世子爷包围起来,捉拿入狱。” 叶清酌背着手,望着空中不停升起的烟花,眼中闪烁着一道冷光:“我知道了,现在什么时辰了?” 那太监见叶清酌面色冷静,全然没有丝毫慌乱,便连忙道:“刚亥正,属下已经打点好了西宫门的守卫,待会儿世子爷便可从西宫门离开。” 叶清酌颔首:“还有一个时辰,辛苦。” 而后便又转身,回到了太极殿中,楚王见他进来,便朝着他看了过来,叶清酌轻轻点了点头,在位置上坐了下来。 兵部尚书端着杯子走了过来,脸上满是笑意:“上一回在营中同世子爷比试,同世子爷比了三场输了三场,下官可实在是有些不服气,回去练了好些日子,等过些时日,再去寻世子爷同世子爷战个痛快。” 叶清酌闻言亦是笑了起来:“随时恭候大驾。” 龙椅上的梁帝似是听见了两人的话,眯着眼朝着这边望了过来:“清酌的箭法极好,听闻如今已经可以三箭齐发,且从未有落空的时候,什么时候也让朕见识见识啊?” 叶清酌抬起眼来望向梁帝满是皱纹的脸,嘴角一翘,行了个礼:“皇爷爷想要看,自然是随时可以将清酌召入宫中的。” 梁帝的手把玩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笑了起来:“也是。” 眸光中却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味道。 就在此时,坐在另一边的楚王妃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呼,殿中众人抬起眼来望了过去,便瞧见楚王妃蹙着眉头站起了身来,身前的衣裳上湿了一片。 一旁侍候着的宫女慌慌张张地跪了下来请着罪:“楚王妃恕罪,楚王妃恕罪。” 高位之上的皇后笑了笑,神色淡然:“哪儿来的宫女,这样没规没矩的,拉出去杖毙了吧。” 众人也全然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楚王妃蹙了蹙眉,温声道:“不过是无心之失而已,这大过年的,见了血多不吉利,母后便饶了她吧。” 皇后闻言,意味深长地看了楚王妃一眼:“倒是本宫妄作这恶人了,罢了,楚王妃说得也对,今日是除夕夜,见了血多不吉利。你身上衣裳也湿了,去偏殿换一套衣裳再过来吧。” 楚王妃连忙应了声,行了个礼,被丫鬟扶着退了下去。 楚王和叶清酌对视了一眼,皆没有开口。 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片刻之后,殿中便已经恢复了热闹气氛。 一阵推杯换盏之后,楚王揉了揉额头,笑着道:“本王已经有些不胜酒力了,先让本王出去散散酒,回来再与众位喝个痛快。” 言罢,便招了叶清酌过来:“清酌,过来扶着我。” 叶清酌连忙应了声,上前扶了楚王,出了太极殿。 梁帝望着父子二人的背影,和坐在下面的徐瑾交换了一个目光,徐瑾转过身对着身后的侍从使了个手势,那侍从便也匆匆离开了太极殿。 楚王和叶清酌走在前面,不多时便过了太极殿的拐角,那侍从连忙跟了上去,刚拐过那拐角,便被人捂住了嘴,一个手刀砍晕了过去。 叶清酌将那侍从拖到了一旁的花园后,同楚王对视了一眼,两人便寻了个地方,换了一声太监的衣裳,低着头匆匆去了西宫门。 西宫门的守门士兵见着楚王和叶清酌,并未多言,便放了两人离开。 西宫门外,一辆马车静静地立在一旁的树下,树下还拴着几匹马。 楚王和叶清酌走了过去,马车门便打了开来,楚王妃从里面探出了头来,脸上满是慌乱神色:“王爷,究竟出了什么事了?” 楚王压低了声音道:“父皇听信了徐瑾和那丘道长的谗言,以为本王要犯上作乱,命御林军布下了天罗地网,想要在今夜子时将本王和清酌抓住。” 楚王妃闻言,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了起来:“那……那该如何是好啊?” 楚王便又连忙道:“时间不多,也没空细说了,我会与你一起出城,连夜带兵离开昌黎。清酌……” 叶清酌忙应着:“我回府中,将该带的东西都带上。” 楚王颔首:“府中的人,便知知会赵侧妃,让她带着老二和那小孩一同在城外会和。其他人,只怕是带不走了……” 叶清酌点了点头,翻身上了马。 楚王妃连忙道:“今日我已经将府中能够带走的东西都整理准备好了,徐嬷嬷知道在哪儿,你回府就去找徐嬷嬷。” 叶清酌应了声,楚王便又吩咐着:“时间不多,一旦父皇或者徐瑾发现咱们都不见了,定会带兵来追,你动作得快些。” 叶清酌颔首,扬起手中马鞭,纵马离开。 楚王便也带了楚王妃一同,朝着城门而去。 因着是除夕的缘故,城中仍旧十分热闹,到处都挂着火红的灯笼,欢声笑语在昌黎城中不时飘荡着。 楚王府中亦是笑语一片,牡丹院中的众人正放着烟花,喝着米酒谈笑着,却突然听见有匆匆忙忙地脚步声传了过来,众人有些意外,朝着门口望了过去,就瞧见一个侍从快步跑了进来,拉住了院子门才勉强停住了脚步,脸上满是焦急之色:“世子爷回府了。” 苏婉兮和院中众人面面相觑,解释有些意外:“现在还不到子时呢,宫中宴会这么早就散了?” 苏婉兮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升了起来,正暗自猜想着,就听见那侍从道:“世子爷说,陛下认定咱们楚王府犯上作乱,要来抄咱们楚王府了,让咱们赶紧收拾收拾东西,逃了吧。” 第217章 错过 方才还欢笑行乐的众人闻言,脸上俱是浮现出了惊慌失措的神色,似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得不知该如何是好,面面相觑了半晌,飘絮才苍白着脸问那前来报信的侍从:“这大过年的,你是在说笑吧?” 那侍从的脸上却不见丝毫笑意:“是真的,你们还是赶紧收拾收拾东西逃吧,等着陛下派来的兵士来了,可就真的逃不掉了。” 外面隐隐约约传来惊叫声和喧哗吵闹的声音,已经全然听不到任何的欢笑,众人在院子中站了半晌,苏婉兮才扬声道:“不管此事是真是假,咱们先做好准备,各自将便于带走的东西先迅速地收拾打包好,一并带着,出去瞧瞧情形。” 苏婉兮的声音在这突然静下来的院子里显得格外的清晰,众人这才回过神来,觉着苏婉兮所言有些道理,便各自匆匆忙忙跑回了屋中,略带几分慌乱地收拾着东西。 苏婉兮也回了屋,却有些不知道做什么。 她来楚王府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带,在楚王府中,倒是得了一些赏赐。 想了想,还是取了一块布来,将之前得的那些赏赐中稍稍值些银两的东西包了起来。 将东西一包,苏婉兮便径直出了下人们住的院子,想要去外面瞧瞧如今楚王府中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情形。 刚走到门口,就瞧见徐嬷嬷从外面走了进来,平素总是笑眯眯的脸上如今没有了丝毫笑容,神情倒还勉强镇定着。 “嬷嬷。”苏婉兮上前了两步。 徐嬷嬷见着是苏婉兮,脚步也并未停下,只转过头同苏婉兮道:“你怎么还不去收拾东西?” 苏婉兮闻言,便连忙问着:“先前有个侍卫来说,陛下定了楚王府叛乱的罪名,要来抄家,可是真的?” 徐嬷嬷点了点头:“真的,幸好今日晨起王妃才依你所言,将那些贵重且便于携带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妥帖,世子爷还在等着,我去将东西取来。” 徐嬷嬷说着,就匆匆忙忙进了内院。 苏婉兮立在原地,咬了咬唇,果然是要变天了。 院子外不时地有背着包袱的下人仓皇而逃,苏婉兮看着,却是有些迷茫。 逃?她能逃去哪儿?如今的情形便是她所希望的,梁帝逼得楚王不得不反,为了报仇,她也不能离开,她得去楚王身边,只有跟随着楚王,她才有机会报仇。 叶清酌,她要去找叶清酌。徐嬷嬷说,叶清酌回了府。 心中这样想着,苏婉兮心神稍定,急忙朝着清风院而去。 赶到了清风院,清风院中亦是一片慌乱景象,拂柳已经将自个儿的东西收拾好了,见苏婉兮进来,便连忙拉了苏婉兮道:“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还不赶紧出府离开?” 苏婉兮咬了咬唇,抬起眼朝着正屋看了一眼,正屋的灯灭着,没有人。 “世子爷呢?世子爷不是已经回府了吗?”苏婉兮望着那黑漆漆的屋子,心不由自主地往下沉了沉。 拂柳闻言有些诧异,连忙道:“你回来找世子爷的?世子爷没有回清风院,只方才轻墨大人回来收拾了一些东西,已经匆匆离开了。我亦是不知世子爷在何处,如今府中乱成这个模样,只怕你要找世子爷也不容易,还是赶紧走吧。” 苏婉兮转过头同拂柳笑了笑,伸手握了握拂柳的手,声音有些喑哑:“好,我知道了,你也快些逃吧,咱们有缘再见。” 拂柳愣了愣,眼中亦是闪烁着泪光,点了点头。 苏婉兮快步出了清风院,突然想起先前徐嬷嬷的话,她说要去拿楚王妃准备下的东西,说世子爷还等着。 当时她有些慌乱,并未多想,如今站在清风院门口,却不由自主地暗骂起自己来,她怎么这样傻,方才她就应当跟着徐嬷嬷的,跟着徐嬷嬷,不久可以见到叶清酌了? 苏婉兮这样想着,咬了咬唇,便又急急忙忙地朝着牡丹院去了。 清风院到牡丹院的距离算不得太近,来回得小半个时辰的模样,苏婉兮加快了脚步,暗自祈祷着,希望她回去的时候,徐嬷嬷还未离开。 只是上天却似乎并未听到她的祈祷,回了牡丹院,牡丹院中已经没有了人。 苏婉兮望着空空落落的院子,心中不由自主地有些慌了。 “快跑啊,快跑,御林军来了。”外面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句,苏婉兮一惊,手在袖中暗自握了起来。 不管了,如今这种情形之下,逃路要紧,先逃出去,在打探打探楚王他们去了何处,大不了到时候她再追过去便是了。 这样想着,苏婉兮便急急忙忙跟着外面的人群跑着,众人从东侧门出了楚王府,苏婉兮便瞧见,远处的街道上,有一片明晃晃的火把朝着这边来了。 众人更是惊慌失措,几乎慌不择路地四下逃窜着。 苏婉兮咬了咬唇,快速躲进了一旁的暗巷之中,却并未急着走远,反而绕着路走到了楚王府的正门口。 正门口已经被御林军围了起来,苏婉兮瞧见,为首的人坐在最前面的两匹马上,接着那些火把,倒是瞧清楚了马上人的模样。 两个人苏婉兮都曾经见过,一个是御林军统领,前段时日带兵搜查清风院的那人。另一个,是兵部尚书,几年前,苏婉兮曾经随着父亲见过一面。 “将楚王府围起来,里面的人全都抓起来,留活口。”御林军统领的声音响了起来,在这黑暗之中,那声音十分雄浑洪亮。 “是。”一片整齐的应答声,随即那些御林军便散开了来,将楚王府团团围了起来。 苏婉兮屏息静气地瞧着,看着徐瑾和那御林军统领一道,将楚王府的大门打了开来,带着不少御林军走了进去。 夜色之下,子时已经过去了些时候,城中四处还有不少地方在燃放着烟花爆竹,一派热闹的景象。 苏婉兮躲在暗巷之中,看着面前那些穿着盔甲的兵士和几乎将半边天都照亮的火把,听着整齐的脚步声,暗自咬了咬唇,这个年过得,倒实在是惊心动魄了一些。 楚王府被御林军结结实实地围了起来,里面应当仍有不少人尚未来得及逃离,不多时,便瞧见有御林军押着不少仆从从正门走了出来。 苏婉兮不忍心看下去,害怕从中瞧见自己熟悉的面孔,便转开了脸,转身快步在暗巷之中穿行着,离楚王府越来越远。 这个时候,还不到开城门的时候,且今夜闹出这么一桩事情,楚王与叶清酌只怕已经出了昌黎城,梁帝势必会派人出城去追,她这样一身楚王府仆从的衣裳,实在是太过扎眼。 未免在城门口被人抓了起来,苏婉兮并未去城门,只寻了一处较为隐秘的巷子,靠着墙根坐了下来,心中盘算着今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定然是要出城的。 苏婉兮想了想,出城倒也并非什么难事,就是身上这衣裳有些麻烦,明日里是大年初一,大年初一大抵是不会有店铺开门做生意的,想要买一身新衣定然是不太可能的。 不过却也不是全然没有法子,到时候她将穿在外面的那件楚王府下人的衣裳脱了便是,她畏冷,里面穿了两件小袄,那两件小袄有一件是她自己做的,并无楚王府的标志。 出了城之后,便想法子去寻楚王他们的队伍就是。 楚王一行虽然是逃难,只是他们定然会带不少的士兵,一路离开,那一行人必然也是十分打眼的,出了城想要知道他们的去向,到处问一问,应当不难。 苏婉兮咬了咬唇,好在她离开的时候还记着将在楚王府中得的那些金银首饰给带上了,只要有银子,倒也没什么可怕的。 只是不知道已经两年过去,梁帝还有没有在找她,不过如今楚王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梁帝只怕也没有这个精力来顾及她了。 夜空中还不停地有烟花升起,苏婉兮抬起眼来静静看着,天色仍旧暗着,也没有月亮,苏婉兮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卯时城门开,她也不知自己如今在哪个地方,只是现在到城门,应当还需要些时候,走过去城门定然就开了。 苏婉兮想着,便站起了身来,将身上的那些楚王府下人的衣裳脱了扔在地上,快步出了暗巷。 因着是新年的第一天,且时辰尚早,城中的街道上几乎没有人,苏婉兮的心暗暗提了起来,脚步愈发快了几分。 东南西北她倒是认得的,想着离楚王府最近的城门在北面,北门想必是守卫最严的城门,便转了方向,朝着西面去了。 到城门口的时候,天色已经隐隐有些灰白色,刚走到城门口,就听得巨大的响声传来,苏婉兮抬起眼望了过去,是守城士兵将城门推开的声音。 城门口聚集了一些等着出城的百姓,苏婉兮低着头,快步走进了百姓堆中。 周围的百姓在低声说着话,苏婉兮侧耳听着:“今天怎么了?好似城门口的守城士兵多了好多……” “可能是新年的缘故吧,咱们只是老实百姓,怕什么?” 苏婉兮抬起眼朝着城门口望过去,城门口站着数十个穿着盔甲的士兵,倒的确是不少。 第218章 追赶 苏婉兮的心提了起来,跟在人群中慢慢朝着城外挪动。 士兵一个一个地盘查着出城的人,从哪儿来,家住何处,要往哪儿去,随身携带的包袱也全都要一一检查。 苏婉兮咬着唇瞧着,心中暗自打着主意,想了想,从包袱中取出了几件最为之前的金首饰来,塞到了衣服里。 许是因着是大年初一的缘故,出城的人算不得太多,不一会儿便已经轮到了苏婉兮。 苏婉兮将包袱递给了那守城士兵,守城士兵打了开来,瞧着里面的金银首饰,眼睛亮了亮。 “叫什么名字,从哪儿来的?家住何处?要往哪儿去?这些东西是怎么来的?”那士兵一遍翻着里面的金银首饰,漫不经心地问着。 “我叫阿娇,就是昌黎人,家住在区云镇上,是宰相府中服侍宰相府二小姐的丫鬟,今日是新年,二小姐心慈,放我回家探望亲人。这些东西都是平日里府中的夫人小姐们赏赐的,我想着既然要回家,便一并带着回家给家中老父老母补贴家用的。”苏婉兮笑眯眯地应着,没有丝毫的胆怯。 那几个士兵闻言,看了苏婉兮一眼:“徐宰相府上的丫鬟?” 苏婉兮点了点头,伸手抓了一些金银首饰塞到了几人手中:“我赶着回家,再耽搁下去只怕天黑都走不到家了,各位兵大哥行行方便吧。” 那几人暗自掂了掂手中的东西,随口问着苏婉兮:“既然是宰相府中的,那我问你,宰相府中一共几位小姐,你侍候的二小姐闺名叫什么?” 苏婉兮笑眯眯地应着:“咱们府上一共四位小姐,二小姐闺名瑾玉,夫人喜欢唤二小姐的小名娇娇。” “出去吧出去吧。”那几人将东西收入袖中,随意挥了挥手。 苏婉兮连忙又道了谢,将包袱随意收拢,快步低着头出了城门。 出门在外,财不露白的道理苏婉兮自然明白,只是方才那种情形,却已经别无他法。苏婉兮暗自在心中后悔着没有多装些布料衣裳那些避人耳目,如今这种情形,对她有些不利。 苏婉兮咬了咬唇,四下看了看,见着城门外有几个赶牛车的正在打着盹儿,虽是大年初一,却仍旧已经有人来赶牛车了。 苏婉兮随意寻了一辆牛车,那在打着盹儿的车夫便朝着苏婉兮看了过来,脸上带着和煦笑容:“姑娘,要去哪儿?” 要去哪儿? 苏婉兮咬了咬唇,她亦是不知如今应当去何处,却也不敢离着昌黎城太远,毕竟她还得要打探楚王的消息。 想了想,苏婉兮才说出了离昌黎最近的一个县城。 两人商量好了价钱,苏婉兮便坐上了牛车。 到那县城的时候,正是午时。县城不大,却也有客栈开了门,供那些赶路的人吃饭住店。 苏婉兮寻了城中最大的一间客栈,要了一间房,住了进去。 这县城叫泾县,因着离昌黎城近,倒也勉强算是繁华,来来往往的人众多,消息也容易打听,苏婉兮想着,若是楚王带人从这里过了,定然能够听到有人谈论。即便楚王走的不是这个方向,不出两日,也断然会有消息传来。 她虽然着急,可是为今之计,也只有等。 大过年的,来客栈的大多是些赶路的人,像苏婉兮这样住下的,却是很少见着,整间客栈,也只有苏婉兮一人住店而已。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苏婉兮与店中掌柜倒是很快熟识了起来。 经由几番打探,终是从掌柜那里探听到了一些消息。 “昌黎城那边最近戒严得厉害,进进出出都不太方便,本说想要回去探亲的,想了想也没去。”店中没有客人,苏婉兮叫了一碗面吃着,听着掌柜叹了口气道。 苏婉兮佯装一脸浩气,抬起眼来望向那掌柜:“这大过年的,昌黎为何会戒严啊?” 掌柜听苏婉兮这样一问,有心卖弄,倒是打起了精神来,在苏婉兮的对面坐了下来:“听闻是楚王叛乱了,大年三十那天,连夜带着人出了城,只怕很快就要起兵,这天下可是越来越乱了。” 苏婉兮脸上露出几分惊异的表情:“楚王叛乱了?大年三十带人连夜出城?去哪儿?陛下就没有派人去追?楚王要起兵?” 掌柜点了点头,颇有几分唏嘘味道:“是啊,我记着以前楚王带兵打仗,帮着咱们梁国驱逐了不少外敌,如今不知怎么的,竟也要起兵叛乱了,那龙椅上坐的,可是他老子。” 顿了顿才又道:“我想着,楚王无非也就两个去处而已,如今柳明远在南方,楚王大抵不会去南方与他争夺地盘。不是去东边就是去北面,东边有楚王的封地,这起兵需要不少银子,封地上也好弄银子不是?且自个儿的封地,自立为王也算是名正言顺了。” “楚王此前打仗的时候驻守在北边,他对北边熟悉,北边那边也有不少他的旧部,如果楚王要起兵,那些旧部下十有八九是愿意跟着他的,有兵啊,有兵才好办事。” 苏婉兮吃了口面,按下心中的激动,笑眯眯地奉承着:“掌柜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实在是让人佩服。” 那掌柜见苏婉兮这样奉承,笑得眉眼弯弯:“不过是在店中听那些来来往往的人说得多了,因而知道些新鲜事情罢了。” “对了,我还听人说,大年三十那天,楚王世子回府收拾了东西,本来都已经出了昌黎了,也不知是落下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又临时折返了回去,当时楚王府都已经被御林军重重围困起来了,他却只带了几个侍卫就潜了进去,被御林军发现,险些没能走成,后来好似受了重伤。” 苏婉兮闻言,手中的筷子一时间没能拿稳,掉在了桌子上。 苏婉兮连忙捡了起来,见掌柜一脸奇怪地望着自己,才讪讪地笑了笑道:“我是有些惊讶,什么东西落下了,值得楚王世子亲自回去冒险的?” 掌柜笑了起来:“我亦是不知道。啧,听闻当夜他们走得匆忙,楚王府中定然落下了不少好东西,楚王府中的东西,都是价值连城的,若是能够去捡上一两件,这一辈子也就吃穿不愁了。” 苏婉兮却有些心神不宁,咬了咬唇,暗自懊恼着,她一连两次错过了叶清酌。 在府中的时候,就没有反应过来,未能跟着徐嬷嬷一同,白白与叶清酌错开了。 后来她亲眼瞧着御林军统领带人将楚王府围了起来,叶清酌大抵是那之后回去的,可是她却离开了,并未见着。 只是,叶清酌究竟回去做什么?都已经出了城了,究竟是什么重要的东西,竟然能够让他甘愿冒这样的风险。 掌柜说,他因此受了重伤,也不知现在如何了。 梁帝定然派了不少追兵在追杀他们,他此时受伤,却实在是有些麻烦。那样一路赶路,伤口定然不能够受到好的照顾,且一路颠簸,只怕是会让伤势愈发的严重。 苏婉兮咬了咬唇,心中愈发担忧了起来。 想着掌柜说,楚王要起事,不是东面的楚王封地,就是北面边关。 苏婉兮仔细想了许久,楚王封地和北面边关,这两个选择之中,以她对楚王和叶清酌的了解,两人十有八九会选择北边。 封地虽好,可是如今他们更需要的,是人。 北面若是能够将楚王此前的旧部笼络起来,有了将领,有了士兵,才能够顺利起事,也才能够抵挡梁帝和其它起义军的进攻。至于粮草和银两,解决了当务之急,有许多种法子可以解决粮草和银两问题。 苏婉兮想着,便决定不再在这儿枯等消息,而是一路北上。 掌柜听闻他要走,倒也十分热心地替她找了牛车,苏婉兮坐了牛车一路往北,终是在大年初五到了第一座较大的城池,聚喉城,且在聚喉城中打探到了楚王的消息。 聚喉城有人说,曾经在大年初二的时候,见着楚王的队伍经过聚喉城,大年初三,便有兵马去追赶去了。 苏婉兮方悄悄松了口气,聚喉城是离开昌黎北上必经之地,既然楚王过了聚喉城,便定然是如她猜想那样准备往北去了。 大年初二经过聚喉城,如今已经是大年初五,她迟了三天,得抓紧些赶路了。 大年初五的聚喉城许多商铺已经开了门,苏婉兮便去采购了一些东西,想着牛车赶路实在是太慢,便又租了一辆马车和车夫来,一路打听着消息,跟着楚王的行迹往北。 苏婉兮赶路心切,几乎没怎么休息,只是楚王因着有追兵追赶的缘故,即便是带着家眷,却也仍旧比匆忙赶路的苏婉兮速度还要快些。 元宵夜的时候,苏婉兮便听闻楚王在北方的宁城停留下来,举兵起事的消息。 苏婉兮长长的舒了口气,楚王既然已经打出了起兵的旗帜,便定然是已经安全到了宁城了。 叶清酌,应当也是平安的吧。 苏婉兮仔细算了算,她如今的地方,到宁城还有六七日的路程,还有六七日,她就能够见到叶清酌了。 这样想着,心终于稍稍放下来了一些。 第219章 真真假假 离着宁城越来越近,关于楚王的消息也渐渐多了起来。 离宁城最近的一座大城池叫九韵城,连着赶了几日的路,苏婉兮觉着疲累不堪,便在九韵城寻了一处客栈歇下了。 在客栈中一觉睡到第二天午时,方觉着精神稍稍恢复了一些,腹中饿得厉害,便下楼去寻吃的,楼下生意极好,苏婉兮寻了一处空位坐了下来,叫了些吃的,等着上菜的间隙,就听见旁边桌子上在谈论着什么,话语之间隐隐提到了楚王。 苏婉兮这些日子对楚王相关的消息极为关注,一听到这两个字耳朵便自动竖了起来。 “楚王此番起事,这天下的局势便是大变,现在虽然起义队伍不少,可是真正能成事的却极少,柳明远算一支,西边的郑淳算一支,如今再加上一个楚王。不过楚王虽然刚举事,我却更看好楚王,听闻最近已经有许多名士前来投奔楚王了,想必要不了多少时日,楚王便能能成就一番大事。” “可不?昨日里我听人说,怀谦先生也已经投入楚王麾下,楚王让他做了军师。” 怀谦先生的名号苏婉兮倒是听闻过,是梁国十分有名的名士,精阵法,善谋略,为梁国名士之首,在读书人中,算得上是一呼百应的人物。 楚王竟然连怀谦先生也找来了,倒是有些出乎苏婉兮的预料,据她所知,怀谦先生已经归隐山林许多年,此前父亲曾经动过怀谦先生的心思,只是几次登门,都被推拒了。 “怀谦先生也就罢了,我听闻,定北军竟也前来襄助楚王举事了。定北军,那可是神一样的存在,两年前苏家出事之后,便几乎消匿了行踪,如今却突然出来,认了楚王为主,这天下,只怕真的要变天了。” 苏婉兮听的那人的话,身子猛地一僵,微微蹙了蹙眉,心中却是忍不住掀起了惊涛骇浪。 定北军?襄助楚王举事?这是怎么回事? 身后几人尚在议论着。 “定北军?苏府被抄家之后,陛下一直在寻找定北军的下落,听闻定北军的调兵令落在了苏家唯一的小姐手中,只是那位小姐也不知是死了还是失踪了,定北军的调兵令一时之间也没有了下落。我甚至听闻过有民间传闻,说得定北军折得天下,正是因为这个传闻,苏府灭门都已经两年,陛下也一直在暗中寻找那苏家小姐和那调兵令的下落。没想到,竟然落在了楚王手中……” 众人皆是唏嘘不已,苏婉兮咬着唇,眸光却是愈发的森冷了几分。 得定北军者得天下?原来竟还有这样的传闻。 定北军襄助楚王起事?苏婉兮心中无比肯定,此事定然不会是真,可是这传言究竟是谁传出来的? 楚王?还是别的谁? 莫非,楚王是想要借定北军的名号,来招揽人才,并在他尚未羽翼丰满之前,威慑敌人? “早就听闻过定北军的名号,都说定北军可以令敌人闻风丧胆,却是从未亲眼见过,倒是不知,有没有机会见着定北军的英姿……” 旁边桌子上的人哈哈笑了起来。 苏婉兮终是忍不住转过了头去:“听闻几位大哥在谈论定北军,定北军不是已经消失了两年多了吗?果真已经归顺了楚王?这都是谁传出来的话啊?可有人亲眼见过?” 那两人乍然听到一个女子问他们这样的问题,有些诧异,转过头来望向苏婉兮,眼神中带着几分轻蔑:“你一个女子,探听这些做什么?” 苏婉兮因着出门在外的缘故,刻意穿了一身粗布衣裳,梳着妇人髻,又将脸土的蜡黄,因而倒也并未因为容貌引起过多的关注。 众人只见一个看起来有些粗鄙的妇人问起此事,自然心中不太愿意与苏婉兮说话,只随口打发着。 苏婉兮咬了咬唇,嘴角染上了一抹苦笑:“家国大事的确不是我等粗鄙妇人能够探听的,只是那些上战场打仗的士兵,大多有妻有母,妻母也多为我这样的粗鄙妇人。我本也不欲探听这些事情,只是不瞒各位,我的夫君便是定北军中的一员。” 见众人望着她的目光之中染上了显而易见的惊异神色,苏婉兮眼中愈发多了几分哀伤。 “两年多之前,自苏府出事之后,定北军便从此销声匿迹,因为隐匿行踪,我那夫君也再也不曾与我联系过,我婆母去年离世之后,我便出门开始寻夫,所有传闻中见过定北军下落的地方我都去过了,却一次又一次地扑了空。方才听几位大哥说定北军投靠了楚王,我心中欢喜,这才问一问。” 旁边那一桌客人闻言面面相觑,脸上皆是染了几分同情之色。 “早就耳闻定北军军纪甚严,却不想竟然是真的,竟然都不能与家人传递消息,苏将军治军之严,实在是令人心生佩服。” 苏婉兮咬了咬唇:“是啊,对一个没有什么关系的人而言,的确是令人佩服的事情。可是对于我这样的兵士家眷而言,却是一种煎熬。只是我夫君为保家卫国,再苦再难,我也是愿意支持的。” 那一桌人中坐着的一个中年文士听她这样说,对她亦是生出了几分同情和钦佩之色,想了想才开口道:“这个消息应当不假,因为这个消息是楚王亲口所言。” “楚王亲口所言?”苏婉兮诧异。 那中年文士颔首:“是,昨日我接到我一个族兄传信,说他去了楚王军中拜会,意欲投靠楚王,楚王大喜,在宴客的时候亲口与他们说,定北军已经投靠于他,选择与他站在同一阵营,他定然不会让他们失望。也正因为如此,我那族兄才传了书信给我,怂恿我也投入楚王麾下,我此番,便是想要去宁城的。” 苏婉兮心中心思转了好几转,当着几人的面,面上却佯装出满脸的惊喜之色来:“真是太好了,既然是楚王亲口所言,那便定然是真的了,我去宁城,就一定可以寻到我的夫君了。” 那文士亦是颔首:“之前两年,因着陛下的追捕,定北军不得不隐匿行踪。如今已经光明正大的投入楚王旗下,也不必再躲躲藏藏,你与你夫君定然可以团聚。” 苏婉兮连连道了谢,恰逢此时,店小二端上了饭菜来,苏婉兮便转过了头,从筷笼之中取了干净筷子来,低着头吃着东西。 这个消息果然是楚王放出来的。 楚王如今刚刚举事,根基不稳,上有梁帝震怒,定会派遣军队前来剿灭。下有其他各路起义军虎视眈眈,生怕楚王的队伍快速扩展起来,威胁到他们的既有利益,定也会百般阻挠。 楚王这样做,大抵便如同苏婉兮猜想的那样,是为了更好的招揽人才,也更好的威慑敌军。 无论是梁帝还是其他各路兵马,一听到定北军的名头,定也需要好生掂量掂量。 只是苏婉兮觉着,楚王放出这个消息之后,保持着怀疑态度的人只怕也不在少数,定也会有许多人明里暗里地打探消息。 假的便是假的,无论楚王如何伪装,总变不出一支定北军出来。 苏婉兮咬了咬唇,这是她的机会。 默不作声地吃了饭,午时已过,现在若是出发去宁城,只怕得在路上过夜了,她一个女子,出门在外,赶路还是须得小心为妙。 苏婉兮想了想,终是决定等着明日一早再出发。 心中打定了主意,便上了街去寻了马车,谈好了价格,约定了出发时辰之后,就回到了客栈,早早地歇下了。 第二日卯时,苏婉兮起了个大早,在客栈中吃了碗面,马车车夫便驱赶着马车来接人了。 苏婉兮正要出发,便瞧见昨日中午吃饭时候坐在旁边桌子上的那几人也在门口上了马车。 那中年文士见着苏婉兮,倒是主动同苏婉兮打了个招呼:“小嫂子也是去宁城?” 苏婉兮点了点头,扬起一抹笑容来:“是,去宁城,寻我夫君。” 那中年文士看了看苏婉兮坐着的马车,笑了笑道:“既然如此,咱们倒是同路,不妨一起走,此去宁城,路上有些不太平。小嫂子一人,咱们倒是可以相互照应照应。” 苏婉兮子时求之不得,连忙应了声,几人便一同出了城,直奔宁城而去。 虽说是结伴同行,路上忙着赶路,众人也并未怎么交谈,只在中午用饭的时候说了会儿话,苏婉兮才知,那中年文士竟也颇有些来头,是北方较为有名的名士,名唤志高先生。 “我族兄说,楚王为人温和有礼,礼贤下士,无论是文人还是武将,都敬重有加,值得投奔。楚王本就是出了名的贤王,即便是那位楚王世子,也有些名头,听闻是行兵打仗的好手,得一能主,本就是我等的愿望。” 苏婉兮问起那中年文士为何选择投奔楚王的时候,那中年文士这样说。 苏婉兮听他提起叶清酌,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先生的族兄见过楚王世子?” 那志高先生点了点头:“见过了,听族兄信中说,楚王世子倒是个不苟言笑之人,不过却也并非傲慢,待人也不错,只是如今重伤在身,甚少见着。且族兄说,那楚王世子也是位有情有义之人,那一身伤,竟是为了楚王府中一个丫鬟落得。” 第220章 追随 丫鬟? 苏婉兮抬起头来望向志高先生,眼中竟是惊愕:“为了一个丫鬟?” 志高先生点了点头:“也是我族兄听那位世子爷身边的一个随从说的,说当日梁帝趁着除夕设宴,在宫中布局意欲捉拿楚王和楚王世子,幸而他们一早便已经有了安排,趁着梁帝不备,离开了昌黎城。只是楚王世子却因为一个丫鬟的缘故,只带了十多个隐卫便杀回了楚王府,因此而受伤。” 见苏婉兮脸上俱是怔愣之色,志高先生便扬眉笑了起来:“世子爷对此事也并不遮掩,许多人听闻之后,都说楚王世子被美色所迷,险些坏了大事。我却觉着,这天底下顾全大局牺牲其它的人不在少数,如楚王世子这样有情有义的人却少之又少,因而才下了决心去宁城。” 苏婉兮的心中却是忍不住地掀起了惊涛骇浪,咬着唇半晌没有说话。 此前她在泾县的时候,听听那掌柜说起过,叶清酌本已经出了城,却不知为何又折返回了楚王府,险些被御林军统领捉住,虽逃了出去,却也受了重伤。 彼时,她以为叶清酌是有什么贵重的东西落在了楚王府,因而才那样冒险回府。 可是这志高先生却告诉她,叶清酌是为了一个丫鬟而折返。 苏婉兮握着筷子的手愈发紧了几分,咬了咬唇,心中暗自想着,那个丫鬟,会不会是她? 叶清酌会不会因为发现她没有跟着一同离府,因而才冒险折返? 苏婉兮只觉着鼻尖微酸,眼眶亦是有些微红。 “小嫂子这是怎么了?”那志高先生见苏婉兮的模样,眼中满是诧异。 苏婉兮闻言,勉强扯了扯嘴角笑了起来:“大抵是因为与我家夫君许久未见,听闻世子爷是这样有情有义之人,心中觉着有些感动罢了。” 志高先生笑了起来:“小嫂子亦是一个有情有义之人。” 天色黑下来的时候,一行人才进了宁城城门。 志高先生决定先找一个客栈住下来,第二日收拾齐备了,再前往拜会楚王。 苏婉兮想着她的身份有些尴尬,若是直接寻上门去,只怕会被赶出来,便也同意了志高先生的话,寻了一个客栈住了下来。 宁城已经临近北地边关,不如九韵城那样繁华,只是一行人却在城中转了好几圈,都未曾寻到一个有空房的客栈。 “这几日因着楚王爷之故,前来宁城投奔的人实在是不少,大多数客栈已经客满。咱们客栈后院倒是客栈小二住的屋子,若是几位不嫌弃,我便让他们收拾出来给几位客官将就住上一晚,几位觉着如何?” 寻了好久的客栈,天色已经黑尽,掌柜的见他们一行人实在是疲惫得厉害,便主动提了出来。 众人自是连连道了谢,应了下来。掌柜便吩咐着店小二去收拾屋子,苏婉兮他们一行人便先点了菜,在大堂之中用饭。 “楚王的号召力果然不同凡响,这宁城原本地处边关,且因着近两年来那北面的炎烬国时不时地前来骚扰,这宁城倒是空了一大半,连本地的百姓都搬走了不少。这两年我赶车偶尔也会到宁城,每次来都觉着实在是有些荒芜的,今日进城,我还以为走错了地方呢。” 给志高先生赶车的是志高先生的同乡,几人好不容易在大堂里面找到一张空桌,一坐下来便忍不住地感慨。 “楚王是良木,自然能够让天下有志之士趋之若鹜。要知道,梁国乱了好几年了,乱世出英雄,谁都想要做那个从乱世之中脱颖而出的英雄。”志高先生笑了笑。 苏婉兮闻言,若有所思。 志高先生却已经转过了头来望向苏婉兮:“如今楚王住在宁城的城守府中,明日里一早我们就会前去递上帖子请求拜会,只是不知小嫂子有何打算。” 苏婉兮沉默了片刻,才笑了起来道:“我一个小妇人,要进城守府怕是不易,只是没有关系,这么两年我都等下来了,不在乎这一两天。我先在城中住下来,到时候再想个法子和我那夫君联络上便是。” 志高先生想了想,便开口道:“也好,我若是能够顺利投入楚王麾下,到时候我倒也可以帮你向楚王提上一提,让楚王放你们夫妻团聚便是。” 苏婉兮闻言低着头道了谢。 后院中的屋子的确算得上是简陋的,只是苏婉兮如今已经平安到了宁城,想着叶清酌也在这座城池之中,心中便觉着十分安心。 第二日一早,志高先生便来同苏婉兮告辞。 苏婉兮目送着他们离开,亦开始为自己打算。 她想要见叶清酌,只是如今楚王府已经散了,她此前也并未与楚王府签下契约,如今算是自由之身,身份倒的确是有些尴尬,也不知要以怎样的理由进那城守府去。、 楚王府的丫鬟? 只怕这样说,连那城守府的门都进不去就会被轰出来。 苏家小姐? 苏婉兮摇了摇头,如今尚且不到时机。 唯一的法子,就是去城守府外守着,若是见着叶清酌或者轻墨,自是最好。 只是凡事一旦涉及到了等,这所耗费的时日便有些难以预计了,因而,在宁城之中寻一处宅院住下来是第一要务。 苏婉兮心中做了打算,便去寻了客栈掌柜,打听从哪儿可以买宅院。 “我倒是认识几个掮客,不知夫人想要买什么样的院子?我倒是可以帮夫人问上一问。”那掌柜倒也十分热心。 苏婉兮想了想,应着:“买个两进亦或者是三进的普通小院子便成,最好临着城守府亦或者是衙门,我一个妇人,最怕遇见小偷强盗什么的。” 那掌柜点了点头:“好,我去寻几个掮客将夫人的要求说上一说,应当很快就会有消息。” 苏婉兮道了谢,给了掌柜二两银子,便离开了客栈前往城守府。 宁城在北,比昌黎还要冷上几分,苏婉兮一出门便觉着冷风吹在脸上刺痛的厉害。 寻了间铺子买了两件厚衣裳,苏婉兮才晃到了城守府门口。 城守府外倒是热闹非凡,买卖东西的小贩,前来投奔的文人武士。只是城守府的戒备却也是十分森严,门口立着十来个穿着盔甲的守卫,面容严肃,令人不敢侵犯。 苏婉兮在城守府旁边寻了一处卖面的摊子叫了一碗面坐了下来,定定地盯着那城守府中进进出出的人。 苏婉兮瞧见,有不少人上前递了帖子,在门口等着,而后用不了多久,城守府中便会有人来,叫几个人进去,得楚王召见。 “面来了。”卖面的是两个女子,一个梳着妇人髻,一个梳着普通的发髻,看模样应当是姐妹。 端面过来的是妹妹,见着苏婉兮一直瞧着那城守府,便笑着道:“夫人在看什么?” 苏婉兮收回了目光,笑眯眯地道:“第一回瞧见这城守府中竟然这样热闹,实在是有些诧异罢了。” 那女子闻言亦是笑了起来:“可不是?咱们宁城很多年没见过如楚王这样的贵人了,前几日我瞧见楚王妃出行,那排场,倒是让我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贵人。” “楚王爷长得也极俊……”那女子说着,面色微红。 苏婉兮闻言便笑了起来:“楚王爷,不是听闻楚王世子都已经二十多岁了吗?楚王爷年纪应当不轻了吧?” 那女子噌怪得看了苏婉兮一眼:“楚王爷一点也不显年纪大呢,那日我见着他骑着高头大马,穿着一身月白色衣裳,容颜如玉,气度不凡……” 苏婉兮想了想,楚王的容貌倒的确是不差的,在这北面的蛮荒之地,却也的确称得上是惊为天人的。 “楚王妃和楚王爷经常出府?”苏婉兮拿起筷子,却想起另一茬子。 那女子摇了摇头:“不经常吧,那样的贵人,这么几天,我只见到过他们一回,且他们出府都十分隆重,周围呼啦啦好多护卫守着呢,我们这些平民百姓,都只能远远地看上一眼。” 顿了顿,却又笑了起来:“不过只看一眼便也就足够了,够我欢喜好几天了。” 苏婉兮也跟着笑:“那你可见过楚王世子,我听闻,楚王世子的容貌比楚王爷还好看几分呢。” “没见过呢。”那女子闻言,眼睛亮晶晶地望着苏婉兮:“楚王世子果真比楚王爷还要好看?” 苏婉兮点了点头,想了想才又道:“不过我也是听说的,我有位姐姐嫁到了昌黎城,曾经在街上见到过楚王世子,回来与我们说的。” 苏婉兮说完,低着头,心中却隐隐有些失落,楚王到宁城应当也有个七八日了,可这在城守府外摆摊的小贩都说,这么多天只见过楚王妃和楚王一面,却从未见过叶清酌。 叶清酌的伤,不知道怎么样了。 苏婉兮咬了咬唇,幽幽叹了口气,明明离他已经很近了,却也仍旧见不着,只能从旁人的嘴里听说,这样的滋味,的确是令人无比难受的。 她想,她已经陷进去了。 第221章 终得再见 掮客的动作倒也极快,下午回到客栈的时候,掮客便说手中正好有一处院子,二进的小院,院子也算干净,且与城守府就临着一条巷子,与苏婉兮想要的院子倒是十分的符合。 苏婉兮一听,便有些心动,让掮客带着她去看了那院子,倒的确如那掮客所言,院子虽然小,打扫得倒是十分干净,不临街,也安静。 苏婉兮见了,当即便决定了下来,给了定金。 好在她从楚王府中带了不少的金银首饰出来,一路走来,还买了个院子,手中却也仍旧宽裕,便又托那掌柜寻了人订做了一些家具。 没两日,房契就交到了苏婉兮手中,苏婉兮便住了进去。 接连几天,亦是早出晚归的,在城守府门口守着。 只是莫说是人,连消息都甚少听到。 苏婉兮心中愈发失落,只想着若是再见不着人,便亲自递了名帖上去,先以楚王府阿娇的名字,如若不能得见,便再以苏家小姐的名义。 只是如今楚王已经对外宣称定北军投靠了他,若她以苏家小姐的身份前去,怕是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楚王未必会见她,且极有可能随意寻个由头,杀她灭口。 晚饭时候,苏婉兮便离开了城守府,去了离她住的院子不远的一处市集去买菜,买了菜回来,穿过城守府后面的那条小巷子,却听见有马蹄声传来。 巷子有些窄,远远地便听见有人在喊着:“让开让开……” 苏婉兮连忙躲到了一旁,却后知后觉地觉着,那声音实在是有些熟悉,急忙转过头望向那纵马过来的人,是轻墨! 苏婉兮眼中一喜,瞧着轻墨骑着马就快要到跟前,却似乎并未瞧见她,心中一横,便将手中的东西都扔了,跑到了路中间,伸手拦住了马。 轻墨一惊,急忙勒马,只听见一声嘶鸣,马蹄在苏婉兮面前扬了起来,苏婉兮心中害怕,便闭上了眼。 好在马蹄并未落下,轻墨已经将马头拉到了一旁,转过身便厉声道:“你做什么?是要寻死吗?” 苏婉兮眼中亮晶晶地望向轻墨,笑了起来:“轻墨,是我。” 似是听见了苏婉兮的声音,轻墨一愣,转过头望向了苏婉兮,眼睛亦是一下子就亮了起来,急忙翻身下了马。 “阿娇?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除夕夜那天你跑到哪儿去了?我们见着了好多王府之中出来的人,都说没见到你,世子爷以为你还留在府中,害怕你被近卫军带走,带着我折返回去救你。王爷和王妃都不同意世子爷铤而走险,世子爷却一意孤行,悄悄只带了十多个暗卫就跑了回去。结果被那御林军统领给发现了,险些没能出的来。” 轻墨噼里啪啦便是一长串话,声音带着急切。 苏婉兮已经从旁人的口中听到了不少关于此事的消息,如今被轻墨亲口证实,心中更是波涛汹涌。 “我……那夜听闻世子爷回了府,便跑去清风院找世子爷,拂柳说世子爷没有回清风院,只你回去收拾了些东西,已经离开。我想着世子爷要去牡丹院带徐嬷嬷离开,就又回了牡丹院,可是回去的时候牡丹院已经没有了人,听闻近卫军来了,便急急忙忙逃出了府。” 苏婉兮低着头,鼻尖微酸,只觉着快要抑制不住眼中的泪水。 “出府之后我就想法子离开了昌黎城,一路打探着你们的消息,一路到了宁城来。可是城守府进不去,我就在附近买了个院子,每日到城守府门口等着,想着看能不能够撞见你或者世子爷,或者是王妃出府。” “可是我等了好多天都没见着你们。” 苏婉兮的声音隐隐带着几分哽咽。 轻墨拉着苏婉兮的胳膊:“城守府大门口人实在是太多了,且如今这种时候,想要取王爷和世子爷性命的人实在不在少数,因而王爷和王妃最近已经极少出府。我也只从后门进出,至于世子爷……” 轻墨的声音顿了顿。 苏婉兮的心便也跟着顿了顿,急急忙忙地问着:“世子爷怎么了?” 轻墨苦笑了一声:“那日回府,世子爷受伤颇重,加上后来日夜不停地赶路,伤口亦是恶化了许多,到了宁城之中便昏迷了好些日子,前日里才刚刚醒来,只是如今却是连床都下不得,更不要说出府了。” 苏婉兮心中“咯噔”一下,似是被人扼住了嗓子一般地难受。 “带我去见世子爷。”苏婉兮急急忙忙地道。 轻墨点了点头笑了起来:“即便你不说,我也是要带你去见世子爷的,世子爷一直挂念着你,生怕你出了事,醒来这些日子也时常提起你,还让我派了好些暗卫去打探你的消息呢。如今你到了宁城,真好。” 说着,便转身同身后的几人说了声,让他们先行回府。 而后牵着马同苏婉兮说着话,朝着城守府后门走去。 “你说你在宁城买了院子?”轻墨笑着道:“怎么想起买院子的?” 苏婉兮笑了起来:“如今王爷在宁城,许多能人异士前来投靠,宁城之中的客栈人满为患,想要找一间客栈住下可不容易,且我想着,王爷和世子爷只怕还要在宁城中呆些时候,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见到世子爷,便索性买了个院子先住下来。” “我那日离开楚王府的时候,拿了一些之前主子们赏赐的金银首饰,一路从昌黎到宁城,加上如今买了院子,手中也还算富裕。” 轻墨啧啧叹了两声,目光落在苏婉兮脸上,笑得意味深长:“只是今日你随我一同回了城守府,见了世子爷,世子爷定然不会再放你离开了,你那院子只怕买来也只能放着了。” 许是轻墨话中的调侃意味太重,苏婉兮忍不住红了脸,瞪了叶清酌一眼,心却是跳得十分厉害。 就快要见着他了,苏婉兮的心情却好似如坠云雾一般,忍不住的欢喜和激动,却竟也隐隐约约有些害怕。 近乡情怯,兴许便是这个意思吧。 轻墨带着苏婉兮到了城守府门外,苏婉兮才发现,城守府果真有个后门,且与她住的那院子竟就在同一个巷子里面,她每日早出晚归地去城守府正门等着,竟也没有发现。 苏婉兮忍不住苦笑了一声,她竟然做了这么多天的无用功。 城守府的后门也有不少人守着,见着轻墨,守门士兵颔首示意,目光却落在了苏婉兮的身上。 “轻墨大人,不知这位夫人是?”那守门的士兵忍不住开了口。 “夫人?”轻墨有些诧异地转过了头,目光却落在了苏婉兮的头上。 苏婉兮摸了摸自己梳着的妇人髻,笑了笑道:“此前因为要独自赶路,为避免路上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来,便一直梳着妇人发髻。” 轻墨若有所思,笑了笑,指着苏婉兮道:“世子爷的心肝肉。” 那几个守门士兵和苏婉兮都呆住了,苏婉兮连忙瞪了轻墨一眼:“说什么胡话。” 轻墨却是哈哈大笑了起来:“我是不是说胡话,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宁城的城守府比楚王府实在是没法比的,小了许多,且府中的风景也实在一般。轻墨带着苏婉兮熟门熟路地绕过了好几个园子,带着苏婉兮走到了一个院子外:“世子爷就住在这里面。” 苏婉兮抬起眼来望向那院子,脚步却有些踌躇了起来,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脸,此前为了不引人注意,她一直在脸上涂抹了一层让脸色看起来蜡黄的东西,还有这妇人髻…… “怎么了?”轻墨转过头望了过来。 苏婉兮咬了咬唇,轻声道:“可不可以带我先去洗漱洗漱,整理整理?” 轻墨眼中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好好好,定让你以最好看的模样出现在世子爷面前。” 说完也不管苏婉兮羞红的脸,带着苏婉兮进了院子,先去了旁边的厢房洗漱了,见着铜镜中的人恢复了熟悉的容貌,苏婉兮才轻轻松了口气。 轻墨笑眯眯地带着苏婉兮进了内院,内院之中十分安静,连个侍候的下人都不曾见到。 见苏婉兮眼中满是诧异,轻墨笑着解释道:“世子爷素来不喜欢太多人侍候,你先等着,我进屋去与世子爷通报一声。” 苏婉兮点了点头,手在袖中暗自握紧,愈发紧张了几分。 屋中隐隐约约传来轻墨说话的声音:“世子爷,你猜我先前出府见到谁了?你定然猜不着……” 叶清酌冷冷淡淡地声音响了起来:“不猜。” 轻墨无奈:“是世子爷想见的人呢,世子爷猜一猜吧。人我也给世子爷带过来了,世子爷见不见?” “不见,你带去给父王便是。”声音愈发冷了几分。 苏婉兮无奈,照着轻墨这样卖关子,只怕要见着他,实在是不容易的。 苏婉兮想着,索性就自己抬脚走了进去。 “谁?”叶清酌蹙了蹙眉,转过头朝着门口望了过来,眼神厉得下人。 苏婉兮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嘴角便勾了起来:“奴婢给世子爷请安。” 第222章 互诉衷肠 叶清酌脸上神情明显一愣,目不转睛地盯着苏婉兮,眼神之中似是有惊涛骇浪被掀了起来。 苏婉兮也在看叶清酌,叶清酌坐在床榻之上,头发披散着,脸色有些苍白,手中还拿着一本书,身上只穿着一件月白交领中衣,中衣的系带并未系紧,苏婉兮一眼便瞧见了那中衣之下露出的纱布。 苏婉兮蹙了蹙眉,他伤着哪儿了?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却仍旧包扎着伤口,且脸色这样苍白,定然不轻。 轻墨瞧着两人只互相看着,却都一言不发地模样,忍不住抬起手来捂住嘴笑了起来,目光中满是揶揄,而后便悄悄退了下去。 “过来。”叶清酌终是开了口,声音却带着一丝奇异的沙哑。 苏婉兮看了叶清酌一眼,咬了咬唇,走到床边站定,拢在袖中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叶清酌将苏婉兮叫到了跟前,便又不再开口,只定定地打量着苏婉兮,苏婉兮只觉着屋中实在是太过安静,心中有些尴尬,咬了咬唇低声道:“宁城比昌黎还要冷些,屋中虽然烧了火盆,世子爷也还是该多穿些好,如今伤还没好,可不要再着凉了。” 叶清酌嘴角微微翘了起来,面色温和了几分,伸手拍了拍床榻边的位置:“坐下。” 苏婉兮又是一愣,便依言坐了下来。 叶清酌又盯着苏婉兮看了会儿,才开口道:“瘦了。” “嗯?”苏婉兮望着叶清酌,稍稍呆了呆,方明白过来他是在说自己,便浅笑着应道:“奴婢这些日子一路从昌黎赶路到宁城,许是赶路辛苦的缘故,才瘦了些。” 顿了顿,目光就又看向了叶清酌从中衣之中露出来的那纱布:“奴婢听闻世子爷受了伤,不知伤在哪儿了?可严重?” 叶清酌眼中笑意愈发明显了几分:“嗯?要看?” 苏婉兮毫不犹豫地点着头,叶清酌挑了挑眉,抬起手来便要解开身上的中衣,眼中却染上了几分戏谑:“果真要看?” 苏婉兮这才反应过来,叶清酌竟是在调戏她,抬起眼来瞪了叶清酌一眼,却仍旧毫无犹豫,坚定地点了点头:“要看。” 叶清酌眼中的戏谑渐渐转得严肃深沉了几分,眸中似乎有火光烧了起来,手中却并未有动作。 苏婉兮见着叶清酌这副模样,心中猜想着是不是他身上的伤势太过严重,因而才不敢让自己瞧见他的伤口。 这样一想,便愈发担心起来,不等叶清酌动手,便伸出手去将叶清酌身上的中衣带子拉了开来,中衣便散了开来。 “嗯?这是要非礼我?”叶清酌含笑的声音响起。 苏婉兮却是神色不动,无比坦然地道:“奴婢在楚王府中几乎每日都要侍候世子爷沐浴,世子爷的身子,奴婢哪儿不曾见到过?” 叶清酌被苏婉兮这么一噎,却是难得的有说不出话来反驳的时候。 半晌才道:“说起来我倒也想起了,你每日见着我的身子,却不曾有丝毫反应,这样可真不好。” 叶清酌话中的暗示意味太重,让苏婉兮忍不住想起除夕前一天晚上在清风院中发生的事情,正要去解开纱布的手微微一顿,耳朵和脸都忍不住烫了起来。 叶清酌顺势握住苏婉兮的手,压低了声音道:“别看了。” “嗯?”苏婉兮抬起眼望向叶清酌,有些疑惑。 叶清酌便笑了起来:“我怕吓着你,且大夫刚刚换了药,你若是解开了,又要劳烦大夫来换趟药了。若你实在是要看,明日等着大夫换药的时候便也能够看到了。” 见苏婉兮的脸色突然变了色,叶清酌便又接着道:“已经没事了,如今我不是已经好好的吗?且现在你来了,有你照顾着我,我会好得更快些的。” 苏婉兮沉默了半晌,终是点了点头:“好,奴婢定会好好照顾好世子爷的。” 说完才猛然察觉到自己的手还被叶清酌握着,便连忙收回了手,站起了身来:“世子爷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奴婢做的?” 叶清酌想了想,才笑着道:“离我近些就好。” 苏婉兮的脸便又红了起来,眼睛四处飘着,却不敢看叶清酌。 叶清酌瞧着她的模样,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好了,去给我倒杯水来,与我好好说一说,这些日子你都做了些什么,怎么来的宁城。” 见叶清酌不再处处打趣自己,苏婉兮才稍稍放下了心,忙不迭地连忙应了声,抬起眼来四下看了看,找到了茶壶。 茶壶中装着水,只是水已经凉了,好在屋中还备着一个火炉,火炉中烧着火,苏婉兮便将水壶放在了火炉上,搬了根凳子在火炉旁坐了下来。 从方才见着叶清酌之后,叶清酌便在有意无意地撩拨她,她还是离叶清酌远些比较好,苏婉兮暗自想着。 一边烧着水,叶清酌也没有说话,苏婉兮便一边将自己这些日子经历的事情同叶清酌娓娓道来。 叶清酌听完之后,目不转睛地望着苏婉兮看了良久,才开口道:“此前可曾一个人这样出过远门?” 苏婉兮想了想,摇了摇头,此前在苏府的时候,她倒是与父母以及哥哥他们去过边关,只是却并非独自一人,家人都陪着,且还有仆从士兵跟着。 “你并未与楚王府签下卖身契,从楚王府中逃出来,便已经是自由身,且你拿了那么多金银首饰,无论在哪儿,都可以过上富足的生活。从昌黎到宁城,足足上千里路,你一个女子,独自赶路面临着危险重重,且你最开始还压根不知我们去了哪儿,你为什么放弃安逸舒适的日子,冒着危险千里迢迢赶到宁城来?” 叶清酌目光灼灼地望着苏婉兮,眸色沉沉。 苏婉兮一怔,咬了咬唇,低着头沉默了半晌,没有应声。 叶清酌却似乎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十分的执着:“当初你到楚王府,可以说是为了活下去,逼不得已。可这一次,你明明可以在昌黎城中过上极好的日子,为何要到宁城来?” “我……”苏婉兮心中愈发紧张了几分,竟连自称都忘了。 她来宁城,原因有二,其一是为了投奔楚王,伺机报仇,二则是为了叶清酌。 苏婉兮沉默了良久,终是将实话说了出来。 叶清酌闻言,眼中笑意愈发浓了几分,伸手对着苏婉兮招了招手:“水都快要凉了,你还不端给我?” 苏婉兮一愣,急忙将早已经倒好的水端到了叶清酌的手边,叶清酌却并未接,只就着苏婉兮的手喝了水,而后便握住了苏婉兮的手,猛地一拉,将苏婉兮拉入了怀中。 苏婉兮一惊,心猛地提了起来,急忙道:“你的伤。” 却听见叶清酌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带着几分嘶哑:“阿娇,我很高兴。” 高兴? 叶清酌轻笑了一声:“从前你的心中满心想着的,只有报仇,如今,终于挤下了一个我,我自是十分高兴的。” 苏婉兮的脸便又红了起来。 外面传来脚步声,苏婉兮急急忙忙从叶清酌怀中挣脱了出来,面色通红的站在一旁。 叶清酌眼中闪过一抹不悦,便听见外面的人轻咳了一声:“世子爷?小的方便进来不?” 是轻墨。 叶清酌冷笑了一声,目光落在苏婉兮身上:“不方便。” 苏婉兮脸色更红了几分,外面轻墨的声音亦是隐隐带着笑意:“小的也不愿意打扰到世子爷,只是王爷朝着这边来了,马上应当就要到了。” 苏婉兮闻言,连忙就要退下,却被叶清酌拉住了手:“你本就是我的贴身侍女,跑什么跑?” “王爷定是来与世子爷商议正事的。”苏婉兮压低了声音道。 叶清酌目光在苏婉兮身上扫了一圈,神情淡淡地道:“没事,什么事你也听得。” 苏婉兮无奈,总觉着叶清酌这话似是话中有话,心思暗自转了个圈,却也猜不透叶清酌这话是何意,只得静静地立在一旁。 外面不多时就传来了轻墨向楚王请安的声音,随后楚王便走了进来。 许是没有料到屋中尚有其他人,楚王见着苏婉兮的时候神情微微一顿,目光朝着叶清酌扫了过来,眼中更是吃惊了几分。 沉默了片刻,才转过头同叶清酌道:“人找着了?” 叶清酌知晓他是在说苏婉兮,便点了点头:“嗯。” 楚王的神色有些奇怪,目光在苏婉兮身上转了个圈,似是带着几分打量,只是没多久,却也就收回了目光:“如今四面都有人对咱们虎视眈眈,今日我与府中谋士一同商议了一下,他们的意思是,咱们旁边有一支小的起义军,倒是不妨主动出击,将那小的起义军给拿下,也算是杀鸡儆猴立立威信了。” 叶清酌沉默了片刻,才道:“只是如若到时候有人问起,我们为何不用定北军,又该如何是好?” 定北军,苏婉兮心头猛地一跳。 却似乎察觉到楚王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朝着自己扫了过来。 苏婉兮身子有些僵硬地站着,便听见楚王道:“不过一群乌合之众而已,何必动用定北军。” “话虽这样说,只是却定然会引人怀疑的。”叶清酌开口道。 楚王眸光沉沉地望着叶清酌:“你有什么法子?” 叶清酌想了想:“调派军中最为精英的队伍,和咱们手中的隐卫,假冒定北军去做这件事情。” 第223章 文士 “若是一味避开,不让定北军出现在众人面前,众人迟早会发现端倪,语气这般,不如咱们自己创造一支定北军出来。左右极少有人真正识得定北军,等着时日久些,咱们手中这支军队打磨的差不多了,到时候是真是假,便是咱们说了算了。” 叶清酌紧抿着唇,神情冷漠。 苏婉兮的心中却忍不住“咯噔”了一下,叶清酌的打算,竟是如此。 定北军随着苏家被抄家,便已经足足隐匿行踪两年有余,这两年之中,从未曾出现过。 百姓总是健忘的,这两年,定北军的销声匿迹,也让定北军逐渐已经成为了传说,消失在了百姓们的谈论之中。 如今被提起,不过是因为楚王的一句,定北军已经归附了他,因而让定北军再度成为了焦点。 只是苏婉兮知道,楚王撒了谎,楚王为的不过是以定北军的名号,来收拢人心,威慑敌人。 苏婉兮亦是明白,这毕竟只是个谎言,迟早会被揭穿。 而叶清酌却说,想要利用军中最为精英的队伍,已经手中的隐卫,打造出一支类似定北军那样的精英队伍来。 这样一来,楚王对外亦可宣称,这支队伍就是定北军。 除非是真正的定北军出来,只怕很少有人能够知道定北军是什么模样。 待楚王手中这支假的定北军成了气候,即便是真的定北军出来,楚王和叶清酌亦是可以宣称,真正的定北军是假的。 苏婉兮低着头,心中却是忍不住的震动,叶清酌此人,实在是心机极为深沉的。 楚王闻言,沉默了片刻,攸然笑了起来:“不错,你这主意极好。” 叶清酌亦是笑了起来,随后又道:“这只队伍尚未成气候之前,都需要严格保密。抽调精英队伍和隐卫之事皆需要暗中进行,一旦选中之后,便不允许他们朝外面传递任何消息。且父王到时候可以圈出一块地来,建一个营地,专门供这只队伍训练所用。” 楚王连连点头:“我就按你说的去安排。” 言毕,面色才又稍稍温和了几分:“先前大夫同我说了,你身上的伤尚且有些严重,不过好在如今天气冷,伤口会愈合得稍稍快一些,你也莫急,好生将养着便是。” “是。”叶清酌点了点头,脸上并无什么表情。 楚王吩咐完之后,就离开了叶清酌的屋子,全程都并未问起苏婉兮为何会在。 等着楚王离开之后,叶清酌便又对着苏婉兮招了招手:“再给我倒杯水来吧。” 苏婉兮应了下来,取了水杯,复又给叶清酌倒了杯水,叶清酌喝了水,苏婉兮才开了口:“世子爷在昌黎城的时候受的伤,如今应当已经有半个月还要多了吧,为何还这样严重?” 叶清酌抬起眼来笑了笑:“那时候陛下的追兵在后面穷追不舍,那领头人又是徐瑾,徐瑾年轻时候也上过不少次战场,是个凶狠之人。我与父王不敢耽搁,忙着赶路,中途路上又遇到了一些不长眼的,经历过几次恶战,伤口崩裂了好几回,因而才弄成了这副模样。” 苏婉兮的心猛地一紧,大致能够想象出当时的情形。 前有豺狼,后有虎豹,叶清酌又受了伤…… 叶清酌说完,便不再开口,拿起先前放在一旁的书册看了起来。 苏婉兮蹙了蹙眉:“你伤得这样厉害,还不好好休息,看什么书啊?” 叶清酌抬起眼来,目光灼灼地望着苏婉兮,笑得意味深长:“嗯,就是因为我伤得太厉害,如今才除了看书,什么都不能做啊?” “世子爷应该休息……”苏婉兮话说到一半,却觉着有些不对劲,一下子回过味来,声音便戛然而止,呆呆愣愣地望向叶清酌,脸上一片通红。 就是因为伤得太厉害,所以才除了看书,什么都不能做? 若是没有受伤的话…… “……”寒冷的冬日,苏婉兮只觉着整个人都快要烧起来了一样。 叶清酌哈哈笑了起来,目光中满是戏谑。 苏婉兮只觉着自己再在这屋中待下去,只怕很快就要自燃了,便压低了声音慌慌张张地道:“我……我去院子里瞧瞧。” 说着也不等叶清酌回答,就快步离开了屋子。 院子里没有人,只轻墨站在门口同守卫说着话,似乎听到了声音,轻墨抬起眼朝着苏婉兮看了过来,见着苏婉兮站在门口,似是有些诧异,就同那守卫说了一声,而后快步走了过来。 “怎么了?世子爷有什么事要吩咐吗?”轻墨问着。 苏婉兮脸色仍旧带着尚未褪下去的红,摇了摇头:“没,没事。” 轻墨闻言愣了愣,既然没事,她为何突然从屋中跑了出来站在这儿一声不吭的? 目光落在苏婉兮的脸上,方露出了几分若有所思的表情。 心中暗自感叹着,世子爷果真是世子爷,如今即便是受了重伤躺在床上,也能够让阿娇面红耳赤的,也不知道对阿娇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轻墨想着,便轻咳了一声:“没什么事的话,阿娇帮忙想想世子爷晚上吃什么比较好吧。每次我问世子爷,世子爷都说都可以,这可难倒了我。本来冬天里食材那些就比较少,世子爷又还有伤,应当吃些滋补的。” 苏婉兮闻言,倒是认认真真地想了起来,沉默了片刻才道:“世子爷受了伤,子时应当吃一些清淡且养身子的食物,不妨让厨房熬些黑米粥,菜的话,不妨熬一些药膳或者补品就好,比如参芪炖白凤、鸡丝燕窝什么的。” 轻墨忙笑眯眯地应了下来:“还是你在好些,此前你不在,世子爷又不知发了什么疯,宁愿和王妃大吵一架,也死活不让丫鬟侍候,可把我折磨得够呛,如今你来了,我总算是解脱了。” 苏婉兮愣了愣,似是有些诧异:“世子爷为何会和王妃大吵一架啊?” 轻墨闻言,眼中闪过一抹笑意,压低了声音道:“你是不知道,世子爷受伤之后,王妃叫了个丫鬟来侍候世子爷,那丫鬟趁着世子爷休息的时候,竟然意图非礼世子爷,被世子爷一脚踹得险些就没气儿了。而后王妃便又重新派了人来照看世子爷,世子爷却无论如何也不肯让丫鬟照顾了,因而惹得王妃气急了,母子二人吵了一架。” “其实也不能说是吵,你知晓世子爷的性子的,不过就是无论王妃怎么说,他都无动于衷,可就是因为如此,才让王妃愈发生气,扬言让世子爷自个儿自生自灭去。” 苏婉兮闻言,忍不住瞪大了眼,眼中带着几分难以置信地望向轻墨:“非……非礼?” 轻墨点了点头,眼中亦满是揶揄之色,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叶清酌住着的屋子,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一些:“是啊,还是被我发现的,我进去的时候,瞧见那丫鬟竟然将世子爷的衣裳给解了开来,在世子爷身上摸来摸去的,啧……世子爷当时也是伤得太重,不然肯定不等那丫鬟近身,就被世子爷发现了。” 苏婉兮听得轻墨这样一说,脑海中顿时忍不住浮现起当时的情形,亦是忍不住笑了起来,眉眼弯弯:“恐怕是在这宁城找的丫鬟吧?我瞧着这宁城的女子大多热情似火。” 轻墨点了点头:“咱们府中的丫鬟素来是知道咱们世子爷的性子的,可不敢这样做。” 两人正说着话,便瞧见有声音从外院传了过来,轻墨蹙了蹙眉,连忙道:“我出去瞧瞧,谁这么不长眼的,跑来打扰世子爷休养。” 苏婉兮便也开了口道:“左右我也无事,也一同看看去吧。” 出了外院,便瞧见有几个文士打扮的男子被门口的守卫拦了下来,见着轻墨出来,守卫连忙开口向轻墨解释着:“这几位先生说来拜会拜会世子爷……” 苏婉兮抬眼望了过去,却瞧见那几位文士之中,站着一个有些熟悉的面孔。 志高先生,此前与她一同结伴到宁城的人。 那志高先生似乎也在打量着她,眉头轻蹙,眼中带着几分难以置信之色。 轻墨已经上前:“实在是抱歉得很,世子爷如今重伤未愈,尚在休养之中,刚刚换了药歇下了,各位先生不妨留下名讳,等着世子爷身子稍稍好些之后,再一一请各位先生过来细聊。” 众人闻言,眼中皆是带了几分失望之色,却也都将自己的名讳报了出来。 轻墨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小的记下了,待会儿便一一承禀给世子爷。” 那几个文士闻言,俱是蹙了蹙眉,其中一个按捺不住开了口:“我们方才报了自己的姓名,不过只一遍而已,你都记住了?不会是敷衍我们吧。” 苏婉兮瞧见轻墨垂在身前的手轻轻握了握,不等轻墨说话,便先开了口:“清名先生柳金,山谷散人王宗启,子安先生毛俊才,宜山居人陈子昂,梦得居士杜怀,从嘉先生苏炳明,志高先生刘文义,不知各位先生,奴婢可曾记错?” 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了苏婉兮的身上,皆是带着几分诧异,苏婉兮不仅不曾记错,且连顺序都记着。 轻墨见状笑了起来:“小的会将各位先生的名号都承禀给世子爷,请各位先生放心便是。” 众人没有讨着好,终是转身离开了。 苏婉兮和轻墨见着众人的身影消失,正要进屋,却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这位……姑娘?” 第224章 十万兵马的陪嫁 苏婉兮与轻墨都停下了脚步,转回头,就看见志高先生站在远处望着苏婉兮。 轻墨蹙了蹙眉,侧过头望着苏婉兮:“你与他认识?方才我就瞧见他一直都在看你。” 苏婉兮颔首:“此前来宁城的路上曾经结伴而行,那时候我害怕节外生枝,便骗他说我是定北军中一个士兵的妻子。” 轻墨挑了挑眉,眼中带着戏谑:“原来如此,那你去同他解释解释吧,在我面前一直盯着你看倒是无所谓,若是下回见着了世子爷还一直盯着你瞧,只怕是要出大事的。” 苏婉兮瞪了轻墨一眼:“连世子爷也敢调侃,你怕是日子过的太过舒坦了一些。” 轻墨一愣,却是笑了起来:“嗯,果真是不同了,连世子爷训斥人的模样也学了个十成十的。” 说完,便转身进了院子。 志高先生见状,便走到了苏婉兮面前,蹙着眉头盯着苏婉兮看了良久,苏婉兮便先开了口:“志高先生。” 志高先生上相下下仔细打量了苏婉兮良久,目光落在她的发髻上,定住。 苏婉兮自然知晓他在看什么,浅笑盈盈:“此前因着赶路的缘故,多有不便,因而不得不做妇人打扮,且欺骗了志高先生,在此给先生请个罪。” 志高先生闻言,神情沉沉:“果然是你。” 苏婉兮颔首:“不知志高先生可还记得此前同我说起过楚王世子受伤之事?” 志高先生点了点头,不知苏婉兮为何突然转开了话茬子说起了这件事情。 “楚王世子受伤是因为折返会楚王府,找一个丫鬟。”苏婉兮抿嘴笑着:“那丫鬟,便是我。” 志高先生一愣,望向苏婉兮的目光中带着沉思。 “那日世子爷折返回府,并未寻到我,我与他终是错了开去。于是我便一路打听着消息,从昌黎城一直追到了宁城。只是我一个女子,赶路不方便,因而才做了一些伪装,也逼不得已骗了志高先生,还请志高先生谅解。”苏婉兮轻声道。 志高先生沉默了片刻,方点了点头:“楚王世子是有情有义之人,你也不遑多让,能够从昌黎城一路追随到宁城,对一个女子来说,的确是需要极大的勇气。” “多谢志高先生谅解。”苏婉兮微微屈膝,行了个礼。 志高先生沉默了下来:“我不过是见着你面熟,只是因着容貌有些不同,且又没有梳着妇人髻,便想要确认一下。我一直记着,我欠着你一个承诺,说若是得楚王信任,便在楚王面前为你说句话,让你夫君与你团聚。既然如今你已经入了楚王府,且又是这样的身份,便也用不着我帮忙了,我也算是放下了一桩心事吧。” 这志高先生倒是一个实在人,竟还惦记着那件事情,苏婉兮心中暗自想着,就轻声笑着道:“多谢先生了。” 志高先生便也不再言语,行了个礼转身离开了。 苏婉兮回到院子里,便去了叶清酌的房中,叶清酌在看书,苏婉兮就也跟着找了一本书来看着,早早地侍候叶清酌吃了饭洗漱歇下了。 第二日一早,叶清酌刚刚起床用了早膳,就听见轻墨来禀报:“世子爷,王妃来了。” 苏婉兮闻言,抬起眼来望向叶清酌,她还记着昨儿个轻墨曾经说起过,叶清酌因着丫鬟的缘故,与楚王妃闹得有些不愉快。 叶清酌面上神情却丝毫瞧不出端倪,脸色平静:“请母妃进来吧。” 苏婉兮连忙找了茶壶来,准备煮茶,却听见叶清酌清冷的声音传来:“白水就好,不必煮茶。” 苏婉兮一愣,便停了手。 外面传来脚步声,苏婉兮静静地立在一旁,就瞧见楚王妃走了进来,身边还跟着一个女子,小心翼翼地扶着楚王妃,楚王妃的身后跟着两个丫鬟。 扶着楚王妃的那女子并未穿着丫鬟服侍,衣饰华丽,容貌姣好,肤色雪白,头发乌黑,一看便是大家闺秀。 楚王妃的目光落到了苏婉兮身上,苏婉兮连忙行了礼:“奴婢见过王妃。” 楚王妃微微一怔,却是笑了起来:“原来是阿娇,阿娇无事,我也就放心了。” 只是苏婉兮却发现,楚王妃脸上的笑意,似乎并未到达眼底。望向她的眼中,也隐隐约约带着几分不喜。 苏婉兮微微一愣,此前在牡丹院中,楚王妃对她应当算得上是极好的。只是不知,这半个多月究竟发生了什么,让楚王妃对她露出了这样的神情。 “多谢楚王妃关心,奴婢无事。”苏婉兮笑着应着。 楚王妃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目光从苏婉兮身上移了开去,落在了叶清酌的身上:“身子可好些了?” 叶清酌随手拿着本书翻着:“好些了。” 楚王妃笑了笑,转过头拍了拍身旁女子的手,吩咐着苏婉兮:“阿娇给余小姐搬个椅子过来吧。” 余小姐?屋中就这么几个人,不用想,苏婉兮也知晓楚王妃说的是扶着她进来的那个女子了。 “是。”苏婉兮应了下来,正要去搬椅子,却听见叶清酌开了口:“阿娇……” 苏婉兮疑惑地望向叶清酌,就听见叶清酌吩咐着他道:“我的药还在炉子上熬着呢,应当已经熬好了吧,去帮我把药端过来,我到时辰吃药了。” 苏婉兮有些左右为难,又听叶清酌沉下了声:“还不快去?” 楚王妃的脸色有些不好,却也朝着苏婉兮温婉地笑了笑:“既然到了清酌吃药的时辰了,你便先去端药吧。” 苏婉兮闻言,才连忙行了个礼,退出了屋子。 一出去就瞧见轻墨站在门口,一脸同情地望向苏婉兮,显然方才屋中发生的事情都已经落入了他的耳中。 见苏婉兮往厨房走去,轻墨便也跟在了苏婉兮的身后,一并往厨房去:“你可知道这位余小姐是谁?” 苏婉兮摇了摇头,她不过昨日刚到,这余小姐倒是不曾见过。 轻墨一脸神秘:“王爷此前在这宁城北面打仗的时候,手下最得力的一员大将,叫余忠国,曾经救过咱们王爷,与王爷算是生死之交。后来陛下将王爷召回了昌黎城,余将军就一直在这宁城戍边。这一回,王爷能够成功在宁城站稳脚跟,靠的就是余将军毫不保留的信任。” 余忠国这个名字,苏婉兮倒是不陌生,此前也听说过,不过也仅仅只是听说而已。 “因着曾经是生死之交,如今又这样毫不犹豫地对王爷给了十分的支持,因而楚王爷和楚王妃都有心让世子爷娶了这位余小姐。”轻墨嘿嘿一笑,见苏婉兮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暗淡了下来,又连忙补充道:“不过你放心,这只是楚王爷和楚王妃的意思,咱们世子爷可绝对没有这样的心思。” 苏婉兮笑了笑,低下了头去,没有应声。 “真的,楚王妃虽然时常带着这余小姐在世子爷面前晃来晃去,只是世子爷却从未与那余小姐说过一句。”轻墨以为苏婉兮不信,连忙又道。 苏婉兮勾了勾嘴角:“嗯,我知道了。” “真的,真的。你这样子,脸上分明就写满了我不相信,早知道我就不告诉你了。”轻墨有些懊恼。 苏婉兮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问道:“你觉着,余将军的支持,对楚王爷可重要?” 轻墨闻言,忙不迭地点了点头:“十分重要,王爷被陛下召回昌黎城之后,便被夺了军权。虽然因着常年在城外营地之中练兵的缘故,暗中收拢了一些兵力,可是却也不过区区几千人而已。几千人,要起事,却是绝无可能的。余将军手中有十万兵马,有这十万兵马,才有立足之本。” 苏婉兮低着头,面上的笑容愈发苦涩了几分:“你都知道,余将军手中的十万兵马是楚王爷的立足之本。你说,若是因为世子爷不答应迎娶余小姐,余将军便不将这十万兵马交给楚王爷,世子爷会如何选择。” “……”轻墨似是从未想过这样的可能,呆呆傻傻地望着苏婉兮,一时之间没有了言语。 苏婉兮深吸了一口气,又接着道:“却不过是娶个正妻罢了,娶了妻子,也还可以有侧妃,有妾室,有通房姨娘。娶个妻子陪嫁十万兵马,这笔买卖,是个人都能算得明白。” 苏婉兮说完,便进了厨房,取了湿布来,将放在火炉上熬着的药罐子端了起来,又拿了碗,倒了一碗药来,将药放在托盘之上,端着药回了屋。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楚王妃的声音从屋中传了过来:“欣然听闻我来了这宁城之后受不住这宁城的干燥,水土不服,流了好几次鼻血,还专程去求了一副治水土不服的方子,我吃了之后,倒果真好了许多。昨儿个欣然陪我去昭化寺上香,给你也求了一个平安符,昭化寺的方丈亲自开光的,我给你缝在了香囊里面,你到时候带上,可护佑你平安无事。” 叶清酌没有应声,楚王妃似乎也并不在意,自顾自地道:“这宁城与咱们昌黎风土人情都全然不同,你如今整日里躺在床榻上也全然不知,等你身子好些了,就让欣然陪你出去走走。” 第225章 争夺 苏婉兮在门口站了片刻,在低着头端了药进了屋中,径直走到床榻前才停了下来,将药碗放在了床头的凳子上。 楚王妃的目光在苏婉兮身上打了个转儿,就转过了头,笑意盈盈地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旁的余欣然:“让欣然喂你喝药吧。” 苏婉兮闻言,才悄悄抬了抬眼,觑了觑在楚王妃身侧坐着的余欣然,便见她脸上带着几分嫣红,声音极低地应了声:“好。” 苏婉兮瞧着她的神情模样,心中便了然,只怕这位余小姐,对叶清酌也是有心的。 苏婉兮转过眸子望向叶清酌,忍不住苦笑了一声,也难怪,以叶清酌这容貌条件,实在是有些招人的。 叶清酌却冷冷一笑:“余小姐是余将军之女,听闻骑射功夫倒是极好,可这服侍人吃药的事情怕是不曾做过的,若是一个不小心,将这汤药洒了也实在是麻烦。这等粗活儿,还是交给下人来做吧。” 说完,目光就自然而然地落在了苏婉兮身上。 余欣然本来已经准备起身,听叶清酌这样说,便显得有些尴尬,做也不是,不坐也不是的。 楚王妃脸上的笑容已经隐了下去,脸上泛着冷。 苏婉兮见状,连忙端起了药来,上前喂了叶清酌喝药。 楚王妃的目光冷冷地落在两人身上,许久不曾开口。 等着苏婉兮服侍着叶清酌将药吃完了,楚王妃才幽幽开了口:“若是我不曾记错的话,当初在楚王府的时候,清酌你便已经答应了,将阿娇放在我身边侍候。阿娇此前在牡丹院中的时候,将我安排的事情处置得井井有条的,我觉着阿娇甚合我意,既然如今阿娇也来了宁城,自然也还是应该来我身边侍候的。” 苏婉兮一愣,不曾想到楚王妃竟突然提起这一茬,有些诧异。 只是细想之下却也明白了过来,只怕是因为这余小姐的缘故。 叶清酌曾经当着楚王妃的面说过想要娶她做世子侧妃,当时是她拒绝了。 如今楚王妃有心撮合叶清酌和这余小姐,自然不希望她横在其中,成为阻碍。 叶清酌闻言,却只是微微蹙了蹙眉,脸色十分平静:“当时母妃说的是因着年关的缘故,牡丹院中人手不够,因而将阿娇临时借过去帮上一阵子。如今这年也已经过了,阿娇自然是应当回我身边侍候的。” “可……”楚王妃正欲开口,却又被叶清酌打断了:“此前母妃不是一直念叨着我身边没有一个丫鬟侍候实在是不成体统吗?我在昌黎城的时候,便一直是阿娇在我身边服侍,我也习惯了她的服侍,此前阿娇没来便也罢了,如今阿娇来了,正好我也受了伤不方便,有她在我身边侍候我的伤也好的快些。儿子身边就这么一个用的顺手一些的丫鬟,母妃不会也要与我争吧?” 最后的那句话,却是隐隐约约带着几分讥诮味道。 苏婉兮苦笑,她如今倒似乎成了一个香饽饽了,母子二人竟然为了她争了起来。 楚王妃的手在袖中暗自握紧,目光沉沉地看了叶清酌良久,叶清酌却仿佛全然不曾发现一样,又拿起了放在一旁的书看了起来。 “母妃可还有什么事?”叶清酌目光落在书上,淡淡问着。 这话便已经带着显而易见的逐客味道了,楚王妃的脸色愈发不好了几分。 余欣然见母子二人之间颇有几分剑拔弩张的味道,连忙开了口:“昨日城中布庄送了一匹布料来,我瞧着那布料极为好看,最是适合王妃了,便让人待会儿送过来。左右世子爷这里也并无什么大碍,王妃不妨随欣然一同回屋去看一看那布料吧。” 楚王妃长长地吁了口气,又看了叶清酌一眼,才转过头拍了拍余欣然的手:“还是欣然懂事,走吧,回去瞧瞧去。能够得你喜欢的布料,定然是十分好看的。” 余欣然低眉浅笑,扶着楚王妃站起了身来,径直出了屋子。 楚王妃和那余欣然一走,屋子里面便又安静了下来,苏婉兮目光落在叶清酌的身上,带着几分打量。 楚王妃的企图太过明显,叶清酌不会察觉不到。 而娶了余欣然,意味着什么,叶清酌不会不知道。 楚王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余忠国的支持与他而言极为重要。不过是一场互利互惠的交易,对楚王和余忠国都有极大的好处,叶清酌不会不明白。 可是为何,他却这样抗拒? 苏婉兮低着头,将心思藏在眼底。 “就不想问一问,这余欣然是谁?”叶清酌的声音却突然在苏婉兮的耳边响了起来。 苏婉兮一愣,沉默了片刻,终是决定老实道:“方才轻墨已经同我说了,是余将军的女儿。” 叶清酌将目光从书中抬了起来,看了苏婉兮一眼:“你便没有什么想问的?” 苏婉兮咬了咬唇,不知叶清酌希望她问什么,只是沉默了良久,终是决定老老实实地开了口:“奴婢听轻墨说,余将军手中握着十万兵马,王爷刚刚举事,若是有这十万兵马的支持,自然是极好的。如今看余小姐的模样,那余将军似乎有意同王爷结为姻亲。若是世子爷娶了余小姐,余将军自然会全力襄助王爷,世子爷为何……” “想问我为何不愿意?”叶清酌眼中染上了几分笑意。 苏婉兮点了点头,她的确是想要问这个的。 叶清酌笑了起来:“你不知道?” 苏婉兮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有些困难地道:“这听起来,无论如何都算得上是一桩极其划算的买卖的。” 叶清酌颔首:“是啊,可是我如今心有所属了,又该如何是好?” 叶清酌一本正经地说着这样不正经的话,目光还定定地瞧着苏婉兮。 苏婉兮心中猛地咯噔了一下,咬了咬唇,半晌才道:“世子爷娶了余小姐,也尚且可以纳妾的。” “呵,纳妾?”叶清酌笑了声:“我心有所属那人虽然自己身份低微,可是却是个心高气傲的,我双手奉上楚王世子侧妃的位置给她,她尚且不愿意,更遑论是妾室了。” 苏婉兮低着头,自然明白他说的是自己了。 咬着唇沉默了许久,苏婉兮才轻声道:“可是奴婢除了会给世子爷煮煮茶,磨点墨之外,似乎什么都不会。没有显赫的身世,也没有办法襄助世子爷成就大业。” 叶清酌笑了一声:“我是娶妻,娶妻娶贤,你能够煮煮茶磨点墨便也就够了。我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要成就什么大业难道不会自个儿靠本事去争取,靠女人来襄助,有何意思?” 话虽这样说,可是…… 苏婉兮咬了咬唇:“王爷如今需要余将军的那十万大军。” 叶清酌闻言,却是冷笑了一声:“他需要余忠国的十万大军,就让他去娶了那余欣然便是,找我做什么?” “……”叶清酌言辞凿凿,苏婉兮竟无言以对。 叶清酌见苏婉兮的模样,便又笑了起来,朝着苏婉兮招了招手:“坐下。” 苏婉兮咬了咬唇,在床榻边坐了下来。 叶清酌伸手握住苏婉兮的手,目光定定地望着苏婉兮:“这一回,是你自个儿追到宁城来的,我并未强迫过你,若是你再敢轻易放开我的手,我便再也不会给你机会了。我这人素来心狠,无论对谁,我说到做到。” 苏婉兮自然明白,他说的是此前在牡丹院自己当众拒绝他的事情,沉默了片刻,才稳了稳心神,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叶清酌这才笑了起来:“因为这个缘故,我父王母妃,乃至于那位余小姐少不得要为难你。不管什么事情,你都给我想仔细了再回答。若实在是无法回答的事情,便推脱给我就是。” 苏婉兮低声应了是。 叶清酌眼中的笑意如散落在夜空之中的星星,亮得让苏婉兮忍不住的想要躲闪。 叶清酌握着苏婉兮的手愈发紧了几分:“我这伤,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好,我快要等不急了。” 苏婉兮一愣,面色乍然变得通红。 心中忍不住想着,叶清酌此人,看起来清冷得紧,平日里说话亦是惜字如金,一副冷漠模样,只是说起这些不正经的话来,却是毫不嘴软。 外面又有脚步声传来,叶清酌下意识地便蹙起了眉头。 苏婉兮觉着有些好笑,笑吟吟地看着,便听见轻墨在门外道:“世子爷,大夫来给您换药了。” 苏婉兮闻言,连忙挣开了叶清酌握着的手,站起了身来,刚站起身来,就察觉到叶清酌的目光冷冷地朝着她扫了过来。 苏婉兮暗自觉着好笑,却丝毫不以为惧,只含笑望向叶清酌:“世子爷,换药要紧。您方才不是还在说,快要等不及了,希望伤快些好吗?” 叶清酌被苏婉兮这样轻飘飘地噎了一句,轻哼了一声:“不错啊,懂得拿我的话来堵我的嘴了。” 嘴里虽然这样说着,眼中的笑意却是愈发浓了几分,只扬声道:“进来吧。” 门外的轻墨闻言,这才带着大夫进了屋。 第226章 楚王妃的警告 饶是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叶清酌身上的伤势定然是十分严重,只是亲眼见着,却仍旧觉着心中骇然。 叶清酌的身上,几乎没有一处是好的,到处都是纵横交错的伤口。 最严重的伤在背上,深可见骨,且伤口似乎又被撕裂开过,看起来十分骇人。 苏婉兮看着大夫给叶清酌上药,眉头蹙得紧紧地。 叶清酌一抬眼就瞧见苏婉兮的表情,嘴角翘了翘:“你还是去厨房给我熬药吧,别看了,伤口太多,有些丑,我怕你瞧了,晚上会做噩梦。” 苏婉兮瞪了叶清酌一眼,却是难得的违逆了叶清酌的话,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盯着。 叶清酌无奈,却也只得由着她去了。 大夫给叶清酌换了药,才又将伤口包扎了起来,同叶清酌道:“伤口倒是已经都开始结痂了,没有再流血了。世子爷若是觉着难受,倒是可以用湿帕子擦擦澡了,只是须得要小心一些,伤口不能沾水。擦完身子之后,伤口须得重新上药包扎。” 叶清酌笑着应了,让轻墨送了大夫离开,才转过头轻声同苏婉兮道:“既然你不嫌弃我这一身是伤的模样,今天晚上,便由你给我擦身子如何?” 苏婉兮点了点头,只觉着眼前老是浮现出叶清酌身上那些纵横交错的伤,深吸了口气,心中闷闷的痛。 顿了顿,却又突然回过神来,连忙道:“大夫应当还未走远,我去问一问,有哪些食材可以促进伤口恢复,待会儿去厨房里面找了食材来给世子爷做些吃的。” 说完,也不等叶清酌应声,便急急忙忙地跑出了屋子,去追那大夫去了。 叶清酌瞧着她急匆匆的模样,嘴角翘了起来,摇了摇头,心中却泛起丝丝暖意来。 苏婉兮去了好一会儿才折返回来,叶清酌已经拿了书在看着,苏婉兮便快步上前,将书从叶清酌手中抽走了:“世子爷还伤着,看书费神,还是莫要看了。” 叶清酌挑眉,眼中俱是笑意,面上却是一副苦哈哈的样子:“连书都不能看了?那我能够做什么?” “休息。”苏婉兮瞪了叶清酌一眼,应着。 叶清酌叹了口气,才又问着苏婉兮:“大夫怎么说?” 苏婉兮听他问起,便应道:“大夫说,可以吃些猪蹄、鲈鱼、乳鸽、木耳、苦瓜、蜂蜜和黑豆,这些都是促进伤口愈合的食物。世子爷想要吃些什么?” “这种小事,你做主就好了。”叶清酌靠在床头,漫不经心地望着苏婉兮。 苏婉兮想了想:“那就炖个猪蹄,蒸个鲈鱼,再炒个木耳。待会儿奴婢给世子爷兑一些蜂蜜水喝,以后世子爷便喝蜂蜜水好了。” 叶清酌闻言,险些被自己的口水给噎住:“我可以拒绝吗?” 苏婉兮挑了挑眉:“世子爷是主子,奴婢是下人,自然是不敢强迫世子爷的。只是世子爷似乎方才刚刚说过,这点小事,奴婢做主就好了。看来,世子爷的话,也不能全然当真啊。” “……”叶清酌似笑非笑地望向苏婉兮,眼中带着几分揶揄:“此前还以为是贤妻良母,如今瞧来,却是个笑面母老虎啊。” 苏婉兮脸色微红,瞪了叶清酌一眼,便又转了身:“现在是冬日,也不知道厨房中有没有这些食材,奴婢去厨房瞧瞧,这书世子爷还是莫要看了,太伤神。” 说着,便径直离开了屋子。 苏婉兮初来乍到,对这城守府也不甚熟悉,问了好些人才找到了厨房。 厨房之中尽是一些陌生面孔,见着苏婉兮亦是有些奇怪,苏婉兮正四下张望,就瞧见一个嬷嬷打扮的中年妇人走了过来:“这位姑娘……” 苏婉兮连忙笑着迎了上去:“嬷嬷好,奴婢是世子爷屋中侍候的,昨儿个刚到,嬷嬷想必也不曾见过,奴婢叫阿娇……” 那嬷嬷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苏婉兮好一会儿,眼中似乎仍旧带着几分怀疑神色:“阿娇姑娘,可是有什么要紧事要吩咐?” 苏婉兮面上笑容愈发温柔了几分:“世子爷受了伤,方才奴婢问过大夫,大夫说猪蹄、鲈鱼、木耳那些吃了对伤口恢复极好,因而就想来问一问,咱们厨房里面可有这些食材,若是有的话,便劳烦嬷嬷让人给世子爷炖个猪蹄,蒸个鲈鱼,再炒个木耳送过去可好?” 那嬷嬷想了想,才应道:“东西倒都是齐备的,我待会儿就让人做了送过去。” “多谢嬷嬷了。”苏婉兮连忙道了谢,便又离开了厨房。 出了厨房的院子,却就听见厨房中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世子爷不是不要丫鬟侍候吗?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一个肤白貌美的丫鬟了?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个丫鬟呀?” “主子的事情何时轮得到咱们指手画脚,说不定是打着丫鬟的名头而已,这样好看的丫鬟,怕是早已经被收了房的。” 苏婉兮深吸了口气,装作什么都不曾听到,径直离开了厨房。 厨房到叶清酌住的院子倒也不远,只是要经过一条长长的箭道,箭道的旁边,便是府中的花园。 苏婉兮刚走到箭道,便正好碰到楚王妃从一旁的花园之中走了出来,身边跟着那徐嬷嬷。 苏婉兮暗自叫苦不迭,连忙上前同楚王妃行了礼,楚王妃自然也是瞧见了苏婉兮的,目光在苏婉兮的脸上打了个转儿,开口道:“这是去哪儿了?” 苏婉兮连忙回了话:“先前大夫说,世子爷身上的伤吃些猪蹄鲈鱼什么的,会恢复的稍稍快一些,奴婢便去厨房瞧瞧厨房中有没有这些食材,想着让厨房里边做些送过去。” 楚王妃听苏婉兮说起叶清酌身上的伤,嘴角的笑容便染上了几分讥诮:“你倒的确应当对清酌的伤上些心,若非因为你,清酌也不会伤成这副模样。” 苏婉兮低着头跪着,楚王妃所言句句属实,自是没有她辩驳的余地。 楚王妃神情淡淡地看了看苏婉兮,声音愈发冷淡了下来:“外面冷得厉害,我要回屋了,也有些东西要给清酌,你随我一同去走一趟吧。” 苏婉兮自然明白,只怕楚王妃让她一同,不只是拿东西这么简单的事情,却也不敢不应,只得站起身来,默默跟在楚王妃身后,随着她回了院子。 楚王妃住的院子比叶清酌住的那院子大了不少,只是却也无法和牡丹院相提并论。 一进屋,楚王妃便任由徐嬷嬷将她身上的香色斗纹锦上添花大氅,捧了手炉,在铁梨木制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而后抬眸朝着苏婉兮看了过来。 “此前在楚王府的时候,即便是你当着我面,拒了清酌的世子侧妃之位,我其实也是有心想要让你呆在清酌身边侍候的,想着等过了年关,就让你回清风院。清酌身边的贴心人不多,我一直又操心着清酌的子嗣问题,见他对你有心,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楚王妃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手中手炉上的镂空雕花,声音没有丝毫波澜。 “只是清酌的身份特殊,他以后定是要承袭王爷的位置的,以前是楚王,可是以后,兴许还会有些不同……” 苏婉兮听着楚王妃的话,心中自然明白,若是楚王起事顺利,夺了那皇位,以后叶清酌的身份,倒是真真算得上是贵不可言的。 “如清酌这样的身份地位,我自然希望他能够以大局为重,他身边可以有许多女子侍候,却绝不能对一个女子用情太深,陷于儿女私情。我以前只当他对你稍稍特别一些,却不曾想到,他竟会为了你,连命都豁出去,这样的事情,无论是王爷还是我,都不会允许。” 楚王妃的声音带着寒意:“我原本想着,你就那样消失了也好,时日久了,清酌的心思也就淡了,就当是他一时冲动便是了。可是你却又出现了……” 一道冷光落在苏婉兮的身上,苏婉兮咬紧牙关,微微将背脊挺直了一些。 “你不该出现的,你若是就那样消失了,我兴许还会留你一条性命。可你如今来了,我却是不会放过你的,我不容许有任何能够影响清酌判断的东西存在。”楚王妃淡淡地道。 “我今日让你过来,也是想要最后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若是惜命一些,便乖乖离开清酌的身边,我会给你一些银两,让你下半辈子吃穿不愁,也会想法子送你去清酌寻不到你的地方去。你若是不识时务,便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苏婉兮忍不住苦笑了一声,楚王妃到底是楚王的发妻,平日里再温和贤淑,却也是个能够将一个硕大的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的人物,自然也有着身为王妃该有的手段和狠辣。 苏婉兮朝着楚王妃拜了一拜,嘴角带着笑:“此前阿娇便做错了一些事情,如今想来,也仍旧后悔不迭,因而才会不远千里地追着跑到了这宁城,既然已经来了,又哪有退缩的道理?奴婢本是世子爷救回府上的,世子爷是奴婢的救命恩人,后来又成了世子爷的贴身丫鬟,以后,世子爷在哪儿,奴婢自然就应该在哪儿。” 第227章 内忧外患 楚王妃的脸色愈发难看了一些,怒极反笑:“呵,这脾气倒也果真是倔的,看来是劝不动你了,既然如此,那便也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苏婉兮沉默不语,只朝着楚王妃行了个礼,就退了下去。 刚走到院子门口,却就瞧见轻墨匆匆忙忙赶了过来,轻墨见着苏婉兮,才松了口气:“方才收到消息,说王妃把你叫了过来,世子爷便急急忙忙叫我赶了过来,让我随意像个借口将你带回去。” 说着,便转过头看了眼楚王妃住着的那院子,才压低了声音问着苏婉兮:“你没事吧?王妃有没有为难你?” 苏婉兮摇了摇头,笑着道:“王妃可是咱们府中高高在上的女主子,怎会与我一个小丫鬟计较,又怎会为难我?” 轻墨撇了撇嘴,心中暗自想着,若这句话在一个多月前说出来,他大抵还会相信,只是如今,他却是不信的。 要知道,因为世子爷为了身边这个小丫鬟而不顾劝阻折返回楚王府还受了重伤的事情,楚王和楚王妃都对世子爷发了大火的。 只是再对世子爷生气,那也是自个儿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楚王妃自然是狠不下心来责难的,只是阿娇却不同。对楚王妃而言,世子爷会那样做俱是因为阿娇的缘故,只怕如今,楚王妃是恨毒了阿娇的。而阿娇只是一个小丫鬟而已,可以任由她拿捏,楚王妃若是的了机会,又怎么会轻易放过? 心中这样想着,轻墨便压低了声音道:“以后你还是莫要轻易离开咱们那院子了,有什么事情让我叫人去办就是了,若是楚王爷或者楚王妃传唤,你便直接同世子爷说,让世子爷去处置就好。” “哪有这样夸张?”苏婉兮眼中满是诧异,挑了挑眉望向轻墨。 轻墨却是连连点着头:“有的,当然有的。” 阿娇是没有见过那日世子爷听闻没有人见过阿娇时候的表情的,若是见过世子爷那样骇人的模样,定然是不会说出方才那些话来的。 苏婉兮见着轻墨一脸认真地样子,便也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回到院子里,果然见着叶清酌的脸色不是太好,见苏婉兮进屋,叶清酌才似乎舒了口气,却仍旧板着脸道:“去个厨房怎么还到那边院子去了?从我这儿到厨房应当不会经过那儿吧?” 苏婉兮笑眯眯地解释着:“方才回来的时候正巧碰见楚王妃,楚王妃说有些东西要给世子爷,让我去顺便取过来,我就去了。” “东西呢?”叶清酌仍旧蹙着眉头。 却是将苏婉兮问得愣了一愣,心下暗自想着,只怕楚王妃所谓的那东西也不过是随意寻的一个由头罢了,而她方才与楚王妃三言两语不和,自是顾不上这个的。 “唔,奴婢方才走的急,忘了拿了。”苏婉兮应着。 叶清酌若有所思地看了苏婉兮一眼,却似乎突然高兴了起来:“不是说要给我兑蜂蜜水吗?还不去?” 苏婉兮诧异,抬起眼来打量了叶清酌半晌,才应了下来。 去兑了蜂蜜水,苏婉兮端进了屋中,递给了叶清酌,叶清酌喝了一口,眉头便蹙了起来:“太甜。” 苏婉兮见状,嘴角一翘,却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来:“蜂蜜水自然应当是甜的,大夫说了,对世子爷的伤好,世子爷便忍一忍吧。” 叶清酌瞥了一眼苏婉兮,终是叹了口气:“我如今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苏婉兮抿了抿嘴,笑得愈发厉害了一些。 中午厨房倒果真送了苏婉兮要的那几道菜来,苏婉兮扶着叶清酌起了身,服侍着叶清酌吃了午饭,还未将饭菜撤下去,就听见轻墨来禀报:“世子爷,余小姐来了。” 轻墨说着,还小心翼翼地觑了觑苏婉兮的脸色。 苏婉兮神色倒是极为平均,恍若未闻,叶清酌亦是淡然:“不见。” 轻墨却是有些为难了:“是王爷身边的李副将陪着一同过来的,世子爷只怕是不能不见的。” 叶清酌闻言,眉头便拧了起来:“呵……” 苏婉兮昨日里就见叶清酌与楚王妃那样针锋相对,生害怕叶清酌一开口便又说出什么话来,到时候传到楚王身边,于叶清酌不利,便连忙开口劝道:“余小姐也不是什么洪水猛兽的,世子爷无需这样躲着,见一见也无妨。” 叶清酌闻言挑了挑眉,脸上带着几分戏谑,伸手握住苏婉兮的手:“既然你都不在意了,我在意什么?” 轻墨浑然颤了颤,轻咳了一声,才连忙退了下去,将余欣然请了进来。 余欣然今日倒是穿了一身火红火红的骑装,与昨日那温婉闺秀的模样全然不同,美得张扬,倒是令人有些难以挪开目光,连苏婉兮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一进屋中,余欣然便瞧见了桌子上的饭菜,就笑了起来:“方才去骑射场跑了一圈,倒是还没来得及吃东西,世子爷可建议添上一副碗筷?” 声音清越带笑,却是让人难以拒绝。 只是叶清酌脸上却仍旧十分冷漠,连一个眼神都吝啬:“我已经吃过了,余小姐若是饿了,大可以去王妃或者王爷那里,我相信他们都会愿意多添一副碗筷给你。” 那余欣然却丝毫不被叶清酌的冷漠所伤,径直在叶清酌的对面凳子上坐了下来:“世子爷吃过了也无妨,我实在是饿得厉害了,只怕还未走到王妃那里就已经饿晕了过去。” 说完,就抬起眼来望向了苏婉兮:“可否劳烦这位姐姐给我添上一副碗筷?” 苏婉兮不过是个丫鬟,自然不敢怠慢,正要应声,叶清酌却已经伸手拉住了苏婉兮的手:“她并非是府中丫鬟,不曾签过卖身契,只是因着被我所救,因而被我留在我身边报恩的而已,我这院子里没有下人,余小姐若是想要吃东西,只怕还得要自己动手。” 苏婉兮被叶清酌拉着,动弹不得,暗自挑了挑眉,她倒是的确不曾签过卖身契,严格算来,似乎也的确不算是这府中的丫鬟。 余欣然愣了一愣,目光在苏婉兮身上转了转,又笑了笑,站起了身来,似乎丝毫不在意一般,去小厨房中取了碗筷来,随意地吃着东西。 屋中没有人说话,余欣然倒也并不觉着尴尬,吃了些东西之后,又坐到了叶清酌的身旁,取了一根马鞭出来,笑意吟吟地递给叶清酌看:“我今日得了一副马鞭,是极好的细牛皮所制,你瞧,手柄还是珊瑚做的,上面用染了红色的细牛皮一点一点包裹住了。听李副将说,世子爷对这些玩意儿素来有些研究的,不知世子爷觉得这马鞭如何?” 叶清酌冷笑了一声:“中看不中用。” 余欣然闻言,倒也并不觉得沮丧,只笑眯眯地道:“女孩子嘛,好看当然是十分重要的。我听李副将说,世子爷的骑射本事极好,可以三箭齐发,我在咱们宁城,骑射也算是不错的,等着世子爷的伤势好了,倒是希望能够同世子爷讨教讨教。” “正好我最近让人做了一副好的弓箭,是取的我爹爹禽兽猎得的老虎的虎筋做的弦,听闻那虎是虎王,那筋极韧,且不畏冰火,不惧刀枪。等着我那弓箭做好了,就来找世子爷讨教。” 余欣然笑着说完,也不管叶清酌是什么反应,径直站起了身来:“下午我还得要去骑射场练马术去,就先告辞啦。” 说完便双手抱拳,行了个礼,笑着出了屋子。 轻墨呆呆地望着余欣然离开,半晌才缓过神来,有些奇怪地望向叶清酌:“这余小姐今日里抽了什么疯啊?怎么和平日里见着的样子全然两样啊?我方才瞧见都险些没能认出来。” 苏婉兮低着头笑了起来,女为悦己者容,只怕不管是昨日里见着的温婉秀丽,还是今天的张扬艳丽,都是为了叶清酌的吧。 叶清酌却是将目光落在了身边苏婉兮的身上,笑了起来:“想必此前打听到咱们昌黎城的女子大多是温婉的,觉得楚王妃大抵会喜欢温婉一些的女子,因而才故作温婉模样。结果昨儿个见着阿娇,觉着比温婉贤淑大抵是比不过了,因而想要另辟蹊径,这才露出了自己的本来面目,试图给人以眼前一亮的感觉。” 苏婉兮笑了起来,那余家小姐分明就是因为他的缘故,他却将一切都推脱给了楚王妃。 “那世子爷可觉着眼前一亮了?”苏婉兮转过头挑了挑眉,望向叶清酌。 叶清酌亦是笑了起来:“没,我眼神不怎么好。” 正说着话,却听见外面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随即便是有些急切的声音响了起来:“世子爷,西面的几支起义军已经联合,朝着宁城来了。” 叶清酌微微眯了眯眼,冷笑了起来:“他到底是按捺不住了。” “他?”苏婉兮有些疑惑,听叶清酌这语气,到好似是熟人一样。 叶清酌点了点头:“叶清然。” 第228章 苏家小姐 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了那传信之人的声音:“王爷请世子爷去议事厅。” 叶清酌应了一声,转身同苏婉兮道:“给我更衣吧。” 苏婉兮愣了愣:“可是世子爷身上的伤……” “又不会让我上战场带兵打仗,不过是出出主意罢了,没什么大碍。”叶清酌说着,便又同苏婉兮说起叶清然的事情来。 “南方有柳明远盘踞着,一家独大,没有什么机会,因而当初叶清然也选择了北上,投靠了北面实力最为强大的一支起义军。”叶清酌说着,叫轻墨将地图取了过来,指给苏婉兮看。“那支起义军便一直盘踞在此处,说起来,原本不过是一窝盗匪罢了,此前专干一些打家劫舍的勾当,后来见着四处都在起义,便也举起了反旗,倒也渐渐地越发壮大了起来。” 苏婉兮颔首,梁帝昏庸无能,导致群雄起义,许多起义军其实来路都不那么光彩,强盗、山匪、农民、商人,应有尽有,倒也算不得什么奇怪的。 叶清酌将那地图收了起来,苏婉兮便起身去给叶清酌取衣裳。 “叶清然一路北上,投靠了这窝匪盗,这窝匪盗便打出了楚王府的旗帜来,倒也因此招买了不少兵马,这一个月内便迅速地壮大到了原来的两三倍。那首领亦是心狠手辣之人,做事倒是有魄力的,将周围的起义军尽数吞并,隐隐有称霸北地的趋势。” 见着苏婉兮拿了衣裳过来,叶清酌便扶着床头柱站了起来,伸开手由着苏婉兮给他穿衣裳。 “只是他们大抵都不曾想到,父王竟也会北上,举起反旗。这样一来,此前他们打出的楚王府旗帜便成了一个笑话,因而最近这段时间,他们之中也在闹着内讧,人心不齐。倒是不知为何竟然会突然联合了周围的起义军来攻打宁城来了,当真是不知死活。” 苏婉兮笑了笑,低着头道:“只怕是害怕王爷的队伍日益壮大,于他们不利,因而才想要趁着王爷根基不稳的时候,意图一举拿下。” 叶清酌点了点头:“其中只怕也少不得叶清然的功劳。” 叶清酌冷笑了一声:“楚王府出的叛徒,自然应当由楚王府亲自来收拾了。” 苏婉兮给叶清酌穿上了中衣,加了一件夹棉的袄子,随后穿了外袍,又取了一件墨绿色刻丝鹤氅过来,叶清酌见状便蹙了蹙眉:“穿得够多了。” “宁城可比昌黎城要冷上许多,且世子爷如今身上有伤,伤势不轻,若是受了寒凉更是难以痊愈,自然应当加倍小心才是。”苏婉兮却是丝毫不退让,径直拿了氅衣给叶清酌披了。 叶清酌见着苏婉兮的模样,笑着摇了摇头,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你随我一同去议事厅。”叶清酌趁着苏婉兮低头给他整理衣裳的时候,轻声开了口。 “我?我去议事厅做什么?”苏婉兮疑惑。 叶清酌抿了抿唇:“你一个人呆在这里,我不放心。” 苏婉兮一愣,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叶清酌却是置若罔闻:“你随我一同过去就是,和轻墨一起在门口等着,也不必进议事厅,算不得坏了规矩。” 见叶清酌这样坚持,苏婉兮便只笑了笑,不再反驳。 议事厅在府中西南角,叶清酌到的时候,书房之中已经十分热闹。 叶清酌因为受伤的缘故,一直在自己院子里面休养,想必是极少出现,因而府中那些新投靠而来的文士和武将都不认识叶清酌,一路走来,也并未有几人同叶清酌请安。 叶清酌进了议事厅,苏婉兮便同轻墨一起,站在门口等着。 站在议事厅的门口,里面说话的声音却也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此次议事的主题主要是针对如何应对此次起义军进攻,苏婉兮听着里面的人似乎分成了两派,一派主张直接应战,左右他们如今手中有定北军,还有余将军的十万大军,不过是些乌合之众,自是应当一举击溃,也正好可以起到一定的威慑作用。 而另一派则觉着,只要打仗便总会有伤亡,那些起义军能够在北地有一席之地,便证明他们并非是全然没有任何实力的。且这一回又是几支起义军联合进攻,对他们极为不利。他们如今根基不稳,若是再折损兵力,只怕又得要些时候才能恢复元气了,若是到时候再遇上强敌,只怕难以抵抗。 苏婉兮立在门外,暗自想着,叶清酌虽然有意培养一支军队来假冒定北军,可毕竟时日尚短,此时那支军队定然是拿不出手的。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战,的确不是一个好法子。 只是不战,又该如何应对?毕竟起义军已经出发,即将兵临城下,当缩头乌龟,更不是什么好法子。 苏婉兮正想着,就听见叶清酌清冷的声音传了出来:“没有人想打仗,可是,你们可有不战而制胜的法子?” 屋中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安静得苏婉兮即便是隔了一道门,却也能够清晰得听见屋中传来叶清酌的冷笑声,隐含着嘲讽。 “倒也不是没有法子。”突然响起的是楚王的声音。 苏婉兮听着楚王顿了顿,才开口道:“先前在来议事厅之前,本王便与子长先生在探讨此事,子长先生提出个一个计策,本王当时便觉着,那个计策若是用得妥帖,倒说不定可以不战而制胜。” 屋中便又热闹了起来。 “子长先生的法子定然十分玄妙无比的,不知是什么法子?” 苏婉兮也有些好奇。 正想着,就听见楚王应着:“离间计。” 离间计。 苏婉兮细细思量了片刻,这是兵书中提的比较多的计策,倒算不得什么玄妙的。且兵书中的计策都是死的,今人若是要拿来用,还得要根据当时的具体情形来做仔细打算才是。 “本王仔细思量了一下,那几支起义军原本是敌人,彼此之间皆交过手,总归不是一脉同宗,总会有些分歧。特别是,几支起义军各自有各自的首领,几人意见不合的时候想必应当也不少,若是能够想法子抓住机会,从中离间,引起他们内讧,说不定压根便不用费我们一兵一卒,便可赢了这场仗也说不定。” 楚王的话一出,屋中一时间议论纷纷。 过了良久,才有人开口道:“草民觉着,那几只起义军这样的情形,此计倒的确是使得。只是要用离间计,却也需要咱们对起义军中的形势足够了解,才能够有针对地指定谋略。此事虽然算不上难,却也有些费时间,草民担心的是,尚且等不到咱们仔细去摸底那些起义军,只怕那起义军便已经到了咱们跟前了。” 苏婉兮听见里面传来无数的应和声。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可是如今敌人并未给我们去知己知彼的时间啊……” “是啊……” 苏婉兮听着里面的争论声,便忍不住勾起嘴角笑了起来。 轻墨瞧见苏婉兮的笑容,暗自看了苏婉兮好几眼,终是按捺不住,压低了声音,只以两人能够听到的声音问着:“你笑什么?” 苏婉兮摇了摇头,应着:“不过是在猜想,世子爷在里面听着这些话是什么样的表情。” 只怕眼中满是不屑,挑着眉,嘴角还带着讥诮的笑,冷冷地睨着那些文士,一言不发的吧。 苏婉兮正想着,就听见楚王的声音传了出来:“清酌有什么看法?” 苏婉兮凝神侧耳听着,只听见叶清酌声音中果真带着讥诮:“本世子以为,要想用离间计,根本用不着离间计。” 里面的人皆是诧异,半晌才有人问道:“世子爷这样说,可是有什么良策?” 叶清酌却是笑了起来:“只需悄悄给那几个统领之中的其中两三个各送一箱子金银珠宝过去便是,然后将这个消息透露给其他人。不过是些乌合之众,又本来就互相猜忌着,哪用得着那么多的心思算计?其他人哪怕是觉着有可能是我们的计策,却也已经离了心。” “而后再派人混入那些起义军中,制造一些起义军中相互收买对方起义军的人马,让他们叛变投诚的消息,便可达到离间的目的。” 苏婉兮在门外听着,嘴角亦是翘了起来。 一时间屋中都静了下来,半晌才有人开口问着:“子长先生提出了离间计,定然也有妙策,倒是不知子长先生为何没有来?” “本王已经派人去请去了,应当很快便来了。”楚王道。 苏婉兮正贴着门凝神听着,却听到了有脚步声响了起来,似乎是朝着议事厅来的。苏婉兮忙站直了身子,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便瞧见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目光落在了苏婉兮身上,似是在打量着她。 苏婉兮觉着这文士似乎有些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便低着头退到了一旁。 “子长先生来了。”门口的小厮连忙打开了门,通禀着。 苏婉兮想着,原来这位就是子长先生啊。 那子长先生进了屋中,听众人将方才的议论给他说了,子长先生似乎沉默了片刻,才开了口。 “此前提出这个法子,是觉着咱们如今刚刚在北地立足,且在下一直不曾见到过定北军,便以为定北军不过是王爷打出来的幌子,因而才提出了这一遭不战而制胜之法。只是方才在下在门口瞧见了苏家小姐,才知原来定北军果真归顺了王爷。既然有战无不胜的定北军,自是直接迎战,打灭了他们的气焰比较好。” 第229章 身份暴露 一句话,却让门外站着的苏婉兮一下子煞白了脸色,浑身都变得僵硬了起来。 她想起来了,想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子长先生了,是在她家,在苏府。子长先生曾经来苏府做过客,她那时去寻爹爹看她新抄写的兵书,不知爹爹在宴客,便闯了进去。爹爹无奈,便给她引见了子长先生。 彼时子长先生见她抄写的是《尉缭子》,还饶有兴致地问了她几个兵书上的问题,她一一应答之后,子长先生还笑着同父亲说,她虽为女子,兵书却比两位哥哥读得好,若她是男子,定然能够继承爹爹的衣钵,成为一代名将。 “苏家小姐?”里面传来楚王带着疑问的声音。 子长先生笑了一声:“不就是苏将军的千金吗?此前楚王爷也不曾同在下提起过,苏小姐竟然在此,我与苏小姐倒是有过一面之缘。既然有定北军,那一切的计谋便都是虚的,定北军一出手,定会让那些所谓的起义军闻风丧胆,溃败而逃。” 轻墨就站在苏婉兮的身边,自然也听到了里面说话的声音,四下看了看,惊疑不定地望向了苏婉兮。 苏婉兮咬了咬唇,却没有说话。 刚刚合上的门一下子便被打了开来,苏婉兮浑身一僵,便察觉到许多道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门外只站了她一个女子,子长先生口中的苏小姐,自然便一目了然。 “苏小姐?”楚王微微眯着眼,望向苏婉兮,眸中光彩轮换,最后沉了下来。 苏婉兮下意识地望向叶清酌,却见叶清酌也在静静地看着她,目光中带着几分冷。 苏婉兮的手在袖中猛地握紧,他定然是生气了。 子长先生却已经走了出来,笑眯眯地望向了苏婉兮:“苏小姐可还记得在下?约摸四年前,在下在苏府见过苏小姐。苏小姐的容貌与那时倒是没多大变化,此前苏府出了事,在下便一直在打探苏小姐的下落,却不想竟然在这里见着了苏小姐。” 苏婉兮浑身僵硬地站着,仍旧有些不知道自己应当如何反应,是应当说子长先生认错了人?还是…… 只是苏婉兮却也明白,即便是自己现下否认了,楚王和叶清酌也定然会对她生出怀疑来,一旦起了疑心,便多半会派人去查探。 以楚王和叶清酌的本事,只怕是要不了多久,就能查出结果来了。她是苏婉兮,这是否认不了的事实。 心思转了好几转,苏婉兮终是垂下了头,开了口:“子长先生。” 子长先生笑得眉眼弯弯,转过头同楚王道:“咱们在屋中商议起义军联军来犯之事,且想让定北军出面平定此事,却将苏小姐晾在这外边儿,似乎有些不合适吧?王爷,你觉得呢?” 楚王深深地看了苏婉兮一眼,亦是笑了起来,点了点头:“是本王考虑不周了,方才不过是想着,议事厅中都是些男子,苏小姐一个女孩子,似乎有些不妥当,因而便并未请苏小姐入内。既然子长这样说了,那便请苏小姐也一同入内商议吧。” 言毕,又转过头同门口侍立着的小厮道:“传丫鬟进来斟茶。” 这冠冕堂皇的模样,到好似他早已经知晓苏婉兮的身份一样。 苏婉兮垂着眼,终是忍不住又转过眸子朝着叶清酌看了过去,却见叶清酌已经转过了身,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他。 苏婉兮见着他这副模样,只觉着心中钝钝地难受得厉害。却也不敢在这么一大帮子人面前泄露不该泄露的情绪。 “苏小姐,请吧。”楚王侧过身子,朝着苏婉兮做了个请的姿势。 苏婉兮深吸了一口气,低垂着眸子进了屋中。 楚王命人在屋中加了一张椅子,苏婉兮心知自己如今已经没有了退路,便也顺从地走到椅子上坐了下来,手在袖中轻轻握住了袖中的绣帕,心情渐渐安定了下来。 也好,她终归不能以阿娇的身份一辈子龟缩在叶清酌身边,终究是要报仇的。 只是比她预想的早了一些,突然了一些罢了。 不过如今楚王已经起事,时机倒也不算太差。 “方才咱们所议论之事,想必苏小姐也都已经听到了。在下此前提出离间计不过是有些不相信定北军在此处,因而才想出了这样迂回的法子。若是定北军在,在下倒是主张直接让定北军给他们迎头一击的。以定北军的战力,对付那些乌合之众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却能最大程度地树立王爷的威慑力,至少可以震慑其它蠢蠢欲动的势力好一阵子。不知苏小姐以为如何?” 众人刚一落座,子长先生便又开了口,径直将问题抛给了苏婉兮。 苏婉兮沉吟了片刻,只紧紧地握住袖中的绣帕,面色沉静,半晌才开了口:“定北军……的确不在宁城。” 众人眼中似乎都有些诧异,抬起眼来望向苏婉兮,而后又看了看坐在首位之上的楚王。 苏婉兮大抵可以猜测出他们心中所想,只怕是因着此前楚王的话,让他们理所应当地觉得定北军在宁城,如今她却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岂非是直接打了楚王的脸? 苏婉兮却只说了这么一句,便不再开口。 子长先生见状,亦是沉默了一下,忙开口笑着道:“倒是在下急切了一些,定北军素来神出鬼没,且那么多人都在对定北军虎视眈眈的,且如今人人都知道,定北军在宁城,定北军若是真的在宁城,自然会引起不小的风波。还是苏小姐心思细腻,让楚王爷放出定北军子啊宁城的消息,将定北军的行踪隐匿起来,这样一来,众人都将目光定向宁城,到时候定北军却突然奇袭,定能给敌军更大的震撼。” 子长先生的话,分明是在为苏婉兮和楚王二人明显不符的话做着辩解。 苏婉兮只低着头,并未反驳,也未曾开口。 子长先生便又抬起眸子望向苏婉兮:“那么,苏小姐觉得,这一回,定北军可愿意应战?”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苏婉兮的身上,苏婉兮咬了咬唇,心中有些慌乱,只是面上却仍旧带着浅淡笑容:“是应战还是用计取胜,这样的决策问题,还是交给王爷来决定吧。” 这般一来,便似乎在委婉地表达着,楚王可以支配定北军,定北军已经依附楚王的消息,是确有其事的。 众人便又转过眸子望向了楚王,楚王稍作沉吟,才沉声道:“此事本王尚需仔细考量考量,明日再做决断好了。” 众人连忙颔首:“此事关系重大,毕竟是咱们的第一场仗,子时应当小心权衡才是。” 楚王点了点头:“是啊,今日就到此为止吧,明儿个咱们再议。” 众人应了声,各自站起身来同楚王告辞。 苏婉兮却一直没有动,目光小心翼翼地觑向自打她进屋来之后便一直不曾开过口的叶清酌,咬了咬唇。 议事厅中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叶清酌也站起了身来。 苏婉兮几乎是下意识地便也跟着起了身,静悄悄地跟在叶清酌身后出了议事厅的门。 一路上都没有人说话,只有轻墨稍稍落在苏婉兮的身后,目光一直若有若无地扫向苏婉兮,似乎还带着几分难以置信。 一直到回了院子,进了屋子,叶清酌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苏婉兮便连忙取了茶壶来给他倒了杯水,递了过去。 叶清酌的目光落在那杯水上,盯着看了片刻,却又转开了眸子,嘴角微微一勾,却是露出一抹带着几分讥诮的笑容来:“怎敢劳烦苏小姐给我端茶倒水的?” 那话语之中,隐隐带着讽刺。 苏婉兮苦笑不已,半晌,才深吸了口气,低下头轻声道:“世子爷何必这样取笑?若非世子爷相救,奴婢早已经死在了那乱葬岗,世子爷救了奴婢,带奴婢回府,给了奴婢一条生路,奴婢自是应当报答的。” “呵……”叶清酌冷笑:“苏小姐报答的方式就是呆在本世子身边当个丫鬟,却绝口不提自己的身份?倒还真是……委屈了苏小姐。也难怪苏小姐瞧不上我这世子侧妃的位分了……苏小姐还是莫要在我面前自称奴婢了,我可不敢当。” 苏婉兮面色有些苍白,咬了咬唇:“当初苏府满门抄斩,我虽侥幸逃脱,陛下却也一直在暗中查找我的下落。苏家小姐的身份,对那时的我来说,几乎是可以要了我的命的,我哪里敢声张?至于世子侧妃……” 苏婉兮咬了咬唇,低下了头,声音带着几分轻颤:“不是我瞧不上,是我觉着配不上世子爷。世子爷如今知晓了我的身份,自然也该知道,我曾经嫁过人。” 苏婉兮说着,声音愈发低了几分。 只是话音刚落,叶清酌却突然起了身,伸手扼住了苏婉兮的脖子,苏婉兮没有防备,忍不住后退了几步,抵到了墙上,眼中满是惊愕地望向叶清酌,面色愈发苍白了几分。 “呵……”叶清酌冷笑着,目光冷冷地望着苏婉兮:“原来苏小姐也还记着,你曾经嫁过人。一个曾经嫁了人,却不曾被夫家休憩的女子,却跑来勾引我,苏婉兮,你还真是耐不住寂寞啊……” 第230章 谈判 苏婉兮的眼中满是惊愕的神色,目光愣愣地望着叶清酌,因着脖子被他扼住,有些喘不过气来,原本苍白的脸色亦是开始泛起了红,难受得厉害。 “不是的……”苏婉兮辩驳着。 “不是?”叶清酌冷笑了一声:“也是,你苏小姐哪里用得着勾引本世子?分明就是你苏小姐魅力太大,本世子难以抵抗,才喜欢上了你这个水性杨花朝三暮四的女人罢了,是我瞎了眼!” 苏婉兮觉着自己的心似是在不停地往下坠落一般,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落到底。 只是他手上的力气不小,苏婉兮忍不住咳了起来,却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外面突然传来轻墨的声音,似乎带着几分紧张:“世子爷,王爷来了。” 屋中两人俱是一愣,叶清酌眸光阴沉地看了苏婉兮一眼,松开了手。苏婉兮这才稍稍缓过神来,捂着脖子,抑制不住地咳嗽着。 叶清酌却已经回到椅子上坐了下来,像是方才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苏婉兮咬了咬唇,半晌才缓过神来,整了整身上有些凌乱的衣衫,低着头站着。 外面响起了脚步声,随即楚王便进了屋。 楚王的目光在苏婉兮和叶清酌身上转了个圈儿,便笑着轻斥着叶清酌:“怎生让苏小姐站着?” 叶清酌神情淡淡地,嘴角的笑容似讽非讽:“是儿子疏忽了,只是儿子这屋中没有下人,便只能劳烦苏小姐自个儿找地方坐了。” 楚王笑了笑,似是并未发现苏婉兮和叶清酌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又轻声斥了叶清酌一声,便转过头来望向了苏婉兮,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苏小姐,请坐吧。” 苏婉兮低着头在那椅子上坐了下来,楚王才又笑着开了口:“此前在楚王府中不知苏小姐身份,多有怠慢,还望苏小姐莫要介怀。” 因着方才被叶清酌扼住了喉咙,苏婉兮觉着嗓子有些疼,便放轻了声音应着:“苏府早已经不复存在,若非世子爷相救,楚王府收留,如今哪有什么苏小姐,应当是我多谢王爷和世子爷才是。” 楚王哈哈笑了起来:“本王倒是也听说了,是清酌将苏小姐从乱葬岗救了回来,本王这孩儿素来性子清冷,倒是难得做一件善事,竟然就救下了苏小姐,也实在是有缘。” 苏婉兮闻言,拢在袖中的手暗自握紧了起来,咬了咬唇,没有应声。 楚王便又道:“不过,此前因着不知道苏小姐的身份,才让苏小姐委屈着在咱们府上做了近两年的丫鬟。如今既然苏小姐的身份已经大白于天下,苏小姐再以丫鬟的身份呆在清酌身边只怕就有些不妥当了,本王已经让人收拾了一间院子,正好苏小姐现在应当也无事,不妨一同去瞧瞧那院子可合苏小姐心意,苏小姐若是不嫌弃,今日便搬过去住吧。” 苏婉兮自然明白楚王的心思,今日她的身份被拆穿,若是被人知道她在楚王府做了两年的丫鬟,那些文士武将的,便也不知会做何感想。 且如今叶清酌因着她隐瞒身份的事情,只怕心中是压根不愿意见她的,她再呆在这里,也无非惹他生厌罢了。 心中想着,便也低声应了下来。 楚王眼中笑意愈发深了几分,站起身来:“苏小姐请吧。” 苏婉兮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叶清酌,却见他脸上全无任何表情,仿佛他们方才所言之事全然与他无关一般,苏婉兮原本还带着几分期盼的眼神便渐渐地暗淡了下来,低着头出了屋。 楚王给她收拾的院子倒是离着叶清酌的院子算不得太远,院子不大,却也算得上环境清幽的了,院子里侍立着四个丫鬟,楚王笑眯眯地同她介绍着:“这院子是本王方才让王妃叫人收拾出来的,这几个丫鬟便是分派来侍候你的,你瞧瞧这屋中有什么觉得不喜欢不妥帖的,可以直接吩咐丫鬟去办就是。” “多谢王爷,已经很好了,我很喜欢。”苏婉兮低着头应着。 “那就好。”楚王想了想,又道:“那苏小姐便先好生歇息一会儿,稍晚些时候,本王再让人来请苏小姐一同商议商议……定北军的事情。” 打她身份被揭穿开始,苏婉兮便知楚王定会找她询问定北军的事情,倒也并不觉着诧异,只轻轻颔首应了下来。 楚王便离开了院子,苏婉兮在院子中站了一会儿,才转身进了屋子。 屋子里也布置得十分的雅致,一瞧便是女儿家的闺房的模样,只是苏婉兮却全然没有丝毫的心思欣赏,只低着头走到床下的美人榻上坐了,微微蹙着眉想着心事。 事情在朝着她想要的方向发展,楚王与梁帝翻了脸,楚王起事,她带着定北军投奔楚王,依照着如今楚王手中势力迅猛发展的势头,报仇之事指日可待,为何她却一点也欢喜不起来? 苏婉兮蹙着眉头坐了片刻,抬起眸子来瞧见桌子上放着的茶壶,便拿了茶杯放在自己面前,正要提茶壶倒茶,一旁的丫鬟便连忙赶了过来,急急忙忙地抢在苏婉兮之前将茶壶提了起来,给苏婉兮倒了茶,面上有些惴惴不安:“苏小姐想要什么尽管同奴婢们说便是……” 苏婉兮一怔,半晌才回过神来,她倒是已经习惯了,忘了如今她是苏家小姐的身份住在此处,不再是阿娇了。 在屋中发呆了好一会儿,一直到晚上用了饭,楚王才传了人来请了苏婉兮。 苏婉兮跟着侍从一同到了楚王院子中的书房,书房中只有楚王一人,似是为了避嫌,楚王并未将书房的门关上。 “白日里,苏小姐说,定北军不在宁城?不知,定北军如今在何处呢?”楚王开门见山地问着。 苏婉兮低着头抿嘴笑着:“定北军素来神出鬼没,定北军如今在何处,婉兮也不能随意透露,还望王爷莫要介怀。” 楚王讪讪地笑了笑:“应该的,应该的,是本王鲁莽了。” 楚王顿了顿,又接着道:“本王如今起兵,根基不稳,苏小姐想必也是知晓的。本王想要定北军的支持,不知苏小姐是怎么个意思,若是苏小姐有任何的条件,都可以同本王提。” 苏婉兮听着楚王的话,亦是沉默了下来。 半晌,才轻声开了口:“苏府的情形,楚王爷想必也是十分清楚的。我父亲当初被指通敌叛国,只是我父亲实在是冤枉的,王爷可相信?” 楚王连连颔首:“苏府世代忠义,苏将军为人正直,一心为民,本王素来对他十分欣赏,自然是相信的。不瞒苏小姐所言,当初苏府出事之后,本王亦是派人去查探过此事,那些所谓的证物,本王瞧着却是觉着大有蹊跷,只怕是有人陷害了苏将军。” 苏婉兮点了点头,想起父母家人,心情变得沉重了起来。 “那陷害苏将军的人,本王亦是有了几分怀疑……”楚王目光落在苏婉兮身上。 苏婉兮轻轻颔首:“十有八九,是徐瑾。” “苏小姐也知道?”楚王似乎有些诧异,顿了顿,才又笑着道:“此前早就听闻苏小姐聪明伶俐,如今得见,倒果真令人佩服。” 苏婉兮低着头笑了笑:“王爷抬举了。” 顿了顿,方抬起眼来,望向桌子上的灯盏上跃动的烛火:“当初苏府出了那样的事情,我本该随着父母亲人一同去的,只是心有不甘,因而才苟且活了下来,活下来,不过便是为了报仇而已。” 楚王闻言,眼睛便亮了起来:“苏小姐若是要报仇,本王倒是愿意襄助。” 苏婉兮挑了挑眉,眼中晕开一抹墨色:“我千里迢迢来到宁城,自然也是有心带着定北军归附王爷的,只是……” 楚王眼中亮光愈盛,急忙追问着:“只是什么?苏小姐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苏婉兮沉吟了片刻,才开口道:“定北军存在已经有数百年,只是因着太过强大的缘故,即便是上位者,也颇为忌惮。两年多前,苏府有此一劫,便也是因此。若非陛下早已对定北军心生忌惮,即便是徐瑾再怎么挑拨离间,陛下也不会连辩驳解释的机会也不给父亲,便定下了苏府的罪名,那样急不可耐地将苏府满门抄斩,且想尽法子想要定北军的调兵令。” 苏婉兮浅浅一笑:“王爷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自然急切地想要拉拢我,以便借着定北军成事。可有了父亲的事情,我却是不得不考虑,若是等着事成之后,等着王爷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之后,会不会也会因为对定北军的忌惮,而采取卸磨杀驴的法子。” “俗话说,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婉兮倒也不是不信任王爷的人品。只是因为两年前发生的事情,觉着有些怕了罢了,王爷可会怪罪婉兮胡思乱想?” 苏婉兮说完,含笑望向楚王。 楚王自是连忙摆了摆手:“苏小姐有这样的担忧,本王自然是十分理解的,怎会怪罪?” 楚王在屋中踱步半晌,才转过头来望向苏婉兮:“针对苏小姐所言,本王倒是有一计,不知苏小姐以为如何?” 第231章 找茬来的 “哦?”苏婉兮抬起眼来:“不知楚王爷有何计?” 楚王目光在苏婉兮身上打量了良久,终是开了口:“你得清酌相救,又在清酌身边呆了两年多,也算是有缘了。且我听闻,清酌此前也有意求娶苏小姐,只是因着那时不知苏小姐身份,因而只能许给苏小姐侧妃之位。苏小姐若是有那样的担心,本王觉着,本王倒是可以将楚王世子妃之位许给苏小姐,不知苏小姐意下如何?” 苏婉兮一怔,似是有些诧异。 楚王却似乎觉着他这提议甚好,脸上笑容愈盛:“若是苏小姐成了清酌的妻子,清酌是世子,以后本王的一切自然是由他来继承的,若是事成,以后这天下终归会是清酌的,苏小姐为清酌发妻,该有的身份自然也是会有的,自然不会再担心卸磨杀驴了。” 苏婉兮微微眯了眯眼,目光定定地望着楚王:“王爷可知,在苏府出事之前,婉兮便已经嫁过人的。” 楚王却是全然不在意的模样:“苏小姐也说,是嫁过人。在苏府出事之后,那君府便急于与苏府撇清关系,早已经写下了休书,并将那休书公诸于世。且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苏小姐当初出事,被弃于乱葬岗,只怕也应当与君府有关吧?” 苏婉兮拢在袖中的手微微一颤,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想起先前叶清酌知晓她身份后的反应,沉默了下来。 “王爷做这样的决定可与世子爷商议过?”苏婉兮问完,却又自顾自地道:“世子爷文武双全,容貌出众,配得起天下最好的女子,我曾经嫁过人,这是无法磨灭的事实,若是再嫁给世子爷,只怕会惹得天下人非议……”苏婉兮的声音带着几分苦涩。 楚王倒也并不急着她下决定,便忙打断了她的话,笑着道:“苏小姐无需现在就给本王答案,事关苏小姐的终身大事,自然应当仔细考虑的。清酌那里,本王去说便是。” 苏婉兮轻轻颔首,只觉着心中又有了几分慌乱。 “只是不知,此次起义军联合来袭,苏小姐觉着,是应当用计,还是应当给予痛击呢?”楚王摩挲着椅子扶手上雕刻着的蔓草花纹,询问着。 苏婉兮沉吟了片刻,心中暗自想着,既然已经决定了依附楚王,自然应当让楚王瞧瞧定北军的实力的。 定北军足够强,才是她在楚王阵营之中的立足根本。 “这第一场仗,自然应当予以痛击,才好震慑住其它蠢蠢欲动的人。”苏婉兮声音波澜不惊。 楚王眼中一亮,连忙笑着道:“苏小姐果真冷静且有魄力,有乃父之风,本王实在是佩服。” 苏婉兮笑了起来,站起身来:“王爷若无其它事情,婉兮便先行告退了。” 楚王连忙点了点头,亲自送了苏婉兮到书房门口。 苏婉兮转身行了个礼:“王爷请留步,婉兮自己回屋就好。” 楚王应了声,吩咐了小厮将苏婉兮送回院子,才转身又回了书房。 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天色已经黑尽,苏婉兮抬起眼来望向黑漆漆的夜空之中,今夜万里无云,只是却也没有星星,只有一弯小小的月牙儿略显孤单地挂在天空之中。 苏婉兮停下脚步,抬起眼看了那月牙儿许久,才收回了目光,院子里种着一颗万年青,叶子尚且还是翠绿的颜色,在满院子的萧条中,倒是显得生机勃勃。 苏婉兮信手扯了一片叶子,放在嘴边,吹了一曲小调,那是在家中的时候,母亲时常吹的小调,叫《相思》。 那时候父亲时常出征,一去就是许久,每次听到这曲调,苏婉兮便知,母亲又在想爹爹了。 一曲终,苏婉兮又抬头看了看月亮,才转身进了屋子。 丫鬟为苏婉兮将身上的披风除了,才轻声询问着苏婉兮:“姑娘可要沐浴?” 苏婉兮一愣,点了点头,却又发起呆来。 先前大夫离开的时候,说叶清酌可以擦洗擦洗身子了,只是要注意着身上的伤口不能沾水,擦洗的时候要避开一些。 他如今院子里没有别的丫鬟,轻墨又是个粗手粗脚的,只怕是没有人帮他擦洗的,他素来爱干净,不知可能忍受? 心中想到此处,便又觉着有些钝钝地痛。 也不知厨房今天晚上有没有做一些利于他伤口恢复的食物,不过在府里做下人的,个个都是人精,她先前专程去厨房问过那嬷嬷那些食材,那嬷嬷应当知晓安排的。 楚王想要让她做世子妃,以求的定北军的帮助。可是此前楚王也是有意余欣然的,对楚王而言,叶清酌的亲事,不过是一场交易。 不知叶清酌会怎么想? 胡思乱想着,丫鬟便送了热水进来,请苏婉兮去沐浴洗漱。苏婉兮方收回了心思,转身进了净房。 第二日一早,苏婉兮用了早饭,在院子中无所事事,便吩咐丫鬟去找些书来看。 不多时,丫鬟便抱了一沓子书过来,苏婉兮一瞧,却尽是兵书,忍不住有些怔愣,就听见丫鬟轻声解释着:“奴婢去了书房,子长先生也在,听闻是姑娘要寻书,便亲自选了这些书册来,说姑娘定会喜欢。” 苏婉兮随意取了一本书来,轻轻抚摸着扉页上的书名,眼中带着几分怀念的神色。 她已经有多久没有看过兵书了?四年多了吧? 在苏府的时候,兄妹三人之中,数她最喜欢看兵书,两位哥哥却是见着兵书就犯困的性子。侄子也全然继承了哥哥的性子,因而每回被罚抄兵书的时候,便来求她。 父亲常说,若她是男子该有多好,可惜她不是。 后来出嫁之后,最开始还会去寻兵书来看,只是君霜杰是文官,府中兵书自然极少。且君夫人不喜她,见她看兵书总是会忍不住奚落两句,一来二去,她便也不看了。 叶清酌的书房之中倒是许多兵书,且还有不少的孤本,只是苏婉兮害怕叶清酌瞧出什么端倪来,便也硬生生地遏止住了想要看的想法。 如今瞧着这些书,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苏婉兮抿着唇笑了起来,翻了翻,随手取了一本未曾看过的来,坐在美人榻上看着。 正看着书,却又听见丫鬟进来禀报着:“姑娘,王妃和余小姐来了,已经入了影壁了。” 苏婉兮一愣,昨日里尚且同楚王妃因着叶清酌的事情闹得那样不愉快,楚王妃甚至放下话来要对付她,如今不过过了一天,她的身份却已经天差地别,倒也真是命运弄人。 心中想着,苏婉兮方站起了身来,就瞧着丫鬟将门口的帘子打了起来,余欣然扶着楚王妃走了进来。 余欣然今日亦是穿着一身如昨天样式差不多的火红骑装,似乎方才正在和楚王妃说着什么,两人的脸上都带着笑。 待进了屋子,余欣然脸上的笑容便敛了起来。 苏婉兮同楚王妃见了礼,一旁的丫鬟连忙搬了椅子来让楚王妃坐了,楚王妃才抬起眸子来望向苏婉兮,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 苏婉兮静静站着,脸上神情淡然。 楚王妃看了许久,终是翘了翘嘴角开了口:“不曾想阿娇竟然是苏将军家的小姐,昨儿个王爷同我说的时候,我还真是吃了一惊呢。苏家小姐在咱们楚王府做了两年的下人,只怕说出去,都没人敢相信呢。” 苏婉兮闻言,亦是抿嘴而笑,笑得眉眼弯弯:“王妃取笑婉兮了,这样的话,王妃在这里说说便好,可不能在外面去说。在楚王府做下人的是阿娇,不是婉兮。要知道,婉兮此前两年,可一直是被陛下暗中通缉的要犯,若是此事传了出去,楚王府虽然如今已经起兵,可是这窝藏逃犯的罪名,总归是不怎么好听。” 楚王妃的脸色白了白,眼中泛起一抹冷意:“苏小姐说的极是。” 似乎是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气氛不是太好,余欣然的目光扫过桌子上的几本兵书,笑眯眯地抬起眼来同苏婉兮道:“苏小姐在看兵书呀?算起来,苏小姐也算是出生将门世家的,想必骑射之术练得也是极好的,可有兴趣同我去骑射场练上一练?” 苏婉兮垂下眸子,笑了笑道:“余小姐抬举婉兮了,婉兮虽然是苏家女儿,只是毕竟是女孩儿家,爹娘都希望我能够做个大家闺秀,因而教导的法子与其它闺中女子并无什么差别,婉兮拿得起绣花针,却拿不动射箭的弓。这兵书也不过是方才丫鬟去书房的时候,随意拿的罢了,我方才翻了翻,却实在是看不太懂的。” 余欣然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失望之色,却不依不饶地道:“怎么可能?苏将军那样厉害的人物,苏小姐竟然一点儿骑射都不会,这话说出去定然也不会有人相信的,苏小姐定然是瞧不上我,因而不愿意与我比试罢了。王妃,你说是不是?” 楚王妃笑着点了点头:“欣然说的是,我亦是听闻苏府中,连丫鬟都是能骑会射的,苏小姐这样推拒,却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第232章 皇帝不急太监急 苏婉兮忍不住有些想要发笑,所以,这是激将法? 只是楚王妃和这余欣然大抵不会知道,她亲眼见着最亲最近的家人被斩首于闹市,又被自己一直信任着的夫君出卖,被他们打了板子,钉入了棺材之中抬到乱葬岗活埋。 而后入了楚王府中,被楚王府中的下人欺凌,被叶清酌的妾室欺凌,这些都咬着牙坚持过来了,如今的苏婉兮,如何还会受这小小的激将法影响? 苏婉兮嘴角轻轻翘着,轻声道:“苏府中的丫鬟能骑会射这倒是不假,可是我不会骑射也不假,若是余小姐硬要和我比的话,为了不至于输的太难看,折辱了我父亲的名声,不妨我现在就认输好了。” 楚王妃闻言,嘴角笑容愈发讥诮了几分:“苏小姐不战而认输,莫非便不折辱苏将军的名声了?” 苏婉兮面上笑意更浓:“无妨,我爹爹知道我是什么样的水平,定然不会责怪我的。” 正说着话,就听见有丫鬟在门口禀报着:“苏小姐,王爷派了人来,请苏小姐去议事厅商议要事。” 苏婉兮闻言,心中暗自松了口气,她实在是有些不想要呆在这里和面前的两人周旋了,这楚王来的倒是及时。 “楚王爷寻我,大抵是商议起义军联合进犯宁城之事,此事关系重大,婉兮便不能陪王妃和余小姐闲叙了,先行告退。”说着便抬起眼来望向一旁侍候的丫鬟:“帮我好生招待招待王妃和余小姐。” 言罢,便同楚王妃行了个礼,抬脚出了屋子。 苏婉兮离开之后,屋中两人俱是变了脸色,余欣然咬了咬唇,脸上满是委屈之色:“苏小姐方才的话,倒是显得欣然与王妃娘娘是来无理取闹的了。” 楚王妃脸色愈发冷了几分,没有开口。 余欣然低下头,眼眶微红:“也是,听闻这苏小姐手中握着定北军,如今可是香饽饽,欣然听说,王爷有意让世子爷娶这位苏家小姐呢。” 楚王妃听余欣然这样说,脸上闪过一道诧异之色,转过头望向余欣然:“此事你听谁说的?” 余欣然连忙道:“父亲说的,今日早上父亲同我说的。父亲说,如今王爷十分需要定北军的支持,如今那几只起义军一同进犯,王爷希望借由定北军,为王爷竖起威望来,因而想要让世子爷娶了这苏家小姐。父亲知晓欣然喜欢世子爷,因而便劝欣然忍一忍,委屈一下,等着王爷在这北地站稳了脚跟,到时候给我求个平妻的名分。” 余欣然说着,眼眶愈发红了几分,眼中有泪水凝聚,委委屈屈地瞧着楚王妃道:“欣然倒是不觉得委屈,这苏家小姐既然对王爷而言,更有用处,让世子爷先娶了她倒也无妨。只是我听闻,这苏家小姐,此前似乎是嫁过人的……” 楚王妃的脸色却是愈发不好了起来:“不会的,王爷不会有这样的念头的,这苏婉兮哪里配得上清酌?她虽是苏将军的女儿,可是如今这苏府早已经被满门抄斩,也只留下了她一人罢了,一个女子,怎堪大用?她手中是不是真的有定北军,现在都还不知道呢。想定北军那样是如何的传奇,怎会甘心被一个毛都没有长齐的小丫鬟呼来喝去的?” “况且就如你所言,即便她手里有定北军,一个已经成过亲的残花败柳,又如何能够嫁给清酌?即便是王爷有这样的心思,此事我也绝不会同意。”楚王妃暗自拽紧了手中的锦帕。 余欣然见着楚王妃对苏婉兮这样不喜,心中自然是欢喜的,只是面上却仍旧一副委屈模样:“父亲说,王爷希望咱们以大局为重。” 楚王妃愈发恼怒了起来:“大局?在我心中,清酌便是大局。清酌什么身份?娶一个嫁过人的女子,此事传出去,不知道会被多少人取笑呢。不行,我得去寻王爷问个明白。” 余欣然连忙道:“王妃万万不可,楚王爷如今在议事厅呢,此事王妃还是私下问一问王爷吧,此事王爷也还尚未声张,若是王妃去闹,只怕会惹得王爷发怒的。” 楚王妃这才沉默了下来,心知自己方才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给气得狠了,此事的确不能够闹大。 楚王妃深吸了一口气,将心中怒火稍稍压下去了一些,才点了点头道:“还是你考虑周全。” 沉默了片刻,又接着道:“苏婉兮都离开了,咱们呆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走吧,陪我去逛逛花园。” 余欣然连忙乖乖巧巧地应了下来,扶着楚王妃起了身。 苏婉兮自是不知楚王妃和余欣然打的主意,只跟着楚王派来的人径直到了议事厅所在的院子,就瞧见轻墨站在院子门口。 轻墨似乎是在等她的慕阳,见着她过来,往院子里看了看,才走到了苏婉兮面前:“阿娇……” 叫完才又顿了顿,轻咳了一声:“忘了,应该叫苏小姐了。” 苏婉兮勉强笑了笑:“你就莫要磕碜我了,怎么了?有事找我?” 心中却是想着,轻墨在这里,叶清酌定然在议事厅了,也是,他是世子,自然应该来的。 轻墨神秘兮兮地凑近苏婉兮,压低了声音道:“方才王妃和那余欣然是不是又找你麻烦去了?” 苏婉兮一怔,有些诧异地转过了头:“你如何知晓?” 轻墨却是扬起了头来,脸上满是得意的神色:“我自然是知道的,方才有人来同世子爷禀报了,不仅如此,刚才来叫你来议事厅的人,也是世子爷派去的。” 苏婉兮的眼中闪过一道光芒,目光灼灼地望向轻墨:“果真如此?” “我还能骗你不成?”轻墨见苏婉兮怀疑他,蹙了蹙眉:“不过世子爷不让别人告诉你,其实他是很关心你的,害怕你在楚王妃跟前吃了亏,一听说楚王妃去了你那里,本来是想要让我去叫你的,可是后来害怕你一见着我就知道是他派的人,才临时改了主意。” 苏婉兮只觉得心中某一个角落里面已经枯萎的花儿突然又发出了新的绿芽来,有一抹浅浅淡淡地欢喜从心底的缝隙中窜了出来。 轻墨见着苏婉兮的神情,便接着道:“你在世子爷跟前呆了那么长的时间,世子爷是个什么样的性子莫非你还不知晓不成?世子爷也不过只是心中别扭,闹脾气罢了,你去给世子爷服个软,他定然便不会同你计较了。” 苏婉兮苦笑了一声:“他这一回可是真生气了。” 轻墨见状,跺了跺脚,着急地绕着苏婉兮转圈圈:“是啊,是生气了,可是我瞧着你们两个这样互相折磨,我觉着着急啊,昨儿个晚上世子爷一宿没睡,拿着本书,一晚上一页都没有翻过,还专程派了人悄悄盯着你那里的动静,今天那人来禀报的时候,我才知道这件事情。世子爷分明就还关心你嘛,有什么事情不能敞开来说呢?你说是不是?” 苏婉兮低着头,沉吟了片刻,才轻声道:“我知晓了,你让我想想。” “想什么想啊……”轻墨仰天长叹,只是却也明白不能逼得太急了,只得叹了口气:“好吧,想吧,可别想太久了,想得久了,都没得想了。你们两人,还真是皇帝不急急死了太监。” 苏婉兮笑了起来,心情倒是轻松了许多:“你也别这样诅咒自个儿。”笑够了,才又问着:“你说世子爷派人来唤我过来,是因为知道王妃和余小姐在,特意来给我解围的。那……是不是说,议事厅中根本没有在议事?” “在啊,在议事啊,只是本来王爷还没有叫人去叫你的,世子爷先一步派了人罢了。”轻墨应着。 苏婉兮点了点头:“那我先进去了。” 轻墨胡乱点着头,有些不放心地再三叮嘱着:“我与你说的事情,你可要好生想一想,早一点想明白啊……” “好,我知道了。”苏婉兮应着,便抬脚进了院子,径直往议事厅去了。 议事厅中已经坐了许多人,见着苏婉兮便纷纷同苏婉兮打着招呼,苏婉兮笑了笑,寻了个不打眼的位置坐了下来,却发现身边坐着的人,便是志高先生。 志高先生转过头望向苏婉兮,压低了声音道:“苏小姐可是连着骗了我两次了。” 苏婉兮一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倒似乎的确如此,在路上同行的时候,她曾经骗他说自己是定北军的家眷,后来到了这城守府,却又同他说她是叶清酌身边的丫鬟。虽然第二次并非全然是欺骗,可是对志高先生来说,只怕性质是一样的。 苏婉兮沉吟了片刻,才轻声道:“形势所逼,还望先生谅解。” 志高先生笑了笑:“希望苏小姐以后再也不用说请我谅解这样的话了。” 苏婉兮也笑,却察觉到一道冷光落在了她的身上,苏婉兮一怔,抬起眼来朝着冷光射来的方向望了过去,却见叶清酌便坐在那里,低着头摆弄着自己的衣袖,仿佛根本不曾朝她看过来过一样,只是那样的目光苏婉兮太过熟悉,绝不会认错。 苏婉兮想着先前轻墨的话,悄然坐直了身子。 第233章 针锋相对 “昨日里本王已经与婉兮商议过了,关于此次起义军联合进犯之事,我们意欲采取的法子是……” 楚王脸上含着笑,声音不高不低,却将厅中所有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楚王微微眯了眯眼,嘴角轻轻翘起:“战!” 厅中众人闻言,顿时群情激昂,纷纷叫好。 “有定北军出手,定然能够将那些乌合之众打得落花流水,让他们再也不敢轻易来犯。” “是啊,我对定北军亦是仰慕已久,这一回,总算是可以一睹定北军的风采了。” 众人议论纷纷,苏婉兮只嘴角含着浅笑听着。 楚王又道:“昨夜里本王想了想,其实,即便是选择战,可是与咱们实行那离间之计却也并无妨碍,反而有相辅相成的作用,因而,本王想着,这战是一方面,只是这离间计却也是可用的。待会儿,来得劳烦子长先生和诸位先生留下来,与我一同商议商议,这离间之计,当如何实行。” 众人亦是颔首:“的确,如此一来,既挑拨了敌人内部的人心,再以定北军一举击溃,咱们胜算就更大一些。” 楚王颔首,走到了议事厅书桌之后,将墙上卷起来的一副极大的地图给放了下来,指了指地图上其中的一个位置,开口道:“这是咱们宁城。” 顿了顿,便又将手移到了不远处的一个地方:“俱探子回报,昨日起义军联军是在此处扎营的,他们扎营的地方,与我们相隔约摸一百里地。若是按着正常的行军速度,两日后,他们即可到达宁城。” 众人颔首,楚王目光在屋中扫了一圈,便落在了苏婉兮的身上:“本王几年前,曾在宁城驻军三年之久,对宁城这座城池尚且算了解,宁城为梁国最北之城,周围多沙丘沙漠地势,山岭极少,站在城墙之上,便几乎可以对方圆十多里地的情形一览无余。” 厅中许多人,都是从梁国四面八方前来投奔之人,大多对宁城了解的并不多,都聚精会神地听着。 楚王顿了顿,才又接着道:“这样的地势,有利有弊,好处在于,易守难攻。这样的地势,敌军几乎没有办法在咱们眼皮子地下搞小动作,比如埋伏之类的,不过咱们亦然,想要在敌军面前搞小动作,怕也不易。” “且周围沙漠较多,行军相对而言,也会困难一些。可是也有不好的地方,因着宁城周围荒芜,宁城几乎算得上是一座孤城,且只有一南一北两个城门,一旦被敌军围困,很难求援,城中物资一旦耗尽,便几乎是死路一条。” 楚王说完,便走到一旁,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复又开口道:“如今这样的局势,你们说,咱们应当怎么做,才能避免被敌军围困的同时,剿灭敌军?” 楚王的话音一落,一旁一个穿着黑色铠甲的中年男子便站起了身来,走到了那地图面前道:“起义军从西而来,若想要将南北两个城门都围困上,这四处是必经之路,咱们不妨派兵在这四处守着,若他们前来,直接灭了便是。” 楚王尚未说话,便听见叶清酌轻声嗤笑了一声:“余将军在宁城驻守这么多年,便是用这样的法子。要知道,那些起义军在人数上可是远远多于咱们。咱们还将兵力分得这么散,分散到这四处,再加上城中留守的,每一处不足三万人,无论敌军从哪处过,咱们在兵力上都处于绝对弱势,这不是送死是做什么?” 余将军? 苏婉兮抬起眼来望向那中年男子,心中了然,这位,应当就是余欣然的父亲余忠国了。 余忠国被叶清酌这么一噎,脸色有些不太好,讪讪地回到了位置上:“世子爷有什么好的法子?” 叶清酌却是低着头,理了理身上外袍的衣袖,苏婉兮瞧着他的动作,却是蹙了蹙眉,心中暗自想着,他身子尚未好,怎么穿得这样少? “昨日本世子听苏小姐说,定北军并不在宁城?既然定北军是这一回的主力军,只是应当听一听苏小姐的想法了。”叶清酌的声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却是将这道难题扔给了苏婉兮。 苏婉兮一愣,还未回过神来,众人的目光便落在了苏婉兮身上,苏婉兮能够明显地察觉到,其中几道目光中,隐隐约约带着几分不屑。 不等苏婉兮说话,余忠国就又开了口,声音之中满是嘲讽:“如今定北军虽然掌控在苏小姐的手中,可是苏小姐一个闺阁女子,哪里懂这些行兵打仗的事情?这种事情,交给咱们讨论好,决定好应当如何做,再让苏小姐尽数转达给定北军便是。” 叶清酌闻言,嘴角的笑容愈发讥诮了几分:“哦?余将军不是老将么?为何方才竟也提出了那样荒谬的法子?” 厅中气氛顿时显得有几分剑拔弩张的味道,余忠国不曾想到叶清酌今日竟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反驳他,脸色愈发难看。 楚王亦是蹙了蹙眉,开口道:“这是做什么?咱们还未给敌军下绊子,使离间计,咱们之中倒是就先自个儿闹了起来。” 余忠国咬了咬牙,哼了一声扭开了脸,叶清酌却仍旧是一副漫不经心地模样,仿佛方才的争执并非因他而起。 子长先生笑了笑道:“听世子爷和余将军的争论,在下倒是想起一桩事情来。说起来,在下在苏府见着苏小姐的时候,苏小姐拿了抄录的兵书给苏将军瞧,那时在下便觉着惊奇,觉着一个闺阁女子竟然会喜欢抄兵书,便开口考了几个问题,却不想,苏小姐竟然对答如流,让在下亦是刮目相看,那时候苏将军还向我感概,说他女儿若是个男子,定然也能成为一代名将。在下倒是觉着,不妨听一听苏小姐的看法。” 楚王闻言,眼中亦是有些惊诧:“苏小姐喜欢看兵书?” 顿了顿,不等苏婉兮应答,便又笑着道:“既然如此,苏小姐不妨说一说,咱们目前的境况,应当如何破局?” 苏婉兮沉吟了片刻,便开口道:“既然王爷让婉兮说,那婉兮便信口胡说了。” 言罢,浅浅一笑道:“婉兮只是觉着,方才不管是王爷还是余将军,都是给咱们画了个圈,局限了起来,让咱们只能去想,若是起义军联军进犯到了宁城,咱们应当如何应对。” 众人沉吟着,眼中俱是带着疑惑。 “宁城所处的位置和周围的环境,其实算不得太好,如今敌军尚未到宁城附近,咱们为何要冒着被围困的危险,将战场圈死在了宁城?”苏婉兮站起身来,走到了地图前,“方才大家在探讨之际,婉兮看了看地图。” 苏婉兮指着先前楚王指过的那个点:“起义军联军如今在这个位置,从这里到宁城,尚有百里地,这百里地中,其实有些地方的地势极好。比如此处……” 苏婉兮的手在宁城和敌军位置之间的一个点停了下来:“这里是一处山谷,山谷狭隘,一个进口一个出口,却是敌军到宁城的必经之路,若是等着敌军尽数进入了这山谷之中,咱们将这两处口子都给堵住,敌军便是插翅难飞。” “再比如此处,这是一处密林,林子延绵十多里地,敌军须得穿林而过,咱们可以在林中设伏,袭扰敌军。” 苏婉兮的手微微一顿,并未再接着说下去:“这百里地之间,可以任由咱们发挥的地形地势实在是不少,咱们未必非得要将战场局限在宁城,反而让咱们陷入了困局之中。咱们如今尚且有主动出击的机会,为何不能加以把握?” 苏婉兮的话音一落,楚王便抚掌而笑:“苏小姐这么一说,倒实在是醍醐灌顶,是咱们魔障了。” 众人亦是连连点头,只那余忠国冷笑了一声:“话虽如此,只是要真正做起来,又谈何容易?敌军十万余人之众,咱们若是想要迎战,将这十万余人尽数消灭,咱们城中驻守的十万大军只怕都得要出动,十万人,一旦动起来,便几乎很难藏匿行踪,敌军又怎会那样傻?任由咱们这样算计?” 苏婉兮嘴角一翘,目光若有若无地看了眼坐在椅子上,一副漫不经心模样的叶清酌,想起他方才对自己的维护,心中一动,笑眯眯地开了口:“余将军的那十万大军做不到的事情,不代表定北军不能做到。” 余忠国的脸一下子便变得铁青了起来,怒目望向苏婉兮,苏婉兮却是丝毫不为所动,脸上依然带着浅浅淡淡地笑容:“实在是抱歉,婉兮一介闺阁女子,说话直来直去的,望余将军不要介意。” 余忠国冷哼了一声,脸上带着几分讥诮:“定北军名气的确是响亮,可是说穿了,也不过是三两万人而已,再精锐的队伍,两三万人想要和十余万人的大军抗衡,只怕也不过说笑而已。且传闻大多不实,定北军已经两年多不曾出现过,是不是真正如传闻中那样厉害,咱们可不知道。” 第234章 你以什么身份说这些? 苏婉兮脸上笑容愈盛,其实,她一直在等着的,就是余忠国的这句话。 “定北军自梁国开国便存在,一直是苏家在统领。余将军可以质疑婉兮一介女子,不懂行兵打仗的事情。婉兮却不能让苏将军看轻了定北军。余将军既然不信,那此次余将军的十万大军可以全然不必出动,婉兮倒是不介意让余将军见识见识,定北军有多大的能耐。” 苏婉兮的这话,却实在是有些太过狂妄了,议事厅中的众人面面相觑,窃窃私语声响了起来。 余忠国脸色愈发差了一些:“我倒是愿意给定北军这个机会,可是这毕竟是咱们第一次对敌,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对咱们的影响可是不小,咱们可不敢冒这个险。” 苏婉兮仍旧浅笑依然:“余将军也别急啊,我的意思是,定北军会在起义军联军进犯的路上给他们以痛击,若是这一路不能将敌军击溃,余将军亦可在这宁城迎击敌军,这样既两不耽误,且不管如何,定北军至少也还能够减弱减弱敌军的实力,也算是好事一件,不是吗?” 苏婉兮的话有理有据,余忠国闻言,眉头紧蹙着,虽心中不满,却也找不到辩驳的理由,便冷哼了一声:“那本将军就拭目以待了。” 楚王见两人的争论终是有了结果,便笑着道:“既然如此,那咱们便这样定了。” 顿了顿,才又望向苏婉兮:“不知定北军准备从何处下手?何时下手?” 苏婉兮笑着道:“定北军的行踪,须得全然保密,才能达到最佳效果,毕竟,咱们谁也不知道,咱们这些人之中,会不会有细作。” 楚王闻言,眼中闪过一抹不悦,却也并未多言,只笑了笑道:“如此,那本王便也不多过问了。” 余忠国冷笑了一声:“故弄玄虚。” 众人又商议了一些其它事情,便散了。从议事厅出来,苏婉兮才瞧见,不知什么时候,外面下起了雪。 宁城的雪和昌黎亦是有许多不同的,宁城的雪更像是沙子一般,从天空洒下来,被寒风一吹,倒是让人觉着有几分张狂,而昌黎的雪,却更温柔一些,如飘絮。 苏婉兮在檐下站了一会儿,眉头轻轻蹙了蹙,她先前出来的急,也并未带伞。 想了想,终是径直踏入了雪中。 寒风刺骨,带着雪拍打在身上,让苏婉兮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抬起手来拢了拢身上的衣裳,有些后悔先前因为急着想要拜托楚王妃和那余小姐,连披风都忘了披一件。 正欲加快脚步,却察觉到似乎没有了雪打在身上,苏婉兮一怔,转过头,便瞧见叶清酌的侧脸,浓密的睫毛,漆黑的眼,紧抿着的唇,棱角分明的下巴。 苏婉兮猛地停下了脚步,心骤然像是停了一下:“世子爷……” 叶清酌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手中执着伞,目光定定地望着远处,连一个正脸也吝啬给苏婉兮,却也配合着苏婉兮,停下了步子。 苏婉兮垂下头,咬了咬唇,有些不明白如今这是个什么情况。 他究竟还有没有在生她的气?若说有,那为何先前他却为了她,与那余忠国针锋相对?又为何见她没带伞,竟亲自撑着伞帮她挡去风雪? 可若说没有,那他为何却似乎十分不想与她说话一样? 苏婉兮心思转了好几转,却实在是揣摩不透身边人的想法。 有先前一同在议事厅议事的文士和武将打两人身边走过,目光落在两人身上,似乎隐隐约约带着好奇。 苏婉兮咬了咬唇,目光落在叶清酌执着伞的手上,见他手指微微泛着白,想着的衣裳穿着少,还下着雪,如今他又受着伤,只怕比她还要冷些。 且她若是再与叶清酌这样站下去,指不定又会传出什么样的流言蜚语来。 心中想着,便连忙又抬脚往她住的院子走去。 一路上都没有人说话,只听见风刮过来的声音,太过安静了,安静地让苏婉兮不得不使劲拽紧了袖中的绣帕,才能压制住胡思乱想的心思。 便一直保持着这样诡异的气氛到了苏婉兮住着的院子门口,苏婉兮停下脚步,转过身低着头同叶清酌道这谢:“多谢世子爷。” 声音带着连苏婉兮都无法忽视的紧绷,似乎也隐隐约约透着期盼。 叶清酌只低低地“嗯”了一声。 半晌没有听到叶清酌再说话,苏婉兮咬了咬唇,心中有些失望,便又道:“那我就先进去了。” 这一回,却是连一个“嗯”都没有。 苏婉兮垂下眸子,唇色隐隐有些泛白,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正要进院子,却听见叶清酌突然开了口:“方才你在议事厅夸下海口,若是定北军这一回出了岔子,我瞧你要怎么收场。” 声音比那夹在寒风之中刮来的雪更冷几分,却让苏婉兮一怔,半晌才反应过来,叶清酌再说什么。 一反应过来,眼中便忍不住地染上了几分欢喜之色,嘴角亦是情不自禁地翘了起来,只笑眯眯地道:“世子爷先前三番四次地帮我挑衅那余将军,不也就是为了这样的结果吗?” 叶清酌闻言,若有所思地望着苏婉兮的头顶,眼神却是稍稍柔和了几分。 似是察觉到了叶清酌的目光,苏婉兮亦是抬起眼来望向叶清酌,眼睛亮若灿星:“定北军已经隐匿了两年有余了,于很多人而言,定北军都只是传说而已,既然定北军决定要投奔楚王爷,这第一场仗自然应当赢得漂亮,才能重振定北军的雄风。此番我挑衅余将军,不让余将军出手,便是为了让定北军能够得到一个表现得机会,才好站稳脚跟。” 苏婉兮笑了起来:“若是定北军果真出了岔子,也只能怪定北军疏于练兵,这后果,也应当由我们来承担的。” 叶清酌冷哼了一声:“那我便拭目以待了。” 苏婉兮笑眯眯地望着叶清酌,软下了声音:“宁城的天气比昌黎城要冷上许多,世子爷以后出来,还是多穿一些比较好。” 叶清酌闻言,却是眯起了眼,似讽非讽地望向苏婉兮:“你以什么样的身份来同我说这些?” 苏婉兮被叶清酌这么一问,眸光便又暗淡了下来,低下头咬着唇不知该如何回答。 叶清酌嗤笑了一声,目光深深地看了苏婉兮一眼,便径直转身离开了。 苏婉兮望着叶清酌的背影,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嘴角的笑容愈发苦涩了几分,是啊,她如今以什么样的身份同他说那些话呢? 她已经不是叶清酌的贴身侍女了。 “姑娘怎么站在这门口?外面还下着雪呢。”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呼,将苏婉兮惊醒了过来。 苏婉兮转过头,便瞧见一个丫鬟站在她的身后,手中撑着一把伞。 苏婉兮笑了笑,摇了摇头:“先前走的急,忘了带伞,刚刚从议事厅回来。” 那丫鬟连忙将伞举到了苏婉兮的头顶,连忙道:“今日风雪大,姑娘还是莫要站在这儿吹风了,先回屋吧。” 苏婉兮颔首,快步入了院子,进了屋。 屋中烧着好几个炭火盆子,一进屋中便觉着暖和了起来,丫鬟帮苏婉兮拍了拍身上的雪,碰了碰苏婉兮的手,连忙道:“姑娘的手冷得厉害,奴婢去给姑娘拿一个手炉。” 苏婉兮点了点头,在垫着柔软皮毛的软榻上躺了下来,心中闷闷地有些难受。 丫鬟递了手炉过来,苏婉兮伸手接过,轻轻吁了口气。 许是因着太过疲累的缘故,苏婉兮躺在软榻上,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便听见有人在唤她,似乎还有说话的声音。 苏婉兮觉着头有些疼,蹙了蹙眉,隐隐约约听见那声音似乎是屋中侍候的丫鬟:“姑娘的脸色有些红,不知是不是病了?” 随后,便似乎有手放在了她的额头上。 “好似的确有些发热,额头有些发烫,去请大夫来瞧瞧吧。”又有人道。 苏婉兮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就瞧见有三个丫鬟围在她身边,正在商议着。 见着苏婉兮醒了,丫鬟便连忙开了口:“姑娘似乎病了,奴婢们瞧着姑娘脸上发红,额上亦是有些烫,正说去请大夫来瞧瞧呢,姑娘可觉着其它还有什么不适?” 苏婉兮神志这才稍稍清醒了一些,想了想,才开口应道:“其它倒也没什么,只觉着有些头疼。” “那便定然是先前淋了雪,着凉了吧。”左手边的丫鬟似乎叫杏雨,听苏婉兮这样一说,就开口道:“奴婢去请大夫过来。” 苏婉兮点了点头,想着自己似乎自己这个冬天病得尤其多,也不知是怎么了,如今大战在即,若是比这个节骨眼上病了,可不太好。 丫鬟同苏婉兮行了礼,便退出了屋子,约摸过了半个时辰的时间,才带着大夫走了进来,身后却还跟着叶清酌。 苏婉兮一愣,却听见那丫鬟道:“大夫正在世子爷屋中换药,奴婢便去了世子爷院子里请的大夫……” 第235章 胜仗 苏婉兮顿时明白了过来,只怕是丫鬟去请大夫,大夫恰好去了叶清酌那里给叶清酌换药,丫鬟便赶去了叶清酌的院子里,叶清酌知道她病了,便也跟着一同过来了。 叶清酌没有说话,苏婉兮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得沉默着。 “苏姑娘,请苏姑娘将手伸出来吧。”大夫上前,从药箱中取出了一个小腕枕,搁在了软榻边的矮几上。 苏婉兮颔首,将手放在了那小腕枕之上。 大夫将手搭了上去,半晌,才蹙着眉头道:“苏姑娘是受了风寒。” 苏婉兮点了点头,将手缩了回来,只轻声应着:“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着了凉罢了。” 听起来似乎是在同大夫说,只是唯有苏婉兮自个儿明白,她不过是瞧着叶清酌的神情有些不好,在向他解释罢了。 大夫沉默了片刻,却又开了口:“苏姑娘可曾长时间接触过寒凉之物?或者是长时间受过凉?” 苏婉兮一怔,有些奇怪地望向大夫,摇了摇头:“我不过是方才淋了点雪罢了。” “不是今日,是此前。苏姑娘有没有觉着最近这段时间变得有些畏冷,身子也比此前弱了许多?”大夫摇了摇头,又接着道。 苏婉兮想了想,终是点了点头,她今年的确变得畏冷了一些,且今年生病的次数也的确是不少,稍不注意就会头疼脑热的,不过好在也不是什么大毛病,稍稍忍一忍便也就过了。 “那就是了,苏姑娘可还记着,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大夫又问。 苏婉兮想了想,却实在是想不起,只是听的大夫的话,瞧他的神色,却隐隐约约有些不太好的预感,便连忙追问着:“可是我身子有什么不妥?” 一旁的叶清酌却是开了口:“将这一回她需要用的药开给她便是了。” 苏婉兮和大夫都抬起眸子朝着叶清酌望了过去,却见叶清酌只是漫不经心地站着,目光在瞧着不远处的炭火炉子,似乎那话并不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一样。 大夫见叶清酌这样一说,沉吟了片刻,就极快地应了下来,走到了桌子旁取出笔墨纸砚来写药方子。 苏婉兮心中满是疑惑,想了想,终是开了口:“世子爷莫非知道?” 叶清酌这才转过了眼来望向了苏婉兮,眸光中一丝温度也无:“你可还记得,叶清然逃跑的那日,轻墨让你去主院寻我,结果你一不小心滑倒摔进了湖中之事?” 苏婉兮一怔,她自然记着。当时她便是知晓了叶清然有投奔起义军的心思,为了报仇,刻意假装落湖晕倒,拖延了叶清酌前去支援的时间。 苏婉兮低着头,不让叶清酌看见自己眼中的愧疚。 “冬日里湖水寒凉,你在湖水之中泡了些时候,伤了身子元气,因而才有些畏冷体弱,在楚王府中的时候,大夫曾经与我说过,我好像忘了告诉你。”叶清酌神情淡淡地道:“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本来我想着让厨房里多熬一些温补的药膳给你调养调养,结果没几日你就去了牡丹院。” 苏婉兮倒是记着她曾经说过要熬药膳给她调养身子的事情,又听他提起自己去牡丹院之事,心中愧疚愈发重了几分,更是不敢抬头。 一旁正在写药方子的大夫闻言,转过了头来,正欲开口,却察觉到一道冰冷地目光朝着他扫了过来,却正是叶清酌,大夫一愣,便连忙又低下了头,不再多言。 苏婉兮一直低着头,并未瞧见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只轻声道:“原来如此。” 叶清酌颔首:“以后记着让你身边侍候的丫鬟警醒着些,莫要受了寒,吩咐厨房中给你做一些温补的东西来补一补便是。” 苏婉兮笑了笑,倒似乎没怎么放在心上:“好,多谢世子爷关怀,我无碍的,马上正月就要结束了,天气也会渐渐暖和起来的,想必便没什么大碍了。” “嗯。”叶清酌低低地应了一声,便不再开口。 大夫开了药方子递给了丫鬟:“去抓了药来熬吧,一共两副药,一副药是一日半的量,熬三次,一共是三日的药量。” 丫鬟应了声。 “送大夫出去吧。”苏婉兮抬起眼来吩咐着丫鬟。 丫鬟连忙应了下来,立在一旁等着大夫收拾东西。 叶清酌便也开了口:“我走了。” 苏婉兮张了张嘴,却终是什么也没有说,只轻轻地应了一声。 叶清酌和大夫都离开了,苏婉兮才幽幽叹了口气,咬了咬唇,只觉着自己似乎病得愈发严重了,脑子都有些不清楚了。 苏婉兮毕竟是女子,虽在这城守府中的人都知晓她手中握着定北军,却也没有人登门拜访,连楚王妃和那余欣然也不知为何,竟然不曾登门找苏婉兮的岔子,倒也让苏婉兮难得的有了宁静,正好养病。 只是战事在即,养病虽然重要,战事却也耽误不得。 第二日,楚王派人来传唤了苏婉兮两回,皆是问苏婉兮定北军准备如何动手。苏婉兮却是只字没有透露,只笑着让楚王等着消息便是。 楚王心中虽然有些不满,却也不好相逼,只得将苏婉兮又放了回去。 第三日,果然就有消息传了过来,说定北军接连四五次奇袭起义军联军,起义军联军损失惨重,几乎全军覆没,只剩下了不足两万人的残兵败将铩羽而归。 消息传到苏婉兮耳中的时候,苏婉兮刚刚用过午饭,喝了药,半躺在软榻上看着兵书。 来传话的是楚王身边的小厮,许是因为打了胜仗的缘故,声音中俱是满满的喜意:“苏小姐,定北军打了胜仗,王爷让小的来请苏小姐去议事厅。” 苏婉兮闻言,却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应了下来,似乎并不觉着有多惊喜。 丫鬟连忙取了一件香色斗纹锦上添花大氅来给苏婉兮披了,轻声道:“这氅衣是世子爷昨日里命人送过来的,姑娘还病着,可得多穿一些。待会儿奴婢跟着姑娘一同过去吧,现在虽然没有下雪,待会儿却不一定了,奴婢给姑娘带把伞。” 苏婉兮闻言一怔,伸手摸了摸身上厚厚的大氅,心中有些讶异:“世子爷命人送过来的?什么时候?” 那丫鬟眼中俱是笑意,轻声应着:“昨日晚上,姑娘昨日睡得早,世子爷派来的人让奴婢不要打扰姑娘休息,奴婢便没有叫醒姑娘,今日早上倒是将此事给忘了,方才才突然想起来。” 苏婉兮的手在那大氅上摩挲良久,嘴角方翘了起来,心中俱是柔和暖意。 到了议事厅,议事厅中已经站了不少了人,苏婉兮一进议事厅,便有好些人围了上来:“定北军果然名不虚传,这才不过两日时间,咱们几乎什么动静都没听到,却竟然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将敌军都给解决干净,实在是令人佩服。” “定北军三万人对阵起义军联军的十万余人,却竟然将那起义军的十万余人打得落花流水,最后不得不丢盔弃甲而逃,可惜我们都不曾亲眼见着当时的情形,实在是可惜,当时定然十分的惊心动魄。” “听闻起义军联军最后只剩下了一万来人,折损了十多万人,十多万人啊,倒是不知定北军伤亡如何?如今咱们也不曾收到消息,苏小姐可知?” 有人问苏婉兮,众人的目光便都落在了苏婉兮的身上,显然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十分的关心。 苏婉兮笑了笑:“伤二十三人,亡零人。”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眼中皆是难以置信之色。 叶清酌坐在一旁,目光亦是落在苏婉兮的身上,眸光沉沉,不知在想着什么。 楚王从外面走了进来,正好听见有人问苏婉兮:“听闻苏小姐前日里淋了雪病了,这两日都在院子里养病,也并未见到有人进出联络,苏小姐是如何知晓,定北军伤二十三人,亡零人的?” 苏婉兮瞧见楚王朝着她看了过来,便低着头笑了笑应着:“定北军与我自有专属的用于传递消息的法子,总之,如今起义军联军折损十万余人,狼狈溃逃的消息是王爷派人打探到的,总不至于是假。至于定北军是如何与我联系的,这并不重要,不是吗?” 众人面面相觑,楚王朗声大笑着走了进来:“苏小姐说的对,定北军素来神秘,他们如何与苏小姐互通消息,的确不是一件重要的事情。这一仗,定北军打得可实在是是漂亮。” 跟在楚王身后的余忠国脸色有些不好,前日他尚且当着众人的面对定北军提出了质疑,只是转眼间,定北军便交出了这样一份漂亮的答卷,自然让他有些落了面子。 “既然定北军这样厉害,为何不直接斩草除根,非得要留下那一万来人回去?这样一来,若是到时候他们卷土重来,岂非得不偿失?” 苏婉兮听余忠国冷冷的话语,却也并不动气,只笑了笑道:“余将军多虑了,那一万余人来自不同的势力,溃败之后,只怕很快就会散了,我留下他们,不过是想要通过他们之口,将这场仗传出去,以震慑其他别有心思的人。” 苏婉兮的话让人挑不出错处来,余忠国被噎了一下,又接着道:“定北军既然归附了楚王爷,只是此次行动却全然不曾同王爷透露分毫,苏小姐这样做派,怕是有些不妥吧?” 苏婉兮正欲开口,却听得楚王道:“此事我会与苏小姐私下商议,今日不提这些,打了胜仗,晚上咱们便举行庆功宴,本王还有一桩喜事要宣布。” 第236章 喜事 余忠国听楚王也开始帮着苏婉兮说话,脸色愈发不好看了。 只是却并没有人留意他的情绪,皆是面面相觑,还有人索性开口问道:“还有一桩喜事?倒是不知是什么样的喜事?” 楚王哈哈大笑了起来,似乎十分愉悦:“别急啊,到了晚上你们就知道了,左右是一桩大喜事。” 苏婉兮心中隐隐有些不太好的预感,总觉着楚王口中的这另一桩喜事也仍旧与她有关。 都说女子的直觉是最为灵敏的,便因着这样的直觉,让苏婉兮觉着有些惴惴不安。 楚王却已经岔开了话茬子:“这一仗,咱们赢了,便应当昭告天下才是,此事一传出去,只怕又会有许多势力和有志之士前来投靠,咱们也会愈发壮大起来,只是咱们只怕要忙些时候了。” “咱们也闲了不少日子了,有事情忙总比闲着无所事事来的好,极好极好。”有文士笑着附和道。 便有武将笑了起来:“只是这样一场仗打下来,恐怕咱们要清闲一段日子了,被定北军这样一震慑,谁还敢轻易来犯啊?哈哈哈……” 楚王也笑:“你们也莫要高兴得太早了,这个时候,更应当好生练兵才是。有定北军与你们做对比,你们可莫要输得太厉害才是。” “是,末将寻些时候定然去同苏小姐好生讨教讨教,定北军是如何练兵的,也让咱们借鉴借鉴,虽然短期内不可能让咱们的士兵如同定北军一样的厉害,若有明显提升,也是一件好事不是?只是不知苏小姐愿意不愿意了。” 苏婉兮笑容愈发和煦了几分:“咱们同是楚王麾下的人,哪有不愿意的道理,只是这定北军能够这样厉害,其实大多数是父亲的功劳,我所知也不多。但也定然会将知晓的尽数告诉各位将军……” “苏小姐大义,实在是令人佩服。” 众人又恭维了一阵,楚王又安排了一些事情,便让众人都散了。苏婉兮正要走,却听见楚王唤了她:“苏小姐请留步。” 厅中还有未离开的人朝着苏婉兮看了过来,苏婉兮连忙停下了脚步,静静站在了原地。 等着厅中众人都离开了,楚王才走到了苏婉兮的面前:“晚上本王要公布的另一桩喜事,苏小姐便不好奇?” 若此前只是猜测的话,听楚王这样一说,却就是确认了,楚王所说的喜事,十有八九,与她有关。 苏婉兮咬了咬唇,轻声问着:“与婉兮有关?” 楚王听苏婉兮这样一问,便哈哈大笑了起来,眼神之中满是愉悦:“苏小姐果真聪慧过人,的确是与苏小姐有关。” 楚王目光灼灼地望着苏婉兮:“苏小姐可还记得,此前苏小姐担心本王到时候成事之后卸磨杀驴,对定北军不利,我曾经与苏小姐提起过,希望苏小姐能够嫁给清酌做世子妃?” 苏婉兮的手在袖中暗自握紧,她自然是记得的。 “当时苏小姐并未同意,我也不曾提前与清酌商量,便只是提了一提。昨日里,我找了清酌来与他说了此事……”楚王笑着,突然停了下来。 苏婉兮拽紧了袖中绣帕,心猛地提了起来。 “清酌同意了。”楚王的声音愈发愉悦了几分。 苏婉兮愣住,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之色。 楚王便又接着道:“你若是与清酌成了亲,到时候本王可以与清酌一同,在婚书上写下保证,只要定北军不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本王便断然不会对付定北军。同时,只要你不犯七出之罪,便永远会是清酌的正妻。你觉着如何?” 苏婉兮仍旧觉着若坠云雾之中,有些浑浑噩噩的,脑中来来回回不停地闪过的念头皆是,怎么会呢?叶清酌怎么会同意了呢? 他不是……那样生气她的隐瞒吗? 且他如今已经知晓了她的身份,也知道了她曾经嫁过人,在这种情形之下,他怎么可能还会答应娶她为妻呢? “清酌已经同意了,不知苏小姐意下如何?”楚王仍旧笑眯眯地望着苏婉兮:“若是苏小姐没有异义,那本王便会在今夜的庆功宴上,宣布这个消息了。” 苏婉兮咬紧了牙关,心中虽然满是愕然,只是却也知晓自己此前做错了许多事情,如若这一次再做了错误的选择,只怕她与叶清酌便真的再无可能了。 她喜欢叶清酌,这是她无法否认的事实。 可是此前她因着各种各样的原因,一而再再而三地退缩,拒绝,一而再再而三地伤了叶清酌,如今叶清酌愿意应下娶她为妻,她心中那细细密密的欢喜骗不了自己。 既然如此,她为何不能再放纵自己一次?不计后果的随心所欲一次?不管结果如何,只有努力去尝试了,以后才不会后悔,不是吗? 苏婉兮心思转了好几转,终是下定了决心,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愿意的。” 待说出这句话,心才陡然松了下来,苏婉兮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都已经被汗湿了。 “哈哈哈……”楚王闻言便又大笑了起来,脸上俱是欢喜:“好,好好好。” 一连道了好几个好,楚王笑着同苏婉兮道:“既然苏小姐应了下来,晚上我便在庆功宴上当众宣布此事,而后便开始筹备你与清酌的婚事。” 一直到离开议事厅,苏婉兮仍旧觉着有些浑浑噩噩的,好似做了一场梦一样。 等在门口的丫鬟见着她出来,才连忙迎了上来:“奴婢方才见着其它将军和先生都出来了,却不见姑娘的身影,还以为姑娘出了什么事呢。” 苏婉兮笑了笑,轻声道:“没事,不过是王爷留我说了几句话而已。” 那丫鬟才舒了口气,笑眯眯地道:“今日倒是没有下雪,且从方才开始,还开始出起太阳来了,天气不错,姑娘怕是也累了,方才奴婢听闻似乎晚上还有庆功宴,左右还有些时候,不妨回屋小憩会儿。” 苏婉兮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不,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同世子爷商议,得先去世子爷院子一趟。” 丫鬟闻言,也不再多问,应了声,便跟在了苏婉兮的身后。 苏婉兮咬了咬唇,她想亲自问一问叶清酌,她是不是果真答应了楚王,要娶她为妻。 苏婉兮心中乱得厉害,欢喜与疑惑来回交织着,嘴角却是抑制不住地翘了起来。 到了叶清酌住的院子外,苏婉兮却又胆怯了起来,在院子外徘徊了许久,却也不敢进去。 似乎有脚步声从院子里面传了出来,苏婉兮咬了咬唇,连忙躲到了一旁。 出来的是轻墨,轻墨四下看了看,目光就落在了苏婉兮的身上,眼中满是无奈,径直便朝着苏婉兮走了过来。 “你一来,世子爷就发现你来了,你在这外面徘徊这么久,世子爷可是都知道的。”轻墨揶揄着。 苏婉兮一愣,只觉着脸上有些发烫:“怎么会?我……我不过刚来……” 轻墨对她睁着眼睛说瞎话的行为很是不屑,哼了一声道:“你忘了,虽然这院子里只有我一个人侍候,可是世子爷是有隐卫的,隐卫就隐藏在院子周围,这院子附近有什么动静还能逃过世子爷的眼睛不成?” “……”苏婉兮轻咳了一声,低着头不说话了。 轻墨见着苏婉兮这副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还不赶紧进去?” 苏婉兮低声应了一声,这才跟在轻墨身后进了院子。 “世子爷,苏小姐来了。”轻墨立在门口,同屋子里的人禀报着。 “嗯,进来吧。”屋中传来叶清酌的轻声应答声。 轻墨朝着苏婉兮挤眉弄眼,张了张嘴,无声地道:“快进去。” 苏婉兮想着自己方才那样在院子门口来回徘徊的模样被叶清酌知晓了,便觉着头皮有些发麻,脸色发烫,十分地不自在,只是已经到了这里了,跑是来不及了,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世子爷。”苏婉兮声若蚊蚋地同叶清酌请安着。 叶清酌立在窗口,目光似乎在望着窗外,听见苏婉兮的声音,也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而后便抬起手来,将窗户关了,转过了身,走到书桌后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苏婉兮一阵,落在她身上那件大氅上,眼中终是闪过了一抹笑意。 “本世子的院子外景色可是不错?” 苏婉兮讪讪地笑了笑:“挺……挺好的。” “哦?苏小姐觉着什么好?本世子也去看看,瞧瞧究竟是什么东西让苏小姐在门口徘徊了近一盏茶的时间。”叶清酌挑了挑眉,伸手撑着自己的额头,斜斜地望着苏婉兮,似乎觉着她窘迫的模样十分有趣。 苏婉兮轻咳了一声:“都挺好的。” 叶清酌便笑了起来:“是吗?” 顿了顿,才终于问到:“苏小姐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苏婉兮身子微微一僵,在心口徘徊了许久的那个问题,到了叶清酌面前,却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叶清酌倒也不急,只那样静静地瞧着苏婉兮,便让苏婉兮觉着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 苏婉兮沉默了许久,终是在叶清酌这样的目光下有些溃不成军:“方才,王爷留下了我,同我说,世子爷答应,娶我为妻?” 第237章 欢喜 叶清酌的手轻轻摩挲着书桌的边缘,似笑非笑地看着苏婉兮:“怎么?莫非你又拒绝了?” 那神情模样,却似乎再说,若是她胆敢这么不长眼地拒绝了,便应当要准备好承受后果。 苏婉兮连忙摇了摇头,慌里慌张地解释着:“没,没有。” 叶清酌闻言,攸然笑了起来:“哦?原来那时候,你是嫌弃世子侧妃的位分有些低了?原来你看中的,是这正妻之位?也难怪……” 苏婉兮只觉着自己在叶清酌面前似乎全然失去了平日里的冷静自持,变得全然不像是她自己了,连话都不知道要如何说了。 叶清酌却似乎极其喜欢苏婉兮这副慌乱模样,嘴角一直噙着笑,定定地看着她:“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 苏婉兮咬了咬唇,轻轻点了点头:“我此前嫁过人。” “嗯?你不是说你还是处子?我听闻,在你嫁入君府之前,那位君家大公子便已经受伤残疾,只怕是不能人道的吧?”叶清酌漫不经心地道。 苏婉兮的声音愈发轻了几分:“可是……我嫁过人这件事情,在别人眼中始终都是一个污点。” “呵,我叶清酌娶妻,难道还要去问一问别人怎么看不成?”叶清酌嗤笑了一声。 苏婉兮的手在袖中暗自握紧:“可若不是别人?若是王妃反对此事呢?” 苏婉兮可不曾忘了,楚王妃对她说的那些话。 叶清酌摩挲着书桌边缘的手微微一顿,眯着眼朝着苏婉兮看了过来:“王妃?母妃与你说过什么吗?” 苏婉兮连忙摇头:“没,没有,只是我瞧着王妃的态度,如今对我只怕是十分不喜的。我倒是觉着,王妃只怕更希望余小姐做世子爷的世子妃的。” “那又如何?”叶清酌冷笑了一声:“她从几年前就想要往我身边塞各种人,你可瞧见她成功过?我说过了,只要我不同意,没有谁能够勉强我。” 苏婉兮望向叶清酌,眼睛晶亮,所以,他娶她,是他自己愿意,是他同意的吗? 叶清酌瞧着她神情变化,嘴角亦是翘了起来,伸手将手边的杯子推到了对面:“去给我煮一壶茶来。” 苏婉兮闻言一怔,连忙应了下来,四下看了看,取了水壶走了出去。 轻墨站在院子里,见着苏婉兮提个水壶出来,亦是愣了一愣,压低了声音问着苏婉兮:“世子爷让你煮茶?” 苏婉兮点了点头。 轻墨有些诧异地看着苏婉兮,眼中满是奇怪神色:“以前你是世子爷的贴身丫鬟也就算了,可如今你是苏家小姐啊,世子爷怎么还让你煮茶呢?” 苏婉兮听轻墨这样一说,嘴角的笑容却愈发灿烂了几分,也并未回答轻墨的问题,只笑眯眯地扬了扬手中的茶壶:“世子爷还等着茶喝呢,我去打水去。” 进了厨房,苏婉兮取了水瓢来打水,脑中却是想起前日她不过顺口劝一劝叶清酌出门的时候多穿两件衣裳,却被叶清酌反问,她以什么样的身份来同他说那些话。 现在他让自己给他煮茶,是不是便是认可了她?让她可以以妻子的身份来给他煮茶?劝他加件衣裳? 妻子。 一想起这两个字,苏婉兮便觉着脸隐隐有些发烫,心中像是吃了蜜一样的甜。 提了水壶进了屋,苏婉兮就将火炉点了起来,将水壶放在了炉子上烧着。 屋中似乎弥漫着一股药味,却似乎不只是药,倒像是药膳的味道,苏婉兮蹙了蹙眉,方才似乎都还没有闻到这个味道的,抬起眼来四下看了看,就瞧见他的手边放着一个已经打开了的食盒子:“世子爷在喝药膳?” 叶清酌却是摇了摇头,从那食盒中端出了一个碗出来:“你的。” 苏婉兮诧异,抬起手来指了指自己:“我的?” 不应该啊,若是给她的,为何不是送到她的院子里,反而是送到叶清酌这里来了?莫非是叶清酌让人给她准备的,可是也不应该啊,她过来不过一会儿的时间,怎么能就将药膳都熬好了,还送了过来? 叶清酌却是点了点头:“过来喝了。” 苏婉兮不敢违逆,只得站起身来,走到书桌前,将那碗端了起来,用汤匙搅了搅那药膳,沉默着喝了,而后将碗放了回去。 一放下碗,就瞧见叶清酌似笑非笑的目光。 “怎么?就不怕我给你下药?” 苏婉兮又是一愣,她似乎全然没有想过有这样的可能,对叶清酌几乎是全然信任的。 苏婉兮咬了咬唇:“世子爷想要害我,有千百种不动声色的法子,又何必这样费劲?” 叶清酌若有所思地望着苏婉兮,面上神情倒似乎算得上是愉悦的。 苏婉兮听到有咕噜咕噜冒泡的声音,忙回过头,便瞧见茶壶中的水已经开了,正冒着泡。 苏婉兮急急忙忙绕到了叶清酌身后的书架旁拿了装茶叶的罐子,一转过头,却瞧见叶清酌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身后,险些让她撞上了他的身子。 苏婉兮只觉着心跳得愈发厉害了几分,急急忙忙地道:“世子爷,水开了。” “嗯。”叶清酌却只低低地应了一声,却又朝着苏婉兮走近了一步。 苏婉兮一惊,往后退了一步,身后便已经抵住了书架上,退无可退。 叶清酌嗤笑了一声,声音中似乎极为不满:“苏婉兮,似乎每次我稍稍往前一步,你就会忍不住地往后退,若非我一直坚持向前,咱们之间的距离是不是就会因为你不断地后退而变得越来越远?苏婉兮,你什么时候能够学着主动一些?不那么瞻前顾后一些?” 苏婉兮咬着唇,心微微有些乱了,屋中只听见壶中水烧开了之后咕噜咕噜的声音。 苏婉兮沉默了片刻,终是往前走了一小步,抱住了叶清酌的腰,却因着心神慌乱,脚步有些不稳,几乎是撞进叶清酌的怀中的。 “唔……”叶清酌闷哼了一声:“你就这样对待一个伤员?” 声音中却隐隐约约带着几分笑意。 苏婉兮这才回过神来,想起他那满身的伤,心中一凛,就要退开,却被叶清酌伸手揽住。 鼻尖全然是他清冽的气息,苏婉兮脸色愈发红了起来:“世子爷,你的伤……” 下巴却被叶清酌猛地抬了起来,苏婉兮便瞧见了叶清酌噙着笑的脸:“难得你主动一回,我如何能够这样不解风情?嗯?” 话音刚落,苏婉兮便瞧见叶清酌的脸渐渐在眼前放大了起来,苏婉兮瞪大了眼,因着惊愕而微微张开着的嘴就被堵住了,嘴里亦满是叶清酌的气息。 良久之后,叶清酌才放开了苏婉兮,苏婉兮已经满脸通红,连看一眼叶清酌的勇气都没有了。 叶清酌轻笑了一声:“先前在议事厅中态度那样强势的苏家小姐,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苏婉兮瞪了叶清酌一眼,慌慌张张地抱着茶叶罐子,回到了火炉前坐了下来,面上的热度良久也不曾降下去。 给叶清酌泡了茶,将茶杯端到了叶清酌的手边,苏婉兮正寻思着找个什么样的由头来告辞,却瞧见叶清酌递了一本书过来:“这是我前段时日新得的一本孤本的兵书,我这两日看了看,受益匪浅,你也可以拿去瞧瞧。” 苏婉兮接了过来,翻了几页,眼中是难以抑制的欢喜,这本书倒的确是她不曾看到过的,且只看了其中几句话,却也觉着,这书是极其难得的。 “这书是极好的,我可不可以借回去瞧瞧?”苏婉兮目光灼灼地望着叶清酌。 叶清酌却是挑了挑眉:“只能在这里看,不外借。” 苏婉兮一愣,撇了撇嘴:“好吧,那我就在这里看一看好了。” 苏婉兮拿了那兵书,重新回到火炉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翻开了书。 叶清酌目光落在苏婉兮的身上,又微微蹙了蹙眉:“这孤本是几百年前的东西了,可不能够在火炉边,你坐过来看。” 苏婉兮抬起眼来看了看屋中除了火炉后面,便只有叶清酌那书桌对面尚且放着一张椅子了。 迟疑了片刻,苏婉兮终是抬脚走到那椅子上坐了下来,翻开了书来。 叶清酌看着苏婉兮不情不愿地模样,嘴角翘了起来,低下头翻看着手中的书。 屋中十分安静,却弥漫着一股让人觉着心旷神怡的宁静味道。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了轻墨的声音:“世子爷,时辰不早了,该去庆功宴了。” 叶清酌应了一声,抬起眼来同苏婉兮道:“走吧。” 苏婉兮站起身来,将手中的书递给了叶清酌,叶清酌笑眯眯地接了过来,放回了书架之上:“等我们成亲了,这书架上的书,你便可随意取看。” 苏婉兮的脸便又烫了起来,低着头低低“嗯”了一声。 想起楚王说,今日晚上的庆功宴上,便会宣布他们二人的亲事,心中隐隐约约有些期待了起来。 嫁给叶清酌,成为他的妻子,似乎是一件十分不错的事情呢。 苏婉兮嘴角微微翘起,心下溢出一丝欢喜。 第238章 被掳了 当苏婉兮同叶清酌一同出现在庆功宴上的时候,整个院子里的人的目光都似乎在暗中悄悄打量着两人。 苏婉兮脸上有些发烫,只是叶清酌却似乎全然不曾受到丝毫影响,径直走到前面的位置上坐了下来,苏婉兮跟在他身后,正想着随意寻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来,却见叶清酌已经朝着她看了过来。还轻轻拍了拍身侧的位置,示意她坐过去。 楚王和楚王妃尚未出现,厅中众人的目光本就大多集中在叶清酌的身上,自然将他的神情动作瞧得分明,暗地里各自心思转了不知道多少转。 苏婉兮低着头在叶清酌身边坐了,刚一坐下,叶清酌就已经取了茶壶来倒了茶,将茶杯推到了苏婉兮面前,才又取了苏婉兮面前的干净茶杯倒了茶,端着茶杯轻轻抿了口,神情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苏婉兮的目光落在面前的那茶杯之上,嘴角轻轻翘了翘,抬起眸子来,却正好与一道带着怒意的目光对上,是余欣然。 余欣然似乎不曾想到苏婉兮会突然抬头,却也没有丝毫畏惧,斜斜地睨了苏婉兮一眼,眼中带着几分不屑之色,而后便转开了目光。 门口传来下人请安的声音,众人便连忙站起了身来,瞧着楚王与楚王妃一同出现在了花厅门口。 行了礼,楚王和楚王妃在主位之上坐了下来,楚王才笑意吟吟地扫了一眼厅中众人,开口道:“都坐下吧,无需拘礼。” 众人落了座,趁着丫鬟倒酒水之际,楚王的目光落在了叶清酌和苏婉兮的身上,眼中隐隐有笑意闪过。 苏婉兮尚且来不及体会那抹笑意中的意味,楚王便已经举起酒杯站起了身来。 厅中众人见状,自然也连忙跟着站起了身,楚王脸上俱是笑意:“首战告捷,在座的各位都是大功臣,我敬大家一杯,多谢大家对我叶某人的信任。” 言罢,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众人纷纷举杯。 楚王一连敬了众人三杯酒,第四杯,却是给了苏婉兮:“此次首战告捷,多亏了有定北军在,也让咱们大伙儿都瞧见了定北军的实力,只可惜,定北军实在神秘,不然本王倒是想要让大伙儿一同瞧瞧定北军的风姿。不过,也正是因为神秘,才更利于定北军作战嘛。这一杯酒,我敬苏小姐。” 苏婉兮自是不敢怠慢,连连谢过了楚王的夸赞,将酒喝了。 楚王这才又重新落了座,苏婉兮也跟着坐了下来,却瞧见面前已经摆好了一碗热汤。苏婉兮一怔,下意识地朝着身侧望去。 叶清酌的脸色清冷,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声音却在苏婉兮耳边响了起来:“你还病着,酒我已经让人给你换成了果酒,多喝些酸汤,可以解酒。” 苏婉兮一怔,眼中划过一抹讶异,却是从未曾想过,叶清酌竟也会有如此体贴的一面。 叶清酌似乎知道苏婉兮在想什么,只侧过头对着苏婉兮勾了勾唇角:“你以前是我的贴身侍女,我总被你照看着,如今试试照顾别人的滋味,倒也觉着还不错。” 苏婉兮闻言,低下头笑了起来:“能得世子爷这般照顾,实在是三生有幸。” 丫鬟在不停地上菜,厅中丝竹声起,有舞姬涌入,一时间厅中倒是热闹非凡。 酒席正酣,就听见有人开了口:“此前王爷说起过,今日庆功宴之时,尚有一个好消息要宣布,不知究竟是什么消息?” 众人听得有人开口问起这一茬,皆是好奇地朝着楚王望了过去。 苏婉兮心中猛地一跳,觉着心突然跳得有些快。 放在矮桌下的手却突然被身边的人伸手握住了,苏婉兮转过头,且只瞧见叶清酌隐隐上扬的嘴角。 苏婉兮一直猛烈跳动着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了下来。 楚王哈哈大笑了两声,才开口道:“的确是有一桩喜事要同大家分享,是关于小儿清酌的亲事。” 众人闻言,皆是面露讶色,目光纷纷朝着叶清酌看了过来,在叶清酌和苏婉兮身上不停地打着转儿,心中有了猜想。 “可是世子爷要同苏小姐喜结连理了?”有性子急的,不等楚王说完,就笑呵呵地嚷嚷了起来。 楚王点了点头,也不隐瞒:“是啊,正是此事,清酌与婉兮两人相识两年有余,只是因着各种各样的原因,一直到近日两人才确定了彼此的心意。如今也是时候将这事办一办了,本王昨日专程让人查了查黄历,二月二十三倒是个极好的日子,亲事便定在那天举行好了。” 楚王说完,便又转过头看向苏婉兮:“如今咱们在宁城,战事连连,终究比不得昌黎,仓促了一些,亲事也只能从简了,委屈了婉兮,还望婉兮不要介意才是。” 苏婉兮连忙站起身来同楚王行了礼:“能够嫁给世子爷,便是婉兮的福分,何来委屈一说。” “哈哈哈哈,苏小姐也是个性情中人啊,一点也不扭捏做作,极好。”有个武将听苏婉兮那样应答,便笑出了声来。 “双喜临门,咱们可得敬楚王爷,敬世子爷,也敬咱们的苏小姐一杯。”接着便有人提议着。 苏婉兮面上飘着一抹薄红,却也笑着举起了酒杯来。 叶清酌亦是站起了身来。 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果真已经被换成了果酒,带着淡淡地香甜味道。 苏婉兮放下酒杯,下意识地朝着楚王身侧的楚王妃望了过去,楚王妃因着叶清酌折返回去救她而受了重伤的事情,对苏婉兮十分不满,如今听闻了这个消息,只怕也不会高兴。 只是,楚王妃毕竟也是叶清酌的亲生母亲,是叶清酌极为在乎之人。她既然要嫁给叶清酌为妻,自然不希望与楚王妃势同水火,若是那样,叶清酌夹在两人中间,也实在是不好处置。 楚王妃的神情温和淡然,面上尚且带着淡淡地笑意,仿佛也十分欢喜的模样,只是苏婉兮瞧得分明,楚王妃的眼中并无丝毫笑意,反而还带着几分冰冷。 苏婉兮垂下眼,心中安慰着自己,无妨,来日方长,她还有许多的时间,好好地化解她与楚王妃之间的隔阂。 楚王宣布了叶清酌与苏婉兮的婚事之后,厅中的气氛愈发热烈了几分,前来敬酒的人络绎不绝,叶清酌的脸上也难得的带着笑意,对来敬酒的人来者不拒。 苏婉兮瞧着心中亦是有些担忧,叶清酌身上尚且带着伤,这样喝下去,只怕对伤口有些不好。心中却又想着,方才他都记着给自己杯中的酒换成了果酒,怎么却忘了自己的。 刚想要劝一劝,只是却已经有人走到了苏婉兮的跟前:“苏小姐。” 是志高先生。 “恭喜苏小姐和世子爷了,祝两位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志高先生举了举酒杯。 苏婉兮面上又红了红,她与叶清酌如今尚未真正成亲,这早生贵子什么的,未免也太早了一些。 叶清酌倒似乎颇为受用的样子,笑嘻嘻地应了下来:“借先生吉言了。” 苏婉兮连忙伸手用力捏了捏叶清酌的胳膊,被他这几个字弄得脸色愈发红了几分。 叶清酌哈哈大笑了起来,却引得厅中众人都看了过来。 苏婉兮无奈,只得连忙松开了手,抬起手来以衣袖遮住了脸,佯装喝酒,借以掩饰自己慌乱的神情。 虽只是果子酒,却也毕竟是酒,也架不住众人这样密集的敬酒法,苏婉兮隐隐约约觉着头有些晕晕乎乎的,腹中也有些胀,便趁着志高先生离开的间隙,转过头同叶清酌道:“我出去一下,醒醒酒,你的伤尚未痊愈,也莫要再喝多了。” 叶清酌转过头来,眸子中水光潋滟,让苏婉兮忍不住暗自骂了一声妖孽。 叶清酌却似乎全然不知,浅笑着拉了拉苏婉兮的衣袖,轻轻颔首应了下来:“早些回来,莫要放我一个人在这里应付这些豺狼虎豹。” 苏婉兮暗自觉着好笑,却也连忙应了声,站起了身来,带了个丫鬟一同出了宴客厅。 外面飘着雪,乍然这么从温暖如春的宴客厅一出来,迎面便是一阵冷风,苏婉兮打了个哆嗦,倒是让苏婉兮的酒意散去了五六分。 苏婉兮深吸了一口气,觉着脚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隐隐有一种不怎么真实的感觉。 苏婉兮对这府中不怎么熟悉,丫鬟在前面引路,带着苏婉兮去官房。 丫鬟在离官房尚有四五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指了指那隐在万年青后面的官房,轻声道:“奴婢在此等着小姐。” 苏婉兮颔首,绕过那茂密的万年青,就瞧见了官房门口亮着的灯笼。 正要走过去,却听见身侧的万年青丛中似乎隐隐有些动静,苏婉兮蹙了蹙眉,正要开口,却只觉着脖子上被什么东西打中,一股剧痛从颈部传来,眼前顿时一黑,身子便止不住地软软地倒了下去。 最后失去意识前,苏婉兮只感觉到有人接住了她的身子,有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快些将人带走,莫要被人发现了。” 第239章 暗中试探 苏婉兮醒来的时候,只瞧见周围一片黑暗,脖子后还在隐隐作痛,连带着脑袋里面亦是嗡嗡作响的,半晌也没有回过神来。 苏婉兮暗自动了动,便发现自己手脚被绳子绑着,嘴亦是被布塞住了,动弹不得。 黑暗之中,没有丝毫声响,也瞧不见任何东西,苏婉兮全然不知自己如今在什么地方,如今是什么时辰。 半晌,苏婉兮才回过神来,想起自己先前的遭遇。 她被人绑了。 她被人打晕都已经醒了过来,只怕离她被绑已经过去不短的时间了,她这么久没有回到宴客厅,应当已经有人发现她不见了的事情。 如今她是苏家小姐的身份,手中握着人人觊觎的定北军,且方才楚王刚刚当着众人宣布了她与叶清酌的亲事。 无论如何,在这样的节骨眼上,楚王也不会放任她失踪。 苏婉兮缓缓闭上眼,口有些渴,她先前只顾着喝酒,却没有怎么喝水。 她是在城守府中被人掳走的,自打楚王入住城守府之后,府中的戒备十分森严,能够在城守府中下手,却不被府中守卫发现,只怕也是对城守府十分熟悉的人,且应当不是什么外人。 虽然头疼得厉害,苏婉兮的脑袋却愈发的清醒了几分。 不是外人,且对城守府十分熟悉的人,她曾经得罪过谁,让对方冒这样大的风险,这样将她掳到此处来呢? 苏婉兮缓缓合上眼,脑中将可能的人都过滤了一遍,最后只剩下了三个人。 楚王妃、余欣然,也有可能是余忠国。 楚王妃不希望她嫁给叶清酌,而余欣然对叶清酌也有几分感情,三番四次与楚王妃一同来挑衅她。 而余忠国,苏婉兮曾经几次当着众人的面落了他的面子。 这三个人最为可能。 只是在这三个人中,楚王妃的嫌疑最小。只因为楚王妃虽然对苏婉兮不喜,可是不管如何,楚王妃也是个识大体的人,自然明白以大局为重,苏婉兮如今的身份已经不再是一个人人拿捏的丫鬟,楚王尚且需要借助她手中的定北军成就大业。 这样的节骨眼上,以楚王妃的性子,不太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那么,就只剩下了余忠国和余欣然父子二人了。 余欣然和余忠国二人在这宁城中生活了不短的时间,对城守府定然是熟悉的。且楚王到宁城之后,城守府中大部分守卫都是余忠国布置的。 他们父女二人无论是谁,想要从城守府中不动声色地将苏婉兮掳走,都并不是什么难事。 苏婉兮眯了眯眼,却又暗自叹了口气,只是如今想这些也无用,即便是她猜到凶手有可能是余忠国父女,外面的人却不一定能够猜到。毕竟余忠国是楚王麾下的得力大将,且对楚王素来忠心,而余欣然是个女子,旁人只怕很难怀疑到他们身上去。 而余忠国和余欣然在宁城呆了这么些年,对宁城了如指掌,想要将她藏起来不被外人发现,也实在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情。 只是,她如今什么也做不了。 身边甚至没有看守的人,这一片黑暗之中,手脚被这样绑着,她什么机会都没有。 为今之计,只有等。 等看守的人前来,等救她的人来。 许是因为被绑着,维持同一个姿势维持得有些久了,浑身上下都开始隐隐作痛,口也渴得厉害,苏婉兮只得合上眼,闭目养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外面似乎隐隐有了动静。 苏婉兮自打醒过来之后,一直强迫自己维持警醒,便连忙竖起耳朵,听着外面传来的动静。 “醒了没有?”外面有人在问。 而后又有人应了声:“不知道,没进去看过。” 苏婉兮蹙了蹙眉,心中暗自希望他们能够进来。 正想着,就听见外面有人开了口:“打开瞧瞧吧,好不容易掳来的,可不要出了什么事才是。那你棒子下去也不轻,要是打出了什么问题来,咱们可都吃不了兜着走的。” 似乎有人应了声,而后就是开锁的声音,随即,门就被打了开来。 有亮光照了进来,却不是日光,而是油灯发出的光亮。苏婉兮朝着光的方向望过去,还没瞧见外面是什么情形,门就又被关了起来。 现在还是晚上?还是说,这里是哪里的暗室,终年不见阳光? 苏婉兮在心中暗自猜测着,借着那昏暗的灯光打量着屋中情形,除了那扇门,四面都是石头堆砌而成,倒是瞧不出什么来。 “哟,醒了。”先前说话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苏婉兮眯着眼朝着进来的那两人看了过去,进来的一共有两个男子,约摸七尺高,长得有些壮,脸上蒙了灰扑扑的面巾,只露出一双眼睛,瞧不清模样。 “唔……唔……”苏婉兮动了动身子,眼中满是急切。 两个男子定定地看着苏婉兮,蹙了蹙眉,似是有些不明白苏婉兮想要表达的意思。 “她这是要做什么?”跟在后面一些的男子问着。 先前说话的男子听他这样一问,亦是有些奇怪,想了想,才开口道:“将她嘴里的布拿下来吧,左右她也落在了咱们手上,也跑不掉了。” 后面的男子闻言,点了点头,上前一步,伸手将塞在苏婉兮嘴里的布团取了下来。 苏婉兮呼吸终是顺畅了一些,大口大口喘了好几口气,才连忙道:“我口渴。” 顿了顿,又道:“你们掳走我的时候,我正要去官房,我……先前在宴席上,酒喝多了。” 说着,脸上便染上了薄红。 那两个男子听苏婉兮这样一说,面面相觑,却是哈哈大笑了起来。 “苏小姐还以为自己是发号施令的大家小姐呢?既然到了咱们这儿,就得按着咱们的规矩办事不是?苏小姐若是尿急,就地解决了就是,也别想顾及面子了,这小命能不能保住还是一回事,要这面子有什么用?至于口渴嘛……” 那男子不怀好意地打量着苏婉兮,笑嘻嘻地道:“苏小姐还是不要喝太多水了吧,这喝了还得尿出来,苏小姐你说是不是?” 苏婉兮暗自咬了咬唇,目光定定地落在两人身上,嘴角一翘,却是扯出一抹讽刺的笑来:“你们既然知晓我是苏家小姐,却竟然还敢绑架了我,也实在是太过胆大妄为。要知道,我手中握着定北军,且如今又已经是楚王世子的未婚妻子,你们可知,这样对我,若是被楚王和楚王世子知道了,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那两个男子闻言,脸上却是全然不在乎:“那也得等他们知道,苏小姐你放心好了,你只怕是没有什么机会离开这里了。” 苏婉兮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定定地看着那两个男子,莫非,他们是想要杀了她不成? 苏婉兮眯了眯眼,沉默了片刻,却又笑了起来。 那两个男子见她还有心思笑,不由地觉得有些奇怪,蹙着眉头问着:“你笑什么?” 苏婉兮摇头,脸上笑容却是愈发灿烂了几分:“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们若是要杀我,还是尽快得好,不然只怕也没机会了。你们家将军嫉恨我苏家的定北军抢了他的风头,让他在楚王面前失了面子。你们家小姐恨我抢了她看中的男人,让她被人嘲笑。要杀我,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他们以为,他们在宁城多住了几年,对城守府熟悉一些,就不会有人知道是他们所为了?” 那两个男子面面相觑,眼中俱带着几分震惊。 “别听她胡说八道,什么我们家将军,我们家小姐的,听不懂你再说什么。”站在前面的男子冷笑了一声,开口道。 苏婉兮瞧着他的反应,便明白自己只怕是猜对了。 “你们信不信,顶多还有三个时辰,楚王世子定然能够找到我。”苏婉兮抬起眼来,脸上含着笑,似乎十分笃定的模样。 “呵,你就做你的白日大梦去吧。”那男子眼神已经有些变了,心里不停地说服着自己,眼前这个女子不过是在虚张声势罢了。 苏婉兮脸上笑意愈浓:“你们知道你们犯了一个什么错吗?” 两人面面相觑,而后才又望向了苏婉兮,没有说话。 苏婉兮神情愈发淡定了下来:“你们最不该的,就是拿走我嘴里的布条。很多人都在猜想,定北军那么神秘,我是如何联络上定北军的?甚至有不少人暗中在我身边布置了不少的人,就是为了知道,定北军与我是如何联络的,可是即便如今定北军帮着楚王打了胜仗,也没有人知晓这个秘密。” 苏婉兮面上笑容清浅,却带着几分意味深长:“我似乎什么都没有做,定北军便能够知道我的一切安排布置,是不是很神奇?你们方才拿掉了我嘴里的布团,很快,定北军便能够知道我的所在了,很快,就能够找到我了。” 苏婉兮笑容愈发张狂了几分:“所以,若你们想要杀人灭口,可得要尽快了,不然,就没有机会了。” 那两个男子终是变了脸色,站在前面的男子连忙上前,将布团又塞回了苏婉兮的嘴里,才转过身,对着身后的男子道:“你先在这儿盯着,我去给上头禀报一声。” 说完,就匆匆离开了。 第240章 最毒不过妇人心 苏婉兮望着离开的那男子的背影,眼中划过一抹冷意。 那仍旧留在屋中的男子如今对苏婉兮丝毫不敢放松了警惕,走过来检查了一遍帮主苏婉兮手脚的绳子,确定那绳子还牢牢地帮着苏婉兮,才悄悄松了口气,举着油灯退了出去,而后将门给锁上了。 苏婉兮瞧着他小心翼翼地样子,亦是觉着有些好笑,她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罢了,这样谨慎,未免高看了她。 石室中又恢复了黑暗,苏婉兮索性闭上眼,养精蓄锐。 她不知道救她的人何时才能到来,如今她最应当做的,便是保存体力,保持警惕,才好应对随时可能发生的状况。 这一回,时间倒似乎隔得不太长,苏婉兮便又听到了外面有说话的声音传来,是吩咐外面看守的人开门的声音。 门打了开来,进来了四五个同样蒙着面的男子。 “将她的眼睛蒙了,上头吩咐了,将她挪到西边去。”走在最前面的似乎就是先前去报信的男子,一进来便吩咐着。 苏婉兮听他说话之间,将所有可能暴露对方身份和地方的词都给隐匿了起来,心中暗自想着,倒是个警惕的。 后面便有人拿了一个黑色的布,将苏婉兮的眼睛严严实实地蒙了起来。 而后一阵天旋地转,苏婉兮便似乎被人扛了起来,肚子似乎硌在了扛着她的那人的骨头上,硌得生疼生疼的,行走之间,让苏婉兮险些将晚宴上喝得那些酒水都给吐了出来。 苏婉兮只得勉强稳住自己的心绪,集中着注意力,只听见有脚步声接连响了起来,扛着她的人似乎侧了一下身子。 这是出门了?苏婉兮暗自想着。 出门之后,便听见有水滴滴落的声音,有些缓慢,是清脆的“叮咚”声。 有水滴,这地方只怕有些潮湿。苏婉兮暗自记了下来,宁城地处北地,北地大多十分干燥,这地方却有滴水声,着实有些奇怪。 走了一段距离,空气带着几分潮湿与阴冷。而后苏婉兮便察觉到扛着她的人似乎是在走台阶,她的身子微微有些向后滑,头低脚高,极为不舒服。 随即便又是开门的声音,紧接着便似乎是出了门,有寒风袭来,苏婉兮不由自主地打了个颤。 这应当是在外面了,苏婉兮悄然想着。 方才他们是上了台阶之后出门的,先前关着她的地方,十有八九是一间在地下的暗室。 而如今他们到了外面,却仍旧光明正大地扛着她走,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如今在的地方,全然是在余忠国父女二人的控制之中,因而他们毫无忌惮。 而另一种,可能如今尚且在晚上。 苏婉兮心中暗自想着,走了约摸一刻钟左右,便没有了冷风吹在身上的感觉,苏婉兮只感觉扛着她的那人高高地抬了抬脚,似乎是跨过了什么,只是不像之前进出有些狭窄的门的时候尚且需要侧着身子。 只怕是有高高门槛的门,且应当是两扇门的大门,苏婉兮心中暗自想着,而后就闻到了一股清淡的香味。 苏婉兮眯了眯眼,心中已经猜出来那绑了她的人是谁了。 是余欣然。 苏婉兮自问记性素来是不错的,这样的香味,她曾经在余欣然的身上闻到过。 周围似乎人多了一些,那人又侧了侧身子,应当是又进了一扇门,而后,便是什么打开的声音,听声响,应当是什么木头做的,想必是柜子箱子一类的物件。 而后苏婉兮便被扔了进去。 随即有男子的声音响了起来:“主子说,去拿迷香来,将她迷晕过去,在这处地方,可不能让她清醒着。” 苏婉兮微微眯了眯眼,这处地方? 绑在身后的手暗自摸了摸自己的身下,果真如她所料,是木头。 屋中的熏香味道有些重,熏的是余欣然身上的香味。 再联想这自己一路被人扛过来时候的情形,苏婉兮心中有了一个猜测。 如今她在的地方,极有可能,是余忠国的将军府。 而她如今呆的这屋子,十有八九,是余欣然的闺房。 也难怪这些人扛着她过来的时候,全然没有丝毫畏惧,大摇大摆的。这本就是余忠国的地盘,自然无需担忧。 有人轻声应了声,察觉到有人走了过来,苏婉兮连忙暗自闭了气,良久才耐不住悄悄呼吸了一口气,而后便佯装昏迷了过去。 “好了。”有人开了口:“将床板放下来,将床单被子铺回去吧。” 是个女子的声音,只是不是余欣然。 苏婉兮一动不动,心中却在暗自想着,床板?床单被子? 莫非,余欣然将她藏在了自己的床里面?倒的确是一个极为隐秘的所在,即便是有人怀疑到了余忠国父女二人身上,只怕也找不到这处所在,谁能够想到,余欣然的床,竟然内有乾坤呢? 苏婉兮听见一些轻响,应当是床板被放下来的声音,而后便是窸窸窣窣收拾的声音。 “散了吧,都呆在这儿扎眼的很。”先前说话的那女子便又开了口。 苏婉兮听见不少脚步声响了起来,屋中又恢复了安静。 “小姐去城守府陪着楚王妃说话去了,只是应当也去不了多久的时间,去将厨房里送过来的羊肉羹温着,等小姐回来之后就能吃上。”还是先前那女子的声音。 随即,便有另一个女子应了声。 苏婉兮听着,心中明白过来,说话的女子大抵是余欣然的丫鬟了。 外面安静了下来,苏婉兮又开始闭目养神,想着若是叶清酌不糊涂,应当很快就能够找到这将军府来了。 只是不知他能不能找到这处地方,到时候叶清酌若是发现不了她,她还得想方设法地自救才是。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婉兮听见了丫鬟请安的声音:“小姐。” 随即余欣然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嗯,先前我走的时候安排的事情可都处置妥当了?” “妥当了,小姐放心就是。”丫鬟轻声应着。 余欣然笑了一声,声音中带着几分得意:“昨夜那小贱人失踪之后,可是闹得人仰马翻的,只是谁也不知道竟然是我下的手,这都折腾一个晚上了,也没人怀疑到我身上来。敢觊觎我看中的人,我会让她知道,是什么样的下场。若非担心她的那什么定北军,我倒是真想将她卖到那妓院去,让她尝一尝千人骑万人踏的滋味。” “对了,那狐媚子不是说,因为将她嘴里的布团取了出来,她才能够与定北军联络上吗?我将她毒哑了不就成了?对,将她毒哑了,而后送到一处偏远一些的小城镇上去,就送到妓院里面去。或者直接送到战俘营中,让那些战俘来糟蹋了她。哈哈,这个好,那狐媚子尚有几分姿色,去慰劳那些战俘正好。那些战俘都许久没见过女人了,只怕也不会怜香惜玉。” 苏婉兮听着余欣然这狠毒无比的话,几乎忍不住快要笑了起来,这姑娘想必是在宁城横行霸道惯了的,这脾气可实在是任性妄为的很,觊觎她看中的人? 叶清酌到这宁城不过一个月而已,余欣然就好似对他情根深种的模样,为了叶清酌,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啊。 “小姐,此事要不要与将军说一声啊?那一位的身份到底有些不同寻常,不说她手握定北军,被楚王爷十分看重,且说楚王爷如今已经宣布了她与世子爷的亲事,她便是未来的楚王世子妃,小姐将她绑了……”那丫鬟倒似乎隐隐有些担忧。 许是世子妃三个字刺激到了余欣然,余欣然冷笑了一声,声音亦是带了几分怒意:“楚王世子妃?就她?也配?手握定北军又如何?定北军不过两三万人,我父亲麾下有十万大军。王爷更看中谁,不是一目了然的事情?而且除去了她,说不定定北军就归顺了王爷也不一定,到时候楚王爷说不定还要感激我呢。” 余欣然说着,顿了一顿,才又开口道:“先前我去了楚王妃那里,楚王妃还觉着此事十分对不住我,还说王爷执意要世子爷娶那狐媚子,她也无法。只是若是我不觉着委屈,她也可以为我开口求了王爷,让我做世子爷的侧妃。” “只是什么侧妃,我才不稀罕呢,我怎么能够只做侧妃?那狐媚子一死,我就是世子妃了。呵……” 屋中没有人接话,过了会儿,就听见有脚步声响起,而后是丫鬟温温柔柔地声音:“小姐,这是一直煨着的羊肉羹,小姐不妨喝了暖暖身子吧?” 余欣然应了一声,随即便又有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小姐,将军请小姐去主院一趟。” 余欣然嘟囔了一句:“父亲找我做什么?” 而后便又转过身吩咐着:“好生看好了,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有你们好看的。对了,去摘些腊梅花来,天气要暖和了,腊梅只怕是要谢了。” 说着,便离开了屋子。 随即外面又安静了下来,似乎没有了人,过了会儿,苏婉兮听见有刻意压低了的声音响起:“苏小姐?苏小姐在不在屋中?” 第241章 针锋相对 苏婉兮心神一凛,却因为担心是余欣然刻意的试探,不敢做如何的反应。 屋中响起了一些动静,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苏婉兮听见箱子柜子被不停地打开的声音,而后,那人似乎敲了敲床板。 而后又极轻的声音响了起来:“苏小姐?若是你能够听得到,应一声或者响应一下吧?世子爷派来盯着这边的人瞧见有人扛了东西进了这屋中,只是这毕竟是余小姐的闺房,世子爷不敢擅自乱来,因而派属下先来探一探。” 顿了顿,那人又开口道:“属下是世子爷身边的隐卫……” 苏婉兮咬了咬牙,心中暗自想着,便赌这一回了。 而后便用力用身子撞了撞身上的床板。 随即便有声音响了起来:“苏小姐?” 那人似乎又敲了敲床板:“你在这里面吗?” 苏婉兮又撞了撞那床板,那人却连忙压低了声音:“有人来了,属下这就去禀报世子爷。” 没过多久,就有声音响了起来:“这腊梅快要谢了,要找几枝品相稍好一些的都有些找不出来,待会儿小姐回来瞧见,只怕是要不高兴的。” “无妨,同小姐好生说就是,这已经是院子里能够挑选出来的最好的了,我好生修剪修剪,也瞧不怎么出来。”另一个人应着。 两个丫鬟就在屋中聊起天来,说的都是些漫无边际的闲话,苏婉兮听着,心却一点一点地提了起来,方才那人不知是不是真的是叶清酌的隐卫,若果真是的话,那她应当很快就能获救了。 正想着,外面就传来了声响,有男子的声音响了起来,似乎是小厮:“夏天姐姐,不好了,听闻楚王世子带了人到咱们将军府门口来了,说是未来的世子妃失踪,他想要搜一搜这将军府?” “搜咱们将军府?”屋中那丫鬟声音中满是愕然,急急忙忙地道:“咱们将军是楚王爷最信任的人,世子爷怎么能够说搜就搜的?” 声音中却隐隐染上了几分慌乱。 顿了顿,才开口道:“可有人禀报给了将军?” “自然已经禀报了。”那小厮应着。 那丫鬟又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开了口:“有将军在,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大事,毕竟是将军府,不是什么其它地方,即便来的是世子爷,也并非想搜就能搜的。小姐方才被将军传唤去了主院,既然有人禀报给了将军,小姐只怕很快也就知道了。好了,我知道了,下去吧。” 那小厮应了声,似乎是退了下去,屋中才又响起了那丫鬟自言自语地声音:“莫不是小姐哪里出了什么岔子?不然那位世子爷怎么会这样直奔咱们府上来?” 过了一会儿,就听到外面请安的声音,丫鬟连忙迎了上去:“小姐,你回来了?” 余欣然脸色有些不好,满是怒意:“真是不明白,那狐媚子究竟有什么好的,他竟然亲自带着人来咱们府上闹。” “小姐,可是世子爷知道了些什么?那位苏小姐在咱们这儿事情,小姐可跟将军说起过了?”那丫鬟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我一切小心,世子爷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情我本就是瞒着父亲做的,我与他说什么?”余欣然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暴躁,咬了咬唇,在屋中来回踱步,步子隐隐有些乱。 “这是将军府,即便是楚王,如今因为还要依仗父亲,也不敢硬闯,世子爷也断然不敢因此得罪父亲,不会有事的。”余欣然暗自安慰着。 只是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传来匆匆忙忙地脚步声:“小姐,小姐,不好了,世子爷进府来了,且径直朝着咱们院子来了。” 屋中几人皆是愕然,余欣然面色一下子变得煞白了起来。 那丫鬟的声音也发着颤:“小姐,世子爷是直接朝着咱们院子来的,他定然是已经知道了啊……” 余欣然心中也慌乱无比,只是毕竟跟着她父亲上过战场,见过了不少大场面的人,也勉强打起了精神来,挺直着脊背道:“胡言乱语些什么?他能知道什么?那狐媚子失踪与我没有任何关系。走,瞧瞧去。” 而后便带着丫鬟出了门。 刚一出门,就瞧见叶清酌已经到了院子门口。 叶清酌尚且穿着昨夜参加宴席时候的衣裳,脸上隐隐约约带着几分疲惫之色,见着余欣然从屋中出来,目光扫向余欣然,带着几分冷。 叶清酌的身后跟着的是余忠国,余忠国的脸色有些难看:“世子爷说要寻那位苏小姐,径直便闯入了咱们将军府,如今又跑到了小女的院子中来,这是什么意思?我余忠国跟着楚王爷这么多年,世子爷莫要欺人太甚才是。” “余将军说的是哪里话?只是苏家小姐失踪,例行搜查罢了。城守府中不也已经全部搜查了一遍,连父王和母妃的院子里都已经搜过了,余将军莫非是心中有鬼,不敢让本世子搜不成?” 叶清酌的声音之中带着冷,还隐隐含着讽刺,叶清酌说,连楚王和楚王妃的院子也搜过了,余忠国若再抵抗,便有些说不过去了。 只是…… 余忠国脸色愈发难看了几分:“世子爷搜末将这将军府倒是无可厚非,只是为何却径直往小女的院子来?小女毕竟是女子,这闺房岂是能够随意让人搜查的?” 叶清酌微微挑了挑眉,目光落在立在正厅门口的余欣然身上,眼中闪过一道利芒:“将军不必忧心,本世子带了好几个嬷嬷丫鬟来,便是为了方便搜查府中女眷的屋子。府中其他地方自然也是要搜的,只是本世子来的时候想起,余小姐与婉兮此前有些过节,因而才特意先从余小姐屋中搜起罢了。” 余忠国额上青筋跳了两跳,正要开口,余欣然脸上却已经扬起了笑容来:“小女子行的端做得正,世子爷要搜便搜就是了。只是正如爹爹所言,我毕竟是个女儿家,这闺房被搜,虽然来的都是些嬷嬷丫鬟的,却也不怎么好听不是?若是没有搜出那位苏姑娘,世子爷可得给我一个交代才是。” 叶清酌的眸光冷淡,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余欣然的话一样,只转身对着身后带来的嬷嬷和丫鬟道:“去搜吧,仔细些。” 那些嬷嬷丫鬟连忙应了声,便快步进了屋子。 余忠国咬了咬牙面板上,终是没忍住开了口:“世子爷可真是好,极好。末将倒是要瞧瞧,世子爷能够搜出什么来!若是世子爷搜不出东西来,末将定是要去向王爷讨个说法去。这宁城,可不是世子爷能够胡作非为的地方。” “胡作非为?”叶清酌听得余忠国这样一说,却攸然笑了起来,转过头睨了余忠国一眼:“余将军说的是,这宁城,毕竟是余将军的天下。” 余忠国冷哼了一声,眼中闪过一抹傲然。 却又突然听见叶清酌开了口:“本世子虽然不曾出门,却也听下面的人说起过,余将军可是这宁城的土皇帝,山高皇帝远,这宁城之中的所有事情,都是余将军说了算的。本世子记得,当初余将军能够留在这宁城,也是因为父王提拔的缘故,不知道父王听到百姓对余将军这样高的评价,会不会格外高兴,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呢?” 余忠国眼皮猛地一跳,却是浑身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在宁城这么些年,的确是已经逍遥惯了,左右皇帝和楚王都在昌黎,在宁城之中,他最大,因而他余家一家,在宁城百姓之中的口碑都不是太好,说他是土皇帝的的确是不少,此前他不曾在意过,如今听叶清酌这样一说,才隐隐觉着背心有些汗湿,若是楚王知晓了此事,面上即便不说,心中只怕也会对他生出罅隙来。 “余将军的确是手握十万大军,这是父王对余将军的信任。只是余将军也莫要忘了,那十万大军,大多是父王的旧部,余将军若是与父王翻脸,余将军觉着,那十万大军有多少人会跟着父王,又有多少人愿意继续跟着余将军呢?”叶清酌的眼中带着轻蔑。 余忠国脸色煞白,这些他不是没有想过,只是瞧着楚王到了宁城之后,对他甚为依仗,因而便放了心罢了。 如今再听叶清酌这样轻而易举地将这件事情戳破了来,只觉着难堪得很。 没有人再开口,院子中一时静了下来,只听见屋中隐隐传来一些轻微的动静。 余欣然看了一眼叶清酌,又望向自己的父亲,咬了咬唇,手暗自握紧了别在腰间的马鞭,心中隐隐有些慌乱。 连父亲都没有在叶清酌跟前讨着好…… 那狐媚子的确是她绑的,且如今就在她屋中,叶清酌会不会真的是知道了什么? 不然他怎么会这样不顾父亲的颜面冲进将军府,且还直奔她的院子而来。 不会的。 余欣然在心中试图说服自己,她的布置那样严密,怎么会被人发现。 只是心中这个念头尚未落下,就已经听见有人高声道:“找到了,找到了,找到苏小姐了。” 第242章 获救 话音传到院子里,院中众人神情各异。 余欣然脸上血色尽失,退后了两步,才勉强稳住自己的身子,眼中满是迷茫之色,怎么会,怎么会? 余忠国亦是诧异,猛地转过头来望向余欣然,见着余欣然的神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你……”余忠国抬起手来,指着余欣然,却是半晌说不出话来,只得猛地一跺脚,转过头去看叶清酌。 叶清酌却早已经在听到消息的时候,就抬起脚来径直进了屋子,余忠国也只能快步跟了上去,刚走到正厅门口,就瞧见叶清酌抱着一个女子从屋中走了出来,女子脸色苍白,只是眼睛却是睁着的,神志似乎也十分的清晰。 余忠国瞧着那女子的容貌,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一下子便愣在了原地,眼前闪过一抹黑色,险些便昏倒了过去。 外面的冷风袭来,苏婉兮身子微微颤了颤,便被抱着她的叶清酌察觉到了,叶清酌将身上的大氅掀了开来,覆盖住苏婉兮,将苏婉兮抱的愈发紧了一些。 才转过头望向神情破败的余忠国:“余将军还是好生想一想,此事应当如何交代吧。” 而后便径直抱着苏婉兮离开了院子,从头到尾,都不曾看余欣然一眼。 叶清酌抱着苏婉兮回了城守府,径直回了他住着的院子,将苏婉兮放在了床上。 “传大夫。”叶清酌转过头对着轻墨道。 苏婉兮连忙伸手握住叶清酌的手,摇了摇头:“我没事。” 叶清酌却是理也不理,只看了一眼轻墨,轻墨连忙道:“属下去请大夫,属下去请大夫。” 而后便慌慌忙忙地退了下去。 叶清酌在床边坐了下来,脸色仍旧冷得让人心惊胆颤,见此情形,苏婉兮也不敢说话,只低着头默默无语。 “我调几个因为在你身边。”叶清酌终是开了口,不容置喙的语气:“不过一眨眼的时间,你就出了事。” 苏婉兮觑了觑叶清酌的脸色,咬了咬唇,才开口道:“我一个女子,一想到周围有好几双眼睛盯着,多不自在啊……” 叶清酌冷哼了一声,沉默了许久,又道:“既然如此,那就找几个武功好些的丫鬟跟在你身边侍候,不管走哪儿,你都带着。” 见苏婉兮又要说话,叶清酌声音重了几分:“这已经是我最后的退让了,没有商量的余地。” 苏婉兮被叶清酌这么一噎,自是不敢再多言,将即将出口的话咽了下去,只低低应了一声:“好。” 屋中的气氛太过沉闷,苏婉兮觉着有些不自在,便扬起一抹笑来,笑嘻嘻地道:“世子爷怎么知道我是被余欣然掳走的?” 叶清酌瞥了苏婉兮一眼,声音终是柔和了下来:“你此前不曾与其他人结仇,在这宁城之中,对你不喜,且能够有本事掳走你,也就那么几个人,我都派人盯着的,正好瞧见他们将你带到余欣然的院子里,一切自然不言而喻。” 苏婉兮眉眼弯弯:“余小姐对我不喜,还不是因为世子爷的缘故,世子爷还真是……蓝颜祸水。” 叶清酌挑了挑眉,并未反驳,只斜斜地睨了苏婉兮一眼:“所以以后你可得看紧了我,毕竟如我这样出色的人,觊觎的人自然不少。不过如你这样连去个官房都会被人掳走的,只怕也没辙。” 苏婉兮不曾想到叶清酌竟然这般自大,微微有些愕然,却也忍不住笑得眉眼弯弯。 “我哪有那样蠢笨?若非我聪明,刻意让看守之人以为,我已经联络上了定北军,让他们逼不得已将我转移了地方,世子爷也未必能够发现我的所在。”苏婉兮抬起眼望向叶清酌,眼中亮晶晶的。 “哦?是吗?我还以为你只会坐以待毙呢。”叶清酌抬起手来揉了揉苏婉兮的头发。 苏婉兮许久没有喝水,唇已经干得裂开了来,叶清酌见了,站起身来倒了杯水,递给了苏婉兮,盯着苏婉兮喝完了杯中的水,才又轻声询问着:“可还要?” 苏婉兮摇了摇头,将杯子递还给了叶清酌。 叶清酌接过茶杯,拿在手中把玩着,沉默了片刻,终是开口道:“此事很快就会传开去,余欣然掳走你之事,是事实,她怎么也狡辩不得。只是如今是特殊时期,父王只怕会想法子采取息事宁人的方式来处置,惩罚会有,可是却怕是要不了她的命。” 苏婉兮轻轻颔首,此事她也已经想过,不管如何,楚王如今,的确是很需要余忠国手中那十万大军的支持。且如今苏婉兮已经是叶清酌的未婚妻,楚王十有八九会让她退让一步。 苏婉兮眯了眯眼,想起此前在余欣然的房中听到的余欣然的那些话,眼中闪过一道嗜血的光芒,她素来不喜欢主动招惹别人,可是一旦有人将主意打到了她的身上,她却是不怎么想要退让的。 更何况,那余欣然先是想要她的命,后来又想出了那样歹毒的法子来。 苏婉兮想着,便垂下了眸子,轻声道:“我被余欣然转移到她房中之后,余欣然想要用迷香将我迷晕,幸好我早有准备,并未被迷晕过去。因而,听到了余欣然与丫鬟在房中说话。” 叶清酌闻言,目光落在了苏婉兮的脸上,带着几分探询。 苏婉兮笑了笑:“最开始我被关在一间暗室里面,看守的人说,我既然被抓了,就莫要想着再活着出去,我那时想,只怕抓我的人是想要我的命的。可是后来听余欣然说,我觊觎她看中的东西,她不能便宜了我,本想将我送到妓院之中,千人骑万人踏的,可是又害怕我联系上定北军,逃了。” “因着我刻意让她以为,我只要能够说话就能和定北军联络,后来她想出了一个主意,便是将我毒哑了之后,送到战俘营中。余欣然说,战俘营中都是许久不曾见过女人的,且尽是些身强力壮的年轻男子,断然能够让我尝一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苏婉兮垂下眸子,将眼中的嗜血光芒隐了下去:“我原本以为余小姐只是任性了一些,却不曾想到她心思竟然歹毒成这副模样。” 叶清酌的脸色十分难看,听苏婉兮这么一说,心中升腾起一股杀意,半晌,才冷冷一笑道:“你放心好了,若是父王寻你,他让你息事宁人,你便也将余欣然的这些话说给父王听一听,而后假意大度的同意了就是。这个仇,我还帮你报,定然让那余欣然付出应该付出的代价,且不留一丝痕迹。” 苏婉兮抿了抿唇,嘴角隐隐扬起了一抹笑意。 她并非什么良善之辈,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定是要斩草除根的。 若非她被叶清酌救了下来,余欣然说的那些歹毒法子,未必不会真的落在她的身上。一思及此,苏婉兮便觉着,余欣然此人,留不得。 两人说了会儿话,外面就传来了脚步声,是轻墨带着大夫进来了。 大夫上前同叶清酌请了安,才走到床边为苏婉兮诊脉,苏婉兮的身子并无什么大碍,大夫便只开了一些宁神静气的方子,就离开了。 大夫离开了,轻墨方开口同叶清酌和苏婉兮道:“方才余忠国匆匆忙忙去了主院,应当是去找王爷去了,带了余欣然一同。” 叶清酌和苏婉兮都并不觉着奇怪,只轻轻颔首,以表示自己知晓了。 叶清酌这么一闹,余欣然掳走苏婉兮的事情自然藏不住,楚王那里只怕已经收到消息了,余忠国为今也别无他法,唯有带着余欣然去求一求楚王,方有可能保下余欣然的性命。 叶清酌看了苏婉兮一眼,转身同轻墨道:“父王一会儿应当就会派人来传婉兮过去了,你去门口守着,若是有人过来要见婉兮,就同他说,婉兮受了惊吓,已经睡了。” 轻墨觑了觑苏婉兮,见她并没说什么,忙应了下来,退了出去。 苏婉兮见轻墨离开,才笑了起来:“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此事终究是要解决的,这样躲着不见也不是法子。” 叶清酌伸手将苏婉兮方才因着要给大夫把脉而放在了被子外的手放回了被子中,掖了掖被子才开口道:“咱们能拖多久拖多久,就让他们悬着一颗心。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这点面子父王还是要给的,你只管称病不见,父王也不会强迫的。” 苏婉兮抬起眼来望向叶清酌,忍不住笑了起来,她这个受害者避而不见,楚王也无法定下对余欣然和余忠国父子二人的惩罚,这样一来,只怕会让他们的心悬吊吊的无法落地,倒果然是个折磨人的好法子。 叶清酌眼中闪过一抹冷意:“不仅如此,我还要让城守府中所有的武将文士都知道,余欣然因为嫉妒你,将你掳走,意图加害于你。” 苏婉兮有些疑惑地望向叶清酌,不知他此举是为何。 叶清酌嘴角微微翘起,朝着苏婉兮看了过来:“你不是说我是蓝颜祸水,害怕余欣然觊觎吗?知道她掳走你的人多了,她也就全然没有机会了,一个心思歹毒的女子,即便是做我的洗脚丫鬟,也是不够格的。” 苏婉兮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朝着叶清酌竖起了大拇指:“世子爷果真厉害。小女子佩服……” 叶清酌挑眉朝着苏婉兮看了过来:“我在为你扫平阻碍,你当如何谢我?” 第243章 两难 苏婉兮笑意吟吟地望着叶清酌,偏着头想了半晌,才开口道:“不如以身相许?” 叶清酌听苏婉兮这样说,眼中亦是忍不住染上了笑:“嗯,我觉着这主意不错,咱们不妨趁着这四下无人的,好生探讨探讨,如何以身相许?” 苏婉兮终究比不过叶清酌的厚脸皮,闹了个大红脸,瞪了叶清酌一眼,便转过了身子,拿着背对着叶清酌躺着。 叶清酌的轻笑声从身后传来,声音中亦满是戏谑:“你可知,即便是你转了身,也是躺在我的床榻上的,要知道,这对于一个男子来说,可几乎算得上是邀请了……” 苏婉兮只觉着耳朵烫得厉害,忙不迭地坐起身来,就要起来,却被叶清酌按住了肩膀:“与你开玩笑的。” 苏婉兮瞪了叶清酌一眼,心中暗自想着,这个人平日里那样冷清的样子,怎么一不正经起来却是这样?跟个无赖似得。 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只是声音不大,苏婉兮并未听清他们在说什么。 叶清酌神情淡淡地,见苏婉兮眼中满是好奇,等着外面的声音消失了之后,才笑着道:“是父王那边派人来请你了,轻墨说你在休息,那人便离开了。” 苏婉兮轻轻点了点头,叶清酌才伸手摸了摸苏婉兮的发,轻声道:“休息会儿吧。” 说着便自顾自地在书架上取了书,在软榻上坐了下来。 屋中只剩下叶清酌翻书的声音,苏婉兮折腾了这么一阵,一直提着心,丝毫不敢松懈,如今闻着这屋子里熟悉的气味,听着书页翻动的声音,倒果真是有些困了,不一会儿便也睡了过去。 待苏婉兮再次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屋中没有点灯,苏婉兮闻到那股属于叶清酌的清冷味道,才回过神来想起自个儿如今在何处。 叶清酌呢?苏婉兮在心中暗自想着,目光在屋中逡巡了一圈,便瞧见了坐在软榻上的人。 他似乎也已经睡了过去,虽手中拿着一本书,却也半晌不见他翻书。 苏婉兮蹙了蹙眉,叶清酌素来不畏冷,屋中只放了两个火盆子,且其中一个似乎已经全然熄了。叶清酌躺在软榻上,身上却连毯子都不曾盖一个。 担心叶清酌着了凉,苏婉兮连忙站起了身来,从床榻上抱了一床被子,走到了叶清酌的身侧,将被子盖在了叶清酌的身上。 只是一抬眸,却瞧见叶清酌定定地瞧着她,眼神幽深。 苏婉兮一愣,连忙开口道:“如今天气尚有些冷,你这样睡着,怕是要着凉的。” 叶清酌笑了笑,拥着被子坐了起来。 苏婉兮见他没有再睡下去的意思,便走到桌子旁取了火石要点灯,叶清酌揉了揉额头,见着她的动作,连忙开口道:“等等。” 只是话却是说晚了,苏婉兮已经将灯点了起来,屋中一下子便亮了起来。 “等等?”苏婉兮有些不明所以地回过头望向叶清酌:“怎么了?世子爷还要继续睡?” 叶清酌摇了摇头,望向苏婉兮的眼中带着几许无奈,苏婉兮正思衬着叶清酌为何不让她点灯,却就已经听见了外面传来的声音:“苏小姐,小女任性妄为,已经知错了,还请苏小姐大人有大量,原谅了她吧。” 声音极大,在院子里乍然响起,让苏婉兮亦是忍不住愣了一愣,诧异地朝着叶清酌望了过去,眼中带着探寻。 叶清酌嘴角微微勾了勾,却是带着几分冷意:“先前你睡着了之后没多久,他就带着余欣然在院子外面跪着请罪来了。大抵是因为知道余欣然做的这件事情在府中已经传了开来,也全然不顾及自己的面子了,如今保下余欣然的命才是当务之急。我以你受了惊吓还在睡觉打发了,他们却在院子外面一直跪着不肯离开。方才你一点灯,他大概就知道你已经醒来了。” 苏婉兮闻言,亦是忍不住一愣,心下是掩不住的诧异,在她的印象之中,这余忠国可是一个脾气不小的,且因着是武将的缘故,大抵都带着几分傲气,如今却这样跑到叶清酌的院子门口来跪着?实在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了。 许是苏婉兮将情绪透露地太过明显,叶清酌笑了起来:“余忠国的脑子只怕是想不出这样无赖的主意来的,恐怕是有人给他出了主意。那背后出主意的人可是个聪明人,如今他们这一跪,却是将你陷入了两难之中。” 叶清酌并未将话说完,苏婉兮却是已经明白了过来,眼中划过一抹冷意。 可不是将她陷入了两难之中了吗?余忠国可是楚王麾下最为厉害的大将,如今却跪在院子外求她原谅。 若她不原谅,只怕会引起其它人的非议,觉着她太过跋扈,不过是余欣然闹脾气绑了她,她却不依不饶地。 若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原谅了他和余欣然…… 苏婉兮摇了摇头,她怎么也无法说服自己就这样放过余欣然。 苏婉兮抬脚走到了窗前,将窗户推开了一条缝往外望去,院子门口的灯笼光映照之下,能够瞧见余欣然和余忠国跪着的背影,除了他们父女二人之外,似乎还有不少的人,大抵都是听了消息前来围观的。 苏婉兮静静地看了片刻,便又听见余忠国扬声高喊着:“苏小姐,我余忠国给苏小姐磕头了,求余小姐原谅小女,小女年轻不懂事,是我不曾教导好,让苏小姐受了苦……” 苏婉兮眼中冷意愈盛,她险些就被余欣然杀了,也险些就被余欣然送到了战俘营中,结果落到余忠国的口中,就成了年轻不懂事了。 倒真是懂得四两拨千斤的道理。 叶清酌打量着苏婉兮的神色,脸色一如往常的冷静,只站起身来走到桌子旁倒了一杯水喝了,才转过头望向苏婉兮:“你准备怎么做?” 苏婉兮笑了起来:“余将军让大家都觉着,余欣然只是年轻任性不懂事,并未犯什么大错,那我自然应当将余小姐原本的打算原原本本地说给大伙儿都听一听,让大伙儿来帮我决断一下,我是应当谅解她呢,还是应当如何?” 叶清酌挑了挑眉,倒似乎并不怎么意外的样子,只笑着道:“准备将这件事情闹大?” 外面不停有冷风灌了进来,苏婉兮将窗户关了起来,才转过身:“事情到如今这个地步,不是已经闹大了吗?余忠国知晓他女儿为了你将我绑了,却定然不知道他女儿究竟打着什么样的主意,那样龌蹉的心思,余欣然怎么会同余忠国说?那些话,不妨让我亲口告诉他。” 叶清酌握着茶杯沉吟了片刻:“你说的有道理,如今事情到这个地步,早就已经闹大了,且一大部分的功劳还是余忠国父子所为,也无需再做任何遮掩了。” 叶清酌扬声将轻墨唤了进来:“去将父王和母妃请到我这院子来,就说苏小姐已经醒了。” 轻墨连忙应了声,转身出了门去。 叶清酌转过头和苏婉兮对视了一眼,嘴角皆带着几分冷。 苏婉兮见着叶清酌的模样,心中暗自想着,无怪乎她会喜欢上叶清酌,兴许,她从骨子里便和叶清酌是同一路的人。 她平日里虽然表现得十分的温婉,对谁都是言笑晏晏地模样,只是因着曾经经历的那些事情,其实心肠比谁都要硬上几分。 叶清酌将茶壶放在火炉上温了一会儿,便也转身给苏婉兮倒了杯水,递给了苏婉兮:“待会儿可是有硬仗要打的,你再歇会儿吧。” 苏婉兮笑着接了过来,笑眯眯地道了谢,拿着杯子慢条斯理地喝着水。 外面时不时地传来余忠国的声音,俱是在为余欣然求情,议论声似乎也越来越大,苏婉兮的目光却只落在桌子上放着的油灯上,灯火跳跃着,影子映在桌子上,形似鬼魅。 外面似乎又有声音传来,叶清酌才转身对着苏婉兮道:“走吧,咱们可以出去了,父王和母后都已经到了。” 苏婉兮点了点头,就要抬脚往门外走,叶清酌蹙着眉头看了苏婉兮一眼,从一旁的箱子中取了一件银色大氅来,披在了苏婉兮的身上,低着头就要给苏婉兮将大氅系上。 苏婉兮连忙道:“我自己来就好。” 面色微微有些红润,急急忙忙地低着头将那大氅的系带给系上了。 叶清酌这才点了点头,同苏婉兮一同出了院子。 院子中的灯笼都点了起来,倒是十分亮堂,楚王和楚王妃立在余家父女身后,脸上神色皆是十分的严肃。 叶清酌与苏婉兮上前同楚王和楚王妃行了礼,身上的大氅是叶清酌的,实在是有些大,苏婉兮不得不将那大氅稍稍提了提,才勉强不让自己被大氅给绊倒。 楚王的目光落在苏婉兮的身上,良久,才轻咳了一声开了口:“婉兮没受伤吧?” 苏婉兮笑了笑:“除了昨夜里被掳走我的人在后颈敲了一棒子,其他地方倒是并没有什么外伤。” 楚王正要开口,一旁跪着的余忠国却已经朝着苏婉兮磕了个头:“小女鲁莽任性,还请苏小姐原谅。” 第244章 破局 苏婉兮自打出来之后,便并未正眼看过余家父女二人,如今听余忠国突然开了口,索性转过眸子望了过去,脸上带着几分茫然之色:“鲁莽任性?” 余忠国连忙道:“小女在这宁城素来横行惯了,也怪我常年在战场上打仗,她母亲又去得早,未曾好生看顾好她,才养成了她这样蛮横的性子。小女已经知错,还请苏小姐大人有大量。” 苏婉兮的目光落在余欣然的身上,见余欣然紧咬着唇,唇色雪白,眼中却带着几分不肯服输的倔强,心中暗自觉着好笑,这余欣然只怕压根便不觉着自己错了。 苏婉兮沉默了片刻,才同余忠国道:“不知道余将军知不知道余小姐究竟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我不知道余小姐是如何与余将军交代的,余将军不妨当着楚王爷和王妃的面,与我们大伙儿说说?” 余忠国抬起眼看了楚王和楚王妃一眼,又转过头望向苏婉兮,最后目光落在了余欣然的身上,稍一沉吟,便开口道:“小女说,她一心倾慕世子爷,昨夜庆功宴上听楚王爷公布了世子爷与苏小姐的亲事,心中嫉妒苏小姐,因而才犯下这等错事。只是小女虽然任性,却并非歹毒之人,此事一出,她也就后悔了,她原本是打算等着风声稍稍过去一些,就悄无声息地将苏小姐放了。只是没想到世子爷那样快地,就找到了苏小姐的所在。” 苏婉兮闻言,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声中似乎带着几分讽刺。 众人望向苏婉兮的目光之中都带着几分不解,苏婉兮见状,才轻声开了口:“不瞒大家,余小姐将我掳走之后,除了最开始的一段时间,我都是清醒着的。最开始我被关在一处地下密室之中,我同那看守之人说了我的身份,让他们莫要得罪了定北军,结果那看守之人说,既然将我掳来了,他上头的人就从未打算过让我活着离开。” 众人的眼中闪过一道难以置信之色,不约而同地望向余欣然,却见余欣然的脸色渐渐苍白了起来。 “我当时听他们那样说,知晓自己只怕是凶多吉少,便急中生智,随意胡诌,说他们犯下最大的错,就是将堵住我嘴的布巾给拿走了,说只要我能开口说话,就能同定北军联络上,并且告诉他们,定北军很快就能找到我,到时候,只怕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苏婉兮笑了起来:“大抵是我那破罐子破摔的模样吓唬住了看守的人,看守的人就匆匆忙忙去禀报了下令掳走我的幕后之人,若我不曾猜错,应当就是余小姐了。余小姐只怕也是害怕我所说的是真的,就让人将我转移了地方,转移到了余小姐的闺房之中,就放下床板下。我倒是不知道,余小姐的床板下竟然也是一个暗格,余小姐倒是一点儿也不像一个闺阁女儿家。” 苏婉兮打趣了一句,才又接着道:“余小姐不在屋中,丫鬟说,余小姐吩咐让人将我迷晕,免得我听到什么,只是他们的话是当着我的面说的,于是,在他们拿了迷药来的时候,我屏住呼吸,终究是逃过一劫,也正因为如此,才听见了余小姐和她丫鬟的一些话,却是让我大开了眼界。” 苏婉兮的目光落在余欣然的身上,嘴角笑意渐冷。 余欣然眼中闪过一抹讶异,仔细想了想自己在屋中都说了些什么,脸色亦是苍白了起来。 旁人一直都留意着两人的情形,自是将两人的神情变化都收入了眼底。 “余小姐说,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觊觎她看中的人。还说楚王妃已经同她说了,等着我嫁给了世子爷做了世子妃之后,王妃会想方设法地去为余小姐求一个侧妃的名分,全了她对世子爷的心思。只是余小姐说,她才不稀罕什么侧妃,等着我死了,世子妃就是她的了,所以她绝不会让我活着回去。” 若说此前余欣然对苏婉兮的话还抱持着将信将疑地态度,如今听苏婉兮将她说过的话几乎算是原封不动地说出来,心中才有了几分害怕,望向苏婉兮的目光之中满是惧色。 “你血口喷人!”余欣然厉声斥道。 苏婉兮笑了起来,转过头望向脸色已经有些不好的楚王妃,笑着道:“这些话是余小姐同楚王妃私底下所说的话,我是不是血口喷人,想必王妃比我更清楚一些。” 随即,不等余欣然再说话,苏婉兮便又道:“而后,余小姐却又似乎觉着若只是让我死了,实在是有些便宜了我,又同丫鬟说,她本是想要将我送到妓院之中让我被千人骑万人踏的,可如果将我送入妓院,难保我不会联络定北军前来相救,那样她千方百计将我掳来的意义也就没了。” 周围望向余欣然的目光之中都隐隐带了几分惧色,连余忠国亦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似乎全然不曾想到过,自己的女儿竟会有这样歹毒的心思。 苏婉兮笑了起来:“不过很快余小姐就又想到了旁的法子,她说,既然我只要能说话就能和定北军联络,那将我毒哑了不就好了。毒哑了之后,送到偏远一些的小镇子的妓院之中。亦或者直接送到战俘营中,战俘营中的战俘大多是些年轻力壮的男子,且大多自战败掳来之后就不曾见过女人,定不会对我怜香惜玉。” 苏婉兮目光落在余欣然煞白的脸上,脸上不见了笑意,只剩下冷漠:“余小姐,这些可都是你亲口所言,余小姐不会就忘了吧?” 余欣然跪在地上,身子已经有些发软,手紧紧握着身前的裙子,将裙子捏得皱皱的,却也仍旧用尽全力抬起头来望向苏婉兮,咬着唇道:“你血口喷人。” 苏婉兮见她到了这样的时候还这样死鸭子嘴硬,眼中寒光更盛:“这些话都是余小姐同自己屋中丫鬟说的,是不是我血口喷人,将余小姐屋中的丫鬟带来,拷问一番就知道了。” 苏婉兮冷冷一笑:“余将军说余小姐只是年轻不懂事,说余小姐只是任性了一些,说错在自己,因为常年征战,未曾看顾好余小姐,没有教导好她。只是我却并不觉着,有这样歹毒心思的人,只是年轻不懂事,只是任性。” 苏婉兮深吸了一口气,抬起眼来望向远处的黑暗:“我亦是出生将门世家,我父亲亦是常年征战在外,只是我却不曾学会余小姐这样的张扬跋扈,这样的心思歹毒。” “我的确是毫发无伤的回来了,却也是因为,我此前同余小姐派来看守我的人说,定北军很快找到我,因而余小姐不得已将我转移了地方。在转移地方的时候,被世子爷的人发现了。若非因为如此,只怕我很难平平安安地站在大家的面前,同大家说这些话。大家有没有想过,若非如此,我如今可能遭受什么样的下场?” 苏婉兮的目光扫过众人:“兴许大家见到的就只是一具尸骨,也兴许,我正在战俘营中遭受你们无法想象的折磨……” “大家觉着,在我听到余小姐说的那些话,在我知晓余小姐想要对我做什么之后,我还能够大大方方地同余小姐说原谅吗?” 苏婉兮嗤笑了一声,同脸色不怎么好的楚王和楚王妃行了个礼:“婉兮的身子尚且有些不适,就先退下了。” 言罢,也不管楚王和楚王妃的神色,便径直离开,朝着自己住的院子走去。 待回到了院子,进了自个儿屋中,苏婉兮才长长地舒了口气,这样一场大戏唱下来,倒着实是有些累人的。 丫鬟见着苏婉兮进来,方连忙上前,将苏婉兮身上的氅衣解了下来。 “昨儿个奴婢在官房外没有等到苏小姐,可实在是将奴婢给急坏了,世子爷也急坏了,一宿没睡地寻苏小姐,在府中搜查了一整夜,还与王妃吵了一架。小姐能够平平安安的回来,实在是太好了。”丫鬟的眼眶微红。 苏婉兮连忙笑着道:“这不是没事了吗?哭什么?” 丫鬟连忙低下头擦了擦眼角的泪:“若是小姐出了什么事情,奴婢只怕也活不成了。小姐回来就好,平安就好。” 丫鬟说着,看了看手中解下来的大氅,似乎有些为难:“这氅衣……” 苏婉兮望向她手中那氅衣,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是世子爷的,拿去洗好放起来吧。” 那丫鬟瞧着苏婉兮脸上的笑,便也跟着笑了起来:“世子爷对小姐可真好。” 苏婉兮低眉浅笑,并未反驳她的话。便又听得她开口说着:“昨日里奴婢等不到小姐,去官房看了也没找到小姐,心中慌乱,急忙回到厅中寻了世子爷,世子爷听闻小姐失踪,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可将奴婢都骇了一跳。而后就让轻墨大人快速地叫来隐卫和侍卫,亲自带着人在府中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找。奴婢还从未见过,世子爷那副模样。” 苏婉兮闻言,心中一动,有细细密密地甜蜜蔓延开来。 伸手摸了摸丫鬟怀中那大氅,便听见外面有人道:“奴婢见过世子爷。” 苏婉兮扬眉,是叶清酌过来了? 第245章 处置 苏婉兮连忙挥了挥手,吩咐让丫鬟准备一些饭菜,就让丫鬟退了下去。 随即就瞧见叶清酌出现在了屋子门口。 苏婉兮扬眉朝着叶清酌笑了起来:“世子爷怎么过来了?” 叶清酌眼中满是笑意:“你方才在我那院子门口唱了那么一出戏,如今我那里吵吵嚷嚷的,你却是潇洒地转身一走了之,我自然也得配合配合才是。” 苏婉兮一听就知叶清酌是在打趣她,笑了笑望向叶清酌道:“世子爷可莫要再取笑我了,我让人去备饭菜去了,世子爷既然来了,便将晚饭用了再回去吧。” 叶清酌颔首,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才开口道:“你这样一闹,只怕父王母后也无法再帮着余忠国和余欣然说话了,余欣然即便是不会死,以后的日子也断然不会好过就是了。” 苏婉兮颔首,她自然知道:“我本就不是什么良善的人,她既然都已经欺辱到了我的头上,我又哪有不反击的道理?” 叶清酌抬起眼来盯着苏婉兮看了良久,才攸然笑了起来:“看来,我以后的娘子,恐怕是一只胭脂虎,这可如何是好?” 苏婉兮被他的娘子二字震得连魂都飞了,瞪大着眼盯着叶清酌看了良久,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叶清酌瞧见苏婉兮这副呆愣模样,愈发觉得好笑了几分,脸上笑意一直不曾褪下。 “胭脂虎好。”苏婉兮转过眸子:“我可是清清楚楚地知道,在世子爷身边,哪怕只是做一个丫鬟,都得要面对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各种心机陷害,更何况,以后是要做世子爷的妻子的。如世子爷这样的蓝颜祸水,若不是一只胭脂虎,只怕是招架不住的。” 叶清酌见着苏婉兮这样从善如流地接下话,眸中愈发温柔了几分。 丫鬟布好了饭菜,苏婉兮与叶清酌便坐了下来用饭,叶清酌笑了笑:“如今这府中,只怕也只有你我二人能够这样心平气和地用饭了,其它地方,怕是都不怎么安宁的。” 苏婉兮笑了笑:“我可是一天不曾用饭了。” 叶清酌挑眉,漫不经心地应着:“真巧,我也是。” 苏婉兮闻言一怔,抬起眼来就瞧见叶清酌定定地看着她的目光,嘴角忍不住一样,心中愈发甜蜜了几分,转过身吩咐着丫鬟道:“去温一壶酒来吧,今儿个天气甚好,适合饮酒。” 叶清酌亦是颔首:“嗯,今夜北风,却唯独刮不到咱们这儿,的确是天气极好的。” 而后才又笑着道:“你闹这么一遭,只怕整个府中都知晓了你并不好惹,这样也好,以后你也可以轻松一些。” 丫鬟呈了酒来,两人一边饮酒,一边说着漫无边际的话。 用了晚饭,苏婉兮就将叶清酌赶了回去,叶清酌似乎不情不愿地样子:“我都好心将床借给你睡了一下午了,怎么你却是要赶我走?” 苏婉兮挑眉:“多谢世子爷借床之恩,天色已晚,世子爷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好。听闻昨夜世子爷也是一夜未眠,世子爷旧伤未愈,还请世子爷多加珍重才是。” 叶清酌也笑,眉眼间俱是轻佻:“是啊,我昨夜倒的确是一夜未眠,只是这又是为了谁呢?你却就这样翻脸不认人了,到实在是让人心寒,心寒的很啊。” 苏婉兮却是一本正经:“我也是关心世子爷,若是世子爷呆在我这里,只怕更是睡不着的,我是怕世子爷把持不住,要知道世子爷如今的身子可不适合这样折腾。” “把持不住?”叶清酌见苏婉兮满脸正经地说着这样不正经的话,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眉眼间带着笑:“苏小姐容颜绝色,倒的确容易令人把持不住。唉,既然如此,那我也就只能离开了,左右我也不急在这一时,咱们……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四个字,尤其意味深长。 苏婉兮脸上又有些发烫,急急忙忙地推着叶清酌离开了屋子,等着叶清酌离开了,才摸了摸自己烫得有些吓人的耳朵,长长地吁了口气。 夜里,知道有许多人因为她的缘故睡得不踏实的苏婉兮,总算是睡了个安稳觉。 第二日一早,苏婉兮用了饭,便拿了一本闲书在屋中看着,书尚未翻几页,就听见外面有人来了:“苏小姐可在?王爷请苏小姐去一下书房。” 苏婉兮挑了挑眉,自然明白,楚王请她过去,十有八九是为了余欣然一事。 倒不知,余忠国会如何处置余欣然,只是毕竟也是他的女儿,只怕也不会真正下什么毒手。 苏婉兮暗自想着,也应了下来,随着来人一同去了楚王的书房。 余忠国和楚王都在,余忠国的脸色十分的不好,脸色青白,眼下有一圈十分明显的黑色印记,显然他便是昨日里因为她的缘故睡得十分不踏实的人中,最不好的那一个。 见着苏婉兮进来,余忠国便低下了头,眼中满是愧色。 楚王神情倒是自若,抬起眼来对着苏婉兮笑了笑,开口道:“苏小姐来了,坐吧。” 苏婉兮也丝毫不扭捏,浅笑着寻了个椅子坐了下来。 楚王看了苏婉兮一眼,复又道:“今日请苏小姐来,是为了余小姐之事……” 苏婉兮轻轻颔首,示意自己已经知晓,楚王便也不再多言,笑了笑,抬起头来望向余忠国:“还是你自个儿来说吧。” 苏婉兮闻言,就索性也跟着楚王看向了余忠国。 余忠国终是抬起了头来,因着昨夜彻夜未眠,眼中赤红一片,快步走到苏婉兮面前,一撩袍子就跪了下来。 “余将军这是做什么?”苏婉兮面上佯装做一副吃惊模样,连忙站起身来:“按理说来,余将军算得上是我的长辈,这样的大礼,婉兮可受不起。” 那余忠国却是不管不顾,朝着苏婉兮拱了拱手,脸上满是愧疚之色:“小女做出那等事情,实在是天理不容的,我知晓苏小姐受了天大的委屈,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都无法补偿。关于小女,末将已经命人将她关押了起来,下令重责二十大板,而后送到外面庄子上,跟着庄子上的下人种种地做做粗活,且专门派了士兵盯着,不让她有任何偷懒的机会,苏小姐亦可亲自派人去盯着。这样的责罚,不知苏小姐可还满意?” 苏婉兮嘴角一翘笑了起来,这样的处置,倒让她想起了自己在君府遭受的那一切。 当初君府便是打了她板子,而后她被叶清酌救下,在楚王府中做了洗衣丫鬟。 “余将军的处置,再公正不过,且余小姐本就是余将军的女儿,自然应当由余将军来决定如何处置的。”苏婉兮笑了笑,笑意却并未到达眼底。 余忠国咬了咬唇,眼中愈发的红了几分:“我知晓苏小姐怪罪我偏私,欣然犯下这样的错,苏小姐即便是要要她的命,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只是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实在是不忍……” 苏婉兮倒是不曾想到余忠国会将这话拿到面上来说,亦是有些诧异,见着余忠国憔悴不堪的样子,便也只得轻叹了口气,沉默了下来。 余忠国虽然性子霸道了一些,却也的确是个好父亲。 余忠国咬了咬牙,又朝着苏婉兮磕了个头:“养不教父之过,欣然变成这样心思歹毒之人,我这个做父亲的,难辞其咎。为表歉意,我自罚五十大板,以代女受过。” 五十大板…… 苏婉兮的目光中满是诧异,这可实在是不轻的了,若是身子孱弱一些的人,五十大板,便能直接要了他的命。 即便是余忠国是身子十分强壮的将军,这五十大板下去,只怕也得去掉半条命的。 苏婉兮瞧着余忠国的模样,便想起了自己的父亲,父亲对她亦是宠爱非常的,只可惜…… “余将军言重了,我如今也并无大碍,这五十大板,便罢了吧。”苏婉兮沉默了片刻,才幽幽道:“余将军是个好父亲,希望余小姐能够早日醒悟过来,好好孝敬余将军。” 余忠国却是个倔脾气:“多谢苏小姐大人有大量,只是这五十大板,我既然已经应了下来,就定是要执行的,身为一个将军,岂有出尔反尔的的道理。且这五十大板也是我应当受的,只希望此事到此告一段落,希望苏小姐莫要再追究小女。” 苏婉兮连忙道:“自然。” 余忠国这才松了口气,又朝着苏婉兮行了个礼,才站起身来,径直出了书房。 楚王望着余忠国的背影,良久才转过身道:“余将军此人,因着常年在军中,脾气有些暴躁,只是如苏小姐所言,他也的确是个好父亲。” 苏婉兮轻轻颔首:“婉兮让王爷费心了。” 楚王笑了起来:“这样见外做什么?咱们很快便也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且清酌对你可是极为挂心的,我就这么一个儿子……” 楚王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这天底下,大抵没有不希望自己孩子好的父母了。” 楚王也并未多言,便让苏婉兮离开了。 苏婉兮刚一出楚王的院子,却又被劫了下来:“苏小姐,王妃有请。” 第246章 握手言和 苏婉兮脚步一顿,面上带着沉吟之色,来了宁城之后,余欣然一直同楚王妃亲厚,楚王妃甚至有意将余欣然许配给叶清酌,如今闹出了这样的事情,楚王妃只怕对余欣然也是十分不喜的。 且如今楚王已经当着众人的面宣布了她与叶清酌的亲事,婚期已定,这一次,楚王妃只怕也不会太过为难她。 苏婉兮心中这样想着,便也应了下来,带着丫鬟去了楚王妃的院子中。 楚王妃穿着一身银朱红细云锦广绫合欢长衣,手中端着一杯茶,茶香袅袅,一室清香。 苏婉兮进了屋,便连忙上前同楚王妃行了礼:“婉兮给王妃请安。” 楚王妃方抬起眸子来,目光落在了苏婉兮的身上,半晌,才轻轻点了点头:“起吧。” 而后转身吩咐着一旁侍立着的丫鬟:“给苏小姐抬张椅子来。” 丫鬟连忙应了声,抬了椅子放在了苏婉兮的身后,楚王妃也不看苏婉兮,只轻声道:“坐。” 苏婉兮从善如流地坐了下来,见楚王妃没有说话,便也只一言不发地坐着。 楚王妃喝了口茶,方将茶杯放到了一旁,手轻轻抚摸着茶盏上凸起的花纹,目光转向苏婉兮,细细打量了苏婉兮半晌,才开口道:“你与清酌的婚期定在了什么时候?” 苏婉兮一怔,却是不曾想到楚王妃一开口问的竟是这件事情,只暗自想着,楚王妃此前不喜她,只怕在心中笃定她与叶清酌的亲事难成,因而都不曾费心记下他们二人的婚期。 “二月二十三。”苏婉兮低着头应着。 楚王妃听苏婉兮回答了,便又沉默了下来,半晌才幽幽叹了口气:“你是不是在心中嘲笑本王妃识人不清?此前想要将王婉婷嫁给清酌,却不想王婉婷竟是那样的人,到最后,竟是爬上了王爷的床榻。后来到了宁城,觉着余欣然脾气性子直爽可爱,可是谁曾料到,竟是个这样心思毒辣之人。” 苏婉兮低着头,声音不带丝毫波动:“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王妃只不过是被她们蒙蔽了眼睛,没瞧清楚她们内里的心思罢了。” 楚王妃笑了一声,笑声中带着几分轻嘲:“是啊,就是因为如此,才愈发显得本王妃愚蠢了,我活了这么些年,却连两个十多岁的小丫头的本来面目都瞧不清楚,当真是这人年纪越大,越发糊涂了。” 这样的话,苏婉兮自然是不敢胡乱接的,便只垂着眸子没有开口。 丫鬟奉了茶上来,放在了苏婉兮的手边。 楚王妃说完,就又沉默了下来,半晌才开口道:“你在清酌跟前侍候了那么长的时间,清酌对你也算得上是十分了解的了,清酌此前虽然后院有那么多人,可是却独独缺一个知冷知热的,你此前本就是侍候他的,我相信你能够做得很好。” 苏婉兮听楚王妃说这话,分明便是已经服了软了,心中自然是欢喜的,嘴角亦是翘了起来:“是,我定会好生照顾好世子爷的,王妃放心。” 楚王妃闻言,便笑了起来:“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你的性子我也有几分了解,素来冷静,也是个担得起大事的,我自然放心,此前是我魔症了。总是觉着,清酌对你用心太过,这样于他的身份和前途不利。现在想想,人这一辈子,能够求一个自己心喜之人在身边,未尝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我是清酌的母亲,自然也是这天底下最希望他好的人。” 说完,楚王妃朝着苏婉兮招了招手:“来,到我跟前来。” 苏婉兮连忙站起身来,走到了楚王妃的面前。 楚王妃看了苏婉兮一眼,转过身从徐嬷嬷的手中接过了一个盒子,将那盒子打了开来。 苏婉兮瞧见里面放着的,是两个水头极好的玉镯子。 楚王妃将那玉镯子取了出来,笑眯眯地道:“这是我与王爷成亲的第二天,入宫觐见的时候,贤妃娘娘赐下的镯子,说是淑妃当初去的时候交给贤妃娘娘的,让贤妃娘娘转交给王爷的妻子,也算得上是传家之宝了。淑妃娘娘去的早,王爷一直养在贤妃名下,可是算起来,淑妃娘娘才是王爷正经的母亲。如今你与清酌就要成亲了,我也将它传给你,等你成亲那日,就将这镯子戴上吧。” 苏婉兮目光落在那镯子上,咬了咬唇,跪了下来,接过了那镯子,轻声道:“定不辜负王妃的厚爱。” 楚王妃笑了笑,将镯子交到了苏婉兮的手中,将苏婉兮拉了起来。 “二月二十三成亲的话,时间还是有些仓促,得抓紧时间准备了,嫁衣喜服那些是极为紧要的,我待会儿就让人去城中寻好的绣娘来,给你和清酌量一量尺寸。只可惜这是在宁城,我也不知道哪一家的嫁衣做的好,要是在昌黎的话,我定是能够让人做出最美的嫁衣来。”楚王妃笑眯眯地道。 苏婉兮连忙应着:“左右我在府中也并无什么要紧的事情,我的绣功倒还过得去,这嫁衣和喜服本也应该是我亲自来绣的,不妨就还是让我来吧。” 楚王妃闻言,转过眸子望向苏婉兮:“我倒是听说过你的绣工不错,只是这时间不足一月了,嫁衣和喜服可都不是小事,你可来得及?” 苏婉兮仔细算了算日子,点了点头应着:“应当来得及的,若是来不及,一些小的配件的,我也可以交给绣娘去做。” 楚王妃听苏婉兮这样一说,便也点了头,笑着道:“也合该如此,成亲本就是一个女子一生中最为紧要的事情,我只是觉着时间太过仓促,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就你自己绣吧,缺什么东西的,尽管同徐嬷嬷开口就是。” 苏婉兮连忙应了下来,脸上满是笑意。 “虽然日子都已经定下来了,且这样仓促,可是这流程却是少不得的。六礼咱们还是走一遭比较好,这请期已经走到了前面,纳采、问名、纳吉什么的,也都基本可以跳过了,你待会儿叫人将生辰八字送过来,我让人合一合就是。只是纳征可是省略不了,晚些时候等王爷过来,我再同王爷好生商量商量,给你下聘,其它都已经很委屈你了,这聘礼可省不得。” 楚王妃笑着握住苏婉兮的手,脸上俱是柔和笑意。 苏婉兮面色微微有些红,轻轻福了福身:“一切听从王妃安排就是。” 楚王妃又拉着苏婉兮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些关于成亲的事情,转眼到了中午时分,便索性留了苏婉兮用了午膳,徐嬷嬷三催四请地让楚王妃去午休,楚王妃才放了苏婉兮离开。 苏婉兮离开的时候,脸上是满满的笑意,她来的时候倒是知晓楚王妃大抵不会再与她为难,只是却不曾想到,楚王妃竟然这样温和。 这样最好了,她与叶清酌成了亲之后,楚王妃便是她的婆婆,不管如何,她也不希望与楚王妃闹得太僵。 楚王妃素来是聪明人,虽然知晓看错了王婉婷和余欣然,被人撺掇着为难了苏婉兮一阵,可是这一回过神来,却也明白怎样做是对她最好,对楚王和叶清酌好的。 苏婉兮毕竟是楚王亲自为叶清酌定下的妻子,且又得叶清酌自己喜爱,她若是给苏婉兮几分面子,不仅能够得到苏婉兮的敬重,也能够得到楚王的欢喜和叶清酌的敬重。 她若是再继续为难苏婉兮,徒惹得一家人都不高兴,她又何必如此? 这样一想,自然便知晓应当如何对待苏婉兮了。 苏婉兮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就瞧见叶清酌呆在她的屋中看书,苏婉兮挑了挑眉,有些诧异:“世子爷怕是走错了吧?这可不是世子爷的书房?” 叶清酌抬起眼来看了苏婉兮一眼,见她并无什么事情,便挑了挑眉,笑了起来,扬了扬手中的书:“神鬼录?倒是不曾想到,你竟然会看这样的书。” 苏婉兮笑了笑,她早上随手从书架上取来打发时间的闲书,倒是被他瞧见了。 “不过是随意打发打发时间而已,我倒是觉着有些故事还挺有意思的。” 叶清酌扬眉,将苏婉兮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啧啧了两声:“说起来,我倒是突然想了起来,当初我可是从乱葬岗,将你从棺材里面拉出来的,难不成……” 叶清酌虽并未将话说完,只是话中之意却是十分明显。 苏婉兮点了点头,笑容愈发明媚:“世子爷如今才反应过来,只怕是有些晚了,我正是从那棺材中爬出来的厉鬼。” “厉鬼?”叶清酌摇了摇头:“厉鬼倒不像,勾魂摄魄的艳鬼倒是差不离,不然怎么将我的魂魄都给勾走了?” 苏婉兮说不赢叶清酌,瞪了叶清酌一眼,就将那装着镯子的盒子放在了书架上。 叶清酌将书放在了一旁,站起身来,走到苏婉兮身后,将那盒子又取了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番,才开口道:“这是什么?” 一面问着,一面将盒子打了开来。 “这镯子倒是难得的珍品。”说着,抬起手取了下来仔细看了看:“还是暖玉的,看着也有几分眼熟……” 苏婉兮转过眸子笑着瞪了叶清酌一眼:“自然眼熟,这是王妃给的,说是淑妃娘娘留下来的,王妃应当戴过。” 叶清酌挑了挑眉,将那镯子又放回了盒子中:“这样的好东西,母妃也不给我,倒是给你了。” 顿了顿,复又道:“不过也无妨,左右你的也是我的。” 苏婉兮忍不住又瞪了叶清酌一眼:“你来此便是同我说这些的?” 叶清酌将盒子放了回去:“倒也不是,只是余忠国和余欣然要在府中领罚,你可要去看看?” 第247章 天底下最无耻之人 苏婉兮想了想,终是摇了摇头,轻声道:“我若是去看,倒是显得我有些咄咄逼人了。余忠国自己定下的处罚并不算轻,且有你在,他们也定然没有机会弄虚作假,我又何必再去盯着?” 叶清酌闻言就笑了起来:“你怎么知晓我会帮你?” 苏婉兮睨了叶清酌一眼,脸上笑意愈盛:“世子爷不是亲口答应的吗?不管如何,也不会让余欣然好过才是。那二十板子,倒不是重点,余忠国将她送到庄子上,未尝不是一种保护,世子爷想要帮我出气,自然是应该派人在庄子上盯着,不让余欣然偷懒。” 叶清酌扬眉,眼中笑意渐浓:“嗯,苏小姐这样信任本世子,实在是本世子的福分。” 苏婉兮笑了笑,倒是并不怎么想再在这件事情上多加纠结,便扬声叫了丫鬟去取了尺子来,对着叶清酌道:“正好你来了,我给你量个尺寸,将手抬起来。” 叶清酌挑着眉望向苏婉兮,有些奇怪,却也顺从地将手抬了起来:“量尺寸做什么?” “做喜服。”苏婉兮低着头应着,给叶清酌量着尺寸。 “喜服?”叶清酌脸上诧异之色更盛:“嫁衣喜服的,不是有绣娘做吗?” 苏婉兮摇了摇头,轻声应着:“这种事情,还是自己动手最好,岂能事事都靠着绣娘,绣娘做的,哪有自己做的好?” “你要自己做?”叶清酌眼中低着头望着苏婉兮,眼中闪过一抹诧异:“时间这样赶,可来得及?” 苏婉兮颔首:“应当是来得及的。” 叶清酌听苏婉兮这样说,便不再多言,任由着苏婉兮将他转来转去地量了尺寸,才轻声道:“那就有劳苏小姐了。” 声音中一如既往带着打趣。 苏婉兮虽然并未去看余忠国和余欣然父女二人受罚,叶清酌却也派人打探了消息给苏婉兮描述了当时的情形。 “是余将军先领的罚,最开始余小姐还在一旁站着,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十多棍下去,脸色就越来越苍白了。后来瞧着余将军身上的衣裳都被血浸透了,余小姐也就慌了,急急忙忙地扑在余将军的身上,让行刑的人住手,说都是她犯下的错,为何却要打她父亲这么多棍子。” 苏婉兮低眉,点了点头:“她的心肠倒也还没有硬到六亲不认的地步,也不枉余将军费尽心思保下她的性命。” “后来行刑的人将余小姐拉开了去,快四十棍的时候,余将军就已经痛得晕了过去,余小姐见状,哭得几近昏厥。五十棍一打完,就急急忙忙嚷着让人传了大夫。” “而后余小姐受刑,余小姐倒是咬着牙一直一声不吭的,只是脸色十分的不好看,行刑完,也昏迷了过去,奴婢看了看,余小姐的嘴唇都已经被咬破了。听闻余将军在行刑之前就吩咐了,一行刑完,就将余小姐送到庄子上去,行刑完之后,便果真有人将余小姐抬上了马车出了城。余将军也是狠心,也不等余小姐养好了伤再往庄子上送。” 苏婉兮颔首,脸上并无什么多余的表情:“余忠国此举,也不过是为了保全余欣然的性命罢了。他对余欣然越狠,旁人对余欣然就会越多几分同情,余欣然也就能够活得越好。只是余欣然倒也算是个烈性的,这一去庄子,只怕得受不少的苦头。” 丫鬟却是有些担忧:“我瞧着那余小姐在行刑的时候,眼神实在是有些骇人的,只怕也未必真正的服气,若是到时候得了机会回到宁城,小姐可要多加小心才是。” 苏婉兮点了点头:“以余欣然那样的性子,这一回栽了这样大的跟头,自是睚眦必报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左右她短时间内也回不来,等回来了再说吧。” 余欣然被送去了庄子上,此前那掳人的事情便也告一段落。 因着她与叶清酌就要成亲的缘故,府中倒也十分的忙碌,苏婉兮忙着准备嫁妆和喜服,也没有什么心思过问其它的事情。 因着前段时日定北军打下了一场十分漂亮的仗,一时间,楚王的名声倒也愈发盛了几分,前来投奔的人络绎不绝,楚王的势力极快地扩展着,手下的士兵也快速增加,很快便有了近二十万人。 也因着那一场仗的缘故,周围的那些起义军倒是极为安分,不敢轻举妄动,连梁帝那边似乎也没有了动静。 一时间倒是风平浪静。 只是苏家小姐带着定北军投奔了楚王的消息,却像是长了翅膀一样,极快地传了出去。 一同传出去的,还有苏婉兮与叶清酌即将成亲的消息。 “奴婢瞧见这几日总有人在咱们院子外面徘徊,似乎是想要一睹小姐的面目呢。幸好世子爷派了人来咱们院子外面守着,将那些人都拒之门外了,不然可有得小姐忙的。”丫鬟从外面走了进来,笑意吟吟地同苏婉兮说着。 苏婉兮手中快速地飞针走线,丝毫不曾慢下来:“他们只不过是好奇,能够指挥得动神秘的定北军的苏家小姐是什么模样。” 丫鬟点了点头,眼中亦是染上了笑意:“外面的传言简直神乎其神的,先前奴婢听厨房里面采买的下人说,外面都在传,苏小姐是有三头六臂的怪物呢。也有人说,苏小姐是容貌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因而才得了世子爷的青睐。” 苏婉兮失笑:“流言蜚语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哪能当得了真的?” 苏婉兮倒是未将这些流言蜚语的放在心上,只是却不曾想到,便也是这些流言蜚语,倒是引来了一个她不怎么想见的人。 苏婉兮正在屋中绣喜服,丫鬟便拿了一封信从外面走了进来:“小姐,有一个男子,自称是小姐的故人,让奴婢将这封信交给小姐。” “故人?”苏婉兮有些诧异地抬起了头来,心中却是暗自觉着好笑,当初苏府落难的时候,她到处求人帮忙,却总是被人拒之门外,那个时候,那些所谓的故人至交通通避而不见,她如今投奔在楚王麾下,并且要与叶清酌成亲的消息这么一传出去,倒是有故人找上门来了。 苏婉兮将那信封接了过来,信封上干干净净地,一个字也没有写。 苏婉兮挑了挑眉,一面拿了一旁的剪刀来将信封拆了,一面同丫鬟说着话:“是那人自己将信交给你的?我那个故人,长什么模样?” 丫鬟颔首应着:“倒是个长得挺好看的年轻男子,约摸二十来岁的样子,只是一直坐在轮椅上,到好似腿脚有些毛病。” 苏婉兮听丫鬟这样一说,正从信封中取信的手微微一顿,嘴角泛起一抹冷意来。 她倒是已经猜到了,这个所谓的故人究竟是谁了。 君慕寒。 她曾经同床共枕一年有余的夫君,她曾经以为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亲人之外,最关心她的那个人。 却也是为了得到定北军的军令符,对她虚情假意,甚至不惜让她承受了二十棍子,而后活活被钉入棺材的狠心之人。 想起曾经那些她以为已经过去很久的过往,那些疼痛悲伤却似乎仍旧记忆犹新,仿佛昨日刚刚承受过一样。 苏婉兮嘴角的笑容愈发冷了几分:“他怎么还有脸,找到宁城来?” 苏婉兮心中暗自想着,君府不是从来都是梁帝的一条走狗吗?当初君府那样对她,可就是为了帮梁帝寻找定北军的军令符。 如今怎么会到宁城来?莫非是还不死心,听闻了她带着定北军投奔了楚王的消息,就眼巴巴地赶了过来? 苏婉兮心中各种各样的念头转了好几转,才将信封中的信纸取了出来。 倒的确是君慕寒的字迹,当初在君府的时候,她在他练字的时候为他磨了不少的墨,他的字迹,她倒是一眼就能够认得出来的。 信不长,不消多久,苏婉兮就将信中内容都读完了,只是看完之后,眼中的冷意却愈发盛了几分。 在信中,君慕寒说,梁帝如今昏聩无能,且疑心甚重,怀疑君府与楚王府暗中勾结,因而借机对君府施威。君府众人被逼无奈,只得仓皇逃离昌黎城,因着叶楚楚的缘故,一路北上投奔楚王而来。 只是到了城守府前,叶楚楚打出自己的名号来,却被楚王拒之门外,后又听闻苏婉兮尚且还活着,且投奔了楚王,即将与楚王世子成亲,因而才转而求上了苏婉兮,想要让苏婉兮帮他们引见楚王。 君慕寒还在信中说,此前对苏婉兮做的那些事情,都是因为受梁帝所逼,逼不得已而为之,求苏婉兮能够不计前嫌,原谅他们一家,以后定然衔草相报。 一封信看下来,苏婉兮却是几乎快要忍不住自己汹涌的情绪,嘴角的笑中满是嘲讽之色。 不知道君慕寒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写下这封信的,倒真是好意思。 当初他对苏婉兮做下那样的事情,若非苏婉兮侥幸被叶清酌所救,如今只怕早已经是那棺材里面的白骨一堆了。 他们却还敢跑到她面前来,还大言不惭地将所有的过错都推给梁帝,让她原谅他们。 这天底下,大抵没有比他们更无耻更好笑的人了。 第248章 流言伤人 苏婉兮将信放到一旁,并未理会。 绣花绣得有些久了,苏婉兮觉着脖子有些疼,眼睛也有些酸胀,便将东西都收到了绣花篮子里面,站起身来望了望外面的天色。 “什么时辰了?”苏婉兮轻声问着。 丫鬟连忙应道:“快要到酉时了。” 苏婉兮颔首:“该准备晚饭了,先前吩咐你让厨房给世子爷炖鸽子汤可给厨房传了话?” 这些日子,叶清酌也不知突然发了什么疯,每日里的晚饭都要跑到苏婉兮的院子里来同苏婉兮一同用膳,苏婉兮倒也已经习惯了,正好叶清酌身上的伤仍旧没有痊愈,苏婉兮便索性抓住了这个机会,想方设法地为叶清酌补补身子。 “传了话了。”丫鬟浅笑着应着:“方才奴婢便已经派了人去厨房取饭菜了,想必很快就能够取回来了。” 苏婉兮点了点头,去净房中净手,还在净房中就听见了叶清酌在屋中说话的声音,似乎是在问她在何处。 苏婉兮听见丫鬟回答了,嘴角勾了勾,将手擦干净了,方走了出去。 一出去就瞧见叶清酌坐在桌子旁,目光落在她先前随手放在一边的信上,先前她看完之后就那么随手放了过去,并未折起来,因而只目光那么一转,信中内容便能尽数纳入眼底。 似是听见了苏婉兮的脚步声,叶清酌才抬起眼来望向苏婉兮:“先前我就听闻有人说是你的故人来寻你,就是他?” 苏婉兮细细打量着叶清酌的神色,见他面上并无什么太多的表情,眼中亦是一贯的清冷,方点了点头:“是。” “君慕寒……”叶清酌的手轻轻在桌子上敲了敲:“君家的人,昨日叶楚楚来找父皇,被拦了下来,当时我倒是没有想起,这个君家……就是你曾经的……夫家?君慕寒,君家的大公子,就是你曾经的……夫君?” 叶清酌的话说得有些慢,似乎是在斟酌着用词。 她曾经嫁过人,这是她无法抹灭的过去。 那一段不怎么愉快的过去,她虽然不怎么想提,可是却已经刻入了她的人生中。与其躲躲闪闪,徒惹人不快,倒不如坦然一些。 苏婉兮点了点头:“是,他在信中说,梁帝昏庸多疑,怀疑他们君府与楚王府私下早已经勾结,逼得他们不得不离开昌黎,又因为三小姐的提议,特来投奔楚王爷,结果被楚王爷拒之门外,后来听闻我在这里,才让人递了信来,想要让我将他们引见给王爷。” 叶清酌仍旧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子,目光定定地看着苏婉兮,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应当如何开口的模样。 苏婉兮自然明白叶清酌心中顾虑,她即将成为他的妻子,可是这写信之人,却是她曾经的夫君,实在是很难让他不多想的。 苏婉兮将那信纸拿了过来,随手扔进了火盆子中。 沉吟了片刻,才转身同叶清酌道:“其实说起来,我能够与世子爷相遇,倒也多亏了他们。” 见叶清酌朝着她看了过来,苏婉兮才抿嘴笑了起来:“当初苏家出事之后,梁帝猜想定北军的军令符应当在我身上,便让君家的人想方设法地套出定北军的军令符。君慕寒和君霜杰父子二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的,给我设套。” “他们并未套出所为的定北军军令符,却被我发现了。两人便露出了本来面目,觉着我已经没有了用处,留我在君府,知会惹得梁帝疑心。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我打了二十大棍,而后将我钉入了棺材之中,扔到了乱葬岗。” 叶清酌听得苏婉兮说着那段过往,眉头便紧紧地蹙了起来,脸色亦是难看到了极点:“这君家还真是无耻至极。” 苏婉兮笑了起来:“可不是吗?无耻至极,当初也怪我识人不清,险些就丢了性命。可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他们却还敢写信来说当初对我做出那样的事情,是因为被梁帝逼迫,逼不得已,还让我将他们引见给王爷。” 苏婉兮脸上的笑容带着几分讽刺:“真是想要让人去量一量,他们的脸皮是不是比那城墙还要厚?” 叶清酌轻轻敲着桌子,沉默了片刻才道:“你准备如何处置?” 苏婉兮想说,她本不想这么早地对付君府一家人,只是地狱无门他们却偏偏要闯到她跟前来,她自然不会放过这样好的机会。 只是终究不想给叶清酌留下太过狠毒的印象,便神情淡然地道:“这样的人,理会他做什么?” 叶清酌却是摇了摇头:“不可,如他们这样厚颜无耻之人,你若是置之不理,还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如今就快要到我们成亲的日子了,我可不希望他们闹出什么幺蛾子来破坏你我的亲事。” “嗯?”苏婉兮转过头望向叶清酌,眼中带着几分笑意:“那世子爷觉着,应当如何处置?” 叶清酌嘴角一翘,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却带着满满的阴冷之气,让苏婉兮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自然是要让他们牢牢记得这个教训,让他们再也不敢出现在你的面前,也或许,是再也不能出现在你面前。这样的人,难不成留着还能当年猪杀了来吃不成?” 苏婉兮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点了点头道:“世子爷所言甚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深。” 君府当初想要对她斩草除根,可惜她命硬,连阎王爷都不想收她,让她活了下来,也让她有了报仇的机会。 她自然不会犯下这样的错。 只是苏婉兮不曾想到,她尚未来得及出手,倒是君府的人先动了。 “奴婢先前去给小姐取衣裳的时候,听见有下人在议论,说是城中有一些关于小姐的不太好的流言蜚语。” 杏雨将衣裳仔细折好,放到了箱子中,转过头见苏婉兮正在绣着衣裳,想了想终是开了口。 这段日子关于苏婉兮的流言蜚语实在是不少的,苏婉兮也并未太放在心上,只随口问着:“又有什么传言?” 杏雨听她的语气,便知苏婉兮并不知道那些传言的内容:“听闻是从小姐此前的夫君口中传出来的,说小姐做君家妇的时候,不守妇道,在外面勾三搭四,且对公婆不敬,对夫君不贤,犯了七出之罪,因而才被君家所休。还说……” 苏婉兮闻言,停下了摆弄着针线的手,面色渐渐冷了下来。 “还说什么?”苏婉兮的声音亦是泛着冷。 杏雨小心翼翼地抬起眼来看了看苏婉兮的神色,才又接着道:“还说,世子爷这样尊贵的身份,却捡了一个破鞋,只怕是被小姐给迷惑了心智。” 杏雨见苏婉兮的脸色愈发难看了几分,连忙道:“还有许多比这更难听的,现在府中许多人都知晓了此事,奴婢还以为小姐也已经知道了。” 苏婉兮冷冷一笑,她最近都在忙活着做喜服和嫁衣,也不怎么出门。且这样的话,只怕也没有人敢拿到她面前来与她说的。 君府…… 呵。 苏婉兮眼中闪过一抹嗜血的杀意,她原本还不想这么快的,可是既然他们非要来招惹她,她又何必对他们手下留情。 晚上叶清酌照例来苏婉兮的院子用晚膳,进门就瞧见苏婉兮坐在美人榻上,也没有绣花,也不曾看书,见他进来,便抬起眼来定定地看着他。 叶清酌挑了挑眉,沉吟了半晌,才开口问道:“你已经知道了?” 苏婉兮听他这么一问,原本只是猜测,现在便已经全然证实了:“你早就知道了此事?” 叶清酌并未辩驳,只神情淡淡地道:“何必惹你烦心?” 苏婉兮咬了咬唇,知晓他是为了自己好,也不好责怪,只低了声音道:“我从别人口中听闻这些事情,岂不是更烦心?” 叶清酌笑了笑:“别多想,此事交给我,很快就能解决了。” 苏婉兮抬起眼撇了撇叶清酌的神情,沉吟了片刻,才开口问道:“你就不曾怀疑过,他们说的那些话,是不是真的?” 叶清酌转过头望向苏婉兮,那眼神好似在看一个傻子一样:“你马上就是我娘子了,他们是谁?我为何要去相信几个陌生人,却不相信我自个儿的夫人?” 苏婉兮一怔,倒是不曾想到叶清酌会说出这样的话,面色微微有些发烫,只得连忙转开了话茬子:“你准备怎么做?” 叶清酌挑了挑眉:“直接让他们从这世上消失不就好了?” 苏婉兮却是摇了摇头,声音中泛着冷:“若只是这样,未免也太过便宜他们了。” 叶清酌眼中带着几分笑意:“也是,不知苏小姐有什么主意?” 苏婉兮抿了抿唇,眼中闪过一抹暗红,声音中满是狠辣:“他们这样散步关于我的流言蜚语,我自然也要让他们尝一尝被流言蜚语所伤的滋味,让他们君府的名声一败涂地,让他们过的生不如死!” 第249章 各显神通 叶清酌倒是显得有些兴味盎然,目光定定地望着苏婉兮:“你准备如何做?” 苏婉兮笑了起来:“还得劳烦世子爷借几个暗卫给我了。” 叶清酌离开之后,时辰已经不早,杏雨侍候苏婉兮洗漱了,苏婉兮想了想,转过头望向杏雨:“最近外面那些关于我的流言蜚语,其他人也不会同我讲,只是我与世子爷就快要成亲了,我也不希望因着那些糟心事影响我与世子爷的亲事,你闲来无事的时候,多同府中其它下人打听打听,打听到什么消息便及时与我讲。” 杏雨明白过来了苏婉兮的意思,连忙应下了声来,苏婉兮又接着道:“对了,还有关于君家那几位的,若是有什么传言,你也一并打探了。” 第二日早上倒是风平浪静,下午的时候,苏婉兮正在绣喜服,杏雨就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 “怎么了?瞧你这着急忙慌的样子,可是出了什么事?”苏婉兮停下绣花的手,朝着杏雨看了过去。 杏雨点了点头,忙道:“倒不是小姐,是那位君家大公子出了事。” “哦?”苏婉兮的眼中滑过一抹讥笑,面上却是带着疑惑的:“出了什么事?与我说说。” 苏婉兮索性将喜服放回了篮子中,一副极为有兴趣的样子。 杏雨连忙道:“据说君家那几位被几次三番拒之门外之后,倒是打起了旁的主意,昨儿个晚上邀了咱们府上几位文士和武将去喝酒,喝酒选的地方是溢香园,那是咱们宁城远近闻名的妓院。那君家大公子只怕是想要收买那几位文士武将,意图让他们将君府的人引见给王爷。” 苏婉兮点了点头,笑了起来:“这倒也算不得什么新鲜事,他们既然到了宁城,要让他们连王爷的面都不曾见着就离开,只怕他们也是不会乐意的,自然要想方设法地达成目的才是。” “的确如小姐所言,这并非什么稀罕事儿。听人讲,那君家大公子也是个左右逢源,极其会说话的人物,三言两语将请去的那几位哄得团团转,而后他们便顺势在溢香园里面各自找了喜欢的姑娘一同歇下了。” 杏雨说着,看了苏婉兮一眼,似乎有些犹豫。 苏婉兮笑了起来:“怎么了?接下来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怎么这样瞧着我?” 杏雨咬了咬唇,却并未直接将接下来的事情说出来,只问着苏婉兮:“奴婢听闻,那君家大公子是小姐曾经的夫婿?” 苏婉兮点了点头,倒是没觉着此事有什么好隐瞒的:“的确如此。” “那……”杏雨支支吾吾了半晌,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说什么,眼中满是着急。 苏婉兮忙催促着:“你也不要吞吞吐吐的了,直接告诉我,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就是了。可是同我有关?” 杏雨想了半晌,终是开了口:“昨夜君大公子连同其他人一同在溢香园歇了,可是半夜那侍候君家大公子的姐儿却突然闹了起来,说……说君家大公子……不……不举。” 苏婉兮闻言,身子微微一顿,嘴角却是溢出了一抹笑来:“呵,还真是有意思极了。” “当时溢香园中满是客人,那姐儿这么一闹,满园子的人都出来看热闹,那姐儿也是个直言直语的,一直吵吵嚷嚷个不停,满园子的人都在看那君家大公子的笑话,那君家大公子恼羞成怒,便当场将那姐儿给杀了。”杏雨轻声道。 苏婉兮闻言,冷笑了一声:“他莫不是以为,这宁城是他君慕寒的地盘,说杀人就杀人?” 杏雨见苏婉兮的神情态度,心中暗自想着,只怕那溢香园的姐儿所言,那君家大公子不举的事情是真的。 心中虽然这样才想着,面上却并未露出什么不妥来,连连颔首应着:“可不是?满园子的人都瞧见了那君家大公子杀了人,那君家大公子自然无论如何也赖不掉的。事情发生之后,溢香园的老妈子就已经报了官,听闻那君家大公子已经被衙门的人抓走了。现在倒是不知是什么个情形……” 苏婉兮轻轻点了点头,又重新拿起了那绣篮子里面的喜服绣了起来,嘴角却是带着若有似乎地笑意。 杏雨眼中满是好奇之色,不停地觑着苏婉兮的神情。 苏婉兮自然明白她在好奇什么,笑了笑道:“你想问什么问就是了,一直盯着我看什么?” 杏雨被抓了个正着,嘿嘿笑了笑,沉默了一会儿,半晌终是耐不住性子问了出来:“小姐,那君家大公子,是不是真的……真的……不行啊?” 苏婉兮闻言,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起来,瞪了杏雨一眼:“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还未嫁人呢,竟然就对这些事情这样感兴趣?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 杏雨吐了吐舌头,轻咳了一声,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奴婢只是好奇嘛,先前奴婢去打探消息的时候,有好些人让奴婢打探打探这件事情是真是假,听闻还有人设了赌局,赌那件事情是真还是假。奴婢想着,小姐与那君家大公子是夫妻……” 苏婉兮低下头,目光落在手中那艳红色的喜服之上,嘴角的笑容愈发盛了几分,神情淡淡地道:“在我嫁给君慕寒之前,君慕寒因为一场意外出了事,腿残了。众人皆以为,君慕寒只是残了腿而已,其实不然,因着那场事情,君慕寒从此以后便再也不能行那件事情。” 杏雨闻言,忍不住瞪大了眼,苏婉兮倒是脸色平静。 “我出嫁之前便已经知晓此事,只是那时候想着,我与他的亲事是双方父母多年以前就已经定下的,我不能害得我父母背上背信弃义的名声来,且此前因着我父亲是大将军的缘故,君家对我素来也是极好的。因而父母家人都劝我与君慕寒解除婚约,我却是一意孤行地嫁给了他。” “后来家里出事之后,君家烧了我父母家人的尸骨,想尽法子从我身上套取定北军下落,还将我打了二十大棍钉入棺材之中活埋。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我做了一件什么样的蠢事。他们如今到了宁城,便因为我不愿意为他们引见楚王爷,他们就四处说我水性杨花不守妇道,呵,我倒也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苏婉兮幽幽叹了口气,似是十分难过。 杏雨闻言,脸上亦满是愤愤不平,冷哼了一声道:“君府那些人实在有些不是人,他们这样对待小姐,竟还有胆子跑来求小姐,这脸皮未免也太厚了一些。如今那君家大公子的名声只怕是全然毁了,还背上了杀人的罪名,倒也真是活该。” 苏婉兮神情已经十分平静,听杏雨这样说,脸上也没有什么波澜,只轻轻笑了笑道:“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罢了。” 沉默了片刻,苏婉兮才又嘱咐着杏雨道:“那君家的人对我不仁,我也没有必要对他们将就什么仁义,若是有人问起此事,你只需照实与他们说就是了。” 杏雨点了点头,手握成了拳头,一副为苏婉兮打抱不平的样子:“小姐放心,奴婢知晓应当怎么做了。” 杏雨退了下去之后,苏婉兮便又开始绣起了喜服来,嘴角却是抑制不住地笑意。 君家污蔑她水性杨花不守妇道,他便将君慕寒苦心隐藏的秘密公诸于众好了。君家大公子不能人道,君夫人所生的儿子又已经死了,断子绝孙,倒是对他们极好的惩罚。 “小姐,子长先生与志高先生求见小姐。”外面传来丫鬟的通禀声。 苏婉兮一怔,倒是有些意外,子长先生与志高先生来了?在这个节骨眼上,莫非也是为了君府之事? 苏婉兮沉默了片刻,便应了一声:“让两位先生在前厅稍坐片刻,给两位先生上茶,我立马出来。” 外面的丫鬟连忙应了,苏婉兮将喜服又重新放回了篮子里,站起了身来,走到铜镜前仔细检查了一番自己的穿着打扮,确认没有什么不妥之后,才施施然出了屋子去了前厅。 两位先生正在闲叙着,见苏婉兮进来,皆站起身来同苏婉兮见了礼:“苏小姐安好。” 苏婉兮连忙笑着道:“两位先生实在是客气,不知两位先生前来,所为何事?” 苏婉兮倒也不拐弯抹角,径直问道。 子长先生和志高先生对视了一眼,终是子长先生开了口:“君府的人到了宁城,苏小姐可知道?” 苏婉兮笑了起来,倒果真是为了此事。 “自然是知道的,他们来了之后没多久,就让人同我递了书信,意欲让我为他们引见入府,我没答应。”苏婉兮倒也毫不隐瞒。 “哦?竟还有这么一遭?”子长先生似乎也有些诧异,想了想便又接着问道:“那外面川渝苏小姐的传言,苏小姐可听闻过?” 苏婉兮又点了点头:“有人与我说过了。” 苏婉兮面上笑容渐渐淡了下来:“当初倒是我看走了眼,苏府出事之后,我四处求人,君家却置身度外,还专程设计我,意欲让我交出定北军。两位先生只怕不知,我家人被斩首之后,我本欲去乱葬岗守尸,却不曾想,君府的人却放了一把大火,将我父母家人的尸体一把火给烧了。后来因我假装不知定北军军令符的下落,他们便将我打了二十大板,活生生地钉入棺材,弃于乱葬岗。” 第250章 过街老鼠 见两人脸上俱是诧异之色,苏婉兮面色更加凄婉了几分:“我被弃于乱葬岗,却实在是命大,正好遇上了楚王世子爷,承蒙他搭救,才保下了这条命。” 子长先生闻言,急急忙忙问着:“苏小姐这些年都在楚王府?” 苏婉兮颔首:“当时只想着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活着为家人报仇。世子爷救了我之后,因着梁帝一直在找定北军和我的下落,害怕给楚王府招来灾祸,我便隐瞒了身份,在楚王府中做了两年的下人。” 苏婉兮咬了咬唇:“这一切,可都是拜君府所赐,我都记得。” 子长先生沉吟了片刻,手轻轻敲了敲桌子,开口道:“苏将军当年对我曾经有过救命之恩,君家那些人既然如此不堪,实在也不应当让他们太过逍遥的。” 苏婉兮挑了挑眉,有些好奇地望向子长先生。 子长先生笑了起来:“苏小姐虽然这些日子都呆在府中,可想必也是耳聪目明的,昨夜里君家大公子在溢香园中杀了人,如今被关在府衙之中。宁城的府尹与我有些交情,今日来,不过是想问问苏小姐,这君家的人是什么样的人,如今得了答案,我亦是明白,应当如何处置那位君家公子了。” 苏婉兮闻言,便明白了子长先生话中之意,连忙站起了身来,朝着子长先生行了个礼:“如此,就多谢先生了。” 子长先生和志高先生又同苏婉兮说了会儿话,便离开了。 他们二人刚走,苏婉兮正欲回内院,就瞧见叶清酌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苏婉兮停下脚步,笑眯眯地望着叶清酌,叶清酌的身上穿着一身黑色的骑马装,英姿飒爽,只是那骑马装有些薄,身上满是寒气。 “这是刚刚从营地回来?”苏婉兮问着。 叶清酌点了点头:“去营地看了看。” 苏婉兮闻言就蹙起了眉头:“你身上的伤都还没有痊愈呢,怎么就去了营中?若是伤口再撕裂了,可就麻烦了。” 叶清酌嘴角一翘笑了起来:“大夫已经看过了,伤口愈合得不错,哪有那么容易撕裂的?且我去营中也不过就呆在一旁看着而已,又不是上阵杀敌。” “若只是去看看,用得着换这身衣裳?”苏婉兮毫不留情地揭穿了叶清酌的谎言。 叶清酌轻笑出声:“什么事都瞒不过你,在屋中躺得久了,觉着浑身都锈了,不过去骑了一圈马,没什么大碍的,你放心好了,我不会随意糟蹋我自个儿的身子的,毕竟,我还等着洞房花烛夜呢。” 苏婉兮听他这样不正经的话,面色闪过一抹薄红,不再理会叶清酌,径直进了屋。 身后是叶清酌的低沉笑声,苏婉兮咬了咬唇,回过头去瞪了叶清酌一眼,才吩咐着丫鬟打了热水来,亲自侍候着叶清酌用热水洗了手和脸,又拿了一个手炉来递给了叶清酌。 叶清酌倒也并未推拒,笑眯眯地接了过来。 苏婉兮本就畏寒,屋中的炭火盆子放了不少,倒是暖和,苏婉兮瞧着叶清酌的脸色渐渐有了几分血色,才放下心来。 “我方才瞧见子长先生和志高先生从你院子里出来,他们来找你做什么?”叶清酌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开口问着。 苏婉兮笑着道:“为了君慕寒的事情,昨日的事情闹得不小,那溢香园中大多是这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在光顾,事情一出,今日就传得沸沸扬扬的。子长先生来问我,那君府是什么样的人家,说他与宁城的府尹有些交情,会帮忙打声招呼,让府尹好生招呼招呼君慕寒。” 叶清酌撇了撇嘴,目光灼灼地望着苏婉兮:“这些事情我一早就已经吩咐了过去,哪里还用得着他来?今儿个光是提审,就已经审了六遍了。” 苏婉兮一怔,回过味来,牢房之中审犯人,大多是要用刑的,这提审了六遍,只怕是刑罚就用了六遍的。 “君慕寒不认罪?”苏婉兮倒是有些诧异,毕竟君慕寒杀人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那么多人瞧着的,即便是不认罪,人证物证俱在,他也逃脱不了。 若是认罪,就犯不着审查五六遍了。 叶清酌冷冷一笑,眼中满是寒霜:“认罪啊,只是我告诉府尹,君慕寒初来宁城不久,便胆敢这样肆意妄为,指不定是有人在幕后指使的,让他好生审问审问,究竟是谁指使他这样做的。” 苏婉兮闻言,忍不住瞪大了眼,半晌,却是笑出了声来。 “世子爷可真是,聪明过人。”苏婉兮的话中满是笑意。 君慕寒直接认了罪,若再上刑便有些说不过去了,顶多定罪斩首。可是叶清酌一口咬定君慕寒是被人指使刻意这样做,事情就不同了。 只要君慕寒不招供出幕后主使人,衙门就可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审他,他不招供,这用刑便是顺其自然的了。 可此事分明只是因为那溢香园中的女子激怒了君慕寒,且因着给君慕寒下了些刺激的药物的缘故,促使他在溢香园中杀了人。压根没有什么所谓的幕后主使,君慕寒又从何招起? 叶清酌挑了挑眉,倒是丝毫不客气地收下了苏婉兮的夸奖。 接下来的几日,城中便又有了新的传言,却是说君府大公子因意外所致,残疾且不能行人事,苏家小姐知晓之后,为守诺言仍旧嫁给了君慕寒,却在苏家出事之后遭到君家的背弃。 君家如今见苏小姐投奔了楚王爷,又即将与世子爷成亲,眼红了,因而才四处散布谣言,说苏小姐水性杨花。 只是不曾想,却遭到了报应,那君家大公子因为被人揭穿了秘密,便杀人灭口,实在是个脾气暴躁的主儿。君家大公子无法传宗接代,二公子又已经死了,这君府怕是要断子绝孙了。 “王爷昨儿个去茶楼之中与人议事的时候,听到楼下的说书先生正在说此事,就说了句,他的儿子要娶的媳妇,自然是德行品行皆是极好的,什么水性杨花不守妇道,不过是有人恶意中伤罢了。若让他在听闻到这些不实之事,定会亲自追究。”杏雨脸上满是兴奋之色。 “这件事情传了开去,百姓们都在议论纷纷,都说,王爷说的不无道理,世子爷那样的身份,怎会娶一个身上有污点的女子,那些话定是污蔑。” “自打楚王爷来了宁城之后,宁城之中比以往太平了许多,加上许多人前来投奔王爷的原因,宁城原来的百姓做点小生意,日子比以前过的好了不少。因而宁城百姓对王爷都十分尊崇,王爷都这样说了,百姓们自然是深信不疑的。如今那君家人已经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苏婉兮挑了挑眉,倒是不曾想到,楚王不过一句话,就会有这样大的效果。 “奴婢听闻啊,他们原本住的客栈将他们赶了出来,而后就没有人再敢接收他们,昨夜他们都是在城西一座破庙里面过的,结果还被庙里面的乞丐给赶了出来,哈哈哈,实在是大快人心。” 杏雨脸上满是笑意。 苏婉兮也笑,心中暗自想着,只怕君府那些人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竟会在宁城遭受到这样的待遇。 只是这些还远远不够…… 她要让他们尝够了绝望的滋味,然后在绝望中一点一点地死去。 傍晚叶清酌到院子里的时候,苏婉兮正在发呆,虽然已经是二月,天气已经渐渐开始暖和了起来,只是外面却仍旧冷得厉害。苏婉兮素来畏冷,今日却有些反常地打开了窗子,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景色。 叶清酌径直坐了下来,喝了口茶才开口问着:“怎么了?在看什么?” 苏婉兮笑了笑:“没有看什么,在想一些事情,想得出了神罢了。” “想什么?”叶清酌接着问着。 苏婉兮转身在叶清酌的对面坐了下来,笑着道:“在想,君家如今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我却只从丫鬟的嘴里听说,都没有瞧见他们如今的狼狈样子,心有不甘啊……” “就这么点儿事?”叶清酌笑了起来。 苏婉兮斜斜地睨着叶清酌,眼中带着几分魅色:“虽然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君府那些人是我的仇人,仇人落难,我自然想要亲眼看看的。要知道当初,他们在我面前是何等的威风,何等的趾高气昂。世子爷这话,可是想要带我亲自瞧瞧去?” “我来宁城之后倒也不曾去街上逛过,听闻宁城风情与昌黎城全然不同,倒是想要去瞧瞧,不如明儿个你陪我同去?”叶清酌笑嘻嘻地望着苏婉兮。 苏婉兮自是求之不得的,言笑晏晏地颔首:“多谢世子爷了。” 叶清酌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笑了起来:“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吧。” 苏婉兮有些诧异:“可是天马上就要黑了啊?” 叶清酌闻言挑了挑眉:“正是因为天就要黑了,才有看头啊。” 说着就扬声吩咐了侍立在门口的轻墨去准备马车。 苏婉兮不知叶清酌这话是什么意思,心中好奇,看了叶清酌好几眼,便也不再多言。 第251章 探监 苏婉兮在宁城府尹衙门旁边的小弄巷之中瞧见了君府众人,许是因着准备来投奔楚王,君府能来的人几乎都已经来了,浩浩荡荡的带着二三十人。 端看衣裳首饰那些,倒尚且算得上是整洁的,只是一行人的脸色都有些不佳,苏婉兮将马车车帘掀开了一条缝,笑眯眯地瞧着。 君夫人的脸上满是不悦,似乎正在训斥身边的丫鬟:“你怎么就这么没用?连点吃的都买不回来,我给了你那么多的银两,包子不过几文钱一个,你给那掌柜的一两银子买一个我才不信他疯了不成,连钱都不肯赚。” 那丫鬟脸上满是委屈之色:“掌柜的知道奴婢是君家的下人,就拿着扫帚将奴婢赶了出来,说莫要说一两银子,就是一百两银子一个包子,他也不会卖。” 君霜杰脸上亦是染着寒霜,冷冷地道:“谁让你说你是君府的丫鬟的?” 那丫鬟闻言头低得更低了一些:“不是奴婢说的,奴婢正要买包子,旁边突然窜出来一个奴婢根本不认识的人,指认了奴婢,说奴婢是君府的丫鬟,还专程强调,说是苏小姐前夫家的那个苏家。那包子铺的掌柜闻言,就发了火。” 君夫人脸色愈发难看了几分,拉住君霜杰的胳膊,委委屈屈地道:“老爷,这可如何是好啊?妾身都已经一天没吃过东西了。” 苏婉兮在马车中听那君夫人这样一说,忍不住挑了挑眉,这君府一行人有二三十人,这偌大的宁城,这二三十人总不至于人人都认识,可听着君夫人的话,他们似乎已经整整一天没有买到过东西吃了。 再一想到那丫鬟所言,苏婉兮心中隐隐明白了几分,转过头挑着眉望向叶清酌,眼中带着几分征询。 叶清酌倒也并未想过要隐瞒,笑着点了点头,揽住苏婉兮的肩膀,在她耳边只以两人听得见的声音道:“是我做的,我让人整日里在大街小巷说他们做的那些缺德事,还让人跟着他们,不管他们去哪儿买吃的,我都让人去揭穿他们的身份,如今他们在宁城之中已经到了人人喊打的地步,一听说他们的身份,自然没有人敢卖东西给他们。” 苏婉兮闻言笑了起来:“想不到世子爷也有这样恃强凌弱的时候。” 叶清酌伸手握住苏婉兮的手,拿在手中把玩着,微微眯着眼道:“谁让他们欺负你的?这不过只是开始而已。” 外面传来君夫人说话的声音:“如今咱们在这宁城,东西都吃不上,也没有地方歇息,咱们继续留在这儿有什么意义?还不如离开宁城,凭着咱们带在身上的银两,随意找处地方也能快快活活的过日子。何必非要在这儿受这窝囊气?” 君霜杰轻斥了一声:“闭嘴,离开宁城这样的话,我不希望再听到。” 苏婉兮闻言,微微侧目,又伸手将马车车帘掀了开来,目光在君霜杰身上转了一转,眼中带着几分思量。 君夫人咬了咬唇,脸上有些不甘:“可是咱们再在这宁城待下去,就要饿死了啊。” 君霜杰沉默着,半晌才开口道:“现在慕寒还被关在牢房里面,不管如何,也得等将他救出来之后再说。” 君夫人脸上闪过一丝愕然:“慕寒如今可是杀了人,且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那么多人看着的。杀人偿命,而且这还是宁城,那楚王和楚王世子在,慕寒怎么可能还出得来?” 君霜杰脸色亦是愈发难看了几分:“不管怎样,现在都还不能离开宁城。” 君霜杰说完,就转过头吩咐着身边的侍从:“今晚歇脚的地方可找好了?” 那侍从连忙应道:“找好了,这城中有许多没有住人的院子,小的找了一个还算干净的地方,离咱们现在在的地方也算不得太远。” 君霜杰闻言,点了点头:“那咱们现在就过去吧。” 苏婉兮瞧着君霜杰带着众人走远,才回过了头望向叶清酌:“即便被咱们这样逼迫,君霜杰也要留在宁城,是不是有什么目的?” 叶清酌嘴角的笑容泛着冷:“管他有什么目的,就凭他们,也翻不出什么波澜来。走,左右已经到了这府尹衙门,咱们先去牢房里面探望探望君家大公子,再去瞧瞧君府的人今夜落脚的地方。” 苏婉兮应了声,马车便出了那巷子,停在了府尹衙门门口。 叶清酌同苏婉兮一同下了马车,轻墨早已经打点好一切,府尹亲自迎了出来,面上满是谄媚的笑意:“世子爷和苏小姐大驾,下官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叶清酌心情倒是还不错,面色也不如平日那样冰冷,只淡淡地道:“带我们去牢中看看吧。” 府尹连忙应了声,带着苏婉兮和叶清酌进了牢房之中,刚一进去,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便扑面而来,夹杂着一些腐烂气味。 府尹连忙低着头道:“牢房中味道有些不好闻,还请世子爷和苏小姐莫要见怪。” 苏婉兮没有应话,眼角余光却扫见叶清酌嘴角翘得愈发高了几分。 苏婉兮便也跟着笑了笑,君慕寒在这牢中,她自是希望,这牢中的环境越差才越好的。 牢房之中关押着不少的人,见着有人进来,四面都是喊冤的声音,还有人扶着铁栏杆,从铁栏杆处伸出手来,意欲抓住几人:“大人,我冤枉啊……” 叶清酌伸手将苏婉兮揽入怀中,府尹带着两人穿过了长长的牢房甬道,才开口道:“世子爷昨儿个派人专程关照过,因而下官便将那君慕寒关在了水牢之中。” 府尹转过头朝着两人笑了笑:“宁城地处北地,冬天十分缺水的,水牢也已经有些日子没有用过了,下官瞧了瞧,倒也觉着挺好用的。” 苏婉兮笑了起来,这府尹大人也有几分意思。 水牢还在下面,狱卒打开了一扇门,下面愈发暗了一些,只两边点着火把,倒也能够勉强看清楚路,沿着台阶走了下去,便隐隐约约听见了水声和铁链相撞的声音。 苏婉兮朝着水声传来的方向望了过去,那是一个装了一半水的池子,池子中站着一个人,头发披散着,苏婉兮一时没能瞧清楚那人的容貌,只是光看着身形,应当是君慕寒没有错了。 苏婉兮有些诧异,君慕寒的腿脚不便,为何却像是站在水中的? 待走进了一些,仔细一瞧,才发现君慕寒的两只手被粗粗的铁链拉着,将他整个身子都拉得悬空在那水池子中。 想来因着叶清酌的格外关照,君慕寒在这牢狱之中的日子过得极其凄惨,虽是冬日,身上却只穿着一件月牙白的中衣,衣裳的质地倒是极好的,只是许多地方都破了,且被血染得通红,看起来有些骇人。 许是听到了脚步声,君慕寒抬起了头来,朝着苏婉兮和叶清酌看了过来。 目光落在苏婉兮身上的时候,苏婉兮瞧见,他眼中有情绪翻涌,半晌,才稍稍平静了一些,嘴角带着一抹讥诮的笑容,嘶哑着嗓音开了口:“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苏婉兮扬起嘴角笑了起来,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是啊。” 君慕寒定定地看了苏婉兮好一会儿,目光才转到了一直揽着苏婉兮的叶清酌身上,眼中嘲讽之色愈发浓了几分:“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还真是心狠手辣。如今攀上了高枝,就迫不及待地要对付我了,莫非是怕我搅了你的好事?” 苏婉兮闻言,垂下眼笑了起来,她与君慕寒认识那么多年,倒是比不曾想到,君慕寒竟是这样有意思的人。 叶清酌扬了扬眉,神情淡淡地落在君慕寒的身上:“君公子想必是误会了,对付你的,不是婉兮,是我。” 君慕寒倒是愣了愣,眸光望向叶清酌,便又笑了起来:“哦?听闻楚王世子是个文武双全,才华横溢的人物,我一直十分景仰,却是不曾想到,这样的人,有朝一日竟也会栽在一个女人手中。世子爷倒果真是被这狐媚子蒙蔽了双眼……” 顿了顿,又望向了苏婉兮:“苏小姐还是一如既往地好手段。” 苏婉兮全然不为所动:“自然是得要些手段的,不然如何能够在那种情形之下还活下来?两年多前,你们没能要到我的命,就应当能够料想到,有朝一日,我苏婉兮会回来寻你们报仇。” 苏婉兮望着满身狼狈的君慕寒,笑容愈发绚烂了几分:“曾经你们给我的伤害,我会十倍百倍地奉还给你们。” 苏婉兮在水牢旁踱了踱步,笑着道:“这水牢的滋味可好受?天这么冷,泡在水中只怕也很冷吧,不过也没有关系,左右你的腿是残疾的,也没有什么知觉,只怕也感觉不到。牢中那些刑罚今儿个尝了几样了?听闻这牢中一共有三十六道刑,时间也还多,你可以一个一个的都试一试。” 君慕寒的脸色终是苍白了几分,眼中闪动着利芒:“果然是蛇蝎妇人,你要对付我,直接杀了我便是,何必这样麻烦?” 苏婉兮笑了起来:“我如今变成这副蛇蝎心肠,不也是你们逼迫的吗?你放心好了,在你没有尝试完那三十多道刑罚之前,我是不会让你死的。要我给你个痛快,这天底下,哪有那样的好事?” 第252章 有仇报仇 说着,苏婉兮便又转过了头,对着府尹道:“对了,府尹大人可得要注意了,可莫要让他有机会畏罪自杀了才是,比如这舌头,就应当提前给割了,将伤口处理好了,不能给他咬舌自尽的机会啊……” 府尹恭恭敬敬地立在一旁,闻言只低着头笑着应道:“苏小姐所言甚是,下官待会儿就让人好生处置好。” 说着,就叫了狱卒过来,拿了一团皱得不成样子的黑色抹布塞在了君慕寒的嘴里。 君慕寒望向苏婉兮的眼中泛着冷,苏婉兮却是幽幽笑了:“这牢房之中的日子还长着呢,你慢慢享受着吧。” 说完,苏婉兮才转过头望向叶清酌:“走吧,天色不早了,咱们还得去看看君府其他的人呢,可莫要耽误了时辰才是。” 叶清酌抿嘴而笑,抬起手来摸了摸苏婉兮的发,声音温和:“好。” 出了府尹衙门,苏婉兮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将此前一直堵在胸口的郁结之气吐了出来。 “怎么了?看你方才还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怎么一出来就蔫了?”叶清酌暗自觉着好笑,扶着苏婉兮上了马车。 苏婉兮在马车上坐了下来,转过身望向叶清酌:“此前一直心心念念地想着要报仇,要让君府的人付出代价,要让他们生不如死,以泄我心头之恨。如今瞧着君慕寒落得如此地步,反倒觉着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样欢喜。好像是一直牵挂着某一件事情,却突然达成了,一时间回不过神来一般。” 叶清酌伸手,又摸了摸苏婉兮的头发,眼中闪动着晦涩难明的光芒:“你可莫要告诉我,你对他还有旧情?” 苏婉兮闻言,瞪了叶清酌一眼,似噌似怨:“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也是。”叶清酌嘴角一翘:“此前我还在想着,究竟是什么样清风霁月的男子,让你在知晓他身有残疾,且不能人道之后,还一意孤行地遵守承诺嫁给他。今日一见,便觉着,也不过如此。虽然长得也还算不错,不过与我一比,就实在是差得远了。” 苏婉兮险些被自己的口水给噎着,咳了好几声,才缓过神来,笑了好一会儿,方点了点头应承着:“世子爷所言甚是,世子爷是我见过,容色最好的男子。且有才有貌,文武双全,绝对是世间难得的奇男子。小女子能够嫁给世子爷,实在是小女子三世修来的福分。” 叶清酌眼中亦满是笑意,却丝毫不知谦虚为何物的点了点头:“你以前的眼光是差了一些,不过好在,现在总算是恢复正常了。” 苏婉兮被叶清酌这样一闹,心中那一丢丢的失落感也已经全然不见了踪影,面上带着笑,精神亦是好了许多。 “咱们现在去哪儿?” 叶清酌揽着苏婉兮的手,笑着应着:“君府其他人已经到了他们今夜预备落脚的地方,咱们过去瞧瞧去。” 苏婉兮侧过头望向叶清酌:“听先前那小厮的话,他们似乎是寻了一处荒芜的院子落脚?” 叶清酌颔首:“宁城此前因着地处边关,饱受战火牵连,因而许多当地的人都迁走了,倒是空下来了不少宅子。昨夜里,那君家众人被赶出了客栈之后,因着事发突然,只能寻到一处破庙落脚,后来又被破庙之中的乞丐赶了出来。今日那君霜杰倒是早做了打算,命人打探到了一处荒芜的宅子。” 君霜杰,还有君夫人。 苏婉兮想起当初在君府的时候,君夫人对她的刻意刁难。还有苏府落败之后,君霜杰的落井下石,眼中有冷漠悄然划过。 “君霜杰倒是打定主意要赖在宁城了,没有客栈愿意接手他们,便想方设法寻无人的宅院落脚。君霜杰此前在昌黎,虽然算不得什么大官,却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素来不曾吃过什么苦,却宁愿饥餐露宿,也要留在宁城,若说他没有什么图谋,我却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 叶清酌颔首:“那苏小姐准备怎么做?” 苏婉兮沉吟了片刻,便冷笑了起来:“我料想他在那宅子住下来之后,就会让人去寻一些野菜来果腹,我自然是要让他的计划落空了,世子爷不妨去寻一些乞丐来,去和君家人抢住的地方,而后跟紧君家的下人,他们要寻宅子,寻到一处就让乞丐跟着占据一处,他们要找野菜,找到一处,就让乞丐跟着破坏一处,我倒是要瞧瞧,他们能够坚持到什么时候。” 叶清酌轻轻颔首:“挺好,听你的。” 马车在一处宅院门口停了下来,苏婉兮掀开马车帘子往外望去,那宅院瞧着倒是挺大的,只是门口已经长满了几乎一人高的野草,因着是冬日,野草亦是枯黄,一看便是许久不曾住人了。 苏婉兮瞧见,有人从院子里面走了出来,神色匆匆。 叶清酌叫来轻墨,仔细吩咐了几句,便转过头同苏婉兮道,“咱们看戏就好。”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君府的人将那宅子的门打了开来,隐隐可以瞧见里面有点着灯笼,有微弱的灯光。 不一会儿,苏婉兮就听见了有脚步声传来,听脚步声人数不少的样子。苏婉兮朝着那脚步声传来的方向望去,灰蒙蒙的夜色之中,只隐隐约约瞧见有好些人影朝着这边来了。 那脚步声渐渐近了,苏婉兮已经闻到了一股异味,像是府中放了好几日的潲水的味道。 苏婉兮便明白了过来,只怕是轻墨让人寻来的乞丐了。 那些经过了苏婉兮和叶清酌坐着的马车,苏婉兮仔细数了数,约摸有七八十人。那七八十个乞丐径直朝着君府众人住着的那宅子而去,冲进了大门。 那大门只怕是经久失修,被几十人挤着,只听见一声巨响,便倒了下去。 苏婉兮隐隐约约听见里面传来君夫人尖利的惊叫声,而后便是一连串的高声叫骂:“你们是要做什么?滚出去,滚出去!你们这些臭乞丐,还不赶紧滚?来人啊,来人啊,将他们给我赶出去。” 君霜杰似乎也在说着什么,只是君霜杰的声音不如君夫人那样高亢,苏婉兮并未听清楚。 随即君夫人的声音也被淹没在闹哄哄的吵闹声之中,苏婉兮嘴角翘了翘,君夫人素来讲究,此前在君府的时候,即便是半夜起床出个恭也得要穿戴得整整齐齐的,如今被一群臭烘烘的乞丐围着,只怕已经频临崩溃了吧? 一想到她如今的反应,苏婉兮便觉着十分痛快。 不一会儿,苏婉兮就瞧见有人匆匆忙忙地从那宅子里面走了出来。 定睛一瞧,可不正是君府众人吗? 苏婉兮瞧见走在前面的几个丫鬟手中提着灯笼,好几个灯笼外面罩着的牛皮纸已经破了,小厮和丫鬟将君霜杰和君夫人围在中间,众人的情形都有些狼狈。 灯笼的光芒映照之下,苏婉兮瞧见君夫人那高高梳着的朝天髻已经有些散乱,头上的珠钗也歪歪斜斜的,脸上沾了一些黑色的污渍,衣裳上也满是泥土,脸上满是惊慌之色。 君霜杰也好不到哪里去,头上的发冠歪到了一旁,衣裳的衣袖被划破了长长的一道口子,只是毕竟在朝为官那么多年,也算得上是经历过风浪的,倒是比君夫人稍稍平静许多。 “老爷,哪里来的这么多乞丐啊?”出了门,众人才站在门口整理着衣裳,君夫人扬声询问着,声音中带着哽咽。 君霜杰的脸上满是懊恼:“宁城荒芜的宅院不少,继续去找。” 一旁的小厮连忙应了声,匆匆而去。 君霜杰抬起眼来,四下看了看,目光落在了苏婉兮他们坐着的马车上,便定住了。 苏婉兮笑了笑,将马车帘子放了下来。 “老爷,还住这样的破落宅子啊?”君夫人抱怨着。 半晌没有听到君霜杰的回应,便又听见君夫人开口问着:“老爷在看什么呢?” 君霜杰这才开了口:“先前我就瞧见过这辆马车,如今又跟了过来。双喜之前仔细打探过了,这宅子没人住,也没有乞丐。这些乞丐来的这样蹊跷,只怕是有人从中作怪。” 苏婉兮在马车中听得分明,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不多时,就听见马车外有脚步声响了起来,在马车旁边停住了。 “马车中是哪路英雄?君某与阁下有何仇怨,为何要这样赶尽杀绝?阁下既然做了这样的事情,又何必畏畏缩缩地躲在马车之中,何不下来一见?”君霜杰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措辞已经十分客气,只是声音中隐隐带着不悦。 苏婉兮转过头望向叶清酌,却见叶清酌挑了挑眉,松开了揽着苏婉兮的手,笑眯眯地站起了身,弯腰下了马车。 君霜杰望向从马车上下来的男子,目光中闪过一抹诧异:“世子爷?” 叶清酌却是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只转身望向仍旧端坐在马车之中的苏婉兮,苏婉兮无奈,只得弯腰从马车之中走了出来,叶清酌伸出手扶着苏婉兮下了马车,苏婉兮才抬起了头来。 “是你这小贱人搞的鬼?”君夫人满是怒气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第253章 失踪了 君夫人的话音刚落,苏婉兮都还未回过神来,就只听见“啪”的一声响,而后君夫人的惊叫声就紧跟着响了起来。 苏婉兮抬起眼来望了过去,只瞧见轻墨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君夫人的跟前,君夫人的手捂着脸,眼眶通红,声音亦是发着颤:“你……你……” “你”了老半天,却也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苏婉兮瞧着这情形就已经明白了过来,只怕是轻墨方才听见君夫人的话,就快速上前给了君夫人一个巴掌。 瞧着君夫人的模样,想来这巴掌恐怕一点也不轻。 叶清酌也朝着君夫人看了过去,眼神中带着萧然寒意:“君夫人下一回在说话之前,记得好生想一想,现如今你在什么地方。这里是宁城,婉兮即将成为本世子的世子妃,若你再对婉兮有丝毫不敬,下一次,便不是一巴掌这么简单了,我定会将你的嘴给撕烂了。” 君夫人的目光从苏婉兮的脸上扫过,带着显而易见的怨怒,而后便低着头跺了跺脚,不再说话。 君霜杰的脸色亦有些不好看,朝着叶清酌拱了拱手道:“下官不过是想要见一见王爷,在这宁城之中求一席立足之地,如今楚王爷正是招兵买马广纳人才之际,此前许多事情是下官做的不对,世子爷大人有大量,又何必对下官这样赶尽杀绝?” 叶清酌嗤笑了一声:“本世子从未觉着,你是个人才过,君大人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苏婉兮瞧着君霜杰的脸色惨白了几分,眼中忍不住闪过一抹笑意,叶清酌此人,嘴毒起来实在是可以气死人的。 “且你们一来,就肆意在宁城之中散布一些莫须有的谣言,污蔑本世子未来的世子妃,本世子实在是看不出来,你这是要来投靠的态度。” 君霜杰闻言,忙不迭地辩解道:“世子爷明察秋毫,那谣言实在并非下官散布的,实在是有人借了下官的名号,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哦?”叶清酌眯了眯眼:“不是你们?” 君霜杰神情十分坚定地点了点头:“下官本还想着让苏小姐帮忙将我们引见给王爷,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下官实在是冤枉的很。” 叶清酌的眼中滑过一抹沉思,目光复又落在了君霜杰的脸上,观君霜杰的神情,倒似乎并不像是在说谎。 “即便那些流言蜚语并非是你们所散布的那又如何?两年多前,你们对婉兮做的那些事情,便已经足够让本世子将你们千刀万剐。” 虽然觉着那流言之事兴许的确并非是君霜杰所为,叶清酌眼中的寒冰却也不曾消融分毫。 “是你们自个儿选择到宁城来的,既然来了,就该为你们曾经做过的事情承受应当承受的后果。” 叶清酌说完,便不再看君霜杰,只转过头望向苏婉兮:“你可有什么话要同他们说的?时辰不早了。” 苏婉兮轻轻点了点头,叶清酌便率先转过了头,径直回身上了马车。 苏婉兮笑眯眯地望着眼前的两人,她曾经叫了一年多爹爹娘亲的人。 “揣着银两,却只能饥餐露宿的感觉如何?是不是特别的绝望?”苏婉兮笑眯眯地开了口:“当初我被打了二十大板,而后活生生地钉入棺材之中的时候,也曾经经历过绝望,比你们现在还要绝望得多的绝望,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本来都以为,自己就快要死在那棺材里面了,可是老天开眼,让我从棺材里面爬了出来,可不就是让我回来报仇的吗?” 君夫人见着叶清酌已经回了马车,而苏婉兮这副模样,说出的这些话,实在是让她有些咽不下胸口的郁结之气,便又尖着嗓子道:“你这小贱妇,早知道就应该将你弄死的。” 话音刚落,便又是“啪”的一声响,又是一声尖叫,却是两边的脸都得要捂住了。 苏婉兮见着君夫人狼狈的模样,忍不住掩嘴轻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君夫人还实在是不长教训呢。” 顿了顿,又道:“是啊,你们当初没有将我弄死,才有了今日的局面。为了不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你们放心好了,等着我玩够了,我就会将你们一一除掉,不让你们再有报仇的机会。” 君霜杰蹙了蹙眉,君夫人的眼中却是闪过了一抹恐惧。 “在此之前,你们便好好的苟且着活着吧。”苏婉兮冷笑着望向两人,笑容明媚。 君霜杰沉默了片刻,才开了口:“当年让人将你打了二十大板,又钉入了棺材之中的人,是慕寒,并不是我,你若是要报仇,找他就是了,又何必为难我?我与你父亲素来交好,你这样对我,不怕你父亲怪罪?” 苏婉兮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哈哈大笑了起来:“好一出父子相残的大戏,当初的事情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君大人无需提醒我,也无需拿父亲来压我,你做的那些事情,我父亲在天上,都瞧着呢。” “对了,君慕寒那里,就无需君大人费心了。我刚刚从府尹衙门过来,君慕寒过得也挺好的,他如今正被关在水牢之中,下半身都浸泡在冰冷的水里面,每隔几个时辰,就会有人带他去审讯,让他一一尝试牢里面的刑罚,等着他将牢中的三十多道刑罚都一一尝试了一遍之后,我自也不会留他性命,君大人尽管放心。” 君霜杰的脸色愈发苍白了几分,退后了两步,定定地盯着苏婉兮:“你何时成了这样蛇蝎心肠的人?” 苏婉兮想着,这君霜杰倒是越来越会说笑了:“君大人可是忘了?我变成这副模样,大部分可都拜是你们君府所赐。” 苏婉兮抬起眼来望了望天空中悬挂着的月亮,别有深意地笑了笑:“天色不早了,我就先告辞了,君大人慢慢去寻今夜落脚的地方吧,慢慢等着果腹的食物吧。” 君霜杰眸光沉沉地看了苏婉兮一眼,心中明白,他们方才能够用乞丐来将他们从找好的宅子里面赶出来,即便是他们再找到落脚的地方,叶清酌和苏婉兮也可以故技重施。 思及此,心便沉了下去。 苏婉兮踩着脚踏上了马车,靠着叶清酌坐了下来。 叶清酌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累了吧?来,借给你靠靠。” 苏婉兮转过眸子望向叶清酌,眼中满是明亮的笑意:“世子爷真是慷慨,那我就不客气了?” “嗯,对我无需这样客气。”叶清酌笑了起来。 苏婉兮也笑,歪着头靠在叶清酌的肩膀上,听见叶清酌开口说了一句:“回府。” 马车动了起来,苏婉兮只听见外面响起马车轱辘的声音和铃铛的声音,是马车四角上系着的响铃。 “若是有人在世子爷落难的时候落井下石,还意欲要世子爷的性命,世子爷会怎么做?”苏婉兮轻声问着。 叶清酌抿着唇,眼中划过一抹寒光:“你侍候了我一年多,难不成还不了解我的脾气?我定会亲自将他们的肉一刀一刀地剜下来喂狗,而后看着他们流血而死。” “还真是残暴。”苏婉兮轻笑。 叶清酌倒是丝毫不在意苏婉兮对他如此评价,声音沉沉地道:“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我不喜欢对自己太残忍。” 苏婉兮颔首:“是啊,世子爷说的极是。” 许是马车行进的声音太过催眠,也许是身边人身上的气味太过好闻,苏婉兮靠在叶清酌的肩膀上,不一会儿竟就睡了过去。 马车从城守府的后门径直驶了进去,一直到了苏婉兮住着的院子门口才停了下来。 “世子爷,到了。”马车停下了好一会儿,也不见马车中有丝毫的动静,轻墨轻声朝着马车里边说了一声。 “嗯。”马车中传来轻声的应答声,半晌之后,轻墨才瞧见马车车门打了开来,旋即叶清酌弯腰从马车中走了出来,怀中还抱着一个人。 轻墨定睛一瞧,便发现叶清酌怀中的苏婉兮闭着眼,似是睡着了,叶清酌原本披在身上的披风正盖在她的身上。 “苏小姐这……”轻墨有些诧异地开了口,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叶清酌的一个眼神扫来,将剩下的话都咽了下去。 叶清酌径直抱着苏婉兮进了院子,将她放在床榻之上,瞧着丫鬟脱去了外面厚重的外袍和棉袄,给她盖好了被子,才出了屋子离开了。 第二日一早不到卯时,苏婉兮就醒了过来,神情带着几分疑惑。 她分明记着,她还在马车上的啊?怎么就回屋了? 丫鬟笑眯眯地看了过来,眼中满是打趣:“昨夜是世子爷亲自将小姐抱回屋的呢。” 苏婉兮闻言,面上闪过一抹薄红,正要开口,却又听得外面传来了下人请安的声音:“世子爷安。” 随即叶清酌的声音就响了起来:“苏小姐可醒了?” 屋中丫鬟眼神中的揶揄之色愈发重了几分,苏婉兮的脸更烫了,只是心中有些诧异,叶清酌这样早就过来了? 杏雨连忙走到了门口应着:“小姐已经醒了,只是尚未起身。” 叶清酌却是径直入了屋,目光往床榻上一扫,便瞧见苏婉兮睁着眼看了过来:“世子爷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天色未亮,叶清酌就急急忙忙赶了过来,只怕是有正事的。 叶清酌点了点头,声音沉沉:“君慕寒和君家那些人,失踪了。” 第254章 婚事 “失踪了?”苏婉兮急急忙忙坐了起来,眼中带着几分诧异之色:“君慕寒被关在府尹衙门之中,那么多的狱卒看着。君霜杰那边不是也有那么多人跟着的吗?怎么会突然就失踪了?” 叶清酌的脸色不太好,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我也想要知道,他们怎么就失踪了。” 叶清酌说着,在床边坐了下来:“君慕寒那边,应当是有人买通了夜里巡逻的狱卒。夜里有两个狱卒巡逻,今日一早,狱卒交接的时候才发现,昨夜里巡逻的狱卒少了一个,另一个倒在水牢边,昏迷不醒,身上的衣裳也被扒了,想来是那狱卒被另一个狱卒打晕了,而后将君慕寒放了出来,换上了狱卒的衣裳带走了。” 苏婉兮眉头轻轻蹙了起来:“君慕寒的腿脚不便,怎么可能能够从水牢之中走出去?若不是走出去的,又如何会不引起怀疑?” 叶清酌面上满是寒意:“昨夜有人瞧见有个狱卒背着另一个狱卒出了牢房,两人身上都是满身酒气,那背在身上的那个狱卒还在说着胡话。牢中关押着的犯人和门口守着的守卫都以为两人只是喝醉了,门口的守卫还训斥了两句,只是这种事情在牢中并不算什么大事,时有发生,就并未细查,让他们离开了。” 苏婉兮微微眯了眯眼:“那君霜杰那边呢?” “昨夜里我不是让人去找乞丐跟着君霜杰,处处为难吗?后半夜找来的乞丐之中混了一些人,趁机迷晕了我派去跟着君霜杰的暗卫,而后就带着君府众人逃了。”叶清酌神情淡淡地道。 苏婉兮沉默了下来,救了君慕寒和君府众人的人应当不是君府带来的人,不然他们也不至于落入这样的田地。 只是如今君霜杰与楚王有过节的事情在宁城之中人尽皆知,又有谁会公然和楚王抗衡,在这个节骨眼上救了君家人一把呢? “我已经派人去查找君家一干人等的下落去了,即便是将宁城翻过来,也非得将他们找出来不可。”叶清酌的声音中满是狠厉。 苏婉兮伸手握住叶清酌的手,虽然苏婉兮并不觉着,君霜杰和君慕寒能够翻出什么风浪来,只是他们如今这样失踪了,也总归是一个心结。 只是无论是苏婉兮还是叶清酌都不曾想到,君家众人竟然会消失得这样无影无踪,过了好几日,叶清酌将身边的暗卫几乎都派了出去,且几乎将宁城翻了个底朝天,都不曾找到君家人的下落。 君家人尚未找到,苏婉兮与叶清酌的婚期却快要到了。 因着时间实在是有些赶的缘故,越是临近婚期,府中越是忙碌。 苏婉兮也赶在二月十六,离成亲之日尚有七日的时候,将喜服和嫁衣都绣了出来。 楚王妃收到了消息,也赶了过来:“听闻喜服和嫁衣都做好了,我来瞧瞧,这两样东西可是极为重要的,出不得岔子的。” 苏婉兮见楚王妃脸上满是笑意,亦是含笑叫丫鬟将做好的喜服和嫁衣拿了出来,在床榻上展了开来。 见楚王妃上前去查看,苏婉兮便也跟在一旁,笑眯眯地道:“还有几日的时间,待会儿我就让人将喜服给世子爷送过去,让世子爷得了空闲试一试,若是大小不合适,也还来得及改一改。” 楚王妃伸手摸着那嫁衣上龙凤呈祥的纹样,脸上笑容愈发和煦了几分:“极好,你这手绣活可实在是出挑的,即便是咱们在楚王府时候,府中最好的绣娘也未必及得上。瞧这龙凤呈祥的图案,栩栩如生的,喜庆极了。” 楚王妃一面说着,一面摩挲着衣裳上的花纹,似是极为喜欢的模样。 苏婉兮连忙笑着道:“我也就这点儿本事能够拿得出手了,王妃就莫要取笑我了。左右我在府中也没什么事情,等得了闲,我也给王妃做几身衣裳。” 楚王妃闻言转过头来,笑着道:“那敢情好,我可就等着了。” 说完,又拉着苏婉兮的手在凳子上坐了下来:“凤冠、首饰、还有玉如意那些我也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待会儿我让丫鬟送过来,你瞧瞧喜欢不喜欢,若是有什么不喜欢的,尽管与我说就是,我再让人改一改。” 苏婉兮低着头应了,楚王妃想了想,才又问着:“如今你与清酌都住在这府上,成亲那日,花轿迎亲有两种法子,你瞧瞧怎样合适一些。第一个法子便是让清酌带着迎亲依仗绕着宁城走一圈,将你街上花轿之后,再绕城一圈。第二个法子,就是在府外寻一处宅子,你在成亲前一日住进去,按着寻常成亲那样迎亲,你觉着如何好些?” 苏婉兮想起此前自己刚来宁城的时候曾经买过一个二进的小宅院,便应道:“第二种法子吧,我此前刚来宁城的时候,在城中买了一个小宅院,离咱们府上的后门不远,我头一日住进去就好。” “好,那你待会儿将地方同徐嬷嬷说一说,我让人去收拾收拾打扫打扫,虽然只住一晚上,可也应当好好布置一下,将喜字贴上,布置得喜气一些。”楚王妃笑着道。 苏婉兮低着头应了,咬了咬唇,心中却是想着,她当初出嫁嫁给君慕寒的时候,嫁妆有一百零八抬,彼时也算是风光大嫁了。 可如今,别说是一百零八抬,就是十八抬她也是拿不出来的。 楚王妃见着苏婉兮的神情,大致猜到了她在想伸手,拍了拍苏婉兮的手道:“如今是特殊时候,且这亲事有些仓促,委屈你了。王爷说了,你将定北军带到了宁城,就已经是最好的嫁妆,你出嫁的时候,我会让人准备好那些东西,你无需操心。” 苏婉兮点了点头,心中升起一股暖意。 楚王妃一走,苏婉兮便让杏雨拿了喜服送到了叶清酌的院子里,让叶清酌好生试一试衣裳,若是有什么不合适的也好改。 晚上叶清酌到了苏婉兮的院子里,苏婉兮便问道:“那喜服世子爷可试过了?” 叶清酌挑着眉朝着苏婉兮看了过来:“左右我每日里都要来你这里,你为何不直接在我来的时候让我试一试,你也好知道尺寸合适不合适啊?” 苏婉兮闻言,瞪了叶清酌一眼,笑了起来:“世子爷穿喜服的模样,我还是希望在成亲那日见着,不然提前看了,多没有惊喜啊。” 叶清酌听苏婉兮这么一说,便也跟着弯了眉眼:“嗯,苏小姐说的也是。苏小姐穿嫁衣的模样,我也希望在洞房花烛夜的时候瞧见。” 一席话,却将苏婉兮说得满脸通红。 最近叶清酌不知发了什么疯,总喜欢在戏谑她的时候叫她苏小姐。 “先前在屋中已经试过了,正合适,看来苏小姐对我的尺寸倒是十分了解的。”叶清酌见苏婉兮红了脸,眼中笑意更盛。 苏婉兮咬着唇瞪向叶清酌,见他满脸的得意,便索性开口道:“按着风俗,男女双方在成亲之前是不宜相见的,从明日开始,世子爷还是莫要到我这院子里来了,不合规矩。” 叶清酌一愣,似乎有些不相信:“还有这样的风俗,为何我都不曾听说过?你不是随口胡诌说来诓我的吧?” “你问问杏雨她们知不知道有这样的风俗?”苏婉兮见叶清酌怀疑她的话,便转过头望向身后的丫鬟。 见叶清酌也看了过来,杏雨连忙道:“是有这样的规矩的,说是在成亲之前见了面不吉利的,虽然世子爷和小姐都住在府上,也应当避讳一些才是。” 叶清酌闻言,脸色就沉了下来,觑了觑苏婉兮的神色,半晌,才幽幽叹道:“罢了罢了,既然都说有这样的习俗,那我也不好破坏了这习俗,只是要有六七日不得相见,我怕你会犯相思病。” 叶清酌的话音一落,屋中侍候着的丫鬟都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 苏婉兮也觉着好笑,噌了叶清酌一眼,眼中染着几分魅色:“你倒也好意思。” 叶清酌低下头沉沉笑了会儿,见下人送了饭菜进来,才同苏婉兮在桌子旁坐了下来,一同用膳,许是因为知晓接下来几天都不能够相见的缘故,叶清酌今日在苏婉兮这里留得时间格外长了一些。 苏婉兮知晓他心中所想,也并不多言,一直等着到了亥时,才抬起眼来,以眼神催促着。 叶清酌幽幽叹了口气站起身来,不情不愿地离开了院子。 屋中丫鬟见着这番情形,又是好一阵打趣。 “此前听闻世子爷是个冷漠至极的人,却是不曾想,在小姐的面前,却也这样有趣。瞧着世子爷依依不舍的样子,定是爱惨了小姐的。” 苏婉兮噌了几个丫鬟一眼:“你们年纪轻轻的,知道什么爱不爱的,莫不是也恨嫁了不成?若是有意,等我成了亲,便寻了人将你们都嫁了。” 众人连连告饶,又说起几日后的亲事来:“今日看了王妃送过来的凤冠首饰,可实在是漂亮极了,小姐长得好看,等着成亲那日,定能够将世子爷都给迷晕了过去。” “是啊……”一群人附和着。 “真是想看一看到时候世子爷见着小姐一身火红嫁衣时候的反应,定然有趣。” 第255章 喜事近 二月二十二,苏婉兮与叶清酌成亲的前一日,一大早,苏婉兮便带着丫鬟去了她在府外买的院子。 当初买的时候,是觉着那院子十分的清幽安静,如今时隔一个月之后再踏足,却是同记忆中全然不同的模样。 院子里、檐下挂满了大红色的灯笼,门上、窗扉上、屋中的所有器具都贴着大红的喜字,屋中还摆放着好些个红烛,床上的床幔、被子、床单也都已经换成了喜庆的大红色,上面绣着龙凤呈祥的图案。 苏婉兮被这样铺天盖地的红色晃花了眼,连脸色都被这红色映得红润了几分。 楚王妃将徐嬷嬷派在了这小院子里安排那些繁杂的准备事宜,见着苏婉兮进来,徐嬷嬷便笑眯眯地拉过了苏婉兮的手,轻声道:“你瞧瞧可有什么不满意的?该布置的,奴婢都让人布置了,只是这院子小了一些,委屈苏姑娘了。” 苏婉兮在牡丹院的时候与徐嬷嬷打了不少回交道,对徐嬷嬷也是信任有加的,连忙笑着道:“怎么会委屈?徐嬷嬷布置得极漂亮,方才进来的时候,我都有些认不出来这是我自个儿买下来的那院子了。” 徐嬷嬷闻言也笑了起来,满脸的褶子却更显得温和慈祥了几分。 “王妃说了,将奴婢安排在苏姑娘身边,奴婢便是苏姑娘的娘家人,一切得为着姑娘着想。当年寿宁郡主成亲的时候,也是奴婢一手操持的,苏姑娘放心,定然出不了岔子。” 说完,便又道:“今儿个按着习俗,咱们应当派人去新房那边铺房的,姑娘待会儿指三两个丫鬟与奴婢一同过去,奴婢再带些小厮将姑娘平日里用惯的东西都送到新房那边去。” 苏婉兮一一应了,指了指一旁的杏雨和另外两个丫鬟,笑着道:“嬷嬷带着她们过去吧,这段时日,我的穿戴日常那些都是她们在服侍,她们最为清楚了。” 徐嬷嬷应了,叫了杏雨一同出了屋子。 苏婉兮的东西不多,不过是刚刚从城守府中收拾着搬过来的,倒也无需再重新整理,徐嬷嬷看着那只有一箱子的东西,想了想,才又道:“我再让人去买些回来好了,碗筷盘碟那些都是必不可少的,还有镜子、梳子、甚至梳妆桌那些家具也得有一些,总不能太过寒碜了。” 苏婉兮在屋中听了,便取了一些首饰来递给了徐嬷嬷:“这些是在王府的时候,主子们上次的东西,买东西需要银钱,都拿去当了吧。” 徐嬷嬷自是不肯收的,正僵持不下,就听见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苏婉兮听得里面似乎有轻墨的声音,心中有些奇怪,按理说来,明日他们就要成亲了,叶清酌那边也应当十分忙碌的啊,怎么轻墨尚且有时间到她这边来? 心中想着,便带着徐嬷嬷和丫鬟一同出了屋子。 一出屋子,就瞧见轻墨带着人抬了好几箱子的东西从屋外走了进来,除了打头的几个箱子之外,身后还抬着好些个家具,大大的红木雕花衣柜,梳妆台,鹅项椅…… “这是做什么?”苏婉兮有些诧异地问着。 轻墨连忙笑眯眯地上前同苏婉兮行了礼,开口道:“世子爷命小的提前一个月便准备好的家具和一些日常用具,世子爷说,给姑娘铺房用的。世子爷说,姑娘那边大抵没有多少东西,他倒是想为新房增添些物件,只是马上要成亲了,一下子增添得太多,有些奇怪,便让姑娘打着铺房的幌子,将这些他中意的东西送进去。” 苏婉兮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哪能不知道,这不过是为了顾全她的面子的体面说法而已。 苏婉兮尚未开口,徐嬷嬷便已经接了话,话中满是笑意:“世子爷说的是,这下来得正好,咱们正说去铺房呢。” 轻墨闻言,便连忙顺杆往上爬:“那咱们就走吧?” 徐嬷嬷带了人随着轻墨一同出了院子,苏婉兮才转身回了屋中。 外面仍旧有下人来来来回回地布置着,苏婉兮站在窗边,望着外面一派忙碌的景象,嘴角轻轻翘了起来。 这并非是她第一遭嫁入了,与上一回出嫁时候忐忑不安的心情截然不同,这一次心中却是无比的安定。 上一回出嫁的时候,她尚是昌黎城中炙手可热的大将军的女儿,家中父母健在,兄长疼爱。 出嫁前的那日,两位兄长亲自带人去给她铺房,怕她不安,娘亲专程陪在她房中,陪她说话。 她在家中从小到大都是被宠着长大的,母亲担心她出嫁之后在婆家受了欺负,一遍一遍地嘱咐着她,在婆家应当如何对待公婆,如何对待小叔,如何与夫君和睦共处。 “我们家婉兮长得好看,且性子又好,从来不惹是生非,聪明过人,慕寒与他弟弟妹妹都是与你从小一同长大的,你未来的公公也是看着你长大的,定然不会太难相处。只是你那婆婆是续弦,得多多注意一些,不过你好生敬着她就是了,她也不敢与你太过为难。” “就这样看着你,娘亲倒是有些舍不得了,就好像昨儿个你才牙牙学语,跟在娘亲身后一个劲儿的叫着娘亲,如今一晃眼,就要出嫁了……” 两位哥哥去君府铺房回来,便也径直到了苏婉兮的院子里,大哥和二哥的眼中满是不舍,二哥长叹了口气:“早知道当初君家那小崽子来提亲的时候,我就应该多为难为难的,怎么能够让他这么轻易就将我们的妹妹娶走了呢?” 大哥性子比二哥沉稳许多,只陪着苏婉兮坐了好一会儿,临走的时候站起身来拍了拍苏婉兮的肩膀:“若是君家的人对你不好,尽管与大哥说,大哥定然饶不了他们。” 还有那个在战场上面对千军万马也从来不露丝毫情绪的父亲,在她面前亦是红了眼眶:“不嫁了不嫁了,派人去君府说,我们婉兮不嫁了。我要留她在家里当一辈子的老姑娘,我养她就是了。” 苏婉兮想着,便觉着鼻尖微酸,只得低下头咬紧了牙关,不让自己露出丝毫的情绪来。 君家人背弃了她,如今她又将披上嫁衣,可是父母家人却都已经不在。 若是他们在,定然会将她的亲事办得热热闹闹的。 如叶清酌那样的人,母亲大抵会觉着他性子太冷,暗中担心他对自己不好。 两位哥哥大抵会想方设法地为难,只是若是叶清酌,恐怕哥哥们那三两下的功夫,全然不是叶清酌的对手。 父亲大抵会喜欢叶清酌,与他引以为知己。 苏婉兮咬了咬唇,想起叶清酌那张冰冷的脸,心中却觉着,也许,他才是自己一辈子的良人吧。 好在也并未给苏婉兮太多悲春伤秋的机会,徐嬷嬷不在,院子里那些个下人遇着了事情便都来请示苏婉兮,苏婉兮忙的不可开交,倒也不再多想。 徐嬷嬷铺房回来,还带了另外一个嬷嬷,说是来给苏婉兮绞面的。 那嬷嬷拉着苏婉兮在铜镜前坐了,说了一堆恭喜的话,而后便取了两根细细长长的绳子,叫苏婉兮闭了眼,为了绞去脸上的汗毛。 “小姐长得真好看,皮肤真白,奴婢在这宁城之中,还未见过皮肤这样好的待嫁娘子,这样的容貌,定是能够将新郎官迷得连道儿都走不动的。” 一旁杏雨闻言,笑了起来:“世子爷走不动道的样子,还真是令人怎么想也想不出来,哈哈……” 一屋子人便都笑了起来。 趁着那婆子给苏婉兮绞面的功夫,徐嬷嬷便在一旁问着苏婉兮:“明日里给姑娘梳妆的人,还有梳头的全福娘子都已经寻好了,姑娘没有娘家人,这送嫁的人,让奴婢来安排?” 苏婉兮想了想,却是摇了摇头:“不,明儿个会有为我送嫁的人,很多的人。” 徐嬷嬷一愣,转过头有些诧异地望着苏婉兮,却见苏婉兮静静地坐着,面色沉静,倒不像是说笑的模样。 “既然小姐已经有了安排,那奴婢便不再多做安排了。”徐嬷嬷笑眯眯地道。 这么一闹腾,倒是一晃眼天就暗了,院子里的大红灯笼都点了起来,苏婉兮站在窗边望着,杏雨取了披风来给苏婉兮披了,低声劝着:“小姐还是早些歇息吧,明儿个还得要早起,还得要累上一整天的,若是小姐在拜堂成亲的时候睡了过去,可是不好。” 苏婉兮闻言便笑了起来,点了点头,转过身子回到床榻上睡了。 只是却梦见了已经许久不曾梦见过的父母亲人,爹爹娘亲,还有哥哥嫂嫂侄子都在,不是行刑时候的场景,也没有漫天的血色火光。 她的家人脸上皆是带着笑。 娘亲说:“婉兮要嫁人了,娘亲真高兴。” 大哥说:“我虽然打不过那小子,可是那小子若是敢欺负你,我也是要与他拼命的。” 二哥说:“那小子冷冰冰的,就跟个冰块一样,婉兮你怎么就瞧上他了?” 小侄子脸上挂着泪:“姑姑,你是不是以后都不能陪我放纸鸢,不能给我卖糖葫芦了?那要是爷爷罚我抄写兵书,我该怎么办啊?” 说着,便“哇”一声哭了起来。 而后就听见了父亲的声音:“这么说来,你之前抄的兵书都是你姑姑帮你的?” 苏婉兮瞧着瞧着,便落下了泪来。 第256章 新禧 不过寅时,苏婉兮便被丫鬟唤了起来,外面仍旧是一片黑暗,杏雨将屋中的红烛都点了起来,笑眯眯地道:“奴婢方才看了,有月亮有星星的,今儿个定是个极好的天气。” 苏婉兮笑了起来,任由丫鬟侍候着洗漱了。 丫鬟端了一碗红豆粥过来,还配着一碟子合意饼:“姑娘先吃些东西吧,等待会儿忙起来,可就没有时间吃东西了,得饿差不多一整日呢。” 苏婉兮上一遭成亲的时候便已经感受过,自然也不推却,将那一大碗粥都给塞下了,又吃了几块点心。 刚用完,徐嬷嬷就带了两个中年妇人走了进来:“姑娘可吃过东西了?” 徐嬷嬷笑眯眯地望着苏婉兮,苏婉兮连忙点了点头应着:“刚刚用过了。” 徐嬷嬷颔首,指了指那两个妇人道:“她们是来给姑娘梳妆的。” 两个妇人上前行了礼,说了一长串恭喜的话,又夸赞了苏婉兮几句,便开始为苏婉兮梳妆。 新娘子的妆容和发髻都十分的繁琐,好在两个妇人似乎是做惯了这件事情的,手脚十分麻利,还一面同苏婉兮说着逗趣的话,试图缓解苏婉兮略为有些紧张的情绪。 光是梳妆便用了近两个时辰,外面天光已经大亮。 “去给姑娘拿一碟子苹果来吧。”那梳妆的妇人吩咐了下人,等着下人拿来了苹果,便取了一个来递给了苏婉兮:“姑娘再吃一个苹果垫垫肚子,若是口渴,再喝些水,等吃了东西,我在给姑娘涂抹口脂,等着涂了口脂之后,可就不能再吃东西了。只是这水也不能多喝了,嫁衣繁琐,穿戴上之后,出恭那些都不方便的。” 苏婉兮点了点头,顺从地吃了半颗苹果,而后又喝了小半杯水,才任由那妇人给她涂了口脂。 随即两人便服侍着苏婉兮换上了嫁衣。 “姑娘这嫁衣不知是找的哪位绣娘做的?我倒是不知道,宁城之中哪里有绣活儿这般好的绣娘……” 杏雨听得那两个妇人的话,眼中俱是骄傲的神采,笑眯眯地道:“这是我们家小姐亲手做的。” 两个妇人眼中闪过一抹讶异之色:“想不到小姐手艺竟然这般好。” 将嫁衣换了,两人又扶着苏婉兮走到了铜镜前,镜中的女子桃面粉腮,颜色如画,一身红火色的嫁衣,美不胜收。 “小妇人这么些年了,从未见过这样美的新娘子,实在是让人挪不开眼呢。” “是啊是啊。” 屋中一片应和的声音。 按着本该有的风俗,苏婉兮应当要去同爹娘亲人用出嫁前的最后一顿饭的,那叫吃和合饭。只是苏婉兮如今没有了亲人,便也没有人提起这一茬子,只一群人陪着苏婉兮在屋中说话儿。 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徐嬷嬷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便又进了屋:“小姐,来了三个男子,说是来为小姐送嫁的?” 徐嬷嬷的眼中有些诧异,那三个男子她都不曾见过,不是楚王府中的人。按理说来,那件事情之后,苏婉兮家人都已经没了,后来就一直呆在楚王府,那三个男子不知是什么来头。 苏婉兮闻言,嘴角便翘了起来,轻轻颔首应道:“没有错,是来为我送嫁的。” “这送嫁背新娘的事情一般是由姑娘的兄弟来做的,不知这三人……”徐嬷嬷觑了觑苏婉兮的神色,轻声问着。 苏婉兮抿了抿唇,声音轻轻地:“他们便是我的父兄。” 徐嬷嬷将那三人引了进来,三人身上都穿着锦袍,约摸三四十岁的模样,一见着苏婉兮便跪了下来:“小姐新禧,末将来迟,还请小姐恕罪。” 众人皆是面露诧异地望着眼前一幕,苏婉兮笑了起来,摇了摇头:“一点也不迟,迎亲的队伍还没来呢,三位将军请起,今儿个,三位将军就是我苏婉兮的家人,可是要为我送嫁的。” 三人连忙站起身来,擦了擦眼角未曾落下的泪,点了点头:“将军将小姐托付给咱们,前两年因着形势所逼,咱们未能护好小姐,如今小姐出嫁,咱们自然是要为小姐送嫁的。” 徐嬷嬷听着几人的话,心中渐渐清明了几分,这三人,只怕是定北军中的人。苏婉兮叫他们将军,他们叫苏婉兮小姐。 心中这样想着,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笑着道:“快到吉时了,奴婢出去瞧瞧,迎亲队伍可是要到了。” 徐嬷嬷刚离开屋子,苏婉兮就听见有吹吹打打的喜乐声传来,随即外面便响起了徐嬷嬷欢天喜地的声音:“小姐,迎亲队伍来了。” 屋中又是一阵忙乱,丫鬟急急忙忙取来红盖头盖在了苏婉兮的头上,一时间,苏婉兮便只能瞧见一片红色,耳边是不绝于耳的欢笑声,苏婉兮嘴角翘了翘,笑了起来。 “咱们的小姐,可不能让人轻易娶走了,走,咱们去瞧瞧未来的这位姑爷去。”一旁刚刚赶来没多久的几位将军急急忙忙出了屋子。 苏婉兮想了想,想着他们入城的动静只怕不小,旁人不知道,楚王和叶清酌自然也是知道的,便也由着他们去了。 外面传来吵闹声,似是说要让叶清酌射箭,苏婉兮察觉到屋中侍候着的丫鬟都一副蠢蠢欲动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们要去看去看就是了,莫要耽搁了就好。” 几人便欢天喜地的赶了出去。 徐嬷嬷和杏雨留在屋中陪着苏婉兮,徐嬷嬷眼中带着笑:“世子爷可是在营中长大的,这骑马射箭的,哪能难得住世子爷?” 声音中满是骄傲。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便传来了欢呼声,伴随着“世子爷好箭法”的夸赞。 随即不知道外面又出了什么题来难为叶清酌,只是听着声音,却是丝毫没有难住叶清酌的模样。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脚步声响了起来。 “小姐,咱们尽力了,那位楚王世子实在是厉害……”苏婉兮认得那声音,是定北军中的主帅孙将军。 还有丫鬟叽叽喳喳的声音:“小姐你方才都没有瞧见,世子爷可神勇了,就那么小一颗的花生,放得远远的,一共十颗,世子爷只用了一箭,便都射成了两半,小姐你真该出去瞧瞧的。” 苏婉兮抿嘴笑了起来,早就听闻叶清酌的箭法极好,只是她一直呆在楚王府,却从未亲眼见过,倒果真是如此。 “快,新郎官等不及了,派人来催请新娘啦。”外面传来一阵笑声。 徐嬷嬷也连忙开了口:“送姑娘上轿吧,免得误了吉时才是。” 孙将军在苏婉兮跟前蹲了下来,苏婉兮趴了上去,由着孙将军背着她出了院子,上了花轿。 刚一上花轿,周围便响起了爆竹声和喜乐声,随即是一声唱喝:“起轿啦!” 花轿微微一晃,便被抬了起来,外面满是喧哗声,喧哗声越来越大,苏婉兮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再问:“那后面的就是定北军?” “看起来像,普通的军队中应当没有这样整齐精英的队伍,瞧那步子都是一模一样的。” “天啊,定北军来给苏家小姐送亲?这得有两三千人吧,可真是壮观。” 苏婉兮缓缓合上眼,不让眼泪落下来。 虽然父母亲人都不在,可是父亲却也留下了定北军来庇护她,她如何能够不知足? 过了许久,花轿才停了下来,外面太过喧闹,苏婉兮只听见叫好声,却不知外面是什么情形,倒是并未让苏婉兮等得太久,一只手便出现在了苏婉兮的面前,苏婉兮低着头,从盖头的缝隙之中看着那只手。 “娘子,我来接你了。”耳边是叶清酌低沉的声音,满是笑意。 苏婉兮嘴角亦是翘了起来,抬起手来,将手放在了那只手上,另一只手被塞进了一段红绸,而后便是一阵天旋地转,苏婉兮整个被抱了起来。 耳边满是嗡嗡声,苏婉兮恍惚什么都听不见了一样,只听见耳伴是叶清酌的心跳声。 过火盆、踩瓦片、跨马鞍。 上一回成亲的时候,因着君慕寒体有残疾的缘故,这些都是苏婉兮一个人完成的。如今与叶清酌一同,心中却像是被填得满满的。 苏婉兮的眼前是漫天的红,半晌,才被叶清酌放了下来,周围满是打趣的声音。 “想来世子爷是觉着世子妃走得太慢了,等不及了,哈哈哈哈。” 苏婉兮与叶清酌并肩而立,只从盖头最下面瞧见身边人红色的衣摆和鞋子,心中想着,不知道叶清酌那样清冷的人穿着这大红色的衣裳,是怎样一副模样。 “吉时到……”是礼官的唱喝声。 苏婉兮低着头握着红绸,由喜娘扶着转过了身子。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官的声音高昂,带着满满的喜意。 “礼成,送入洞房。” 炮竹齐鸣,苏婉兮却被人搀扶着,入了后院,走了良久,才入了新房。 外面有笑语声传来,屋中却是安静了许多,喜娘扶着苏婉兮在喜床上坐了,有一只手伸了过来,轻轻握了握苏婉兮的手。 那只手,苏婉兮再熟悉不过,苏婉兮嘴角微微一翘,心底最后的一点不安也一同褪了去。 喜娘说了一堆喜庆话儿,苏婉兮有些懵懵的,几乎都不曾听清,只瞧见一根杆秤伸到了盖头之下,苏婉兮微微一怔,眼前突然亮堂了起来。 苏婉兮抬起头来,便瞧见眼前人带着笑的脸。 目光所及,苏婉兮仔细打量着叶清酌的模样,心中只闪过三个念头。 第一个是,她终于瞧见穿喜服的叶清酌了。 紧接而来的,便是,叶清酌这厮,果然长得有些祸国殃民,这一身红,竟让他穿得带出了几分媚色,心中突然有些后悔将喜服做得这样好看。方才他骑马从街上走过的时候,不知勾了多少女子的芳心。 最后却是带着一丝小小的窃喜,这样的人,以后,便是他的夫君了。 而如今被她一直盯着看的她的夫君,眼中亦满是惊艳之色地望着她,脸上是甚少在他身上出现的明媚笑容。 “娘子,我们该喝交杯酒了。”他说。 说着,便递了一杯酒与她。 苏婉兮嘴角微微一翘,接过了酒,同他一同喝下了那交杯酒。 耳边响起喜娘和丫鬟们道喜的声音,两人的眼中却只容得下彼此。 “世子爷和世子妃可以说会儿话,不过世子爷可得早些出去敬酒才是。”喜娘笑眯眯地道,招了招手,带着丫鬟们退了下去。 半晌,叶清酌才深吸了一口气,将酒杯递放到了一旁,伸手握住了苏婉兮的手:“苏婉兮,以后,便有我来庇护你了。以后,我便是你的夫君,你的天。我会用尽全力护住你,免你惊,免你苦,免你四下流离,免你无枝可依。” 苏婉兮喉头一哽,半晌,才点了点头沙哑着声音应了一声:“好。” 外面传来吵闹声,叶清酌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眼中满是笑意:“我得要出去敬酒了,今日营中的人来了不少,那堆崽子只怕不会轻易放过我,不过我定然不会喝醉的,你等着我。” 苏婉兮笑了起来,又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好。” 叶清酌盯着她看了良久,终是凑过了身子,笑眯眯地在她的唇上映下了一个吻,辗转反侧了半晌,才退了开去。 因着成亲的缘故,苏婉兮唇上的口脂颜色深浓,苏婉兮瞧着叶清酌唇上亦是沾染上了深深的红,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去去就来。”叶清酌不知她在笑什么,只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念念不舍地看了苏婉兮良久,才转身出了门。 苏婉兮望着叶清酌的背影,嘴角的笑容愈盛。 她这一生,经历过父母亲人的细心宠爱,经历了失去亲人的痛楚,经历了被全心全意相信着的人的背叛,甚至在鬼门关徘徊了一圈。后来落难,成为了最低等的下人,费尽心思地保住自己的性命。 一直以为,她的后半辈子,都只能背负着血海深仇,孤独地踏上复仇之路,不敢轻易地肖想能够有一段感情。 可是却不曾想到,上天终究待她不薄,赐予了她这样一个良人。 她的良人。 第257章 惊变 叶清酌回屋的时候,已经过了子时。 苏婉兮早已经洗去了脸上的妆容,卸下了繁重的凤冠,换上了一身红色的常服。听见外面传来吵闹声,便知定然是叶清酌回来了,急忙站起身来,还未迎出去,就听见“嘭”的一声重响,似是有什么东西砸在了门上。 苏婉兮一惊,心中暗自想着,莫不是叶清酌喝醉了酒,撞上了门。 正惊疑着,就听见叶清酌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声音不小,却带着显而易见的醉意,吐字不如平日里那般清晰,带着几分含糊。 “滚滚滚!” 苏婉兮正疑惑着,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哄笑声。 刚走到门口正欲开门的苏婉兮手中一顿,退后了两步。 外面不是只有叶清酌一人,好似……人还不少。 苏婉兮咬了咬唇,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大抵是前来闹洞房的。 上一回成亲的时候,君慕寒是个残废,众人自是对他手下留情,连酒都不曾灌他多少,更别说是闹洞房了。 苏婉兮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做。 正想着,就听见叶清酌的声音又在门外响了起来:“今儿个是你们爷的大好日子,你们谁敢来闹你们爷的洞房,明天爷亲自找你们比试比试。不不打得你们缺胳膊少腿的,算我输。” 苏婉兮听着叶清酌的话,忍不住笑了起来,倒是不知道,叶清酌那样冷漠的人,竟还有这样的一面。还以为,他对谁都爱搭不理的呢,看来对自己手下人还是极好的。 “是,是,是。爷大喜的日子,咱们兄弟怎么可能那样不知分寸呢,不闹洞房,不闹洞房,兄弟们就是想要瞧一瞧,爷的新娘子长什么模样。”有人带着笑地叫嚣着。 叶清酌冷哼了一声:“滚!爷的新娘子也是你们能看的?滚滚滚!再不滚,爷拿剑来招呼你们啦!轻墨?轻墨!将他们给爷赶走,不然,呵……” “是,爷尽管放心,交给属下就是。”是轻墨应答的声音。 外面又吵吵闹闹了半晌,才渐渐静了下来。 “吱呀”一声,门被推了开来,穿着一身大红色喜服的叶清酌从门外走了进来。 苏婉兮原本就站在门口,叶清酌一进来,便几乎与苏婉兮撞上。 苏婉兮抬起眼来望向叶清酌,大抵是喝了不少的,想来冷若冰霜的脸上都带着一抹绯色,眼睛也不如平日里那般清明。 “怎么站在这儿?”声音倒是比方才清明了许多。 苏婉兮一听着叶清酌说话的声音,就明白了过来,大抵是装醉的。 外面已经没有了人,叶清酌转身将门关上。 苏婉兮垂下眸子,屋中只剩下他们二人,今日里是他们的新婚之夜,她到底还是有几分紧张的。只低着头,声若蚊蚋:“我听着外面有动静,所以出来瞧瞧。” “没事,就是下面那帮小兔崽子闹腾了一阵。”叶清酌眯着眼望着苏婉兮,虽然并不如在旁人面前表现得那样醉了,可到底还是喝了不少酒,脑袋晕晕乎乎的,瞧着苏婉兮垂着头的娇羞模样,心尖像是被人拿着羽毛轻轻拂过,心痒难耐。 此前有不少人在他跟前说过苏婉兮是美的,只是一直对女子的容貌并未太过留意,只觉得看得顺眼罢了。到如今这个时候,他才不得不承认,眼前的人,美得撩人。 屋中一片红色,连她身上的衣裳都是艳红的,叶清酌眯着眼瞧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从今日开始,她就是他的妻子了,是他的人。 这样的念头一起,叶清酌眼中骤然燃起一蹙火焰,是他的人。既然是他的人…… 叶清酌突然哈哈一笑,弯腰将苏婉兮拦腰抱起,径直往寝屋走去。 苏婉兮惊呼了一声,急忙抓住叶清酌的衣裳,有些害怕。 叶清酌将苏婉兮放到铺着鸳鸯锦被的床上,压在她身上定定地望着她。 苏婉兮被他看得有些窘迫,缩了缩脖子,不敢与他对视。 叶清酌轻笑了一声,俯下身吻住了苏婉兮的唇。吻渐渐转深,似是在两人心头点了一把火,火越烧越旺,虽天气仍旧未转暖,却烧得两人浑身燥热无比。 叶清酌按捺不住,一边吸取着身下人嘴里的甜蜜滋味,一边伸手将她身上的衣裳脱去。 他素来被人服侍惯了,女子的衣裳又繁琐,半晌也解不开那盘扣,叶清酌蹙了蹙眉,耐性已经到了极限,猛地一扯,就将那衣裳扯破了。 撕拉一声,在寂静的房中尤为清晰,叶清酌的手覆上苏婉兮光华如丝绸一般的皮肤,眼中欲念渐深,坐直身子,将身上的衣裳褪去,便覆了上去。 …… 骤雨方歇,苏婉兮初经人事,有些受不住,被叶清酌抱去净房梳洗了一番,躺回床上的时候早已经昏昏欲睡。 外面却似乎有吵闹声传来,床上两个人尚未全然睡死,皆是睁开了眼。 苏婉兮的声音有些沙哑,蹙了蹙眉道:“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叶清酌蹙眉凝神听了一会儿,掀开被子坐了起来,见苏婉兮亦挣扎着想要起来,便伸手掖了掖苏婉兮的被子,低声道:“你先睡,我去瞧瞧。” 苏婉兮浑身酸痛难耐,听叶清酌这样说,只点了点头,看着叶清酌披了外袍出了屋,才翻了个身,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外面传来叶清酌询问的声音:“出了什么事了?” 苏婉兮听见轻墨应答的声音传来:“探子打探到,皇帝派来追击咱们的军队今夜频繁调兵,似乎是要准备撤军了,探子见此异动,抓了一个将领来严刑拷问了半宿,才得知,咱们离开昌黎之后,皇帝整日与那丘道长一同求仙,吃各种各样的丹药,半月之前,皇帝驾崩了,如今朝中已经被徐瑾控制了。” “只是其他几位皇子怎能容许徐瑾一手遮天,朝中乱得厉害。那追击咱们的军队之中,有徐瑾的人,也有其他势力的人,今日才收到陛下驾崩的消息,起了内乱。因而决定撤兵回昌黎,先除内乱……” 苏婉兮眼中闪过一道异色,手在被子中猛地攥紧。 那个昏君,驾崩了? 苏婉兮心中乱得厉害,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有欢喜,却也有悲凉,也有遗憾。 欢喜的是,那个昏君听信谗言,诛杀了她的家人。是她的仇人,如今仇人死了,死得还那样不堪,她自是应该欢喜的。 可是却又觉得悲凉,父亲一生忠君为国,忠的,却是这样的昏君,实在是有些不值。 而遗憾的却是,她一直立志要为父母亲人报仇,可是,却没有等到她有能力手刃仇人,仇人便已经死了。 苏婉兮咬紧了牙关,只觉着浑身都在打着颤,冷得厉害。 将被子裹得紧了一些,苏婉兮咬了咬牙,心中安慰着自己,没有关系,除了那昏君,还有在昏君面前妖言惑众,让昏君下旨的徐瑾还活着。还有落井下石险些取了她性命的君慕寒还活着…… 外面轻墨的声音还在响着:“王爷已经召集了所有武将文士在大厅之中议事,因着想着爷今日大喜,并未叫人来唤爷,商议了大半宿,方才才散了,到底还是吵醒爷了,属下听了一会儿,听王爷与那些人商议的结果,似是准备挥兵南下,直取昌黎。” 叶清酌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可决定什么时候动身了?” 轻墨颔首:“越快越好。” 叶清酌应了一声,挥手让轻墨退了下去,才转身回了屋。一进寝屋,朝床上望去,就看见苏婉兮睁着眼,定定地望着他。 叶清酌将身上随手披着的外袍除了,走到床边坐了下来:“都听见了?” 苏婉兮点了点头,咬了咬唇:“既然要尽快动身,我也起来收拾收拾东西吧。” 叶清酌将苏婉兮按回了床上,轻声道:“不急在一时,累了半宿,先睡吧,明日一早起来收拾也一样。” 苏婉兮沉默了片刻,终是又躺了回去,心中纷乱无比。 叶清酌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只一下一下地拍着苏婉兮的背,似是安抚。 苏婉兮以为自己听到这个消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却不曾想到,在叶清酌一下一下的轻拍之中,竟也睡沉了。 第二日起了身,仍旧按着规矩,去给楚王与楚王妃行了礼之后,苏婉兮才回了院子,将东西收拾妥当了。 因着大军要同行,一连几日,叶清酌都十分忙碌。 直至第五日,才终是动了身。 昌黎那边的消息不停地传来,徐瑾将几位皇子尽数软禁了起来,扶持了最小的十七皇子为帝,十七皇子不过七岁,自是不能理政事,徐瑾摄政,自封了一个摄政王,一首把持朝政。 柳明远也收到了昌黎政变的消息,挥兵北上,直取昌黎。 徐瑾此前暗通柳明远,陷害楚王,如今手握朝政,却是翻脸不认人,调遣朝中所有可调动的军队,与柳明远对上了。 仗打了几场,却是两败俱伤,各自损失惨重。 昭阳听叶清酌说起此事,便知晓,楚王的机会……来了。 第258章 大结局 徐瑾与柳明远两败俱伤,如今放眼整个梁国,再没有任何一个势力能够比得上楚王。 倒果真如苏婉兮所料那样,楚王率大军一路南下,却几乎如入无人之境,毫不费力地便直抵昌黎城下。 昌黎城早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繁华,如今更是城门紧闭,城墙之上满是士兵,弓箭相向。 楚王大军就驻扎在昌黎城外不足三里地的地方,夜已经很深,只是营帐之中却仍旧点着灯。 气氛有些紧张,楚王在帐中来回不停地踱着步,没有人开口。 苏婉兮低着头,目光定定地望着自己裙摆上绣着的桃花。 “什么时辰了?”楚王停下脚步,转过身望向一旁立着的亲兵。 亲兵闻言,连忙应道:“寅时三刻。” 楚王眯了眯眼:“都已经寅时三刻了,清酌怎么还没有回来?” 苏婉兮拽着锦帕的手愈发收紧了几分,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终是开口道:“父王不必忧心,清酌带着暗卫,且又有定北军跟着,不会有事的。” 楚王闻言,没有再开口,只是紧蹙着的眉头却并未松开。 帐中气氛愈发紧张了几分,外面似是隐隐约约有马蹄声传来,苏婉兮猛地抬起眼来,随即就听见有声音响了起来:“世子爷……世子爷回来了!” 外面欢呼声一片,帐中众人脸上也俱是松了一口气,脸上有笑意扬了起来。 营帐的布毡子被猛地掀了起来,苏婉兮抬眼望去,就瞧见叶清酌带着一身肃杀从营帐外走了进来:“父王,城门守将已死,守城兵死两千,降三万,城门已开,恭迎父王入城!” “好!”楚王眼中乍然迸射出一抹亮光,扬声道:“整军!入城!” 众人皆是欢呼了起来,纷纷出了营帐。 苏婉兮行至叶清酌面前,仰起头来笑着望向叶清酌,伸手擦了擦叶清酌额上的汗珠:“累不累?可受了伤?” 叶清酌垂下眸子对苏婉兮笑了笑,摇了摇头:“没事,定北军勇猛,我毫发无伤,让你担心了?” 苏婉兮摇了摇头,只是这样的谎言连自己都说服不了。这样想着,便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叶清酌伸手握住苏婉兮的手:“走吧,咱们入城。” 苏婉兮颔首,随着叶清酌出了营帐。 大军早已经准备好,只等着叶清酌带回好消息便可拔营启程,叶清酌命人牵了马来,拥着将苏婉兮抱上了马,而后翻身上马,与苏婉兮共乘一骑,领着浩荡大军入了城。 城门口刚刚经过异常激战,四处都是尸首,城门上皆是染上了血迹。 苏婉兮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带着大军行至皇宫门口,就瞧见皇宫门口早已经有人候着:“徐瑾收到城破的消息,已经带家人逃了,末将派了人去追了,定能将那老贼抓回来。” “好!”楚王高声应了一声,骑着马入了那高高的皇宫。 苏婉兮也曾随着母亲一同进宫过,那时候只惊叹于皇宫的金碧辉煌,却是不曾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以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姿态再次踏入这个皇宫。 皇宫之中有些乱,许是因为知晓昌黎不保,许多宫人都逃了,四处宫殿虽仍旧巍峨华贵,却十分安静,除了马蹄声再不闻其他声音。 一路行至太极殿,众人方翻身下马,径直入了太极殿。 太极殿中早已经有士兵进来里里外外检查了,殿中点上了宫灯,里面亦是狼藉一片。 苏婉兮被叶清酌牵着手,跟在众人之后入了太极殿。 楚王一步一步地登上那玉阶,立在龙椅之前,抬起手轻轻拂过那龙椅,沉默了良久,才转过了身来。 下面都是跟在楚王身边的武将文士,见状,便都跪了下去:“臣等恭迎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原本以为要经过几番恶战,才能站在这里,却不曾想到,胜利来得这样容易。 众人皆有些恍然若梦的感觉,及至楚王入主皇宫几日之后,才稍稍回过神来。 徐瑾到底还是被抓住了,被押送到天牢之中关了起来。 叶清酌知晓苏婉兮心中执念,将徐瑾要了过来由他处置,又叫暗卫四处寻找君家人的下落。 找了十多日,倒果真找到了。 天气已经渐渐开始热了起来,只是早晚却仍旧还是有些凉意。 苏婉兮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同叶清酌一同下了天牢。 天牢之中阴冷潮湿,一进天牢之中,便有一股冷风迎面吹来。苏婉兮蹙了蹙眉,垂下了头。 徐瑾与君家众人都被关在天牢的最里面。 听见脚步声,牢中众人皆是抬起眼看了过来。 见着是苏婉兮,君家众人脸上皆是闪过一抹亮光,君夫人脸上闪过一抹癫狂,快步冲了过来,跪倒在地,隔着那牢房的铁栏杆往外挥着手:“我们错了,我们知错了,你放过我们吧,放过我们吧。” 苏婉兮挑了挑眉,目光落在君夫人的身上,声音却是冰冷入骨:“放过你们?凭什么?” 君夫人唇色泛着白,急急慌慌地道:“当初你在我们君家,我们可不曾亏待过你。苏府出事之后,我们那样对你也不过是被逼无奈,若我们不那样做,死的就是我们君府所有人的。苏家已经出事了,我们再怎样也于事无补,不如保住还在世的人,你说是不是……” 苏婉兮愈发觉得好笑了几分:“当初你们可不是这样说的,也不是这样做的。我早就说过了,我迟早有一天,会十倍百倍的还给你们。你瞧,如今你们不是落到我手中了?” 君慕寒坐在地上,冷冷地望着苏婉兮,扬声训斥着:“你与她说这些做什么?你以为她会放过你吗?当初最喜欢为难她的可就是你。” 君夫人却不停地摇着头:“我还不想死,我还不想死啊。” 苏婉兮轻笑了一声:“谁想死呢?当初我也不想死啊,可是你们不也那样对我?若非我命大,只怕早已经死了。” 君夫人闻言,终是觉着有些无望,身子发软,靠着铁栏杆滑了下去。 一旁的徐瑾静静地看着,他并不认识苏婉兮。只是从方才苏婉兮与君夫人的对话之中,却也听出了几分端倪。再一看苏婉兮身后的叶清酌,便什么都明白了。 徐瑾的目光落在苏婉兮的身上,看了一会儿,又静静地移了开去。 苏婉兮转过头,望向徐瑾,脸上笑意愈盛:“徐宰相,应当不知道我是谁吧?” 徐瑾淡淡地道:“方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当初苏家满门被斩,我竟不知,还有漏网之鱼。” 苏婉兮眼中乍然迸发出一抹恨意,笑容愈冷:“是啊,怎么就漏了一个我呢?” 徐瑾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苏婉兮目光扫过这些人,神情淡淡地:“当初我家人被斩首于闹事的时候,我眼睛都不眨地亲眼看着,当初我家人的尸首被焚的时候,我也亲眼瞧着。便是为了有朝一日,为他们报仇雪恨。我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今日,我定要亲自瞧着,瞧着你们在我面前,以最痛苦的模样去死……” 叶清酌伸手握住苏婉兮的手,扬声道:“将人带出来吧。” 牢中刑罚俱全,叶清酌带着苏婉兮到了刑讯室,衙役门也将人都带了出来,叶清酌的目光扫过那一堆刑具:“你喜欢哪一个?” 苏婉兮笑了笑:“都不错,最残忍的是什么?” 叶清酌看了看:“唔,剥皮?从头顶切个口子,往里面灌水银,让皮肉分离,痛苦至极,却不会死,还能剥出完整的皮肉,最后剥了皮之后再杀了。” 苏婉兮蹙了蹙眉,终是点了点头:“那就这个吧,我听着挺好的。” “不要……不要……”君夫人几近癫狂,不停地摇着头。 叶清酌笑了笑:“谁来做第一个呢?” 苏婉兮目光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就徐瑾吧,徐瑾就他一人在,也让君家的几位好生瞧一瞧,这刑罚可合他们的意。” 叶清酌颔首,招了狱卒过来:“将他绑起来吧。” 狱卒将徐瑾上上下下死死绑了起来,取了刀来,在他头顶花了一个交叉的口子,徐瑾蹙了蹙眉,却并未叫痛,而后取了水银来,慢慢往下倒。 苏婉兮几乎能够瞧见那水银一点一点从皮肉里面流下。 似是痛极,徐瑾不停地扭动着,几乎将嘴咬破。 一旁的君府众人看着,眼中皆是带着惊惧。君夫人更是几欲疯癫…… 苏婉兮扭开了头,却仍旧忍不住弯腰吐了起来。 叶清酌见状,将苏婉兮抱了起来:“不看了不看了,咱们回去。” 苏婉兮摇了摇头,咬紧了牙关:“我要亲眼瞧见他们死,一定要……” 说着,便扭过头,几近麻木地瞧着徐瑾,瞧着君家众人被剥去皮肉,而后死去。 苏婉兮最后是被叶清酌抱回屋中的,见着苏婉兮满脸苍白,叶清酌亦是气的厉害:“叫你逞能。” 苏婉兮面色发白,浑身都在冒着汗:“你为何完全没反应啊?” 叶清酌笑了笑:“见过的刑罚太多了,甚至还亲自审施刑过,已经习惯了。” 苏婉兮叹了口气,她大抵是无论如何也习惯不了的。 一想起方才瞧见的那情形,胃中便又一阵翻腾。 叶清酌见状,蹙了蹙眉,叫人去请了大夫。 “不过是恶心了罢了,请什么大夫。”苏婉兮蹙了蹙眉,却也坳不过叶清酌。 大夫请来,把了脉,便朝着叶清酌行了礼:“世子妃,是有喜了。” 叶清酌与苏婉兮皆是一愣,有些难以置信。 两人对视了一眼,皆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叶清酌敲了敲苏婉兮的头:“以后再也不敢叫你去瞧这些了。” 苏婉兮的手轻轻放在还未曾隆起的小腹上,心情有些微妙。 两月之后,楚王登基为帝,该国号为大昭,年号为永乐,封叶清酌为太子。 第二年年初,苏婉兮诞下一对龙凤胎。 似乎一切都在变好,那些害她家破人亡的人,终究受到了惩罚。如今她又有了新的家人,新的牵挂…… ╔☆→———————————————————————————←☆╗ ┊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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